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一個個嬌脆的聲音喚道:“南宮相公!”南宮遠心頭微震,聞聲望去,只見月影下兩條嬌小玲瓏的人影疾速飛至,她們是李秋萍和李秋蘭。二女看見南宮遠像似幽靈般站着,驚異萬分。李秋蘭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嬌聲道:“南宮相公,你被誰帶到這裏?”她知道南宮遠身羅殘疾,面臨垂死邊緣,若不是被人擒來,絕對無法自己走到此地。南宮遠輕輕嘆息一聲,道:“我是自己來的。”李秋蘭雙眉微蹙,道:“你來到這荒涼古剎做什麼?”李秋蘭本來以為他神智不清,便一直凝視他的臉容,卻見南宮遠的臉上已經沒有半絲病容,虎視眈眈,神光內斂。這一下看得一向聰明無倫的李秋蘭且驚又喜!正要詢問已往經過,南宮遠突然驚異叫道:“你們看——”他手指着那鐘樓頂尖,但當他眼光掃去之時,鐘樓頂尖的兩個人影,一霎間已經不知去向,南宮遠頓時目瞪口呆,毛骨悚然,他不自主地打個寒戰,以為剛才見的兩人是鬼魅幽靈化身。李秋蘭和李秋萍姊妹兩人隨着他手指望去,卻不見什麼,李秋蘭低聲道:“南宮相公,你叫我們看什麼?”南宮遠顫聲道:“我剛才看到鬼。”李秋蘭格格一陣嬌笑,道:“南宮相公,你不要嚇唬人了,世間哪裏有鬼魅?”南宮遠驚疑未消,道:“李幫主,你們想想一個人的輕功再高,怎能夠久坐在那鐘樓的頂尖上面?”李秋萍在旁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他發現南宮遠已經毫無病態,只是心神不寧,説話有些失常。她聞言朝向鐘樓頂上仔細望了一眼,這樓高有十餘丈,頂尖傾斜四十五度,若以自己的輕功,勉強可登上那尖頂,但要長久坐在上面,卻是不可能。她問南宮遠道:“南宮相公,你可見到有人坐在那鐘樓頂上?”南宮遠道:“在兩位姑娘剛到此處之前一刻時辰。”隨着又道:“一個輕功臻至絕境者,當然可坐在上面,但是他們在離去之時竟如飛絮一般沒有一絲聲息,況且李幫主的武功已到爐火純青之境地,亦未察覺,堪是絕奇!”李秋萍亦感到驚奇,問道:“你曾見鐘樓頂上的人,是在何時離去?”南宮遠道:“正與姑娘們説話之時,驟見鐘樓頂上,身影晃動,一瞬即逝。”李秋萍聽南宮遠所説,心忖,那人的輕功確實非凡。於是,她又深皺黛眉,仰頭凝望鐘樓沉思。李秋蘭輕聲説道:“南宮相公,你只要告訴我,如何來到這古剎前,我便可以找出一些端倪。”南宮遠輕嘆一聲道:“大概在二更時分,我從昏迷中醒來,突然聽到從浩渺蒼穹之中,飄來一縷細微的鐵笛聲,我好奇地依聲尋來,不覺到達此處,那鐵笛聲倏然而絕,我再細心諦聽,只聞鐘樓似有人在喁喁言談,抬頭一望,赫然兩個人影相對而坐。”李秋蘭聽此經過,亦感到神奇詭秘,她幽聲問道:“如此説來,相公之病定是那鐵笛聲醫好的啦?”南宮遠喜道:“我病好啦?”李秋蘭道:“由你神色看出已無病容,你可運氣試試。但是我懷疑那鐵笛聲竟會醫治暗疾,若我猜想不錯的話,那高人一定曾經到你的院室裏,出手療治你身內之傷。”南宮遠運氣一試,果然百脈通暢,其氣充沛。他仰首凝望雲空,聚神思想不知哪位高人竟會暗中照拂自已,不像是少林天羅僧,他向來不會吹鐵笛,究竟是何人如此扶助呢?李秋蘭嬌柔地道:“那位高人居然能夠療好你的傷勢,我想他必定知道你習練的是何種內功,我不相信塵世間會有其他的人,能夠勝過家師的醫術。南宮相公,你想想看,在你記憶中可能有哪位高人在暗中幫助你?”南宮遠茫然地搖搖頭。李秋萍突然説道:“我看那鐘樓頂有些奇怪,你們在這裏等待一會,我去看看就來。”驀然,一股深沉的聲音傳入南宮遠的耳中,道:“南宮遠,你阻止她不要去,否則她會白送性命!”南宮遠聞言大驚,急向李秋萍忙道:“李幫主,你——”李秋萍轉過身來問道:“什麼事?”南宮遠腦中閃過那傳音入密的語音,輕嘆一聲道:“李幫主,我想你不必去涉險,那個人敵友不明,一旦隱在暗處出手傷你……”他本想説“你無法躲得過。”但又怕刺傷了她的自尊心,而激起她的好勝,使將此話打住不説。李秋蘭察言觀色厲害至極,已經看出南宮遠言不由衷,連忙接道:“姊姊,那高人既然沒侵犯我們,何必打擾他們清修暢談呢?咱們已經尋到了南宮相公,現在該走了吧!”突然,那個奇異的語音又傳入南宮遠耳際道:“你明夜初更時分,趕來這裏,鐘樓頂尖有部象棋殘局,你若看出破解之法,便告知那怪猴子——此人兇悍、孤僻、慘酷、殺人成性,能令他賞識,便是你此生造化。黃皇教諸人,此刻正包圍那座殘院,你先暫時幫助那女娃兒……”猛然,東北上空,竄起一道藍色火箭炮,衝向雲霄,“轟”的一聲,爆炸開來,散發着極為豔麗的五色霞光。李秋萍見那信號,瞼色驟變,急道:“妹妹,咱們分院已遇強敵。”話未説完,她人已疾速遠馳。李秋蘭嬌容有現出緊張之色,忙道:“相公,你若病勢未愈,慢慢來,我先走一步了。”南宮遠已受那高人指示,身軀一晃,便和李秋蘭並肩馳去!這時李秋萍已沒入夜影之中。南宮遠展開輕功,身形如電,飄閃間便達一二丈之遠,絲毫不遜於李秋蘭之神速。李秋蘭目睹南宮遠功力已經恢復,心中暗喜,盡力飛馳。轉眼間,她加快了速度向前奔馳,一躍便出十餘文遠,南宮遠見她欲跟自己一較腳程,心內暗自一笑,便提足真氣緊緊追去。突然一聲嬌細尖叫,只見前面的李秋蘭,整個身軀凌空飛起,一個蒼鷹迴旋之式,重又穩落地上。_南宮遠在她驚叫之際,電閃過去,虎目瞥處,二個宛如木雕泥塑神貌恐怖的紅衣人,肅立在面前一丈遠處,顯然,這兩個紅衣人驟然現身,令李秋蘭驚叫出聲,南宮遠也覺得這二個紅衣人出現得詭奇不善。左面是個瘦長大漢,顴骨高聳,鷹耳鋭目,頷下留着幾根銀髯,右手倒提着一柄銀光閃閃的出鞘長劍。右面那一人,不但神情陰森,面容更是醜怪,高聳的雙頰之間,嵌着一個平扁的鼻子,這人雙目開闔之間,神光如電,左臂已齊肩斷去,右掌中舉着一柄星光閃閃的短劍。李秋蘭向此二人打量,更加驚駭。她驚魂微定,嬌聲問道:“目睹七星天劍出現,閣下可是名震中原武林的天劍幫主郭獨飄?左面那位想必是天劍幫總護法,橫天一劍北斗寒莫霸天了。”李秋蘭雖已窺出兩個紅衣人的來歷,但心內暗自擔憂,此二人劍術高強,盛名天下,而且顯然已投效在黃皇教門中,是故武林必會激起兇險的浪濤。她話音剛落,那左面瘦長大漢,突然抖起手腕,掌中長劍立刻化作了點點銀星,鋭厲的劍鋒,直逼兩人臉面。李秋蘭目睹了這手劍勢,芳心太驚,但她仍鎮靜地笑道:“果然是橫天一劍北斗寒與七星天劍郭獨飄大駕降臨,纖手幫李秋蘭這邊有禮了。”説着,她向二個紅衣人欠身施札。那獨臂紅衣人陰森森的面容仍然沒有表情,而那瘦長的大漢卻是仰天一陣狂笑,道:“纖手幫二丫頭,果然與眾不同,貌絕塵寰,機智超人,狡猾素着,名不虛傳。”南宮遠聞言,面現怒容,但李秋蘭微微一笑,道:“莫大俠過獎了,小女子愧不敢當。”她語音微微一頓,又道:“二位是天劍幫久享盛名的英雄人物,如今為何捨棄領袖地位,而投入了‘黃皇教’門下,今小女子不解。”橫天一劍北斗寒莫霸天,狂笑道:“你不解嗎?我告訴你,當今江湖武林一年後局勢自會大變,莫某要統率武林豪傑,重整江湖稱霸一時。”李秋蘭聽得暗駭,原來此人心術不正,欲在武林稱雄,才甘做黃皇教走狗。於是他淡然道:“雖然你一年後雄霸武林,可惜上面還有‘黃皇教’主,並非獨尊武林,但不知你在‘黃皇教’中居何職位?”橫天一劍北斗寒莫霸天陰笑一聲道:“鬼丫頭,真是枉費心機,你居然要問個徹底,我便據實告訴你,可是你休想活過今夜。”李秋蘭笑道:“是啊!一個人將死,若不明瞭真相糊里糊塗死去,那倒真是死不瞑目,你請説吧!”橫天一劍北斗寒莫霸天,陰森笑道:“我是‘黃皇教’中‘落魄人’統率者,目下掌握天下武林各派一流高手。”李秋蘭心中暗忖:“落魄人,落魄人,難道中了落魄琴攝魂術者,便稱之為落魄人?”她想着不禁轉頭望了南宮遠一眼,可是他臉上卻一片茫然,好像根本不知“落魄人”這個詞。但聽莫霸天陰聲笑道:“鬼Y頭,你可知道一句古話嗎?‘閻王註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你現在安心地等死吧!”他話甫畢,李秋蘭突見眼前劍光一閃,寒氣迎面而來,天劍幫主郭獨飄不知何時,已掠到她身前,掌中七星短劍,急向她眉目之間刺來。陰寒的劍氣,耀目的寒光,幾乎令人難以張目。南宮遠站立李秋蘭之側,目睹這一劍凌厲至極,生怕她敵不住郭獨飄七星短劍,於是大喝一聲,仰面曲腰,飛起一足,勁踢天劍幫主持劍的手腕。天劍幫主郭獨飄是何等厲害的人,他不閃不避,劍鋒突地一垂,點向南宮遠的膝蓋。他身不動,臂不曲,劍招已變,不但變招快如閃電,所攻之劍,招招指向向南宮遠的致命處,真不愧是一幫之主。南宮遠翻身一躍,以攻制攻,震起雙掌,直撲郭獨飄胸膛。天劍幫主郭獨飄手腕震處,斜斜一劍穿出,劍光錯落,連點南宮遠左右雙肘。他兩人招式俱是猛烈,迅快一時,以攻為守,絲毫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橫天一劍北斗寒莫霸天,本以為收拾這兩人不費吹灰之力,哪知郭獨飄連出幾招,卻奈何不了這青衣少年,不禁心中大異。李秋蘭眼見南宮遠勇猛激鬥,勞心大定,知他縱然敵不過天劍幫主,但也不會一時敗落下風。只要延長一點時間,自已便可發出信號求援。忽聽莫霸天冷森一笑,道:“鬼丫頭,這個小子是誰?”李秋蘭微微一笑道:“你們此刻是死定了,還敢問他是誰?嘿嘿!此人使是……”她倏然停住下面的話,要知李秋蘭生性靈慧,她知這樣給他一個神秘猜測,就會使對方去探索南宮遠的來歷,暫時不會出手強攻。橫天北半寒莫霸天,陰狠機智,他何嘗不知李秋蘭的心意,可是一個人的天性使是這樣,對於一件不明瞭的事情,總會欲求解答,於是他陰森笑道:“鬼丫頭,他是誰?你不説出來,當心等會你就有苦好受。”李秋蘭嬌聲笑道:“告訴你不難,可是我還有幾件事不明瞭,你先得説説清楚。”莫霸天冷森森道:“你死在眼前,還敢這般討價還價嗎?”李秋蘭沉聲問道:“天劍幫主郭獨飄,看去神智呆板,不知他是否已吃過‘黃昌教’之迷魂藥了?”莫霸天心頭暗驚,這丫頭果然眼光厲害,此女若不殺掉,以後終是後患,但他生性自負,當然不怕李秋蘭還會逃脱自己手掌,遂道:“郭獨飄昔日雖是我們天劍幫主,但今非昔比,他現在卻是我的屬下,哈哈哈……”他説完,仰天一陣得意的狂笑。李秋蘭暗罵道:“為人奴役,還沾沾自喜,妄自尊大,真是恬不知恥。”李秋蘭心知郭獨飄若不是中了“黃皇教”的迷魂藥,絕不會這樣任人驅使,何況驅使者又是他昔日的下屬。橫天一劍北斗寒莫霸天臉色一變,陰聲道:“鬼丫頭你不怕問得太多,到陰間受割舌之災?”李秋蘭見他臉色,已知莫霸天絕不會説出“黃昌教”教主的名字,於是,仰首格格嬌聲大笑道:“莫霸天,你死到臨頭還不知道嗎?”就在此時,李秋蘭由懷中迅快摸出一隻信號箭,一晃火摺子,立刻着燃,“嘶”的一聲,破空衝起,立刻在高空爆炸一片彩色火花。莫霸天大喝一聲,道:“鬼丫頭!”手中長劍划起一道疾虹,猛向李秋蘭劈去!正在和天劍幫主激斗的南宮遠,立時疾躍過來,當頭向莫霸天一掌打去。莫霸天陰笑一聲,左掌趁勢迎去。哪知南宮遠這一掌猛惡無比,內功奇大,奠霸天竟被震得一連向後退了兩步。南宮遠一擊得手,便不饒人,趁勢欺身而上,拳腳齊施,猛攻了過去。莫霸天接了三招,心中驚駭不已,只覺南宮遠招術異奧,拳腳來勢意外出奇,而且招招含藴內勁,非同小可。莫霸天在南宮遠猛攻三招之下,自知遇上勁敵,正準備全力迎擊之時,天劍幫主郭獨飄手中七星短劍,從傍逕向南宮遠點出三劍。南宮遠被那森寒劍勁逼得連退五步。兩人身形乍分又合,剎那之間,便見拳風劍影,縱橫交錯,形成一團颶風。不久,拳風掌勁愈來愈弱,劍氣卻越來越盛,南宮遠終於神力不支而難勝天劍幫主郭獨飄,卻使在旁的莫霸天和李秋蘭二人驚異不已:一個默默無聞的少年,卻能跟名震天下的天劍幫主走到四十餘招不敗,卻是一件轟動江湖的大事。奠霸天開始對南宮遠留心起來,只見他猿臂蜂腰,身材勻健,英俊挺秀,他甚感納悶,不知此人是武林中哪一派的高手,只見他拳打足起之處,都帶着無窮的潛力,雖在郭獨飄劍下勢落下風,但他雙掌排空動氣,大有逐漸加強之勢,身法雖亂卻無後力不繼之狀,只是缺乏對敵經驗而已。李秋蘭見了南宮遠詭奇的武功,芳心暗自歡喜,忖想:南宮遠若能加入纖手幫,實在是家姊一大臂助。莫霸天冷言喝道:“七號‘落魄人’聽着,你在四招之內要將敵人殺掉。”激鬥間,南宮遠暗提真氣,突然大喝一聲,全力劈出一掌。這一掌力道強猛,非同一般,一股強烈絕倫的排空勁氣,直向郭獨飄衝了過去,激起滿地沙石。天劍幫主郭獨飄,目睹這一掌威勢,卻凝立原地不動,目中暴出一道駭人的兇芒,手中七星短劍平舉,緩緩迎着撼山震嶽的掌勁點去!李秋蘭嬌聲喝道:“不要硬接他這一劍,咱們援手瞬間即至。”李秋蘭知道郭獨飄這一劍,深含着無比的勁力與殺氣,他怕南宮遠傷在劍下,立刻出聲阻止。同時她知道莫霸天已有撤退之意,他命令郭獨飄四招立傷南宮遠性命,顯然是暗示他四招過後便走。南宮遠眼見郭獨飄一劍點來,一縷冷寒劍氣侵入肌膚,劍式深含無窮殺機,這時間聽李秋蘭的叫聲,立刻閃身而退。哪知天劍幫主郭獨飄,點出的劍式不變,雙腳一蹬,便要連人帶劍施出極上乘的傷人毒招。突聽莫霸天喝道:“七號‘落魄人’,咱們快走!”天劍幫主竟然不敢絲毫違抗,聞言立刻收住了身軀,撤回劍招,茫然望了莫霸天一眼,垂頭喪氣而去。莫霸天長劍一揮,人已疾向東南方馳去,郭獨飄如幽靈一般,跟隨莫霸天身後奔去。李秋蘭暗中叫了一聲:“好險啊!”她知道莫霸天若稍遲阻止他,南宮遠定要傷在他這二招劍下。其實莫霸天在這種情況下,立刻叫住郭獨飄迅速撤退,是因為他今日三更帶領黑鷹隊和白鷺鷥隊全部兄弟,和五位‘落魄人’突襲纖手幫,到現在已將近五更,卻不見一個人趕來這邊會合,顯然是全軍覆沒,而且李秋蘭已發出信號箭,倘若再不走,他們援手一到,勢必丟命喪生。南宮遠知郭獨飄第二招一出手,自己萬萬不能敵住,這時目見二人落荒而去,不禁輕嘆一聲,道:“那人武功造詣高深,已至爐火純青境地,唉,如此看來江湖中能手之多,有如過江之鯽。”李秋蘭嬌聲一笑,道:“南宮相公,我真佩服你的功力,要知當今江湖武林,能夠和天劍幫主拼鬥五六十合者,只你一人。”南宮遠嘆道:“李姑娘,休要取笑了。”李秋蘭正色道:“凡是和天劍幫主交過手的人,沒有一位能夠放過三十招,我怎麼會拿你取笑?”南宮遠道:“只不過他沒遇上勁敵罷了。”李秋蘭嬌聲接道:“可是放眼當今江湖武林,又有哪幾位武功強過天劍幫主?”南宮遠被她説得默默無語,其實他心中想着:“明夜初更時分,要會那鐘樓奇人,不知是禍是福?”李秋蘭以為他仍然念念不忘剛才戰鬥,遂又説道:“南宮相公,你年紀輕輕又有這般高深武功,若能假以時日鍛鍊,不出十年必定是武林中第一巨擘。”突然南宮遠沉聲喝道:“什麼人?”一個冷漠的語音應道:“是我。”十餘丈外草叢中緩緩走出一個青衣少女,在她衣衫之上,血漬斑斑,猶未乾涸,正是纖手幫主李秋萍。顯然她早已來到,但聽李秋蘭説話,所以一時不便現身。南宮遠見了她身上的血漬,暗暗心驚,忖道:“她身上所沾滿血跡來看,殺人之多,激戰之烈,也就可以想象了。李秋蘭驚聲問道:“姊姊,咱們纖手幫的情形如何?眾姊妹呢?”李秋萍闇然道:“幫中遭強敵侵襲,人雖死了不少,所幸仍擊退敵人。”李秋蘭聞言心內稍安,緩緩吁了一口氣道:“幸運他們兩位高手,沒有加入戰鬥。”李秋萍問道:“你們遇上何人?”李秋蘭道:“是天劍幫主郭獨飄和橫天一劍北斗寒莫霸天,他們已加入‘黃皇教’,郭獨飄像中了他們的迷魂藥。”李秋萍聞言憂鬱的臉容更罩上一層愁色。但她卻沉默不語。李秋萍將眼光投注在南宮遠的身上,緩緩道:“妹妹,少林派裏的人又來到咱們幫中了。”李秋萍道:“他們是來捉拿南宮相公嗎?”李秋萍道:“今夜若不是少林十三位高手來到咱們幫中,恐怕一夜惡戰,纖手幫要全軍覆沒呢!”李秋蘭聞言,已知情勢艱難。南宮遠卻默默不語,心內無比悲傷沉重。李秋萍道:“妹妹,你想想看,有無兩全之計。”李秋蘭皓眸凝注在李秋萍的臉上問道:“姊姊,你有無向少林人告訴南宮相公行蹤?”李秋萍沉聲道:“少林天鳴掌門説:只要這事解決,他要盡出少林精鋭,全力以赴與咱們纖手幫聯手對付‘黃皇教’。”當今武林局勢,要對付‘黃皇教’,還得藉助少林寺的大力。”李秋蘭偷拭眼淚嘆道:“姊姊,既然作此想法,我已沒有兩全之計了。”突然,南宮遠冷冷接道:“早就沒有什麼兩全之計了,少林羣僧堅毅剛強,他們寧可全寺破碎,也不能違背寺規,況且貴幫在當今武林動亂之局,又不能得罪少林,失去這一大勢力門脈支撐。其實在下和貴姊妹並無深厚交情,你們何必為着我一人苦惱呢?這事乃是在下和少林寺的恩怨,與貴幫無涉。南宮遠今生蒙受貴幫姊妹大恩,如果我僥倖能夠活着,日後也會盡力幫助貴幫對付‘黃皇教’以報答兩位姊妹的恩惠。”説罷,南宮遠轉身就走。李秋蘭急聲叫道:“南宮相公,你停步,我……”南宮遠不顧李秋蘭淒涼的呼喚,展開輕功,在朦朧的晨曦中急馳而去。東方一輪紅日冉冉上升,光芒耀射,綺美豔麗。南宮遠暫止了腳步,深長地吁了一口氣。驀然,身後有人喝道:“南宮遠!”他聞聲一驚,轉頭望去,只見李秋萍站在自己身後三丈之遠,在陽光映照下,她那張絕世秀容愈發美麗,卻露出恐怖猙獰的神色。南宮遠不禁怔了一怔問道:“李幫主,不知有何貴幹?”李秋萍面布冰霜,道:“你應該知道我追來的目的!”南宮遠心頭一驚,脱口道:“是為了要殺我?”李秋萍冷聲一笑,道:“你是我所見的最狡猾最聰明的男人,差點我被你欺騙,鑄成終身遺憾!”南宮遠驚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李秋萍臉上寒霜更濃,現出一層殺機喝道:“你據實説來,你是不是‘黃皇教’中人?”南宮遠沉重地道:“我知道,你早就存心殺我這樣對你是百益無害,縱然我不是‘黃皇教’人也不會放過我的。”李秋萍驚愕地,道:“你怎會知道我的心意?”南宮遠仰天一聲長笑,道:“你在李家大院中救我出來,第一是不願‘黃皇教’增一位高手,第二你們想在我身上研究出落魄琴攝魂術之秘訣。可是當你知道此秘密已無法取得,只有乾脆殺了我,免得‘黃皇教’中人救我回去,為他們驅使,何況現在正面臨着和少林派衝突的時機,你更要殺我不可了,而且你殺我之後,還會布出迷離的現場,説是我為‘黃皇教’中人所殺,可以免除令妹對你的怨恨,我講的對吧?”李秋萍聽了他這一番話,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平生做事果斷,機智聰明,有男子漢英雄氣慨,此刻卻是如此孱弱猶豫不決,她明知殺了南宮遠,真如他所説“百益而無一害”,但竟不知為何下不了毒手。此時南宮遠思忖如何承受劫運,他知道只要李秋萍一出手,自己定難逃毒手。啊!是得想法打開局面,生存下去。李秋萍冷峻地道:“為着武林的危機着想,我縱然是錯殺了你,也是值得!”南宮遠沉着地冷笑,道:“你出手吧!”李秋萍談淡道:“以你當今武功,難以躲過我十招,就這樣吧!你如能接過十招,便放你逃生。”南宮遠堅毅地道:“好!好!為着我寶貴的生命,只得接受這奇恥大辱的輕視。但我要告訴你,有一日我亦會這般侮辱你。”李秋萍冷冷道:“若是真有那麼一天,我定自刎而死!”南宮遠聞言不勝驚愕,心想:“難道我無法抵過她十招?”李秋萍嬌軀一晃,施出“素手奪魂”一招,右掌微微揮過來。南宮遠知她這輕輕一揮,深含凌厲的內功,哪敢硬接,身子微移,右手一伸,突然向她肩頭切去。李秋萍香肩微晃,避過一擊。南宮遠處於生死關頭,不敢有所忽視,欺身而進,倏忽間拍出四掌。掌風呼嘯,潛力激發,封住了她的退路。哪知李秋萍站立原地,任南宮遠掌力襲擊,渾如不覺,挺立未動。南宮遠怔了一怔,亦料她必出殺手。只見李秋萍腿不曲,身不晃,人已欺至南宮遠面前,伸出左手,疾向南宮遠右臂上抓去。南宮遠眼看她伸出的左手,將要觸及左腕,他一聲大喝。右腕一挫一吐,避開了李秋萍的左手,發出強大的無比內勁,反向李秋萍劈去。南宮遠這一掌內勁強而不猛。李秋萍左手一屈一彈,運足真氣,右掌五指向南宮遠胸前抓去。南宮遠悶哼一聲,全身衣服,顫起漣漪似的波浪,雙膝一屈,幾乎摔在地上,顯然已受內傷。兩人這兇猛的交手,已歷經了一次生死之劫。李秋萍點首冷冷地説道:“你武功確是非凡,尚有四招!”語畢,她嬌軀猛然欺進,以迅雷疾勢素手連揮——“拍!拍!拍!拍!”南宮遠迎手不及,他胸部、肋骨、腹部、左肩各中了—掌。南宮遠悶哼一聲,跌仆地上。李秋萍擊過四掌後,不發一語,轉身馳離。南宮遠面色慘白,汗珠如豆,忍着傷痛,緩緩欲要站起,卻跌倒下去……複雜的思緒塞滿了南宮遠的腦際——李秋萍為何不乘我身受重傷無反抗力之機,將我處死?難道她不願擔負殺我之名,有意今我慢慢折磨面死?像她這樣豔麗的女子,竟如此殘酷、陰狠、毒辣,實難令人置信!我與她素無冤仇,為何要向我下此毒手?倘若説李秋萍將我殺死,是對我尚有仁慈悲憫之心,但我卻認為這乃是一種極端的侮辱!從少林寺逃了出來,短短幾日,就歷經了兩次死亡威脅,並且被捲入了這武林的恩怨漩渦中……最後,南宮遠切齒憤憤自語:“我南宮遠尚能生息,誓要報此大仇,滌雪恥辱!”豔陽天穹,無風無雲,大地一片炎熱,廣闊的原野,不見人影。草叢中傳出陣陣呻吟和微弱的呼聲:“水,水,我渴死了。”此人便是南宮遠,他臉若落日,雙目赤紅,蠕動着身軀,在草地上緩緩地爬行!在這半日裏,他已經連續昏迷了五次,每當他辦醒過來時,求生之心更強,復仇之心更堅。此刻,他想,我要在初更之前,爬至那荒涼的古剎,盼求昨夜那位高人的救助。驀然,原野傳出一聲呼喚:“南宮相公……南宮相公……”那是李秋蘭的呼喚聲。他迅速地爬入一處茂密的草叢中,將身影隱藏起來。輕風間,二個美麗的人影並肩疾馳飄至,那是李秋蘭與李秋萍。她們二人曾有三次,接近南宮遠的藏身之處,但是卻未發覺他的存在。南宮遠心中暗叫道:“李秋萍啊李秋萍啊,你不要假作惺惺之態,你知道你愈是如此矯揉造作,我愈發恨你。”李秋萍和李秋蘭,四道目光向四周搜尋一會,又展開身形向西馳去。南宮遠待二人走遠,勉強坐起,凝神運氣,調養生息,直到落日時分,他才踽踽向那座古剎走去。他來到一棵白楊樹下,遙望着那座鐘樓出神,心想我如何能夠上那鐘樓?南宮遠輕嘆了一聲,提着踉蹌步子,搖搖擺擺,勉強走到鐘樓底層。忽然腦際一陣昏眩,他又跌倒地上,昏迷過去。夜露濕身,冷風沁涼……南宮遠緩緩睜開雙目,眼前一片黑暗,已是深夜了。突然一陣奪人心魄的怪嘯起自鐘樓頂上。嘯聲一落,從鐘樓頂尖恍似殞星般飄下一條人影。南宮遠放眼一望,只見身前四尺處,站着一位長相詭異的怪人,他雙臂與面部長着毛茸茸的黑毛,其形狀十足是一頭猴猿,駭人的是,他那雙眼睛,射出兩股金色燦燦的光芒,逼住在南宮遠身上。南宮遠心中怦然一怔,他想:此人大概就是那奇人所説的猴子。南宮遠微微呻吟了一聲,道:“這位老前輩,我求你救救我!”怪人聞言突然張嘴怪笑,道:“嘿嘿……我一生所見過的人,大概是隻有你這麼大膽。”南宮遠怔住了一會,不明白他所説是什麼意思,但怪人又説道:“只憑着你這份膽量,我倒該救你了。”南宮遠這才會意,原來他是讚賞自己的膽量。因為他這種怪猴似的醜惡長相,就是在白天,人一見也要膽顫心寒,怎敢再和他講話?南宮遠恭聲道:“老前輩援手相救,晚輩終身難忘。”怪人嘿嘿地陰冷一笑道:“你忘不忘,我不管。”語聲中,南宮遠只感全身一震,自己手臂已被怪人巨大的手拿抓住,身軀凌空疾飛而起。晃閃間,南宮遠已落在十餘文高的鐘樓頂尖,他暗暗震驚,萬沒料到這怪人的輕功如此高強,真是曠古凌今。他展目一掃四處,只見這鐘樓頂尖東西兩方,是置着兩張小凳,正中果然擺着有一盤象棋殘局。怪人嗯了一聲,説道:“你這傷勢,真是罕有。”南宮遠聽他話音,方知自己傷勢極端嚴重。他淒涼地嘆了一聲,道:“老前輩,我的傷可是無救了?”怪人金睛一翻,怒道:“天下武林沒有哪種武功我不知道,你是被西域心道門一派的武功所傷,只是心道門自從無心道長關天通死了之後,武林中失傳此門奇功已經有一百多年了,但你身上傷勢,明明是被心道門的素女七陰指所傷……”南宮遠在少林寺時,曾經聽天羅僧説過,天下各種厲害的武功,莫過於這素女七陰指,它是名列武林第三種絕功,一指點出,立刻有七道無形的真氣,分襲身上七處心脈,端的厲害至極。南宮遠驚道:“怎麼?那就是素女七陰指?”怪人冷笑道:“你也知道這門武功?”南宮遠輕輕點頭道:“中此指者,心脈略起紅線,十二個時辰後,血氣凝結,縱是羅漢神仙,也無法拯救。”怪人突然怪叫一聲,他那雙毛茸茸巨掌,閃電似地拍向南宮遠穴道。原來南宮遠説完那句話之時,白眼一翻,喉嚨中發出咯咯的怪響,因為他中指已將近十二個時辰。若不是怪人即時發覺,稍遲一刻,便是華陀再世,扁鵲重生,南宮遠也難以保住性命。晨曦的濕氣使南宮遠由冥中醒了過來。他閉着雙目,首先深長地吸了二口新鮮空氣,頓感中氣充沛精神煥發,驀地他張開眼睛……那毛茸茸的怪人,卻裂着一張堅嘴,對他笑了一笑。南宮遠趕忙對他一躬身説道:“若不是老前輩援手相救,晚輩早已命喪黃泉,如此浩海深恩,晚輩沒齒難忘。”怪人咯咯一陣尖笑,道:“娃兒,你叫什麼名字?”南宮遠朗聲道:“晚輩複姓南宮,單名遠。”怪人又問道:“你師承?”南宮遠道:“晚輩原是少林的火工小廝,現在是少林派追殺的叛徒,唉——言來話長了。”怪人聞言笑道:“南宮娃兒,你不要對我説謊,我雖然救了你一命,但瞬間也能毀去你的性命。”南宮遠急道:“老前輩,我所言皆是事實,絕無半句謊言。”怪人道:“你知道我是誰?”南宮遠茫然搖一搖頭,道:“不知道!”怪人突然雙睛暴出一縷金光,道:“那你為什麼會來到這古剎?”南宮遠心中一駭,他知道這人極是兇殘怪僻,一言説錯使會引起他的殺機,想罷,南宮遠道:“我……”突然一縷語音飄然傳入耳際:“你不要説出真相來,他是四十餘年前名震天下武林的九天人猿,是個極端詭僻兇殘的怪物,他居然對你追根問底,已對你有着好感,絕不會殺了你,你不妨以賭約和他作交換條件。”南宮遠聞言靈機一動,道:“……我,我不要説。”怪人乃是昔日震撼天下武林,人聞其名為之心寒喪膽的九天人猿,此時他見南宮遠大膽的回答他的問話,不禁呆愕了一下,道:“你為何不要説?”南宮遠微微笑道:“我就是不説。”怪人道:“南宮娃兒,你真有膽子。只要你説出何人叫你來這古剎,我便答應替你做一件……”南宮遠得了隱在暗處的高人傳話,心中已有了計算,聞言後笑道:“多謝老前輩,噢……老前輩,你在跟誰下棋啊?”他故作驚疑的指着前面那一盤象棋。九天人猿有着象棋癖好,經南宮遠説起,他陡然想到這難對付的殘局,如到落日時分還不能獲得破解之法,自己便要輸定。九天人猿反問道:“你也會下象棋?”南宮遠雙目注視那部殘局:“是哪位高人下了這步好棋?”九天人猿驚疑道:“怎麼?你看出這步棋的厲害?”南宮遠微微一笑,道:“我已經好久沒下過象棋了,老前輩我們下一盤如何?”九天人猿道:“不行不行,這盤棋我和一位老朋友賭約的。”南宮遠問道:“不知你們相賭什麼?”九天人猿道:“賭人命。”南宮遠征了一怔,道:“你們以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九天人猿裂嘴一笑,道:“不是賭我們的命,是別人的命。”南宮遠聞言更是迷糊,雙眉做皺問道:“是什麼人的命?”九天人猿笑道:“大下江湖武林每一人的命。”南宮遠愈聽愈奇,這樣説來,此盤棋關連着天下江湖武林的命運,我怎麼能夠插足其中?他思念未完,九天人猿哈哈笑道:“南宮娃兒,你是不是要知道這故事?”南宮遠道:“什麼故事?”九大人猿道:“在四十年前,有位兇惡至極的怪人,他生性嗜殺,那時殺人難以數計,而且因他武功很高,無人是他的對手,雖然天下各派都要殺他,但難以如願……”南宮遠察言觀色,已知他所説的那人就是他自己,但南宮遠仍然裝着不知,問道:“老前輩,不知那人是誰?”九天人猿突然仰首怪嘯一聲——身如脱弦之箭,疾射了出去。南宮遠見他竟然由十餘丈高空縱身直下,甚是驚佩,不禁俯首望去。只見九天人猿的身影,在陽光下一閃,垂落地面。原來古剎前面,不知何時站着三位黑衣人,只聞九天人猿又—聲奪人心魂的怪嘯。緊接着,響起三聲慘叫……那三位黑衣人一一倒了下去!南宮遠看到他快似閃電的殺人手法,駭異萬分。一聲長笑響起——呼的一聲輕嘯,九天人猿又由地面飛到鐘樓頂尖。南宮遠哪裏看過這種身手,他幾乎不相信人類會有這般絕快的身法,不禁呆呆地望着這怪物。九天人猿道:“娃兒,那三人是黃皇教中人,所以我毫無所慮的殺了他們。”南宮遠噢了一聲,道:“若不是我親眼看見,我不相信老前輩竟有這般精絕的武鞏。”九天人猿得意地一笑,道:“天下只有一個人的武功使老夫佩服過,此外……嘿嘿……”確實,當今武林,像九天人猿這般高強的武功真是罕見。九天人猿笑了一陣,道:“南宮娃兒,老夫告訴你,我説的那怪人,便是我。”南宮遠早已料到就是他,仍裝的驚噢了一聲,道:“想不到晚輩平生有幸遇到老前輩。”九天人猿接道:“若在四十年前,你遇到我,那你可算是晦運當頭了。”南宮遠問道:“老前輩,你説曾有一人武功使你佩服,不知所指何人?”九天人猿答非所問,説道:“……當年老夫幾乎將整個江湖武林鬧得天翻地覆,有一日,忽然有一位青年叫我不要殺人,當時我感到這青年真是膽大……”南宮遠道:“老前輩有無和他較量?”九天人猿道:“我曾經出手打他三招,但都被他巧妙的閃過,突然他由懷中拿出一支鐵笛,吹奏一曲,奇怪得很,那笛聲使我心神有些浮動,竟然不再出手打他,於是那青年收了鐵笛,向我説,他雖然武功不如我,但能夠以笛聲攝住我的心神。”南宮遠嘆道:“塵世間萬物真是無奇不有,老前輩所説吹笛人,不知是何稱號?”九天人猿仍然不答他所問,繼續道:“……從那天之後,我們成為朋友,寸步不離,每當老夫不耐煩欲要殺人之時,他便約我下象棋,他説:如果我的棋力能勝過他,他便不再約束我去殺人。如是四十年,我的象棋始終下不贏他。”南宮遠聞言恍然大悟,原來他所説:這盤棋是賭着天下江湖武林中人的性命,其原因在此。如果以九天人猿剛才殺人那種絕技身手,在江湖中任意橫行,的確是一大禍害,天下武人不知要有多少將死在他手下。南宜遠想罷,暗自吸了一口涼氣,道:“老前輩,是否還打算出入江湖殺人?”九天人猿道:“可是我的象棋始終贏不了他。”南官遠道:“如果你象棋有贏他的一日,你不想履行諾言,重出江湖殺人?”九天人猿笑道:“四十年來我的兇性已經被他那悲天憫人的德性感化不少,不然你哪有命在,嘿嘿……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剛才我又燃起兇性,出手殺了黃皇教三人。”南宮遠聽他語言充滿着矛盾,真感到這人的性格孤僻至極,捉摸不定,又像似禽獸一般野性難馴。其實他哪裏知道這九天人猿,乃是人獸的混合結晶!驀然……遠空飄來一縷清晰的語音,傳入南宮遠耳際:“南宮遠,你現在殘傷雖然好了,但你仍未脱除‘落魄琴攝魂術’,如不趕緊解除,落魄琴音一起,你的神智仍要受制,普天之下,能夠解除‘落魄琴攝魂術者’,只有九天人猿一人,你不要以為他愚笨,其實這九天人猿,聰慧靈智,而且他跟黃皇教主有着不平凡的關係,你絕對要以破棋之法相約,讓他療好你的殘疾。”南宮遠聽到這傳音入密的語音,立知又是昨夜那吹笛人的傳語,但是,他想不出這奇人是怎麼樣的人物?吹笛人好像對於自己一切情形,知道得很清楚,以他屢次暗中相助,當然不會是要傷害自己,但他這話卻令人感到無比詭秘。九天人猿明明剛才殺了黃皇教中人,為何他又説九天人猿和黃皇教主有着不平凡的關係?突然,南宮遠看九天人猿那雙眼睛暴射出一縷駭人的兇光,凝視着自己,南宮遠暗自警惕戒備。只聽九天人猿桀桀怪笑幾聲,説道:“南宮娃兒,你能看出這盤棋破解之法嗎?”南宮遠看他那充滿獰笑的神色,不知他此刻懷着何種心機,便答道:“讓我仔細看看。”他雙目注視着棋盤餘子。良久,良久……南宮遠噢了一聲,他記起昔日曾經看過這一局棋,只是想不出在什麼地方見過,又是和誰下的。九天人猿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你想出來沒有?”南宮遠微微笑,道:“這着棋我能夠破。”九天人猿道:“你如能將紅方的棋轉危為安,我便給你一件東西。”南宮遠輕聲笑道:“不知老前輩要給我什麼?”九天人猿由懷中摸出一個玉盒,“錚”的一聲,金盒鏗然開啓。南宮遠頓時感到一股寒氣逼人,玉盤中反射出晶瑩耀目的亮光,被陽光一射,使南宮遠雙眼眩迷難睜。他移動了一下位置,再睜開眼睛看去——那是八柄小劍,長只三寸,雪白如玉,小巧玲瓏,令人一着便知是件寶物。南宮遠怔愕許久,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新奇的小劍。九天人猿笑道:“這八柄小劍,是我在四十年前得到的,因刃鋒鋭利至極,且鑄得又是巧奪天工,我得到後視為珍品,一直懷帶身邊,只要你能將這盤棋局破解之法説出,我便贈你此劍。”南宮遠搖搖頭道:“這八輛小劍,我雖然喜愛,可是……”突然那傳音入密的聲音又飄來:“南宮遠,這八柄劍,無論如何,你要將它要來。”九天人猿問道:“可是什麼?你説説看。”南宮遠本來要説可是我不要它,但一聞得傳語,急忙改口説道:“……可是,魚掌不能兩得。”九天人猿道:“什麼魚拿不能兩得,你還要我的什麼東西?”南宮遠搖頭道:“不是還要你什麼東西?而是意請你老人家幫助我一件事,但這八柄小劍,我喜愛至極,又捨不得放棄這機會。”九天人猿笑罵道:“你能不能破這局棋還不知道,竟然對我討起價來。”南宮遠道:“這樣説來,老前輩是答應我的要求了。”九天人猿道:“不知你要請我幫助什麼?”南宮遠道:“替我療治另外一種疾病。”九天人猿笑道:“我以為是什麼艱難的事,好!我答應你。”南宮遠想不到他會輕易答應自己,心中暗喜,於是道:“這局棋明明是黑方敗,但其最厲害的是黑方所有出的疑陣,令人無法看出它的敗着。老前輩你以為如何?”九天人猿沉思一陣,仍然想不出。南宮遠笑道:“可是紅方雖然明知黑方疑陣,但卻猶疑不決,因為一步走錯,黑方叫將,紅棋便敗。所以令紅方沒有施退攻勢的機會。”九天人猿眼望着南宮遠問道:“你的意思,是叫紅方調車守將?”南宮遠點頭道:“當然是易攻為守,虛守實攻。”九天人猿仍然不解道:“什麼叫虛守實攻?”南宮遠笑道:“紅方調車守將,轉守勢,但其實是最凌厲的攻敵之策。”九天人猿道:“我仍然不知你的棋勢走法,如照你所言,紅方車、炮兩子便要失去,以後如何阻擋黑方龐大兵員。”南宮遠哈哈一笑,道:“紅方棄車、炮二子,乃是誘黑車、馬陷入死角,然後紅方可進馬虛攻,誘敵車回掉,進卒叫帥……”九天人猿拍手叫道:“妙着妙着,再來歪將一着,卻是致命打擊。南宮娃兒,你怎麼能想出這般好的棋。”南宮遠笑道:“這盤還沒完呢!黑方若甘願棄炮、馬留車,紅方還處危險之勢。”九天人猿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棋術卻高明如斯,一眼能夠看出全盤棋的局勢,難得難得。哈哈!哈哈哈哈……我九天人猿隱江湖四十餘載,但今日卻將要重出武林,天下又將一片混亂了。”南宮遠聽得心中一震,暗罵自己為了私自利益,卻引出這位混天魔王荼毒生靈,這怎能對得住天下武林中人?而那隱身傳語的奇人,居然明知這情形,為何又叫我這樣鬃鮐?難道其中另有原因?南宮遠啊南宮遠!你本來是個平凡的人,沒想到在這短短幾日間,你周圍到處充滿江湖恩怨、血腥仇殺。他心中一時混亂不清,突然那神秘的語音又傳來道:“南宮遠,恭喜你,這不但是你之幸,亦是蒼天之幸。現在你可以向他要那八柄小劍,然後告訴他你中了攝魂術之情形。待今夜三更時分,你再到此地見我。”語音一落,周圍沉黑寂然。驀聽九天人猿笑問道:“這八柄劍已是你的,你鄉上有什麼殘疾自管説出來,我立刻替你療治。”説着,他將那玉盒遞給南宮遠。南宮遠將那玉盤揣入懷中,説道:“我中了黃皇教中人的‘落魄琴攝魂術’!”九天人猿聞言臉色一沉,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能解此邪術?”南宮遠見他臉色有異,心中微驚,急忙答道:“我見老前輩乃是蓋世一奇人,諒這樣邪術定能解得,其實我也不敢斷定你能否療治此疾。”九天人猿冷笑道:“好小子,我居然中了你的圈套。”説罷,九天人猿左手如電,疾拿南宮遠的腕脈。南宮遠覺得他這一抓,平淡中含着極端精奧奇妙的手法,令他無法躲過,只感腕脈一緊,右腕脈門已被扣住。突然一個嬌脆的聲音呼喝道:“你不要傷害他!”只見鐘樓頂尖站立着一位秀麗絕倫的少女,她竟是纖手幫主李秋萍。南宮遠見了她,心中熱血沸騰,他忘記了腕脈被扣的疼痛。但九天人猿卻驚異不已,他想不到這位美麗的少女,竟然亦能上達至鐘頂,而自己毫無察覺!南宮遠冷哼一聲道:“老前輩,你治不治我,全在你自己,你放開我。”九天人猿將手一鬆,放開南宮遠道:“她是誰?”南宮遠答道:“是以素女七陰指傷我的人。”李秋萍聞言大驚,沒想到他能説出自己師門武功,但她看南宮遠以憤恨的眼光,向自己投射過來,芳心中泛起一陣憂鬱。九天人猿點點頭道:“好!等會我殺了她,替你雪仇。”南宮遠冷然道:“我要親自報仇,不必煩勞前輩。”九天人猿道:“南宮娃兒,我據實告訴你,普天之下,能解得落魄琴攝魂術者,就只有我那朋友和我聯手才能解得,如此看來,你是受我那朋友驅使而來,居然我棋差一着,受了他的暗算,也只得如約為你治療了。”南宮遠淡然道:“你治不治,倒無什麼關係!”九天人猿長笑一聲,道:“這就我的弱點,所以他才乘虛暗算,讓我跌進陷阱,哈哈……但老夫向來是言諾出口,駟馬難追。”南宮遠真不知他們在爭鬥什麼,頗感迷惑。九天人猿由懷中取出一顆黑色丸藥,道:“這顆藥丸,是解落魄琴懾魂術與失魂丹的藥物,你吃下後,再經他天音笛一奏,便可解除懾魂術。”南宮遠接過那顆黑色藥丸,九天人猿又道:“此丸,昔年黃皇教主獨贈我三粒,現在剩此一粒,你善自珍藏,咱們後會有期。”説罷,他身影一晃,如閃電般躍落下去!此時,猛聽李秋萍叫道:“你暫時止步。”李秋萍嬌軀一晃,也直瀉而下。九天人猿下落之勢極快,但李秋萍的去勢,亦是快若殞星,九天人猿陡然翻身落地,袍袖疾指,一陣勁風自袖底卷出。李秋萍知道厲害,青衣飄動,兩掌左右拍出。兩道暗勁一撞,呼嘯排空。李秋萍的嬌軀被震得往上飛起三尺,旋即輕輕飄落。九天人猿見接了自己一道掌力,安然無恙,臉色一沉,雙目注視着李秋萍問道:“是誰的徒弟?”李秋萍道:“家師已經過世,恕不提名,小女子有些事,想請教老前輩。”九天人猿冷笑一笑,道:“有何貴事!請説出。”李秋萍道:“首先想請教老前輩尊姓大名?”九天人猿淡淡道:“老夫向來不道出姓名。”李秋萍又道:“第二,請問老前輩,黃皇教主不知該如何稱呼?”九天人猿冷冷道:“這一項又不能答覆,因我與他有約在先。”李秋萍黛眉輕蹙,説道:“第三,再請問老前輩,黃皇教的失魂丹和落魄琴攝魂術解藥怎樣調製的?”九天人猿道:“調製之法我不知道,又無法作答。”李秋萍輕嘆一聲,道:“老前輩,請你老人家能夠看在千萬蒼生的份上,為羣生造福,説出破解迷藥之法。”九天人猿仰天一陣桀桀怪笑,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誰?我來告訴你吧!我就是四十年前殺人不眨眼的九天人猿。”李秋萍聞言大感驚異,道:“九天人猿?沒想到老前輩還在人間。”九天人猿冷哼一聲,道:“老夫今日不願殺你,去吧。”待他轉身欲離,李秋萍嬌聲呼道:“請老前輩留步。”九天人猿回身厲聲問道:“你還有什麼事?”李秋萍獲知他是四十年前的混天魔王,芳心震驚不已。她素聞九天人猿昔日的兇威,此人今日若再橫行武林,那勢必又將釀成浩劫,適才聽説他和黃皇教主甚是熟悉,若他加入黃皇教,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李秋萍沒動聲色,嬌聲問道:“請問老前輩當今欲往何處?”九天人猿臉色一沉厲聲説道:“你這女娃兒,哪裏來這麼多廢話?”李秋萍道:“請問老前輩,你已經息隱江湖數十年,是否又要重現武林?”九天人猿放聲狂笑,道:“不久我又要大開殺戒,楊威武林。”李秋萍聞言,嬌容驟變,且暗自思忖:“由此可知九無人猿毒辣兇狠的本性猶存,武林芸芸眾生勢難避開浩劫,我李秋萍投身武林,行俠義,救劫難,此時怎能任這魔魁離去?”李秋萍輕聲道:“恕晚輩失禮,奉勸你老,應秉持正義,替天行道,勿再肆意殘殺無辜!”九天人猿臉色一沉道:“這個野丫頭,膽敢教訓老夫?”李秋萍道:“老前輩若執迷不悟,後悔遲矣!”九天人猿怒火上升,厲聲喝道:“你若再一派胡言,恕我收回諾言,取你小命!”李秋萍微啓朱唇笑,道:“老前輩如不息隱江湖,小女子今日就要向您領教了。”九天人猿放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狂笑,道:“沒想到老夫幾年不在江湖走動,連女娃兒都已經成了氣候!”李秋萍道:“你若不信先試我一招!”語音甫落,李秋萍虛空一指彈出!九天人猿隨手一掌拂去。“嘶”的一聲勁響!九天人猿雙肩晃動,退後三步,臉色陡變。他未料李秋萍這一指,內藴強勁,功力深厚,九天人猿經此一接,立遭輕創。李秋萍施出這一招,只見他僅只微退三步,亦感驚駭。九天人猿雙掌相抵,不停交搓,目發兇光,咄咄怒視李秋萍。這時南宮遠已由鐘樓尖頂爬下,他見九天人猿,正在運集功力,欲施毒招攫取李秋萍性命。李秋萍臉罩寒霜,暗中凝氣戒備。驀地,九天人猿大喝一聲,一揚右臂劈出巨掌!一股勁風挾着陰寒殺氣,猛向李秋萍逼來。李秋萍素手揚舉,虛飄飄連着擊出四掌。這種內家真力交打,一絲取巧不得,李秋萍掌勁與九天人猿內勁剛一接觸,心神立受震盪!她趕忙縱身躍起,右手疾迅地抽出背後長劍。九天人猿喝道:“你休想逃命!”他提身縱起三大多高,施出平步登空之輕功絕技,朝向李秋萍逼去。就在九天人猿縱起之時,李秋萍運換真氣,飄落地面,九天人猿順勢迴轉而落。李秋萍連人帶劍,揮起一道銀虹,迎向九天人猿落下來的身軀刺去!此乃劍術中最高馭劍之技,若懷此“身劍合一”爐火純青的功夫,可傷人二十丈之外,不過李秋萍對此技功力尚淺,雖能勉強施出,其威力只達一半。九天人猿不覺一驚,右手劈出兩股強猛掌風,擋住襲來的劍氣,借勢一沉丹田真氣,收住衝勁,腳落實地,向後躍退越出二丈多遠。李秋萍功力過淺,受了九天人猿劈出內家罡力的擋勢,無力馭劍迫襲,人落地上,銀虹隨斂。因為這馭劍之術,最耗其氣,李秋萍落地之後,已是喘喘噓噓,她趕忙凝神行功,運氣調息。九天人猿金睛閃出一片駭人炯光,道:“好厲害的女娃兒,今日你若不死,不出十年,天下江湖武林無人勝過你了。”李秋萍傲然一笑,道:“同樣的,今日若任你離去,天下江湖武林終會玉石俱焚。”九天人猿冷笑一聲,道:“你若有造化,再接老夫一招!”説罷,九大人猿一掌拍出!李秋萍感到一陣陰寒之氣,侵入體內,急忙運氣,護住內腑,自閉要穴。隨即嬌叱一聲,長劍劈山一道銀虹!但劍光再起,隨告收斂。李秋萍雙肩搖動面白如紙,踉蹌退後,噴出一口鮮血,嬌軀晃盪,跌仆地上,手中長劍甩落一旁。一聲怪嘯衝向雲霄,九天人猿轉身騰空而去。荒廢的古剎,恢復了寂靜!——xmwjw掃描,憐蓮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