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武俠小説 > 《千門弟子》在線閲讀 > 二十九、 高價荷包

二十九、 高價荷包

    “食色性也”,這句話是孔老夫子説的。但,他老人家卻疏忽了人的另一性,那就是“賭”性。大部分的人,都潛隱着強烈的賭性,如經誘發,很難扼止。除了具有超強理智的人能拒絕“賭”的誘惑外,一般人很難有控制“賭性”的能力。因為,“賭”有四大特色。“賭”,有強烈的刺激性,能使人神經振奮,意志集中,暫時忘掉一切優傷、煩惱。這種暫時集中意志的能力,也能使人忘去疲勞。所以——有人能賭上三天三夜不下桌子,這是任何努力工作的人,少有的記錄。但愛賭的人,卻是屢見不鮮。“賭”有強烈的投機性,可以不勞而獲,坐在冷暖適度的房間中,享受着茶煙的供應。舉手之間,就有大把大把的錢進帳。“賭”,有勝算可期的機率。而且,立刻就可以兑現,會使人自我陶醉其間。“賭”,有着自我發揮智慧的自由,吃牌摸張,加註棄權,完全由自己決定,滿足了人的支配欲。以上四大特色,就是“賭”的誘惑,人性中的貿點;慾望,全在它的吸引力中。但話説日來,‘’賭“是最現實的考驗,沒有真正實力,賭場不會幫你週轉,桌上也不容你戳手指點。總歸一句話:“金贈銀換”。因此,當顧小寶聽了年輕人的話之後,不由懷疑的道:“兄弟,你不會是開玩笑吧?”“朋友,咱們萍水相逢,第一次建交,我就給你開玩笑,有這個必要嗎?”“這的確不會。”顧小寶看了一下台面上的賭注,已決定了賭資,道:“兄弟,咱們每人投資六萬兩,如何?”年輕人淡然一笑,道:“朋友,你別客氣。這樣吧!就湊個整數,怎樣?”“你是説十……十萬兩?”這工夫,年輕人伸手人懷,掏出一個繡荷包,這東西多半是女人常用的,男人很少用它做錢袋。這荷包是上好貢緞質料,真正的湘繡,精緻繡了“梅花”圖案。這東西也可以作賭資?能不笑掉人的大牙。而且不是菲菲之數,是整整十萬兩。在那個年頭,一個制錢可以喝三碗酒,十萬兩怕不買下廣元半條街。如果説一個繡荷包能抵十萬兩,那真是不簡單的事。話也不能這麼説,如果繡荷包裏裝的是銀票,那裝上百兒人十萬兩,誰又看得出來呢?年輕人畢竟沒有掏出賭資,只把繡荷包往桌上一放,饅條斯理地道:“莊家,就作價十萬兩,怎樣?當然,賭輸了是要贖回來的。”所有與賭的以及四周的觀眾,都以為這小子在開玩笑。即使顧小寶也有同感。只不過他很佩服這小子的膽量,在這地方耍這種噱頭,十之八九要準備捱揍,有的莊家最怕觸黴頭。當莊的是個四十左右,粗眉大眼且眼神充足的漢子。一看就知道他是個內家高手。此人一看這繡荷包,等地面色驟變。世上有同樣的一個繡荷包嗎?大小、質料,以及繡工都統統一樣,不可能吧?莊家打量這年輕人一眼,道:“兄弟,押多少?”“十萬兩,你看值不值?”在家不假思索的道:“別人看來,十萬兩嫌貴,在我來説,十萬兩值得。”’“那就押十萬兩吧!貨賣識家,幸虧遇上了你這位識貨的人。”“這個繡荷包是你的?……”“閣下看過平劇‘鎖城囊’嗎?我這位情婦得到的這個繡荷包,跟平劇這曲戲差不了多少。不過,事後的出人很大。平劇中的女主角得到‘鎖以囊’,相夫教子,以後更是感恩圖報。我這位情婦得到繡荷包,開始飽暖思淫慾,嫌自己丈夫不英俊,不知醜的養小白臉,把自己丈夫當作木偶。我的朋友做了她人幕之賓,繡荷包做了饋贈情郎的紀念品。我看它手工精細,特地借來欣賞,不得已暫時用它作抵押。“一眾賭徒想笑,畢竟沒有笑出來,因為他們是此地常客,對這賭坊負責人很清楚,不管是找碴或是什麼的,一定會處理。顧小寶並不想笑,認為這小子年紀雖輕,卻不是省油的燈,想看看事情的發展。莊家拿起繡荷包,很仔細的看了一會,包括繡工、質料,以及尺碼大小,甚至還用手作尺量了一下。他的眼皮不停的跳動,臉頰肌肉也在抽搐,道:“兄弟,你等一下。”他拿了那個繡荷包大步往後走。年輕人大聲道:“老兄,你這是怎麼?值十萬份就説一句話,不值我也不怪你,你這樣拿了往後走,是什麼意思?”“好啦!”此人話語雖然有點調皮,但口音卻很冰冷,道:“十萬兩雖是一個大數目,但我老馬説的話,丁是丁,卯是卯。告訴你,我就是這家賭坊的主人,仁字海五排。”袍哥中有五旗名稱,即五堂人:仁、義、禮、智、信,每一堂稱為一公口。此人姓馬名長風,在仁堂排名五,職掌訓練兄弟夥,上輔拜見,下管拜弟。開山設堂,發號施令,是其專職,江湖上稱他長風五哥。年輕人道:“主人又怎麼?你要到哪裏去?”他大概也知道洪門在川蜀的勢力。不敢輕侮,説話時避重就輕,只説主人,而不提海五排。“我到後面,去去就來……”老馬話未説完,便轉身走了。這一桌的賭客竊竊私語,似乎有人知道他拿着那繡荷包到後面去幹啥。高升店是廣元城裏一家頂大的飯館子。內有客棧、賭坊,而賭坊也佔地面積很廣,後面還有兩重院落。老馬拿着繡荷包來到後面院中,低呼道:“小紅,J、紅……”嗓音很輕,好像生怕驚嚇了這位叫小紅的女人。又叫了三四聲,忽然浴室中傳來了銀鈴似的聲音,道:“什麼事啊?”這真是世上最悦耳的聲音。“小紅……你看這東西是不是你的……”老馬闖人浴室內,浴室中的女人雙臂抱胸,夾緊雙腿,道:“冒失鬼……”“小紅,對不起!你看這繡荷包是不是你的?”小紅本來不以為是她的,所以只瞄了繡荷包一眼。但馬上又為之一怔,盯着繡荷包,道:“是我的呀!”“真的是你的?”“我自己的東西會不認識?”“你平時都放在什麼所在?”“就在我的牀頭櫃裏。”場主馬長風立刻奔口卧室,開了牀頭櫃,卻未找到愛妾的繡荷包。由此證明,這個繡荷包確是他愛妾的。這一來馬長風怔住了。原來——洪門兄弟有十條十款,這繡荷包是愛妾小紅的,那年輕人就犯了第七條和第二三款。第七條:“戒浮華閒遊蕩”,第二款:“我不敢上籠扒灰”,第三款:“我不敢調戲婦女”。這十條十款有人犯了,洪門的規矩是:“上三把兄弟犯了教,自己拿刀自己跳;中三把兄弟犯了教,自己拿刀自己殺;下三把兄弟犯了教,三刀五斧莫輕饒。”如今這年輕人是死定了,但事情的主角是愛妾小紅,她也該受到同樣的處分。因此,不由不令馬長風作難。沉思一會,便想出了對策,替自己愛妾脱罪。他到了前面,一把抓向年輕人,但被顧小寶一擋。馬長風怒極的去扣顧小寶,顧小寶反而在他的脈門上擔了一下。無非是警告他,不要動粗,他佔不了便宜。馬長風是內家高手,可不信顧小寶才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就具有內家上乘功夫。只是此刻無暇接人,反正這兩個小子逃不出這賭坊。馬長風冷峻地道:“説!這繡荷包是哪裏來的?”“我不是説過,是我朋友情婦的……”“你少瞎掰,你是在本宅中順手牽羊的……”“什麼?”年輕人道:“你是説我在貴宅中偷的?”馬長風道:“不錯!”“哈!”年輕人一攤手,道:“各位聽到了沒有,這位場主仁兄可真個不知醜,硬往自己臉上抹灰,若這繡荷包是府上的,那麼,我那朋友的情婦,該是府上何人呢?”“你……”馬長風厲聲道:“別逞口舌之能,內人的繡荷包的確是失落了。”年輕人道:“聽到沒有,馬場主的賢內助失落了一個繡荷包,卻硬説這一個是她的。請問,天下真有這等同樣的東酉?”馬長風道:“內人看過,正是她失落的。”年輕人道:“是何時失落的?”“就在不久以前。”“馬場主,請你馬上再回去看看,失落的繡荷包還在不在?”“失落了怎麼可能還在!”“説不定你馬場主‘眼睛花花,包子看作菜瓜(看錯事物)’,就請你再去找一下。”“不必找了,就是這一個廣年輕人道:”我説不是這一個,場主回去看看,如果你那繡荷包果真不在了,你再説是這一個也不遲!“馬長風半信半疑,回去一看,不由愕住了。愛妾小紅的繡荷包,好端端地放在牀頭櫃裏面。為什麼剛才沒看見?他以為是愛妾自己找到了又放人牀頭櫃的,立刻去問小紅。小紅的身世,怕連他馬場主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乾柴烈火,居然一拍正合,事後就把她帶了回來。但是——小紅並不是永遠被他“金屋藏嬌”,只是偶而來住兩個晚上,温一下鴛鴦夢。時間久了,馬場圭發現小紅是個不簡單人物,無論內、外、輕功,都比他馬長風高出多多。馬長風雖有此發現,卻故作不知,這對野鴛鴦才能維持到現在。他發現小紅仍在浴池內,便在門外道:“小紅,繡荷包找到了,你是在哪兒找到的?害得我差點和人家起衝突。”小紅不悦地道:“你説什麼呀?混濁不清的。”“繡荷包不是你找到又放進牀頭櫃的嗎?”“我一直沒離開浴室,怎麼去開牀頭櫃,你今天是中了什麼邪?”馬長風不由一愣,道:“邪門,真是邪門!”“到底發生什麼事?”馬長風把發生的事説了一遍。小紅道:“這種事怎麼會發生,是你粗心大意吧!”馬長風再去看那繡荷包,果然還在牀頭櫃內,他搖了搖頭,作了個莫可奈何的手勢,立刻回到前面。只見那繡荷包還在桌上,他相信正是剛才後面看到的那一個,為什麼兩個繡荷包會如此一樣呢?此刻,屏風後探出一個腦袋,她,就是馬長風的愛妾小紅。她,一發現顧小寶,立即把頭縮了回去。如果,她被顧小寶看見了,立即會被識破身份,原來小紅竟是五毒門的紅姑。她為什麼會和馬長風結合呢?説來很簡單,那是各取所需,馬長風能夠滿足她情慾的需要。而此刻的馬長風還是疑心重重,道:“你括十萬兩?”“不是我,是我們,我只是股東之一,我們每人各十萬兩。”“好!我要發牌了。”顧小寶正式上場了,明牌發了小“6”,當然下面還扣了一張暗牌。因為是六個人,他們拋去一般打半副的慣例,改用全劇的。這種全副牌拿順子並不難,但拿大順就困難了。第H家發了張“9”。第三家是“5”。第四家是“廠。第五家是一張“K”。莊家自己發了一張“10”。“10”最好,論牌面也不算太小,即使是打半副牌,“10”也不是小牌。而它更大的好處是承先啓後,少了它不能成為大順,當然也不能成為大同花及同花大順。可是大多數賭徒只喜歡A、K、Q等大牌,以為拿到這種牌就已奠定了贏的基礎。其實那是很不正確的想法。“K”的那家出了五百兩,沒有人打烊棄牌。第二張牌(加上暗牌是第三張),顧小寶發來一張“8”。第H家是“4”。第三家是“9”。第四家是“7”。莊家是“Q”。當然是莊家説話,他推出五萬兩。五萬兩不是一個小數目,一下於打跑了三家,只剩下顧小寶和馬長風了。顧小寶居然也跟了。第四張牌顧小寶是“10”。在家是“9”,顧小寶派司,在家又推出十萬兩,卻笑着朝顧小寶道:“少年仔!你’梭哈’是打得不錯,只是賭本太少了。所以非輸不可……”顧小寶微微一笑,道:“你講這種話是什麼意思?”馬長風皮笑肉不笑,道:“事實如此啊!你兄弟拿出十萬兩,而你的夥計雖也投資十萬,卻是用繡荷包作抵押的,輸了可就‘寡婦死幾——沒指望了’廣年輕人不假思索道:”這閒事呀,你就克羅咦了,我雖然拿不出東西抵押,我的朋友可就錢多多啦!“馬長鳳看看顧小寶,雖是一表不幾,泱泱大度,但也不過是個二十冒個頭的大孩子。雖然平日不缺錢用,若説身上帶百兒八十萬,那是不可能的事。間N、寶道:“場主如果還想打下去,就不要羅咬了,賭場講的是現實,沒有香餌就釣不上大魚,是不?”馬長風可能是這副牌吃定了對方,得意忘形道:“不錯,少年仔!從你這句話,我相信你跑賭場不是一次兩次,我不敢小看你!”接着,又道:“這一注你跟不跟?”馬長風剛才只不過是激將法,他深悉賭徒的心理,年輕人大多都是“血氣方剛”,只要幾句話一激,明明知道是陷講,還是往坑裏跳。由於剛才顧小寶幾句話,他不得不另作評估了,他相信顧小寶不是羊姑,而且不是三腳貓。顧小寶很可能也知道馬長風的目的,一見他問“跟不跟”,一看牌面,這最後一博,自己頂多補進小順,而馬長風卻也可以補進中順。“上司管下司,鋤頭管畚箕”,把自己吃得死脱。他把牌一覆,道:“我棄權!”一輪下來,輪到顧小寶分牌,他下手是個大輸家,枱面所剩只不過二、三萬兩,他下手分到一對頂頭勺“。場主馬長風是“人’的面子,一下子就下三萬兩,完全是”梭哈“顧小寶下家,因為他所剩最多不超過三萬。另外一位中年人跟進,顧小寶打烊,顧小寶下家可能是因為馬長風太過於囂張,一氣之下,就跟進了。其他兩家也打烊了。第一張牌顧小寶下手又發了一張“廣,馬長風也發了一張”人’,出了五萬兩,這位中年人也打烊了。顧小寶的下家已沒有枱面,就繼續賭下去。五張牌發完,馬長風就伸手去收海底的錢,原來他是一條龍三個“入’。但顧小寶下家卻一副“四同’,四條”廠。馬長風翻開牌,是三條“A”,兩張“K”的天字第一號“富爾豪士”。顧小寶經過一輪之後,開始加賭注了,由腰裏掏出三張銀票,合起來是五十萬,加上台面上的也在六十萬兩左右。馬長風在半個鐘頭之內,他又贏十多萬兩,冷冷一笑,道:一怎麼?沉不住氣了吧!“顧J、寶笑笑,道:“是死是活,還得比一比牌面,光是耍嘴皮子,説説唱唱,是贏不了錢的。”“對廣馬長風牌風一直很順,而且是大贏家,巴掌朝自己枱面上的銀票一拍,道:”咱們賭個輸贏,也好讓人知道馬王爺是三隻眼。“按一般常情來説,身為場主的,説話不應該如此囂張,因為賭徒才是他衣食父母,得罪了客人,以後生意還要不要做。但馬長風挑明瞭,他向其他賭客作一個羅漢揖,行了一“歪子禮”(洪門禮節),道:“各位!我馬某人不想張事,只想和這位小兄弟來一次單挑,事後我請各位飲酒。”他這一拿言語,自然沒有人裝好漢了。馬長風發牌,因為由六人一局的“梭哈”,如今卻只有兩人對賭。當然,馬長風洗好牌,便由顧小寶切牌了。馬長風是“A”面,顧小寶是“10”面,馬長風一下就出了五萬兩。顧小寶跟了。第三張牌,馬長風發來了一張“K”,顧小寶發來一張“8”,馬長風冷冷一笑,道:“你還有多少錢?”顧小寶不但不火,慢條斯理道:“那是我家的事,你只管出價就是。”馬長風冷笑一聲,出了五十萬,顧小寶數了五十萬銀票跟進。第四張牌,馬長風又發進一張“A”,顧小寶發進一張“10。以牌勢看,馬長風可能是三條“A”,顧小寶最大是三條“10”,馬長風可以吊起來打。但是——他似乎不想切零塊,笑一笑,道:“你是枱面上的錢呢?還是另外加底?“廖U、寶道:“馬場主,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牌面大,你有權出價,為什麼每一張牌都問,煩不煩呀?”年輕人在後面煽火,道:“這叫‘墳墓上彈吉他——吵死人’!”馬長風瞪了年輕人一眼,沒有吭聲,一股腦把現金和銀票,全都“梭哈”上。一個賭徒幫忙他清點,一共是八十三萬七千五百三十兩。如果將前面兩次的叫價加起來,已接近一百五十萬兩大關,以當時那種一個制錢兩個饃來評估物價,該是一場豪賭了。如果顧小寶沒有説“你有權出價”這句話,他可以用枱面上的錢跟馬長風“梭哈”。現在可不成,顧小寶要是拿不出來,最後一張牌都免發,就被錢打死了。其實——馬長風這種打法目的有二:一是他牌面吃定了顧小寶,他可以毫不留餘地的打,使顧小寶沒有機會博,他確實掌握了一個“‘狠”字。其次是他欺生,認為出外人不可能帶着如許巨金在身上,要是對方拿不出這些賭注,他不但贏了,還可以來上兩句俏皮話,諷刺幾句。但他所遇到的對手是顧小寶,所以沒有讓他稱心,顧小寶立刻將銀票送人海底。第五張牌,馬長風發了一張“K”,顧小寶又發進一張“10。這一張牌變化很大,顧小寶可能是四條“10”,馬長風最大是三條“A’兩個”K“的天王”富爾豪土“。不過——就牌理上説,顧小寶四條“10”的機會很小。賭錢這玩意兒很邪門,有時候經常會爆冷門,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有人三更窮,四更富——賭博,窮富莫測。也有人半夜報贏賭,天光報上吊。賭博。輸贏的確難料。因為馬長風剛才是“梭哈”,而不是加註,因此沒有枱面,發完五張,就亮牌比大小,見輸贏了。馬長風道:“我不相信你會有四條‘10’,我是三個‘A’的‘富爾豪士’。”他站了起來,自己動手翻開了顧小寶的底牌,很不幸的就是一條“10”的“四同”。馬長風臉上滾落了汗水,其他的賭徒,也都看得心底生出了寒意。半個時辰,連出了兩個四條,一次是顧小寶的,一次是馬長風發的,但卻是顧小寶切牌。換句話説,後面這付四條,只不過借馬長風的手發出來,實際兩次都是顧小寶發的牌。這分明是高級千術,完全不着痕跡。平心而論,馬長風實在是高級“梭哈”,對穩、準、狠三字訣也拿捏得恰到好處。他兩次輸錢,都是天王“富爾豪士”,而先有勝算,三條“A”吃定了H條“10”,但顧小寶偏偏就在最後買到第四張“10”。勝負一分,年輕人開始把盤子端過來,他沒有忘記把顧小寶的本錢清出來,然後一邊分帳,一邊道:“馬場主,請你告訴你的情婦,如果玫瑰公主有什麼閃失,九頂峯用她沒完沒了。”年輕人這一報名號,馬長風不由愣住了。他原就打好了主意,不論顧小寶贏輸,都不會讓他們把錢帶走,更不會讓他們囫圇走出賭坊。馬長風雖然在川蜀有很大勢力,但自忖惹不起九頂峯老人,若惱了這位武林老怪傑,那會使他寢食不安。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千金散盡又復來。你想賺得多,就要花得多,只有會花錢的人,才能賺得到錢。江河賠錢江河撈,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嗎?馬長風如此一想,激動很快就平息了。0賭徒們最需要的不僅只是“幸運”,而且還有“冷靜”。一個從十來歲時就做了賭徒,在洪門當時也只是一個小廝,如今自己開設了賭場,從小廝提升仁字海五排的人,當然很能控制自己。以前他常訓誡部屬,道:‘’賭場跟開妓院沒有什麼兩樣,都是在做生意。雖然這種生意不太受人尊敬,卻還是生意,而且是一種很古老的生意!“這些話他已説了很多次。自從這賭坊開張的第一天的時候,就已經把這些觀念槽輸給他們。——這種生意雖然並不高尚,卻很温和。——我們還是生意人,不是強盜。——做這種生意的人,應該用的是技巧,不是暴力。現在輪到他自己面對現實的考驗,一百五十萬兩雪花花的銀子,不是一個小數目,那是他多少年一點一滴積蓄起來的。如今,一個時辰不到,全都進入了別人腰包。任何人都會心痛,馬長風雖然想得開,也很能控制自己情緒,但此刻臉色已經變了,這時候,後面出來了一個侍女。她到前面來在馬長風耳邊説了幾句話,馬長風面色驟變,一雙眼珠子幾乎彈了出來。你猜持女説了幾句什麼話?這年輕人是反串小生,那姓顧的不但賭技好,武功也很高明,要馬長風不可以“跳”,要忍。“跳”的意思,不僅是衝動、暴躁、好勇鬥狠,而且還有點“瘋”——。——“瘋”的意思,就很難解釋了。這侍女傳話,當然是奉了馬長風情婦小紅,亦即紅姑的授意。紅姑之所以傳話出來,她以識破年輕人是九頂峯的小梅,這位姑娘年紀雖輕,武功卻相當了得。還有,就是顧小寶,這兩個人任何一個都能把馬長風揍得滿地找牙。其實——紅姑的顧慮是多餘,馬長風能訓誡下人們的冷靜,難道他自己會使用暴力嗎?紅姑當然不能讓賭徒有壞印象,説這個賭場像強盜窩似的。紅姑一傳話,他更小心應付了。連紅姑都説這兩人有兩手,那必是年輕一代的拔尖人物。於是,他讓二人離開,而且讓他們帶走了贏的銀票,沒有激動,還陪笑道:“有空再來!”顧小寶一路很想跟這年輕人聊聊,摸摸他的底細,那個繡荷包是怎麼回事,馬長風為何肯押十萬兩。可惜,就在剎那間,這年輕人突然在他面前消失了,年輕人輕功當真是出神人化。本想早早安歇,哪知往牀上一躺,立時萬感交集,眼前幻出兩個人影。一會兒紅裳飄忽,一會兒是羅衣嫋嫋。一個是微笑中含着冷峻,一個是幽嘆中含着悽然!好像兩雙眼睛,漸漸都含着敵意相視,他不由激伶伶打了個寒’顫。記得——“打從那日在玉門道上,着了”魔手“柳洪的道兒,初次被”九重丹鳳“相救的那一次開始。雖未與她有過長時間盤桓,就恁地一瞥,他看見的,卻是一雙智慧的柔波,只要和她目光接觸,便會使他心跳……她美得那麼飄逸、那麼明媚,直似雲端裏的仙姬。只要一見她,不!就算想起她好了,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心中真的泛起無法抑止的漣漪。在他的心中,她不是人?是神!但是——他必須否定她是神,而必須在人羣中將她獲得。人之所以會有痛苦,那是因為人類是有情感的動物。只有在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有真正的痛苦。——這本來就是人類最大的悲哀之一。兩年多來,顧小寶不止一次想過,我要用虔誠,敲開那仙姬的心扉。否則,我寧願獨身,永遠站在王老五的行列。天從人願,那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及的希望,已經接近了。但是——偏偏又發生那麼多的事情,竟又撞出一個“胡亂認親家,半路認老爹”的小倩。而她,偏又是那麼美,美得那麼柔和,更男情得悽悽慘慘。他不是不喜歡小倩,而是心中早被另一個人所佔據,他不願拂拭,也拂找不去,正是:“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痴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所以,她那似水柔情,顧小寶只好幾次硬着心腸,背上薄倖的罪名,逃出那一片漫天情網。但,在他心的深處,又何嘗不眷戀?還有,就是小梅,這情竇初開的少女,目前她是因小倩這件事奔走,從眼神、從言語間,又往往流露出“情為何物”那種款曲。三個女子,三個不同性格,就像星星、月亮、太陽。小梅的奔放不羈,毫不掩飾,就像是太陽的光芒照射,令人無法遁形。白丹鳳的飄逸、明媚、冷峻,恰似月亮,光華雖然普瀉,予人卻有冷清清感觸。小倩的柔和、温馴,就像寒夜的星墾。小梅可以不想,她,可以説不是這塊園地的墾丁。月亮和星星,才是這塊園地的守護者。今夜雖是幻想,從那兩雙眼睛中可以看出,一個在喚,一個在恨。他下意識想到,此事如果處理得不能讓她們爽,只怕到頭來不但全是一場空,很可能還要5!起另外一場武林仇恨!顧小寶是時必然不能獲得武林同道諒解,而成為罪魁禍首。咖造化弄人,是無法預料的。一想到此,不由嚇驚得出了一身冷汗,翻了一個身,面向窗外。驀地——陡見那月影斜照的窗子上,忽有人影兒一閃,那人影纖細,似乎還是一個女的。顧小寶霍地一驚,心念電閃,暗道:“小倩被囚,白丹鳳已往陽江相救,小梅也負氣走了,這窗外之人,必定是綠衣娘子和紅姑這兩個臭三八了。”幸好他此時尚未人睡,只是和衣假寢,金劍又在身邊,手握劍柄,輕輕移身坐起。顧小寶一想起這兩個妖女,恨得牙癢癢的,立刻打定主意,只要是這兩個臭三八,擠了一死也要將她們誅殺在劍下。正要飄身下牀,忽聽窗外人影哼了一聲,道:“是怎麼啦?還要抓劍,難道還要跟我動手?”聞聲,顧小寶知道是什麼人,心頭歡喜得要死,原來是她,她怎麼深更半夜尋來?匆忙下牀,伸手將留栓抽開,窗門才啓,一條人影已隨風而入。顧小寶忙將窗子閂好,回身一看,只見波雲姑娘坐在桌邊,嘟着小嘴兒正生氣哩!夜深,人靜。又是在客店之中,顧小寶不敢大聲,恐搔擾其他旅客,故低聲道:“姑娘怎麼來了廣元,鳳姑娘不是去了玫瑰宮麼?”筱雲這丫頭好像十分生氣,根本沒搭理顧小寶,身子一扭,反而背過身去。顧小寶眉梢微微乎整,暗道:“是怎麼啦?我可沒招你意你啊!”但他依然小心翼翼,低聲道:“姑娘,怎麼生氣啦?什麼人得罪了姑娘?……”“是你!”彼雲哼了一聲,霍地站起,道:“要依我,先宰了你,原來你是這種人,害得我家姑娘……”顧小寶心頭猛的一驚,問道:“鳳姑娘怎麼了?她沒去玫瑰宮,還是……筱雲眼睛瞪得大大的,道:“去啦!不是要救你那心上人麼?唉!是我錯了,千不該,萬不該,當初就不應該在卧雲居留住你,還偷偷將一本‘練氣行功秘發’借給你。我是好心啊,哪知犯着天吊神,好心得不到好報,你是‘人吃麪,你發燒——事不關己’,反而有閒工夫跑賭場。我家姑娘一生沒皺過一次眉頭,可是這些天來,她變啦!終日心事重重,眉尖兒老鎖着愁,這可都是你害的!“顧小寶這才放了心,暗念阿彌陀佛。“九重丹鳳”心中不快,原是他意料中事,人生的初戀只有一次,就正如死亡也只有一次一樣。情人的眼睛裏,裝不下一粒細沙,何況中間多出一個第三者,任何一個女人心情都不會爽快。蛛絲斷了,很快還會再結起來。蜘蛛是永遠不會灰心的,但情絲若斷了,是否也能很快就結起來呢?人是否也有蜘蛛那種不屈不撓的精神呢?彼雲姑娘與白丹鳳明為主婢,實如姐妹,各為其主,無怪筱雲會生氣哩!顧小寶心中委實為難,當下嘆了口氣,道:“姑娘,我顧小寶不是呆子,自然知道好歹。只是,這件事不能完全怪我啊!”波雲姑娘墓地一跺腳,道:“不怪你怪誰?哼!你倒推得乾淨”顧小寶拿她沒辦法,不知如何解釋才好,河豚吞河燈,心知肚明,任何解釋,筱雲都不會諒解,只得長長嘆了口氣。筱雲卻又猛一跺腳,才要説話,驀地——忽聽夜空一聲悽後的嘯聲傳來,聽來令人毛髮皆豎。筱雲含峻的臉上,登時怔住,默默的沒説一句話。那嘯聲似夾着一陣勁風,由廣元城上空呼嘯而過,有如狂飈卷空,門窗一陣震響。顧小寶心中一驚,忙問道:“姑娘,你聽到沒?這是誰的聲音啊?”筱雲正凝神細聽,她那嬌噴的臉蛋兒上,先前是怔,漸漸現出驚詫神色,自言自語道:“是他啊!怎麼來得這麼快!”顧小寶知道來了一個厲害魔頭,以筱雲那種好強的性情兒,怎麼會面現驚容——海天風雲閣掃校
此页面为HK繁体版,其他版本: 中文简体 | TW 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