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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金獅首·絕塵去

    三更天——七人七騎,簇擁着一頂轎子,離開馬府起程了。一行人,迎着滿天風沙,摸黑出了玉門關。抬轎的兩名轎伕,把轎子抬得飛快,他們好像是馬大爺特別挑選的,連金獅都覺得非常的滿意。等小王悠悠的醒轉的時候,太陽已經高掛中天。他感到身子軟軟的,上下跳動,果然是坐轎子,雖然心口疼痛,喉乾舌燥,肚子又餓,還是覺得舒坦極了。其實八大高手猜疑得沒錯,小王指定要坐轎子,主要的是拖延時間,想逃出這種絕境,只有爭取較多的時間來動動腦。在過去艱苦的歲月裏,他早已把意志塑造得如沙漠中的岩石,只要有萬分之一的生存機會,就不會輕易放棄。轎子倏然停了下來,只聽到前面的轎伕道:“各位大爺,太陽太大,咱們要歇一會,喝點水,餵飽肚子。”“好,就在這兒歇半個時辰。”是金獅哈託的聲音。小王衰弱地叫道:“我也要喝水。”金獅哈託在叫道:“陰老八,拿水給他喝。”窗簾倏被蛇矛挑起,小王看到一張三角形的醜臉在窗外陰笑:“你要水?”小王軟弱地道:“嗯!我口乾得很。”“嘿嘿嘿。”陰無魂笑得像響尾蛇,手中的水壺伸進了窗口,小王伸手去接,陰無魂卻用力一潑,一壺水就灑了小王一頭一臉,流得滿身。“夠不夠?不夠我再去拿一壺。”小王只能用舌頭舔着嘴角邊的水珠,沒有説話。陰無魂陰毒地道:“能讓你活到現在,已經算你命大,快説,究竟到什麼地方?”小王閉着眼睛道:“吉布爾盟旗。”“要走多久?”“傍晚就能到。”“算你識趣。”陰無魂一哼,離開了轎邊,窗簾又掛落了,小王耳中聽到陰無魂在向金獅報告。也聽到他們在向轎伕詢問遠近。但他的腦中卻在想如何求生?吉布爾盟是小王的預謀。因為他知道,現在唯一有力量救自己的,只有回回木爾真。問題在如何能先通知木爾真?小王想來想去,一籌莫展。正感到灰心的時候,倏然覺得腳下的轎座似乎活動起來。正在驚奇,連人帶椅子竟整個掉了下去。小王驚呆了,這是怎麼回事?卻見一個枯瘦矮小的漢子,對他噓聲道:“別出聲,我是來救你的,現在快站起來。”小王吃力地掙扎坐起,才看清是一個洞穴。這漢子長耳朵、大鼻子,一張瞼好像畫上的孫小毛,既缺乏表情,又醜得像叫化子,可以説誰見了誰都會討厭。但是他動作卻輕快而靈敏,抱着一塊石頭放在小王的那張椅子,迅速用繩子綁好,慢慢把椅子又舉了上去。“喂!你來幫幫忙,把轎座的板子弄上來。”他輕聲跟小王打招呼。小王已靠邊坐在地上,剛才跌得腦袋發昏,胸口像壓了一塊石頭,傷勢沉重,哪有力氣站起來。他搖搖頭表示有心無力。“要活命。撐也得撐起來。”漢子語聲雖小,神色嚴厲:“像個漢子,別當死狗。”小王只有屏着一口氣,站了起來。“趕快把板子拿起來,弄回轎子下面,小心,不要讓轎子晃動,讓那票傢伙發現,死的不是你一個。”漢子在指揮。小王咬着牙把一起塌下來的二塊轎板舉過頂,鑲回轎座上去。這時他才發觀這個陷阱設計得很巧妙。大路當中當然不會有洞穴,完全是用人工挖出來的,深度恰好齊頭頂。要把轎座底部恢復原狀是很吃力的一件事,尤其要嵌上轎底下的二塊板子,得頂住上面那張綁有石頭的椅子。小王又因用力過度吐出一大口鮮血,但兩個人終於完成了掉包的工作。最後又把洞穴上一塊偽裝的板子移到頂上,恢復了地面的原壯,兩人才汗流浹背地坐在洞中直喘氣。洞穴外的聲息,隱約可聞。只聽到金獅在咋呼起程。洞頂上的轎子吱呀吱呀地響,已經抬了起來。最後蹄聲及步聲響起,漸漸遠去。始終不敢吭聲的兩個人,這口子才松過一口氣來,只見那漢子道:“你有沒有告訴他們,要去什麼地方?”“吉布爾盟旗。”“那要到傍晚才到,發現人不見了再趕回來,起碼得晚上,時間很充裕。”漢子道:“等他們發觀你變成了石頭,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小王聽到這裏,不禁笑了起來。漢子也呱呱笑了,兩個人笑彎了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到小王吐血才停住。小王又支持不住了,漢子立刻在邊邊拿起一隻小磁瓶,拔起瓶塞,立刻清香四溢。他命令道:“把嘴張開。”一瓶傷藥完全灌入小王嘴中。又拿起一隻葫蘆,交給小王道:“喝下去。”小王拿着葫蘆灌了一口,幾乎嗆了出來,原來裏面是酒不是水。卻聽到漢子道:“這少林‘羅漢散’只有用酒吞下去,藥力才會很快的散開。”小王知道,少林“羅漢散”是治內傷的聖藥,有錢未必能買到,他有點驚訝,這個其貌不揚,猥猥瑣瑣的傢伙,拿出來的東西,卻不同凡響,同時也看清四邊擺了不少瓶瓶罐罐,還有許多包包。一葫蘆酒一口氣喝了一半。藥力行開了,立刻有了效果,小王只覺得通體舒泰,胸口的石頭頓時消失了,手腳又恢復了力量,傷勢竟好了大半。他的小眼睛恢復了原有的神光,望着漢子怔怔道:“貴姓?”“用不着問姓道名,人家都稱呼我‘狗子’。”“狗子?”小王愕然,他想不到一個人有這種不雅的名字,而且並沒有嫌棄的表情。“是不是很難聽?”狗子冷淡地説:“鄉下的孩子,乳名叫狗子是常事,而我的本事,跟狗也差不多。”小王從來沒聽過有人以狗來比喻自己,不由好奇地道:“狗會的難道你老哥都會?”“當然。”狗子不但不翻臉,而且神色還自傲得很:“狗跟在人屁股後頭盯梢,你會注意嗎?”“自然不會。”“所以我要盯誰的梢,神仙也跑不掉,就像現在,什麼獅虎豹牛,一樣喝我的洗腳水。”這倒是實話,小王不由開心的笑了。只見“狗子”接下去道:“狗的鼻子耳朵最靈,也最忠心,有的時候,人還不如狗哩,所以狗有哪一點不好?”小王不能不同意,這番話雖有些不雅而謔,但仔細想一想,卻有點兒人生的道理,不由道:“老哥説的我完全同意,但有一點我到現在還不明白。”“哪一點不明白?”小王道:“咱們以前相識嗎?”狗子道:“誰知道你是哪棵蒜?”小王道:“那你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心機手腳,冒這種風險來救我?”狗子眼珠子一翻,冷冷道:“以你不聽忠告,又好逞強的臭脾氣,我才懶得理你,若不是我主子非要我想辦法,你就是死了,我也不會來撿你的骨頭。”小王被迫罵得有點啼笑皆非,仍問道:“誰是老哥的主子?”“還會有誰,當然是紅寶石的老闆娘,鐵娘子豔紅姑娘啦!怎嘛!人家這麼關心你,你心裏連個譜兒都沒有?”小王恍然大悟,但也有份意外,因為這次受的恩惠也太大了。正在神思恍惚,狗子道:“看你精神不錯,大概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吃點東西吧。來,先喝碗廣東雞絲粥,再來一隻肯塔基炸雞,這些都是鐵娘子為你準備的。”一邊説,一邊把旁邊的包包罐罐都端到小王面前,連湯匙都準備好了。見他準備得這麼周全,小王更加感到意外。這要費多大的工夫?小王不由訝然問道:“老哥,你是怎麼安排的?難道真有神鬼莫測之機?”“你喝粥,我簡單地講兩句話給你聽聽。”小王的肚子的確在亂咕嚕了,端起瓦罐,狼吞虎嚥,不過耳朵卻在聽狗子説經過。“……説穿了也沒啥稀奇,馬武的管家出門去僱轎子,我就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救你。兩個轎伕,一個送一千兩銀於,就叫他們停在洞口,路上當然也做了記號。至於這個地洞,是我帶了五個人騎了六匹快馬先來挖掘的。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你明白了吧。”小王一罐粥已經喝光,正在撕雞腿。聽到這裏,不得不佩眼對方心機之深,考慮之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老哥,大恩不言謝。”小王感激地道:“我王孫活在世上一天,永遠記住你老哥。”“不必謝我,要報恩就報答鐵娘子。”狗子淡淡一笑道:“你試着運運氣,看傷勢怎麼樣了?”小王深深吸了一口氣,伸伸胳膊,道:“好了十之七八,已經不礙事了。”狗子道:“時間已經不早,咱們走吧,外面有馬代步。”小王笑着搖搖頭道:“老哥,你先走,我還不想走。”狗子一怔,道:“你想幹嘛?”小王淡淡一笑,道:“你剛才不是要我當個漢子,別裝死狗嗎?我想等七個王八蛋回頭,這次我要看看他們能不能擋得住我出手的骰子。”狗子臉色一變,怒道:“你已經吃過一次虧,怎麼改不了狗吃屎?我警告你,上次倒楣,只是你一個,這次倒楣,不但是我,説不定連鐵娘子也會賠進去。”小王開始在地上撿小石頭,因為他懷裏已經沒有骰子。他挑選了七粒小石子放在手上掂掂重量,口中卻歉然道:“老哥,你不用賠進去,你走你的。”狗子火大了:“他奶奶的,我不把你帶回去,怎麼跟鐵娘子交差?你説什麼熊話。”小王抬起頭,堅定地笑道:“老哥,你罵爛了嘴也沒用,誰讓我跟你交了朋友,也沾上了一副狗脾氣,你見過狗咬住人,沒主人的吆呼,會鬆口嗎?”狗子一呆,搔搔光腦袋道:“的確是不會鬆口的。”小王沉聲道:“武財神這批爪牙,追了我三年,沒松過口,我怎麼能鬆口夾着尾巴逃。”“嗯!好像有點兒道理。”狗子猶疑不決起來。“何況我昨夜出手七粒骰子,居然都打在死人身上,這是經驗不夠,今天若再打不到活人,我就不是至尊王的兒子。”狗子眯着眼睛,展露出一種既可愛又醜陋的笑容道:“要怎麼樣才算是至尊王的兒子呢?”小王沉聲道:“骰子出手,不是要錢,就是要命,從不空回,這就是我的狗脾氣。”“哈哈哈,要得,要得。”狗子大笑道:“衝着你這種狗脾氣,咱們才真正臭味相投,來,送你樣東西。”他從懷中東掏西掏,不知道掏出什麼東西,緊緊握着拳頭,伸到小王面前,五指攤開,掌心上赫然是四粒骰子。小王一呆,不但驚喜,而且感到意外。吶吶道:“你怎麼亦會帶骰子?”“因為我也喜歡賭。”狗子笑嘻嘻道:“本來是不想給你的,但想到現在不是玩錢,而是玩命,東西不稱手,就會失準頭,你把命玩掉,我也會賠進去,那可不是好玩的。”“謝謝。”小王眼角有些潤濕,他知道狗子是故意這麼説的,他居然連骰子都想到了,這種細密的思考,這份知己之感,普天之下,能到哪兒去找?他把石頭丟掉,接過四粒骰子,狗子道:“只有四粒,恐怕不夠。”小王道:“我不想多殺人,只想拿蠻牛與蛇矛開刀,其他的人,不必用骰子也會夾着尾巴逃的。”狗子道:“好,我可以看一場精彩的表演。不過咱們先把這個洞填平,不露半點蛛絲馬跡,他們縱然再來查也查不到什麼,這樣鐵娘子也不會牽連進去。”“行,我幫你。”小王一躍起,笑道:“正好讓我先活活筋骨。”洞穴填平,狗子心細如髮,還弄了一些草種在上面,剛剛完事,他的神色突然一驚,立刻趴在地上,歪着腦袋,把耳朵貼在地面靜聽。小王怔怔地望着狗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見狗子爬起身來道:“一共七人七騎,想不到他門回頭得這麼早。”小王神情一肅,道:“你説那七個傢伙快到了。”“距離最多二里路,盞茶時刻必定到。”狗子的精確計算,讓小王吃驚。天色已是傍晚,夕陽西掛,殷殷如血。狗子拍拍小王的腰身道:“表演完了,別忘記教我幾招,我以前每賭必輸,簡直是輸怕了,才賣身給鐵娘子,做了看家狗。”小王微微一笑,道:“好,不過你也要把這套狗本事傳給我,讓我變得機靈一些。”兩人同時默默互視,這不但是一種心交心的默契,也是相互的鼓勵。這時已隱隱聽到了一陣如雷蹄聲,驚天動地而來。轎子在歇腳過後,走了一個半時辰,一名轎伕要停下撤尿,金獅到轎邊挑起窗簾張望一下才發現的。看到轎中的小王竟變成了石頭,金獅大吃一驚,立刻咋呼起來。這七名武財神手下的高手,走南闖北還沒碰到過這種鮮事,還以為小王會魔法。兩名轎伕自然首當其衝,開始受到嚴厲的盤問。但兩人早已經過狗子的交待.當然也裝得愕然失色,丈支吾吾,莫名其妙的模樣。金獅大喝道:“咱門回頭查,兄弟們,上馬走!”蠻牛道:“這兩個傢伙呢?”敢情他又動了殺機。可是金獅卻礙着馬武的交情,所以一哼道:“不必管他們,這時候哪有心情理這些蠢貨。”於是七人七騎勒轉馬頭,催馬急馳,如雷蹄聲中,像一陣風地捲了回去。眼見人馬影子已渺,兩名轎伕才鬆出一口氣。“呸!”一名轎伕向地上吐了一口水,罵道:“咱們兩個是蠢貨?你們七個才是王八龜孫加笨鳥呢!他孃的,什麼玩意兒。”人都有土性,看到金獅一路兇橫霸道的模樣,心裏早已不舒服了,益發覺得狗子有人情味,心裏當然向着那位苟二爺,這也就是狗子做人成功的地方。小王靜靜地站着。以一敵七,而且七個是一等一的高手,並不是好玩的。他並沒有十成的把握,但是昨夜受的那股冤氣,使得他非要吐一吐不可。為了艾梅影,已經躲了三年,現在他終於覺悟到人還是要面對現實,躲不開的事情,再躲亦沒用。何況他的個性是寧死不屈,命可以不要,人卻不能窩囊。當七人七騎夾着漫天風沙捲過來的時候,他朗聲大笑道:“你們怎麼此刻才到,我已等得不耐煩了。”金獅驟然勒馬舉手,急馳的座騎齊都硬生生的勒住,七匹馬兒吐氣如雲。馬上的人卻個個眼睛發直,心中都在驚訝。他們絕對不是呆鳥,以他們久混江湖的經驗,什麼樣的事兒沒經過?什麼樣的人兒沒見過?卻怎麼也猜不透,小王居然敢孤零零一個人等着。而且居然不像受過傷的模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金獅冷笑道:“你怎麼沒溜?”小王哈哈笑道:“我溜了三年,從中原溜到了邊關,還是讓你們找到,再溜就沒意思啦。”“説得好。”金獅催馬上前幾步道:“跟咱們走,咱們哥兒不會再為難你。”“去哪兒?”“你不是説去吉布爾盟旗嗎?”小王笑道:“現在我不想去,只想送你們去陰間。”金獅臉色一變,金黃色的絡腮短鬚根根翹了起來,蠻牛卻已大吼道:“給你臉,你不要臉,昨夜一拳沒送你終,你還敢打哈哈,老子再來收拾你。”蠻牛的牛脾氣是出了名的,尤其昨夜一記“開山神拳,”打得小王像根枯柴斷枝,覺得老大金獅也太慎重小心了,所以説着話,人就翻身下馬,向小王衝了過來,雙拳緊握,真力已提到十成,準備鐵拳一出,就要把小王打趴在地上。狗子藏在路旁一堆草叢中偷窺,此刻已緊張得喘不過氣來。假如他們知道小王只有一個人,傷還沒完全好,七個人齊衝,小王是非死不可。而他也沒見過小王手中骰子的威力。只不過聽賭場裏的呂總管在瞎編,所以能信度多少要打折扣,眼見蠻牛象鐵塔一般衝向小王,心中在唸着菩薩保佑了。這剎那,卻見小王的手抬起一揮,就這麼輕描淡寫的一揮,蠻牛大聲怪吼,人卻加快向前衝上。狗子距離雖遠了些,情況卻看得很清楚,暗叫一聲:小王完了,這麼大一個人,一粒骰子怎麼管用?小王卻仍直挺挺站着,動也不動,彷彿對沖上來的蠻牛根本不在乎,存心要挨他一拳。就在蠻牛鐵拳伸出,剛夠得到部位時,人卻倒金山傾玉柱一般,撲倒地上,喉嚨骨嚕嚕地在響,鮮血噴得一地,掙扎了一下,就不動了,正好躺在小王的腳邊。這剎那之間的變化,使得馬上六名高手個個心驚目呆。小王卻在大聲嚷嚷:“還有誰敢過來,請快一點,我只出了一點,這條蠻牛就趴下來,真沒用。”一響陰嘯突然響起,一道寒光直向小王凌空襲至,是陰無魂的蛇矛。他手中的一雙蛇矛,長約一尺二,既是兵器,出手也可以當暗器。一矛出手,人也跟着飛離馬背,一式“天馬行空”跟着向小王飛撲而到,速度幾乎與前面的蛇矛一般快,首尾相銜,若前面一擊不中,他人也跟着追到,小王能躲其一,就躲不過後面緊跟着的一招煞手,這正是陰無魂的壓箱底絕活“追魂連環雙煞手”。這次小王身形動了,一個大轉身,就像仙女迴旋的舞步,隨着旋轉之勢,右手又揮出。這次揮出的姿勢又不一樣了,像在跟熟人招呼;又侮對情人在殷殷揮別。然而半空中的陰無魂倏然丟掉了手中蛇矛,雙手抱着喉頭,凌空倒栽了下來。他的臉已經變了形,像要拚命説話,卻又説不出話,在地上連滾了三、四滾,才慢慢鬆開一雙滿是污血的手,仰天躺着,靜靜地不動了。而鮮血正從他的喉頭汩汩冒出來。轉眼之間,就死了二名高手,第一個蠻牛,還可以説是蠻幹,死得冤枉。可是蛇矛陰無魂的刁滑機靈,是無人能比的,居然也死得這麼幹脆利落。尚存的五個傢伙,這才真正嚇得背脊上直冒涼氣。昨夜一片黑漆,而且先用死人打衝鋒,所以他們並沒感覺到小王手中的骰子,有什麼威力。現在是大白天,這份親眼目睹的感受就大不相同了。這是怎麼練的,簡直比百年前的小李飛刀還厲害!聽説小李的飛刀出手,死人喉頭還能看到一把刀。而他出手,只見白影一閃,什麼都沒看到了,人卻一樣死翹翹,這太神奇了,簡直在施妖法。小王卻又笑道:“聽説各位縱橫江湖,從未遇過敵手,現在怎麼變成了泥菩薩,動也不動了。莫非沒看到我丟出骰子的點數?”金獅又氣又懼,控緊了馬繮,勒得座下馬兒連連昂首跳動,卻放不出一句屁。其他的人也是一樣,不是不敢説話,而且不知道要説什麼,八大高手,威名赫赫,現在只剩下了五個,還有什麼場面好説話,説了等於是讓人笑話。小王微微一笑,又道:“昨夜你們走了狗運,用死人墊背,我還以為我的骰子丟出來不靈了,現在總算恢復了自信,你們哪個還想過來看看?或者一起過來看,看我到底丟的是多少點?”誰還敢看,這些老江湖明知是死路,絕不會輕易動一動的。小王目光閃爍,挨着個個掃視了一下,才沉聲道:“我不想多造殺孽,回去給武財神捎個信,艾梅影已離開,沒跟我在一起,叫他以後少來煩我,你們想走就快滾吧!”此言一出,五名高手如逢大赦,一抖馬繮,掉轉馬頭,催騎狂奔,好像唯恐骰子會在背後追上來似的。蹄聲遠去,跑的方向竟是往關外,顯見這批傢伙已嚇昏了腦袋。連方向都搞不清了。草叢中狗子已竄了出來,拍着手笑道:“精彩精彩,我今天算開了眼界。老弟,玩骰子玩到像你這樣地步,可以説是出神入化啦!”小王舉手謙虛道:“也沒什麼,玩久了熟能生巧而已。”狗子的醜臉上益發露出欽佩的神色,道:“鐵娘子的確沒看錯你,聽説十年前的武林排行榜,人稱酒色財氣榜,你老子排名還在武財神之下,名列第四,依我狗子看,今須得重新排過,你小至尊該名列第一。”小王嘆息一聲,道:“老哥,天色不早了,咱們還得回關內去,我已經一天一夜沒回家,我娘怕不急得要命。”“好,現成的馬兒,這就走。”狗子過去牽原來蠻牛陰無魂的坐騎,小王卻把遺下的兩具屍體,橫放在馬屁股上,直奔玉門關。夕陽如血,風沙如刀。兩人催騎疾馳,在天剛剛暗下來時,到了玉門關。狗子道:“你先回家,這兩匹馬兒及屍體就讓它們自己進關吧,我先回紅寶石告訴鐵娘子一聲,你可要來啊!”小王點點頭,與狗子同時飛身下馬,兩匹馬卻依舊往城門口衝了過去。兩條人影已分開各走各的。穿過竹林,踏在回家的路上,小王心比較踏實了一點。可是心裏卻在想,怎麼向周大嬸叵話呢?蠟竿子張像風一般地捲進了馬府。馬府的大廳裏筵開兩桌,正在招待內地來的一批藥材皮貨商人。馬武正在敬酒,一見蠟竿子張衝進來,呵笑道:“你來得正好,坐下喝杯酒。”蠟竿子張卻已臉無人色,走近低聲道:“馬爺,借一步説話,我有點兒小事要向你報告。”馬武有點兒驚訝,但他依然不動聲色,先向客人們打了招呼,才拉着蠟竿子張,匆匆走到內廳一間起居室,道:“你臉色好難看,有啥事情不對勁?”“馬爺,剛剛城門口攔住二匹馬,連帶兩個死人,往衙門裏送,你猜猜是誰?”“是誰?”“兩個都是昨夜離開這兒的高人,一個是蛇矛,一個是蠻牛。”馬武本來喝得紅光滿面,一下子變成鐵青,急急道:“誰殺的?”蠟竿子張攤開手,手掌中心是一團紙包包,他小心地打開紙包,呈現在馬武眼前的,赫然是二粒沾血的骰子。馬武失聲道:“是城丁小王?”“沒錯,就是他。”蠟竿子張的聲音像在唱哭調,一張騾子臉早就綠了:“馬爺,武財神的八大高手,已死了三個,其他五個人呢?”“沒見他們回來啊!”馬武心中雖然吃驚,但還算沉得住氣:“我還在等他們哩。”蠟竿子張擺出一張苦瓜臉道:“馬爺,我看這件事不太妙,小王對你對我,不會這麼輕易罷休的。”“我知道。”馬武沉思道:“他現在仍是城丁,也算是吃糧當差的,你先拿官勢壓一壓,諒他也不敢胡來。”蠟竿子張道:“那還用你老吩咐,今天一大早,我就把一頂帽子,套在他頭上啦,但是……我……我想他不會吃這一套。”他説得有點兒心驚肉跳。馬武沉聲道:“他不吃這一套,我會另外準備一套。”他拍拍蠟竿子張的肩膀道:“你放心,我馬武既沾到了是非,就會料理清楚,他撒出的骰子點數再大,我還是會賭一賭,終究他人面沒我廣,你説是不是?”“是。談到你馬爺的交際,那還有什麼話悦。”蠟竿子張的神色似乎開朗了些。馬武笑道:“那麼出去喝杯酒,甭為了小王這種屁眼小事煩心。”他話雖這麼説,心中卻在百念千轉,打着對付小王的算盤——掃描aruidiOCR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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