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雙陡地退了一步,張口結舌,説不上話來。原來祈青青的小銅盒裏裝的竟是一條獨角金蛇!北雙並不是害怕那條蛇,而問題是那條金蛇和他昨夜在骷髏谷里的見的金蛇一模一樣,全無差別。五寸身長,姆指寬厚,全身金色,兩眼赤紅,頭呈三角,長着半寸長的肉角,一陣腥氣發出……“李兄,別怕,它不會傷你。”祈青青見北雙害怕的樣子,笑着説道。北雙定了定神,苦澀的笑了一聲,啓齒問道:“祈兄,這是哪來的?”“祈青青把金角蛇放在手中,愛憐的撫弄着,笑道回道:“家師送我的。”北雙接着問:“令師是……?”“金蛇骷髏。”祈青青從懷中掏出一塊糕餅,弄成—小塊一小塊,姿意不捨的喂着小蛇。“什麼?令師是金蛇骷髏?”北雙嚇了一跳,不自主的叫了起來。祈青青點頭,被北雙吃驚的樣子,搞得一陣迷糊,問道:“李兄認識家師?”北雙心裏打了一個疙瘩,趕忙含笑説道:“不認識,但令師名震武林,如雷貫耳,在下早聞令師威名。”祈青青歡愉的笑笑,似乎是為北雙知道金蛇骷髏的名號,而感到驕傲。北雙不由得沉默下來,心裏直打轉。他想不到眼前的美少年是昔時魔頭金蛇骷髏的傳人,換句説話,就是他的仇人。昨夜,單桂珠的愛馬,被這些小蛇咬得一乾二淨,屍骸不存,北雙心中不由然升起一股仇恨之火!但北雙不敢怒形於色,他“自知量力”也!祈青青低頭愜意的掌玩着小蛇。北雙看了一陣噁心,兩人停止了談話,默默走着。這時他們已走盡小道,邁上官道,路上行人已逐漸多起來,已接近漢苗鎮了。北雙不禁加緊腳步,只要一到城鎮,他便可脱離身旁的“危險人物”。祈青青忽然説道:“李兄,咱走慢些。”北雙的心中不禁一緊。“小弟真捨不得和你分手。”祈青青收起小蛇,趕上北雙,並肩走着,望着北雙依依不捨的説道:“希望咱能有緣再見。”“我也如此。”北雙吁了一口氣,笑着説。心中卻罵道:“下次再見時,少爺定把你劈得稀爛。”須臾,北雙和祈青青已到達了漢苗鎮外郊,漢苗鎮是貴州通往中原的要道,扼住交通要口,是兩百里以內的第一大鎮。北雙停下步子,朝祈青青含笑抱拳説道:“祈兄,咱就此分手吧!”祈青青凝視北雙好一會,才回揖説道:“再見!”祈青青説罷,朝着反方向路走去,北雙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總算放下一塊大石。“哎!”北雙剛一轉身,一條人影朝他撞了過來。北雙不禁心中一陣狂跳,身形踉蹌不定。“對不起!對不起!”一條高大的身影,擦着北雙身邊而過,急速消失在人羣中。北雙穩住身形,憤聲罵道:“他媽的,不帶眼睛的冒失鬼。”北雙整整衣衫,走進城門。漢苗鎮真不愧是大鎮集,高宇危樓,並排齊列,連綿不絕,人影嘈擠,摩肩擦踵,街上行走着滿遍的漢人與苗人。而且放眼盡是荷刀背劍的武林人物,江湖術語黑話滿天飛。北雙不禁有點擔心,他現在的武功全無,天下皆知,萬一給人發現,可不是玩的。北雙現在倒有點感謝祈青青了,由於他的一記,北雙的額角用絲巾纏着,多少有點掩飾作用了。但北雙仍是放不下心,在一間客棧歇息下來,以避耳目。北雙叫了一份酒菜,在房裏獨自飲着,心裏暗自盤算。一俟天黑,買匹代步的坐騎,便往天母潭出發。北雙喝得滿臉通紅,滿腹辛酸事,一湧而起,真謂借酒澆愁愁更愁!一壺滿滿的白乾被北雙喝得幹罄時,北雙已醉得迷迷糊糊,躺在牀上,熟睡得像條死豬。也不知睡了多久,時間一滴一滴過去,火辣似潑婦的炎陽,已變得嬌暖柔和,黃昏已悄悄來臨。北雙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過量的黃湯,使他感到額角一陣悶痛。“噢,是申時了,我他媽的還睡大覺,真不知死活。”北雙一看窗外燈光耀眼,暗罵一聲;匆匆洗了臉,步出房間,走到掌櫃前面。“客官爺。”掌櫃的迎着笑臉。“拿上五兩白乾,半斤烤肉。”北雙向掌櫃説道:“此地可有賣馬的?”“有,有。張三就是馬經紀,上馬二百兩,中馬一百兩,客官爺,您是要那種。”“上馬?”北雙簡短了一句,伸手向懷中掏去。“糟。”北雙忽地臉色一變,暗叫一聲。北雙只感懷中空空如也,羅萍送給他的珠寶,不知什麼時候不翼而飛。“對了。一定是剛才那廝,他媽的,狗養的雜碎。”北雙想到進城時,被一個冒失鬼撞上,原來是扒手。北雙此時真謂進退維谷,騎虎難下!“客官爺。”掌櫃見北雙臉色一陣青説不上話來。掌櫃扶了一下老花眼鏡,看着北雙瞬幻的臉色,憑着他的豐富閲歷,心知是怎麼一回事。“老兄,你留下你肩後的傢伙吧。”掌櫃先前的笑臉忽地凍結起來,換上一副現實得可憎的臉孔:“也許能值幾個錢,本店從不做虧本生意。”“不行。”北雙一聽掌櫃的要他留下肩後的雙劍作押,不禁臉色一變,本能的叫道。掌櫃的陡然老臉一沉,用力拍了一下櫃枱,陰聲狠狠的説道:“你他媽的招子放亮點,要白吃白喝,可要先打聽打聽這店號是哪個大爺開的?”北雙不禁怒火萬丈,他什麼時候被人如此拍桌瞪眼,龜孫子似的被人罵得狗血淋漓?正想啓門回罵過去,眼角瞥見了七八名腰插鬼頭刀的紅衣大漢圍了上來。北雙想起現在的處境,不禁忍了下來。八名頭纏紅巾的紅衣大漢,個個胸寬腰細,面目陰森,且太陽穴高聳,一看就知是武功極高,看樣子,像是這客棧的保鏢。“不行也可以,那麼小子你先闖闖我們紅苗幫的八刀客。”掌櫃的陰笑着,瞪着北雙有恃無恐的説道:“看看你是否夠份量白吃我們一頓?”北雙不禁一忡怔,發不出聲來,他現在真的是進退無路,面子丟盡不説,目前這難關如何渡過是好。他從來沒有想到會為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金錢而頭痛,他現在真把那殺千刀的扒手恨入骨髓,巴不得一掌把他捏得稀爛。可是,現在想那有啥用?他必須通過眼前這道難關,而通過難關的路途,只有打敗眼前的“八刀客”,或者交出他的雙劍做抵押。北雙絕對的清楚,他做夢也別想通過第一道路途,莫説是八方客,就是“半刀客”,他也是螳螂推車——不夠力。那麼,看來他該乖乖的獻出他的雙劍?可是北雙會答應麼?要知北雙的劍柄上刻有“無虛劍”三字,普天之下,只要稍有在江湖上跳的人,都知道堂堂江湖一鼎所用的兵器是“無虛雙劍”,換句話來説,只要北雙一交出雙劍,那麼他的身份便完全暴露無遺。事實上就算不是如此,北雙説什麼也不會交出他的無虛劍,這一劍,代表着逍遙翁的一世英名,北雙不願意傳到自己手裏而使它受到沾辱,毀了他師父的威名!“不能,絕對不能!”北雙冷冷的回道,雖是強敵壓境,他抵死也不能交出無虛劍。“很好,大爺也不勉強你。”掌櫃見北雙不答應,陰笑一聲,朝着北雙週邊的八名大漢頷了一下首。八刀客立即圍近北雙。北雙不自主的向後退。此時客棧內滿堂人影嘈擠,紛紛離開桌席,讓開一場“戰場”,膽小的早就跑了,膽大的都留在一旁,等待好戲上演。“依食吶呢,曼煞蹙蹙(你他媽的,你敢白吃!)。”一名大漢怒瞪着北雙,吐着北雙聽不懂的苗語。北雙鴨子聽雷,一竅不通,茫然的看着那名大漢。“喝。”那名大漢怒喝一聲,一腳突地抬起,狠厲的勾向北雙的小腹!“哇!”北雙壓根兒沒還手之力,慘叫一聲,被踢得連翻帶滾的撞在牆角上。“叭。”北雙偌大的身子,象斷線的風箏,着實的摔了一記。北雙差點沒暈死過去,只感小腹一陣刺痛,喉中一甜,哇的一聲,噴出一口血水,而且額角上的傷處,撞在牆上,又裂了開來,嫣紅的血再度緩緩流出,染紅了祈青青替他包紮的絲巾。北雙不哼一聲,眉頭皺也不皺的,猛咬着牙關,硬是掙起身子,兩眼充滿着憤怒的眸光,絲毫不畏懼的瞪着那名大漢。那名大漢忽地臉色一變,用漢語驚聲問道:“你是什麼人?”北雙下意識地往肩後摸去,臉色陡地一變,暗喊一聲,完了!他肩後的劍在他撞到牆壁時,落到了地上,並且緊包劍身的蓋布鬆了開來,兩把亮晶晶的劍柄赫然入目,劍柄上的“無虛劍”,三字閃閃耀目。北雙考慮也不考慮的撲去——“滾開!”北雙剛要撲到那雙劍時,一聲暴叱刺進他的耳膜,只感背後一陣刺骨之痛,整個身子又飛了起來!“碰。”北雙像一支中箭大鵬,碰然一聲,栽在地面!“他媽的。”北雙只覺全身骨架像似脱了節,痛得他直咬下唇,抖個不停,額角的血已流進他的雙眼,刺痛他的眼睛,使得他睜不開眼,但生性倔強的北雙仍是忍着椎心之痛,強行睜開兩眼,撐着搖搖欲墜的身子,硬是帶種的站了起來,而且是那麼“不知死活”的又向那名紅衣大漢怒罵了一聲:“你他媽的死蠻人,兇什麼?”北雙死在臨頭竟還敢口出狂言,看得一旁的人暗暗心折,連道有種。那名大漢像是不理會北雙的怒罵,朝北雙的雙劍走去……“兔崽子!你敢動它?!”北雙一見紅衣大漢要拿他的兵器,目眥欲裂的怒叫一聲,撲了過去。“死。”一聲暴叱傳來——“哇。”一聲殺豬宰狗的尖聲叫接着“共鳴”!可是,這次慘叫的可不再是北雙了,竟然是那名紅衣大漢,那名紅衣大漢拋繡球似的整個身子飛起半天來個,碰一聲,撞着頂板,又碰一聲,跌在一張八仙桌上,一陣杯盤破碎的乒乒聲跟着響起——可憐那傢伙的小腹上,竟不知道被誰開了一個大窟窿,只見一綣綣的肝腸滾肚而出,沾滿了滿桌和遍地。那副“不得好死”的慘狀,看得一旁的人心裏真發毛。“哇。”那傢伙像是死不甘心的又嗥叫了一聲,四肢一陣擺動,再也叫不出聲來。北雙撩眼向出手救他的人看去!北雙不禁臉色一變,一顆心陡然急沉。只見來人是年約四旬的中年漢子,身材魁偉,面目陰沉,一雙三角吊眼泛着一撮森氣,一看就知是一個心地陰沉的人,身上穿着一襲緊身的玄色的勁裝,頂上頭髮卻怪得令人叫奇,左半邊是紅色,右半邊是白色,披散在兩肩,單這副樣子,看了就叫人從心底裏喊娘。他手裏提着兩支像斧又像劍的玩意,約摸尺半來長,手握的地方有一個把柄,然後一尺長的劍身,末端的半尺是一面泛着寒光的利斧。“陰陽斧。”一旁的觀戰者,有人驚叫了一聲。八刀客,不?該説七刀客中的一名紅衣大漢,緊漲着臉,朝那名“怪人”罵道:“姓劉的,你管哪門子閒事,你他媽的吃了熊心豹膽,敢插手找紅苗幫?”那陰陽斧充聾作啞,厲叱一聲,單刀像黃龍出穴般的劈向那大漢的頸間,口中厲道:“我*你媽個……哇。”大漢罵聲未歇,刀鋒未到,忽地鬼叫似的一聲,整個身子直噴兩道血箭,墜落地下。天,那傢伙竟然腦袋搬了家,偌大的身軀,給活生生的劈成三截,肢首異處!哀哉,那傢伙的頭顱像滾球似的滾到陰陽斧的腳邊,陰陽斧嘴角勾起一絲殘毒的笑意,一抬腳,朝那連向他的“下部”説聲再見的機會也沒有的頭顱踩下……“喀嚓。”一聲腦蓋破裂聲,帶着一片腦漿和血水噴激而起。“媽呀”一名“觀戰者”登時昏了過去。北雙看得一陣心驚肉跳。剩下的六刀客不禁變成了“金雞獨立客”。只見他們個個像中了邪,着了魔,變成了僵直的“硬漢”。“死。”一聲冷冰得不帶人味的暴叱,宛似來自十八層地獄的鬼叫,陰陽斧像幽靈似的身子一長,兩斧一陣揮動……“哇,哎——”六聲“鬼叫”隨之而起。接着六條身像拋繡球似的此起彼落。但見那六名“硬漢”壓根兒手也沒還,變成了“死漢”。共同報銷,“同舟赴池”向地下的老閻報到去了。空氣驟地像結冰似的凝凍起來,一絲粘粘的血腥緩緩升起。客棧內的“旁觀者”個個張口結舌,也變成了‘硬漢”,但卻微微的抖着!“我的媽——?”一聲驚叫,那些“看戲者”像見了鬼似的拔腳便逃,兩手抱着頭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出,那副樣子生怕他們的腦袋也要被搬了家。陰陽斧雙斧猛地用力一砍,櫃枱被劈得屑木激飛,粉碎不堪。“大爺,饒,饒命。”那名剛才神氣活現的掌櫃,現在卻變成了龜孫子似的從櫃枱下爬出來。天氣並不冷,他卻直抖哆嗦不停,豆大的汗珠滴濕了已是破掉一面鏡片的老花眼鏡,兩眼裏充滿着“一見大吉”召喚的驚悸,牙齒打顫的聲音可真夠響,就像他的心跳一樣,可真夠快。“饒……饒……命……”掌櫃的兩腳一軟,跪了下去,頭如搗蒜的直朝陰陽斧叩個不停,兩手合什的“配合動作”,直拜不止;呵,那副樣子真個“帶神”,只見他的額角把地都給碰了一個洞,血,正從他的額角緩緩流出,老花眼鏡也給砸斷了,破碎的鏡片也刺入他的額角。“哇。”一片斧影一閃而過,掀起一道血光。半片腦袋飛出了門外,但見那掌櫃的變成了“半頭尺首”,鼻樑正中以上的腦袋被劈了開來,真正的“腦袋搬家”,可“搬”得夠絕。掌櫃的雖是一命嗚呼,總算還能保有半顆頭顱,相信他一定非常滿足,可惜看不到他整張臉的表情。陰陽斧眼皮眨也不眨的,嘴角浮起一個快意的微笑,轉身緩緩走向牆角的北雙。北雙的心不禁的一跳。奇了,陰陽斧救了北雙,可是北雙的臉上卻不見一絲歡愉的神色?原來北雙和這位陰陽斧的“老相識”。陰陽斧劉善洲本是苗疆異族之人,遠在三年前隻身憑着兩支利斧,傲闖中原,曾在江湖上掀起—片波濤,披靡一時。其手段作風,不但殘酷得令人髮指,而且他殺人不眨眼,除了一個“死”字,一句話不説,於是武林人物又給他一個外號叫“死斧”。北雙那時剛十七歲,在河南“龍安”客棧撞上了這傢伙。適巧有一個叫化子吃飯付不出錢,和北雙現在的情形約摸一樣,被客棧裏的保鏢打得死去活來。北雙血氣方剛,看得過不去,正想出手,陰陽斧卻比他早了一步。陰陽斧除了一個“死”字外,一句話不説,把客棧的掌櫃、夥計、保鏢,殺得一個不存,而且沒有一個不是腦袋搬了家,便是橫屍兩斷,半個活口也沒有。北雙雖是讚賞他的俠義之風,但卻不敢敬同他的殘忍手段,挺身而出,説了一句陰陽斧。陰陽斧半聲不哼,兩斧一掄,不由分説便劈向北雙。這次陰陽斧可走了眼,不出五十招,便被北雙雙斧撤手,而且一劍穿過他的左胸,可是陰陽斧卻哼也沒哼,而且眉皺也沒皺。北雙不禁暗暗心折,不油然生出一股英雄相惜之感,破例放了他,而且還給他兩顆小還丹治傷。陰陽斧連聲謝也沒有説,扭頭便走,從此匿跡中原,北雙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想不到北雙會在此碰上他。難怪北雙會心沉如石,連道完哉!此刻陰陽斧面上毫無表情,陰沉沉的像是死了娘一樣,緩緩的,一步一步的朝北雙走去。北雙一咬鋼牙,兩眼射出一絲堅定豪邁的眼光,臉上呈着一片視死如歸,凜然大氣,挪着踉蹌不穩的腳步,一步一步迎向陰陽斧……兩個面對面的停了下來。陰陽斧兩眼透着令人發寒的森氣,直勾勾的瞪着北雙,一句話也不説。北雙也兩眼直視着陰陽斧,非但毫無畏懼,而且嘴角還噙着傲然,而看起來是那麼瀟灑的微笑,瞬也不瞬的注視着陰陽斧。陰陽斧緩緩的抬起雙斧……北雙仍是微笑着,像是揶揄而輕蔑的瞪着陰陽斧……“刷。”一片斧影疾掠……——xmwjw掃描一兆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