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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一語驚心懸崖勒馬片言排難碧海乘舟

    話説薛六既上牆頭一瞅,先跳進去的黃禮、彭燕、孫安等三人都不見,大吃一驚,連忙站定腳,卻尋思不出個道理來。正在慌急時,忽見前面空坪中豆棚下,有個黑影向自己招手,心中一爽,暗道:好了,原來他們到那裏商量去了。便跳下牆來,直奔豆棚之下。近前看時,那人哪裏是黃禮等,卻正是教薛六拳腳的吉喆。他一見薛六便笑道:“俺瞧那模樣兒就準知道是您來了,果然沒錯。您來幹什麼?”薛六毅然説道:“俺來宰王大户來了。”吉喆驚道:“俺道您是尋俺説情來的,原來您正是幹這個來了。王大户沒待錯您呀,您要來行刺,不估量着敵得過俺?甭發傻吧,您又聽了誰的唆使了?”薛六道:“俺一點兒也沒聽唆使。俺知道朱高煦當殺,白蓮教當滅。王大户不是白蓮教嗎?他雖是給了兩天飯給俺吃,那是教頭您的面子呀,他何嘗是真愛俺好待俺呢?”再説,不宰了他,地方上得受他的害,天下也得受他的害。他就算待俺好,俺也不能為着私恩留着他害天下呀!俺敵不過教頭,卻是教頭您比俺明白百十倍。難道情願幫着他害人嗎?”吉喆道:“您還説沒受人唆使,這番話,不是您能忽然間説出來的,一定有人教導您這般説可是?”薛六道:“委實是俺心裏的話。教頭知道俺素來不會説謊的。”吉喆沉吟了一會,突的問薛六道:“俺倆可夠交情?”薛六道:“教頭待俺再要好也沒有了。”吉喆道:“那麼您且説還有誰和您一同來的?”薛六正侍答説實話,吉喆忽聽得有人答話道:“俺們三個和他一路來的。”吉喆大驚,忙向左側避開一步,扭頭瞅時,卻見三個武土打扮的漢子正在那豆柵後面一排並立着。薛六早認出是黃禮、彭燕、孫安三個,心中一喜,也不顧吉喆,便直奔過去叫道:“俺一來就沒瞧見,您三個上哪裏去了?”黃禮搖首手道:“不要嚷,待會兒告訴您。”吉喆這時,心中揣摸着:那兩個都交過手的,不見得打得他過,何況又加上一個呢?正想拔步遁走,薛六已奔過來,摕住吉喆道:“教頭甭走,這全是好朋友,咱們大夥兒見見。”黃禮等三人卻並不和吉喆為難,黃禮反拱手道:“教頭請了!俺們只和白蓮教作對,和教頭無干,教頭甭多心。”彭燕也説道:“教頭,借一步説話可好?”吉喆這時走也走不掉了,只得點頭道:“可以,這邊來吧。”説着便向那牆跟前碓屋①裏來。眾人瞧那屋子裏面,只窖着兩隻石臼,堆着些磨麥礱②米的東西,闃無一人。黃禮等凝神靜氣仔細察看沒甚機括,薛六卻坦然和吉喆二人當先昂然直入。到了屋裏,黃禮使將自己的來處,和彭、孫二人砸鴻盛店的原委,以及薛六的事,如今特來翦滅白蓮教徒的緣故,約略説了個大概。吉喆聽了,低頭不語。薛六道:“教頭,咱們一道兒走可好?您在這裏,也不過和俺—般。俺看牛您看屋子,有什麼好處呢?”吉喆搖頭道:“好處不好處且不説他。俺原知道這裏不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只不過為着拿了人家的身俸,總不作興扔下就走,終想捱過這一年,我再幹我的去。如今你們一定要搗他的窠子,我也攔阻不了。要我幫着你們,我心裏又過不去。這事好教我為難。”黃禮道:“如今天下武師、劍客誰不要滅卻白蓮救?前輩大俠友鹿道人、三豐道人、鐵冠道人、丈身大師全是為這事南北奔馳,您只要不是閩廣派出身,也犯不着投身異類、埋沒自己,和天下英雄好漢作對呀!”吉喆抬頭問道:“您説的這幾位大俠我全知道的,只是怎見得他們都要滅白蓮教呢?”黃禮接言道:“丈身大師現在這裏,您不相信,只管問去。”吉喆急問:“在哪裏?”言未畢,半空中答一聲:“在這裏。”接着便見一個胖大和尚從屋裏飄然而下,吉喆定睛一瞧,果然是丈身和尚,便上前來拜見。丈身和尚一手攙住道:“多年不見你了,卻不道在這裏相會。你怎麼到這裏來的?”吉喆慘然道:“伯父,一言難盡。伯父且待一會兒,我耽擱的時候太久了,且待我到前面轉一轉,再來和伯父細談。”丈身和尚道:“你只管説吧,前面我已經收拾好了,甭顧慮了。”吉喆聽了,心中一動,卻不好問得,只得將自己的事,告訴了丈身和尚。原來吉喆自幼不知父親是誰,只知道自己是濟寧州一個閨女的私生子,送在地方上育嬰堂。送他進堂時,籃子裏有個字條兒,寫着生辰八字,父親姓吉,母親姓陳。也不知名字,更不知住在哪裏。後來,濟寧州有個行商也姓吉名叫吉祿生,原籍荊州人。在濟寧賺了些銀餞,老年無子,便和老妻兩個到育嬰堂去,想領個孩子來聊娛晚景。恰巧見吉喆也姓吉,動了個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念頭,便領了來家。因為他本姓吉,如今又承繼吉家,便和他取了個“喆”字為名。吉祿生花甲以後,實在做不動了,便帶着老妻和吉喆回荊州原籍去,置了些田地,在金蟬寺側,典了一間房屋,過清閒日子。丈身和尚時常和吉祿生來往,吉喆從小就跟着丈身和尚練兩手拳腳。丈身和尚見他人雖不聰明,卻是實心眼兒好心腸,説一不二,很喜歡他,暇時也叫他念書習字。吉喆八歲上,吉祿生一病身亡,家族人等覬覦財產,都視吉喆不是親骨血,要攆掉他,吉媽媽拼命爭吵,當不住他們人多嘴雜,強搶硬奪。恰巧這年丈身和尚不在荊州,到北方去了,吉媽媽生生的氣死了。吉家的家族大家將錢財田產明分了,便將吉喆攆了。吉祿生夫婦的棺材都沒人理會,直到丈身和尚回來,在城門口瞧見吉喆跟着一羣小花子要飯,便將他收留到寺裏,竟將他當徒弟一般看待,只沒給他落髮受戒。過了一年,凌雲子到荊州金蟬寺來瞧丈身和尚,住了幾天,見吉喆異常誠實,便和丈身和尚討來做弟子,領着他雲遊各處。過了兩年,凌雲子是個無家的,便將吉喆寄住在匡廬,託周顛子照顧他,自己一年一度來瞧瞧。吉喆跟着周顛子過了多時,本領也學得過得去了,便向周顛子説,要到荊州葬義父義母,到濟寧去尋生身父母。週期子因他一片孝心,不好攔阻他,這時凌雲子到蠻中傳道去了,吉喆等不及他回來,便答應了他。吉喆叩別了周顛子一直下山,走義寧、平江一路到荊州。奔到金蟬寺時,只見着丈身和尚的佛們大弟子不迷和尚。一打聽,丈身和尚已將吉祿生夫婦的靈樞葬在城外本寺的荒山裏。便到墳上,痛哭了一場。想要尋吉家人報仇,卻又因被攆時年幼,不曾記得仇家的名字住處。想要問丈身和尚,又到北方去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便辭了不迷和尚,一徑北上,一來到濟寧去覓生身父母,二來順便探尋丈身和尚。到了濟寧沒法打聽,只得先拾掇些零錢,做些泥人兒賣來度日。一面四處察訪,漸漸有人知道他會拳腳。許多閒漢來尋他比拼,吉喆終是一口謝絕。那些閒漢便故意欺負他,不是將他捏的泥人兒踏碎,就是將他的頭巾搶去。擾得設法了,才摕住幾人揍了幾下。從此傳揚開了,濟寧城裏的痞棍流氓破落户,都來尋他廝鬥。打了幾十場,沒一個打得過吉喆的。吉喆卻也手下留情,不揍傷他們。這班人鬥不過吉喆,便反過來和吉喆攀交情。吉喆也是不即不離的和他們廝混,一面要他們打聽父母的下落。吉喆的聲名傳開了。那地方捕廳衙門説他是地痞頭兒,要提拿去枷號示眾。吉喆不肯化小錢,硬到捕廳衙裏去,和那巡檢官兒當面駁理。那官兒不講道理,只一整連聲喝叫“拿下!’吉喆被逼的無路可走了,才給他一打,打傷了幾個捕快,砸了那官兒一簽筒,就此打出衙門,直衝出城外。從此吉喆不能在濟寧州存身。好得到濟寧多時,聲名鬧大了。王志高聽得這信,便托熟識吉喆的人聘他去充教頭。吉喆正苦沒處安身。且恐官府捉拿,好得王大户是個不怕官府的,投托在王大户莊官府也不敢奈何。常言道得好:忙不擇路,貧不擇妻。何況吉喆這時所遇的正是能夠保住自己,不被官府凌辱的主兒呢?當下一口答應,便起身到黑雲鎮王大户兒來,自此就在王大户家中教拳棒。王大户莊上上下人等都不喜吉喆鯁直礙事,有了他不好舞弊弄錯,便專門和吉喆鬧彆扭。卻是因為王大户敬重他,且是眾人打不過他,只暗中陰損他,卻不敢明和他敵對。後來吉喆遇見薛六,起了個惺惺相惜、同病相憐之情,時常將自己的束脩③賙濟他母子倆,又薦薛六到王大户家做隨身護衞。原是想使母子安身,好傳給薛六本領,免得埋沒人材的意思。不料莊上因薛六是吉喆薦的,奈何不得,便遷怒於薛六,分外擠踩他。直擠到薛六看牛,還不肯放手,時時捉他的錯處。薛六也不知捱了多少冤枉責罰,終是吉喆勸他忍耐。薛六想學本領,不願離開吉喆,也強自忍抑着。那天尋莊的尋到棗林塘邊,見塘邊棗樹倒了一株,牛角折了半段,牛在地下哼,心中大喜想着:這是要薛六小子看的好題目來了。立刻便來尋薛六,説了一大篇威嚇話。不料竟被薛六揍壞了。王大户聽了一面之辭動了氣,叫人去捉薛六。眾人知道通知吉喆,便弄不翻薛六,不通知吉喆,便敵不過薛六,才想出那條火箭燒屋的毒計來。醒來屋外布有絆馬索,不料薛六陡然多了兩個幫手,且都兇猛異常,一毫也沒有搭着,顛倒死傷許多人。這時,吉喆見了丈身和尚。丈身和尚將武當、五台兩宗派發願要滅白蓮教,除朱高煦,杜絕番部再入中原的話大略告訴了吉喆,叫他及早回頭。吉喆聽了,心想,我先前雖知白蓮教不好,卻只道朱高煦奪哥哥的天下,也不過學老子奪侄兒天下一般的要緊,才幫着王志高。想得便勸他不要橫行,專圖大事,如今看起竟大大的不妥。這裏頭還夾着要引韃子進關的事兒啦,那怎麼能行?便毅然決然,向丈身和尚道:“伯父,我遵從你老人家便了。只是王大户怎麼樣辦呢?”丈身和尚笑道:“好教你得知,今夜是我最先來。我原是見萬里虹久沒回音,不放心,從小路上迎來探聽。沿路上很聽得些人説王大户的話,我便來瞧瞧。老早我已瞧見你了,覺得你會在這裏,很為詫異,我便想設法問問你的仔細。後來我到西上房,見有個瘦漢子,摕住一問,才知你是教頭,更覺稀奇。我不合不殺那瘦漢子王清福,只捆了他。待我到後院子找了一遍回來,王清福早被人救去了。大概那廝因為我向他打聽你,知道我和你是有瓜葛的,所以王志高也不通知你,就帶了家小,打通左牆,逃走了。我四處搜了搜,只摕住些不中用膿包,還有幾個王志高的通房丫頭,我全給了些銀子遣他們打後面走了。我剛到前面來尋你,忽見萬里虹等三個打牆下跳了來,便先招呼他們到這裏。大家略敍了叔,我就關照他三個不要傷你。”説着又指着薛六道:“再去來尋你時,卻見你正在和他説話,我便沒現面,瞧瞧你的心到底怎麼樣了?如今你的事我全知道了,你在這兒也是不得已,我很知道你的苦處。王志高也跑了,這巢子就得毀啦。你也甭再漂盪江湖了,竟和我同到南京走一趟就出塞去吧。”吉喆聽了,絕不遲疑,喜現於面,説道:“伯父,就走吧!”丈身和尚道:“你可有什麼東西要拿的?”吉喆道:“只一條鐵槊,在鴻盛店丟了。”孫安搶答道:“在我那裏,回頭就可奉還。”吉喆接説道:“還有一頭牲口,就在那裏槽上,屋子裏幾件衣幾兩銀子,甭瞧他們走時一定全拿去了,餘外沒東西。”丈身和尚道:“正是。你剛才説牲口,我們進京,要用陸地飛行法。一來還有不會的,二來太惹人眼了。要是此地有好牲口,咱們就揀幾匹做腳力豈不是好?”吉喆道:“王志高買馬、打刀,鬧了許久了。他自己的一頭烏駐④,是北口⑤野馬,一天跑不了一千也有八百好跑,還有三頭都是遼東牲口小蹄兒,腳勁兒都是一等一。餘外也就沒好的了。今日黃昏時,王志高就叫我守住這前面,從沒見他們人出來上馬房去,大概牲口都還在槽上,只不知轡全不全?”説着便領丈身和尚、黃禮、彭燕、孫安、薛六等五人,來到牆東馬房裏。一瞧四個馬伕都睡在外間地下,鞍轡全擱在架子上。眾人大喜,連忙取了幾副。吉喆先取了自己的鞍轡,一齊進槽頭房裏,將馬備好。丈身和尚命薛六騎那烏駐;彭燕已得了牲口,孫安原有牲口,都不要。丈身和尚和黃禮各備了一匹白馬。吉喆備了自己的捲毛斑駐,又叫薛六牽了一頭騾子,一同出來。馬伕們驚醒了,道是來了盜馬賊,各抓傢伙。吉喆大喝道:“莊主都逃了,你們還不快走,更待何時?”馬伕們方再醒了醒,搶向槽頭,亂拉牲口。丈身和尚等五人也不再理會他們,大家牽了牲口,出門向王氏宗祠來。—霎時,到了王氏宗祠,約莫已是五更將盡。範廣正等得不耐煩,忽見彭燕、孫安跳進來,大喜,連忙趕着問道:“怎麼樣了?”孫安只答了一句:“全妥了。”便去開了大門,讓丈身和尚等牽了馬進來,重複將門關上。薛媽媽忙生起火來,彼此才落坐。範廣一見丈身和尚,連忙上前見禮。丈身忙攙起他來,問他:“怎麼在這裏?師傅可好?”又引他和吉喆見過。範廣便將已往之事説了一遍,丈身和尚便將武當、五台諸好漢的志願細細説了,範廣方才相信。這時,薛媽媽已和薛六敍了一會了,便起身向吉喆問行止。吉喆道:“我如今要出塞去,卻得先進京走一趟。您孃兒倆反正到處可為家,便同進京去吧。我已給您找了一匹騾子來了。”薛媽媽沉吟不語,面帶愁容。丈身和尚笑着向她搖手道:“您甭着急。我知道您一定是為到京裏去身邊無一文餞着急,可是?我帶了王大户幾包金條和寶鈔在此,您且拿些去。”説着,一掀大僧袍,解下個大褡褳袋來。向袋裏一連掏了十來包金條,三十疊寶鈔,便取了十疊寶鈔、兩包金條遞給薛媽媽道:“這隻算是我經手王大户給您兒子的工錢和賠您屋子的。”薛媽媽可憐,自有生以來,不曾見過這成大條的金子,成千貫的寶鈔,直把她喜的不敢相信,先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腦袋,知道準不是做夢,才顫巍巍的、欠身爬過來接了。卻又沒收放處,只捧在手裏,兩眼瞅着它發呆。還是吉喆教她將身上圍巾解下來,包裹了,紮在腰裏。薛媽媽依言拾掇了,坐下來只是傻笑。薛六卻毫不動容,竟沒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丈身和尚見薛六十分率真可愛,便向薛媽媽道:“您如今已有了養老盤纏了,可肯教您兒子跟我當徒弟去?”薛媽媽猛然聽了這句話,心中暗想:他是和尚呀,六兒跟他當徒弟,不也是做和尚嗎?可憐,俺就只六兒一個唷!要不答應,又拿了他許多金子寶鈔,這教俺怎麼好?眾人都瞅着薛媽媽,瞧她如何説。吉喆早猜透了她的意思,一面拉薛六過來教他給丈身和尚磕頭道:“您還不快磕頭認師待怎的?”薛六一面磕頭,一面兩隻眼睛瞅着他媽。吉喆早向薛媽媽笑道:“您甭瞎擔心,我這師伯父是要傳給您兒子本領,不是要他出家當和尚。我就是我這伯父的徒弟,可曾做和尚?”薛媽媽這才放下心來,嘻着老癟嘴道:“那還有什麼不好。六兒,多磕倆響頭呀,人家是咱孃兒倆救命活佛爺呀!”薛六果真死心塌地崩了幾個響頭。眾人聽薛媽媽説的話都笑了。後來眾人幹些什麼,下章再敍。————————————————①碓(duì)屋,舂米的作坊。②礱(lóng),脱出稻殼的農具。這裏作動詞用,指用礱給稻子脱殼。③束脩,亦作束脩,一種禮物。脩,乾肉。十條幹肉為束脩。這是古代諸侯大夫之間互相饋贈的禮物。《禮記·少儀》:“其以乘壺酒、束脩、一犬賜人或獻人。”(乘壺,四壺。)也指學生向老師致送的禮物。《論語·述而》:“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朱熹集註:“古者相見,必執贄以為禮,束脩,其至薄者。”後因指致送教師的酬金。④烏駐,馬名。或作烏騅,乃項羽所騎,後以指稱良駒。(騅,毛色斑雜的馬。)⑤北口,舊指張家口以北、今內蒙地區——夏侯儀掃描zhuyjOCR修竹軒校注獨家推出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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