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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野店遇險

    八百里洞庭煙波浩淼,諸青沙白,湖周港漢縱橫,葦蘆叢生,青荷浮動,野鴨成羣。真是銜遠山,吞長江,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朝輝夕陽,氣象萬千。在那萬傾碧波,天水一色的東首,覆立着金碧輝煌、宏偉壯屈的岳陽樓。姿容秀美的君山,在夕陽殘照中,更顯得虛幻述離如蓬萊仙山。一條快船箭似地劃破千層碧波,自君山向南駛來,船頭上立着一身淡黃儒服的端木翔龍與他的紅馬。他在君山轉了三天三夜,始終一無所得。他原不相信日月教只留下周昆一夥守株待兔,總以為這君山之中定然還藏有其他暗樁伏哨,無論功力和地位都要遠遠超過周昆。堂堂的日月教怎會只留下周昆這羣人來對付天山掌門和洞庭莊主。再傻的人也知道只留下周昆這夥人,不啻給老虎口中送食。然而三天三夜下來,他連個鬼影子也沒見到。好不容易在君山南端的港汊裏,找到了一個打魚的老漢,請他用船將他送過洞庭湖。端木翔龍取出十兩紋銀相送,老漢執意不收,兩人推辭了許久,最後老漢犟他不過,勉強收下了銀子,嘴裏千恩萬謝,彷彿是他有求於人,而不是別人有求於他。快船乘風破浪,半個多時辰便到達了洞庭湖的南岸。端木翔龍下了船,向老漢問明道路再次道謝後,飛身上馬。紅馬仰天一聲嘶鳴,蹬開四蹄,疾風般順着一條鄉間小道向東飛馳而去。洞庭君山集賢莊慘案,猶如朔風般吹遍大江南北的每一個角落,一時間成了荼坊酒肆議論的話題。人們談起這件事時莫不黯然失色,涕然淚下。江湖上更是人心惶惶不可終日。九大門派與那些有名的武林世家更是元氣大傷,痛徹肺腑,沉浸在一片哀痛之中。他們説什麼也不相信自己的掌門人或門中優秀的弟子會慘遭橫禍,不明不白地葬身異地。悲痛之中,他們發誓要找到兇手,報這深仇大恨。各門派除了派人到君山尋回自己人的屍首外,幾乎傾巢出動,投身江湖,查找這萬惡不赦的仇家。一時間江湖中表面上看去異賞平靜,暗地裏卻十分緊張,大有箭在弦上,一觸即發之勢。十多天來,端木翔龍所到之處,都看到三山五嶽之人在四處活動。酒樓客棧住滿了南來北往的武林中人,街頭鬧市掛刀佩劍之人比平日多出好幾倍。一個個面色沉重,眉宇間隱含殺氣。端木翔龍深知他們這是大海撈針,勞而無功,可也被他們這種精神所感動,為了骨肉之情,同門之誼,竟不惜一切代價尋找仇人。這日他正策馬向前起路,忽聽左邊山樑上傳來一聲虎嘯,洪亮震耳。胯下紅馬聞得虎嘯,一聲長嘶,人立停步,險些將他從馬背上摔下來。端木翔龍揮鞭輕抽了幾下,紅馬依然不肯邁步,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一個勁地直打響鼻。端木翔龍只好跳下馬來,牽馬而行。走出十多丈後,又有一聲虎嘯傳來,紅馬説什麼也不肯再向前邁步,端木翔龍心道:“青天白日,何來大蟲咆哮?待我前去看個究竟。”主意一定,他將繮繩往馬脖子一搭,弓腰塌背,嗖嗖嗖一邊星擲丸跳,向左面山梁撲了過去,眨眼間便到了粱上,他放目四顧,四周一片寂靜,光禿禿的草木不生、亂石滿崗,哪來的老虎。他搖頭笑笑道:“大白天撞到鬼了?”“哪裏有鬼?”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側面兩丈外的一塊巨石後響起,冷不丁嚇了他一跳。他急忙轉身側目,見那巨石後跳出一人,原來是一個頭挽雙髻身穿紅衣的小童,年約十三四歲。面如美玉,齒白唇紅,俊目神秀,頰生酒窩,一笑一步顰十分動人。只見他一蹦三跳到了端木翔龍跟前,歪着頭道:“你説哪裏有鬼?”端木翔龍見這荒山野嶺中突然出現這樣一個小孩,十分奇怪。但見他模樣可愛,心中是越看越歡喜他,便笑着道:“你不是一個小鬼麼?”那小孩一聽端木翔龍拿他開玩笑,不氣不惱道:“你到這裏幹什麼來了?”端木翔龍反問道:“你到這幹什麼來了?”小孩道:“你管不着。”端木翔龍道:“那你也管不着,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剛才我路過山腰聽到這山樑上有虎嘯,因而起來觀看,想將此大蟲除去,以免為害百姓。”小孩不相信地笑道:“你能打得過老虎?”端木翔龍道:“試試看吧。”小孩道:“老虎會把你吃了的。”端木翔龍道:“老虎既不食你,為何食我?”小孩道:“你是説這山上沒有老虎?”端木翔龍笑道:“不知道。”小孩道:“你這人好生奇怪。”端木翔龍道:“你是何家孩子,為何孤身一人在此荒山野嶺玩耍?”小孩道:“我沒有家。”端木翔龍更覺奇怪,道:“那你跟誰一起生活?”小孩道:“老爺爺。”端木翔龍道:“誰是老爺爺?能帶我去見見麼?”小孩道:“老爺爺不喜歡見生人。”端木翔龍道:“我不是生人.你爺爺一見我保準高興。”小孩道:“真的?你認識我爺爺?”端木翔龍不置可否地答道:“你帶我去見他便知道了。”小孩道:“好吧,我帶你去見爺爺。”端木翔龍發出一聲長嘯,不一會紅馬便飛快地奔上山樑。小孩一見紅馬,十分高興,問道:“這是你的馬?”端木翔龍點點頭道:“想騎麼?”小孩道:“想騎,可我和老爺爺住的地方馬上不去。不過沒有關係,等我長大後,再騎好了。”端木翔龍哈哈大笑,一拍紅馬道:“你就留在此地,待我去去便來。”轉身便去牽小孩的手,小孩閃身躲過,步伐靈巧無比,端木翔龍暗驚:“好快的身手。”小孩見端木翔龍看着自己面露驚色,便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牽着手走路成何體統?”端木翔龍忍悛不禁放聲大笑,小孩見他大笑不止,嗔道:“有什麼好笑的,少見多怪。”端木翔龍拍着他的肩道:“好一付老氣橫秋的小大人。你叫什麼名字?”小孩道:“我叫霜雪寒。”端木翔龍道:“好奇怪的名字,誰取的?”小孩道:“老爺爺説,我是十三年前他在路邊撿到的。那天正趕上霜降,天又下着大雪,所以便給我取了這樣一個古里古怪的名字。”端木翔聽罷,心中一陣慘然,覺得眼前這孩子和自己多麼相似,自己雖然不是被人撿去,但自幼全家遭劫,被南官平叔叔帶進深山撫養,與世隔絕二十年,過着非人非獸生活。回想自己的所見所聞,甚覺這世間不平之事實在是太多,江湖中你爭我奪,冤怨相報,無休無止,彷彿這世人除了爾虞我詐,刀光劍影,吃喝嫖賭,搶劫偷盜便無事可做。端木翔龍一聲長嘆,道:“你一直住在這山中?”霜雪寒道:“我爺爺説世上壞人太多,不讓我下山一步。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端木翔龍道:“我叫端木翔龍。”霜雪寒道:“那我就叫你翔龍哥可好?”端木翔龍笑道:“我就叫你小兄弟。”霜雪寒道:“翔龍哥。”端木翔龍應道:“小兄弟。”兩人相視大笑。邊説邊行,不知不覺順着山道走出數里之地。端木翔龍突然發現自己無意中正施展輕功疾行,而身旁的霜雪寒好象根本沒當回事,一直不離左右地相依在身旁,一步不拉。有時還手舞足蹈,跳上竄下,嬉戲玩耍,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心中不覺駭然,暗忖道:“小小年紀,輕功竟如故了得,內力也精湛綿長,想那老爺爺肯定是個世外高人。”兩人翻上一座山頂,霜雪寒笑道:“翔龍哥,你會學鳥叫麼?”端木翔龍點點頭道:“我象你一樣,從小生長在深山老林,那地方有各種各樣美麗漂亮的小鳥,所以我也會好多種鳥的叫聲。”霜雪寒道:“那麼大老虎叫呢?你會麼?”端木翔龍道:“什麼動物的叫聲我都會。”霜雪寒道:“你聽得懂它們説話麼?”端木翔龍道:“聽不懂,但我知道它們叫聲中的好多意思。”霜雪寒道:“我聽得懂,你信不信?”端木翔龍道:“我信。”霜雪寒道:“先前我學老虎叫象不象?”端木翔龍道:“象,象極了,連我都聽不出那是假的,嚇得我的紅馬直哆嗦,不敢前進。”霜雪寒聽端木翔龍稱讚,好生高興,道:“翔龍哥,那紅馬不會丟吧?”“不會。”“你叫它什麼名字?”“我沒給它取名……“多可惜,為什麼不給它取名?爺爺給我抓了許多鳥養着玩,我都給它們取了名字的。”“我不知道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好。”“我在山上見你騎着它跑得好快,象一條紅線,翔龍哥,我看你就叫它一線紅吧。”端木翔龍笑道:“好,就叫它一線紅。”霜雪寒搖搖頭道:“不對,好象還缺點什麼,嗯,讓我想想。”他歪着頭想了片刻又道:“翔龍哥,給它加上一招武功的名字,‘浮光掠影’可好。”端木翔龍道:“‘浮光掠影一線紅’,好!好!好名字,什麼赤兔胭脂呵,玉麒麟呀等,簡直太俗了。就叫它浮光掠影一線紅。”兩人往前又走了一二里路,轉過一個山環,端木翔龍突然失聲叫好:“天啊!好一個神仙府第!”但見那奇峯秀谷,俏麗多姿,累累怪石,千奇百怪。有的如嫋娜少女,亭亭玉立,靦腆羞澀;有的似千年古松,虯枝勁幹,傲骨嶙峋;有的象龍鍾老人,弓腰駝背,長鬚飄飄。危巖突起,遮崖蔽日,更是光怪陸離,不可名狀。參天古樹凌空突刺,漫山青藤如編似織,幽幽小徑迴旋在山樑上,被齊膝深的青草掩蓋,若不仔細根本找不到路。滿山遍野霞花似錦,彩蝶翩翩飛舞,山溪淙淙,鳥鳴啾啾,讓人彷彿置身於一個深遠、險峻、奧秘、神奇的世界。好半天,端木翔龍才從驚喜興奮中平靜下來,扭頭對霜雪寒道:“小兄弟,你們就住在這山谷裏?”霜雪寒道:“漂亮吧?”端木翔龍道:“漂亮極了,可以説是我所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個地方。老爺爺叫什麼名字?”“不知道。”“你沒問過?”“問了,他説他忘了。”“他脾氣古怪嗎?”“不!他對我好極了。”“要到了嗎?”“快了,前邊那個水簾後面便是。”“你們是住在山洞裏?”“是,那山洞裏可舒服極了。”一道瀑布從百丈高的峭壁頂部飛瀉而下,宛若一道銀色幌帷。霜雪寒帶着端木翔龍穿過水簾,伸手在一塊紋路猶如花崗岩的石塊上按了一下,然後左旋三下,右旋二下,一道石門無聲無息地洞開,一個幽秘深逐的山洞出現在端木翔龍跟前。霜雪寒便先進洞,端木翔龍緊跟其後。二人剛進洞口,石門又無聲無息地關閉了。剎時洞內一片漆黑,這難不倒端木翔龍。只聽霜雪寒説道:“翔龍哥,這洞裏很平坦,你只管放心向前走就是了。”端木翔龍早已看清洞內形勢,四壁光滑如五,腳底確實很平坦,便説道:“小兄弟,放心吧,你前頭帶路就是。”霜雪寒道:“翔龍哥,你説你從小也住石洞,可也是這樣的?“端木翔龍道:“我住的山洞不似這般黑,而且洞裏有温泉,不似這般冰冷。”霜雪寒笑道:“翔龍哥,馬上你就知道了。”説話間兩人已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時曲時直,時左時右行了百十丈。霜雪寒突然停住腳步道:“到了,翔龍哥,我得問問老爺爺,看他許不許你進去。”他的話音剛落.突然傳來一聲慈祥的問話:“寒兒,你在和誰説話?”霜雪寒道:“爺爺,是一個大哥哥,他走迷了路,我便帶他到家裏來了。”“好機靈的小鬼頭!”端木翔龍在心底讚歎道,他已仔細觀察了周圍.根本看不見問話的老人,彷彿他的聲音來自山腹之中的另一個世界。他正在琢磨老人的所在,老人的聲音又在前方響起:“寒兒,你問過他叫什麼名字嗎?”霜雪寒答道:“問過的,爺爺,他叫端木翔龍,能讓他進來嗎?”“端木翔龍,端木翔龍!”老人反覆唸叨着,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進來吧。”霜雪寒好高興,端木翔龍見他在左邊右壁上摸索了幾下,驀地,一道耀眼的光亮照了黑洞洞的山洞。原來正前方又出現了一道石門,門內雪亮如晝。霜雪寒道:“翔龍哥,請進。”端木翔龍舉步跟在他身後進了第二道石門,石門內是一座寬大的洞廳,足有端木翔龍在神龍架住過的那石洞裏的洞廳的兩倍。廳內宛若神話中的水晶宮,洞頂掛滿冰柱、冰劍、冰簾、冰果、冰葡萄,四壁綴滿冰燭、冰珠、冰附,地上有冰樹、冰虎、冰猴、冰豹、冰照、冰人、冰花、冰草等等,走的,站的,路的、跳的俯卧仰屈,千姿萬態,一切都是那樣晶瑩剔透,交相解映,唯妙唯肖,神態逼真。端木期龍一下於驚呆了,彷彿自己是在一個十分奇妙的美夢。“既然是遠道來的客人,請到老朽這邊來。”老人聲音不大,卻清晰震耳。端木翔龍渾身一震,驚醒過來,急忙繞過一個騰起陣陣水霧的水池,來到老人跟前倒身下拜道:“晚輩端木翔龍,拜見老前輩。”老人端坐在一個狀似蓮花的冰坐上,手捋雪白的長髯道:“不必拘禮。既然進入我的門,咱們就算有緣,站起身來讓我看看。“端木翔龍依言起立,抬頭面向老人。只見老人鬚髮俱白,朗眉虎目,面似三朝嬰兒,紅潤飽滿,鼻若懸膽,齒似珠玉,滿臉含笑,和藹可親。老人仔細將端木翔龍打量一番後不住地點頭道:“你家住哪裏?要上哪兒去,何故迷路在此?”端木翔龍覺得老人可親,便不加隱瞞,一下子將自己的身世和要做的事全都講了出來。聽得老人噓籲不停,虎目中精光暴現不止。霜雪寒早已怒不可遏,磨拳擦掌道:“翔龍哥,你不要難過,我一定幫你報仇雪恨!”老人笑道:“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那些魔頭豈是好惹的?那二郎神君功力不在巫山神君之下,另外兩個太上護法,我想定是三湘神君和錢塘神君。四神君除了巫山神君常在江湖中走動外,其餘三人早已消失多年,曾經傳聞他們早已物化,誰知乃在世上為惡。五十年前便有這樣一句話:寧聽閻王叫,不聽神君到。當時江湖上有五大神君,其中龍虎神君被尊為武林盟主,其餘四人均是那萬惡不赦之徒。而巫山神君與龍虎神君師承星宿海的無極老人,其它三人均各有奇遇,一身功力僅次於龍虎神君。四人除了懼怕龍虎神君外,誰也不服誰,現在倒好,幾十年過去了,倒有能人將他們籠絡歸顧了。可想那人無論在哪方面都必定勝過這四個魔頭,看來江湖將無寧日了。”老人説完,滿臉憂慮地長長嘆息一聲。端木翔龍道:“老前輩對他們知之甚詳,不知可有化解這劫難的辦法?”老人道:“到目前為止,恐怕還沒有什麼好辦法阻止他們的行動。““為什麼?”“因為正義的力量與之相比懸殊太大。君山血案更是大大削弱了正義的力量。道消魔長,天降此劫,非人力能挽回的。”“據晚輩所知,除了龍虎神君,還有一丐,二怪,三奇,難道也不能與之抗衡?”“若僅以力量來較量.任他何時何地,邪魔宵小之輩都成不了氣候。但是,世間之事並非光憑武力能解決的。比如説吧,你在明處而無害人之心,我在暗處時存殺人之念,我想什麼時候打你便可出手,而你卻防不勝防。特別是正派人士行事大都光明磊落,而邪惡之徒則不然,他們詭計多端,手段毒辣,他們善於挖好陷阱等你,你卻不知道將在何時何地中他暗算,更有些人表面看去一本正經,暗地裏無惡不作。這種偽君子比比皆是,你卻難以一眼看穿他們的真面貌。就集賢莊的兩個總管而言,你不是兩次救過他們的命麼?”端木翔龍沉吟不語,老人也不再説話。半晌,端木翔龍才抬起頭説道:“老前輩,晚輩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老人笑道:“但講無妨。”端木翔龍道:“您老人家乃世外高人,隱居於此,想必是不願再涉足江湖?可是當邪魔猖狂,武林遭殃,蒼生受難之際,難道你能忍心袖手旁觀?”老人呵呵大笑道:“老朽當然不能坐視不管。”端木翔龍道:“請問您老與龍虎神君他老人家相比,誰強誰弱?”老人眼中閃出一絲不可捉摸的光亮,頷首微笑道:“半斤八兩。“端木翔龍道:“如果二老同時現身江湖,在精神上對正道人士是一劑興奮劑,對邪魔宵小卻是一副瀉腸藥。”老人接過霜雪寒遞過來的一個湯碗,霜雪寒也將一碗湯放在端本翔龍面前,老人道:“孩子,這是千年參王與萬年首烏熬的揚,趁熱將它喝了,對你大有好處。”端木翔龍毫不客氣端起湯碗道:“長者賜,不敢辭,多謝老前輩厚愛。”説完一揚脖將蔘湯喝得千乾淨淨,將湯碗遞給霜雪寒,問道:“小兄弟,這洞裏全是堅冰,為何不涼不化?”霜雪寒調皮地眨眨眼道:“你摸摸看,便知它們為何不涼不化了。”端木翔龍果真伸手摸了摸身邊一棵冰竹,使他驚訝不止。原來這些看去象千年堅冰似的東西,都是温暖的碧玉。他不由大聲讚道:“好一座温玉宮殿,一塊温玉已是極難尋得,這滿洞的温玉讓人怎麼也不敢想象!”老人放下手中的碗道:“世上想不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我雖不會星象佔封,但對江湖中今日之難早已料到。當初我偶然發現這個山洞時,便有了許多打算,以我之力要勝巫山神君不難,難的是不知這茫茫世界究竟有多少邪魔妖道。於是我便在這洞里長住下來,一來這裏地處中州,對江湖中發生的事隨時可以瞭解。二來這洞對一個修習內功之人來説,簡直是天堂,在這上温玉的洞裏修習一年,相當於在外三五年的功夫。因為,我雖是百幾十歲的人了,但我還不想在正邪決戰的那天賠上這把老骨頭。”端木翔龍聽罷老人一席話,撲嗵一聲跪倒在地,叩拜道:“老前輩苦心昭日,晚輩作為武林一員叩謝您老深情厚誼。”老人笑道:“孩子,你忘了老朽也是武林中人。”端木期龍道:“老前輩,您還未回答晚輩的請求呢?”老人笑道:“你可知龍慮神君現在何處?”端木翔龍道:“不知道。”老人又問道:“你可知他的兩個徒兒十幾年來,為何在江湖中四處奔走?”端木翔龍道:“不知道。”老人笑道:“因為他已經失蹤了十幾年。”端木翔龍與霜雪寒異口同聲道:“啊!”老人從蓮花石上躍身到了地上,來回走了幾步道:“這是一個秘密,世人都知道他的兩個徒兒是奉師令在尋找師門敗類巫山神君,實不知真正尋找的是他們自己的師父。“端木翔龍道:“您老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霜雪寒也問道:“是呀,爺爺,您老常年在此修練,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老人仰天哈哈大笑,笑聲援得大廳裏嗡嗡直內,端木翔龍和霜雪寒只感到心如錘擊,耳膜都快震破了,急忙盤膝坐下運動相抗。老人笑了足足有一盞荼功夫,當他看到二小滿勝汗水,渾身濕透,頭頂上騰起濃霧般的淡黃色蒸氣,這才突然止住笑聲,往他二人嘴裏塞進一顆鴿卵大的金黃色藥丸,然後一手按往一人的頭頂,叫一聲:“起!”二小突地睜開眼睛,騰身而立。只見他二人精神飽滿,華光內磕。老人笑道:“你二人雖説不一定能勝得了那逆賊,但江湖中恐少有人能與你們匹敵了。”二小雙雙跪下,端木翔龍道:“多謝老前輩大恩大德,晚輩將永銘肺腑。”霜雪寒也説道:“多謝爺爺。”老人一手一個將他們拉起,笑道:“這算爺爺給你們的禮物。有什麼好謝的。你們不是問我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麼,告訴你們,我就是那失蹤了十幾年的龍虎神君。”端木翔龍忽又翻身跪下道:“徒兒拜見師爺。”老人一把將他拉起道:“別當磕頭蟲,我老頭子不喜歡這一套。你不用説.我也早知你是我門中傳人。”端木翔龍道:“師爺,您怎會知道?我又沒告訴您。”龍虎神君道:“你一進洞,我便聞到你身上揣有我秘製的玉露靈芝百花丹。你講到江湖浪子時,神情肅然,再講到我時更是神敬不已。再者,非與我門中淵源極深之人,秋實敢隨意將我的龍虎碧玉令贈他。當你運功抗我笑聲時,我已看出那是我獨創的形意補天功。你説,有這麼多事實,我還不知你是誰嗎?”端木翔龍恍然大悟道:“師爺,您為何要折磨師父和師伯,讓他們找得好苦。”龍虎神君道:“叫我爺爺吧。你認為那是折磨他們?那麼剛才我也是在折磨你們了?孩子,我並非想拆磨他們,你想想自己的師父平白無故的失蹤了,若不是遭了什麼不測。不然,好好的人怎會莫名其妙的沒個影兒呢?你説他們該麼辦?他們只有尋找仇人為我報仇,而仇家的功人又非他們能勝,所以,要報仇就得先練好自己的功夫。他二人資質並非上上之選,對形意補天功只能練到十成,若不刻苦修練,難達大成,這便是為什麼我不與他們相見,逼他們去用功的原因,雖有點不近人情,收效倒也不錯。再説剛才我之所以用笑聲逼你們,是因為你二人剛喝完蔘湯,為了更好地將藥性吸收,所以才那樣做,你們看這不是挺好麼?你二人乃百年罕見的奇根異骨,後天又給你們帶來得天獨厚的境遇。今後一定要刻苦練習本門心法,不可一曝十寒,也不必起五更睡半夜,只要堅持不懈,貴在一個恆字上,便可達到天地交泰、五氣朝元之境。”二小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接連在洞裏翻了幾十個跟斗,然後跳進水池中泡了許久,直到老人叫他們吃飯,這才神清氣爽地出了水他,更衣就餐。飯後,老人將二小喚到身邊,對霜雪寒道:“寒兒,既然龍兒是你秋實叔的弟子,你就做春華的弟子吧。入門以先後分大小,你雖在我身邊十三年,但今日起方為本門弟子,龍兒是你師兄。他日見了你師父,可自行稟明。”霜雪寒聞言,立即以師門之禮向老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肩頭,然後與端木翔龍以師兄弟之禮見過。老人又對端木翔龍道:“你師兄傳了你形意補天功的心法,現在我將本門另外兩門功夫傳授與你,你要用心去學。”端木翔龍垂手肅立,聽老人繼續説道:“人言武當功夫傲視江湖,魁領武林。殊不知他們不過僅得寂然子祖師的一點武功皮毛而己.而他的武學精髓卻傳給了一個俗家弟子,也就是我的師祖。師祖收了兩個傳人,一個便是我師父,星宿海的無極老人;另一人是我師伯無儀老人,他出師後便隱居在大涼山寧遠府瀘山之巔的天地。一生未收徒弟。雖説我一門得了寂然子祖師的真傳精義,祖師又把自己的心得揉合進去,發展成為今日的形意補天功,無極玄天掌,靈虛幻影三種功夫,可無論如何演變,總不能到達頂峯。好象還缺少一點什麼。現在我便將無極玄天掌和靈虛幻影傳授與你,希望你今後能發揚光大。”老人説完,端木翔龍已經脱去儒服,露出貼身緊靠。老人向他講述了兩種功夫的口訣。一遍生,二遍熟,兩個多時辰下來,他已將口訣記得滾瓜攔熟,老人看在眼裏,喜在眉梢。半天不到,他已將兩門功夫演練得熟了。這多虧是端木翔龍,若換了他人非三五十載難領會這兩門深奧的功夫。他本就奇根異骨,耳聰目慧,天資過人,是武林難得的一朵奇葩,在神龍架,他服食過奇花異草,吃食的是飛禽走獸,最後服食了人間罕見的靈果;二十年洞裏温泉的浸泡,又得以洗筋伐毛.脱胎換骨。再經師父以開頂大法注入不少真力,半月前又得師祖的千年參王和萬年首烏熬成的湯所助,被師祖同樣以開頂大法注入不少真力。一連串的曠世奇遇,已將他造就成了武林中的一代天驕。老人見他已初有小成。差的只是經驗火候,知道任何事都不能操之過急.急於求成,便要他歇息一下。端木翔龍與霜雪寒在老人面前盤膝坐下。端木翔龍説道:“爺爺,我發現這無極玄天掌好象還缺幾招。每到最後,總有一種餘勢未盡,威力未能盡發揮的停滯之感。”老人微笑道:“這便是癥結所在,這套掌法歷代祖師都認為缺了幾招,後一聽説寂然子祖師將這套掌法最最精奧。也是威力最大的最後幾招隱藏於他所心愛的一把短劍墨龍劍和劍中的隱秘,二十年前你家慘道橫禍。我想這一定是巫山神君那逆賊所為。”端木翔龍聽師祖提起墨龍劍,忙從懷中掏出寶劍雙手遞給老人,説道:“爺爺,這便是那把劍,您老看看,它並沒什麼秘籍。”老人接過短劍,將劍鞘劍身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短劍確實是招神兵,絕世珍寶,但劍上確實沒有什麼武功秘籍之類的東西。老人微笑着搖搖頭,將短劍還給端木翔龍。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龍虎神君便把二小喊到面前,對他們説道:“從今日開始,龍兒依舊跟蹤集資莊的兩名總管,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草驚蛇,懷疑終歸是懷疑,解決問題要靠真憑實據。寒兒上杭州你師父家中等侯消息。”霜雪寒急不可待,未等老人説完便問道:“您呢,爺爺?”老人道:“爺爺我自有去處。若明年今日還無我的消息。你們可來這裏等我十日。十日不見我歸,那便是爺爺不在人世了。切記,切記。你們凡事謹慎,不可操之過急,也不必急於尋找仇家,疲於奔命,記住了麼?”二小點頭。霜雪寒又道:“為什麼不讓我們報仇?”老人道:“爺爺已這大把年紀了,世上的事千變萬化,生老病死自有天意。不要把一個人的失蹤和死亡都看成被人謀害。”霜雪寒又道:“我到杭州如何能找到師父?”老人道:“杭州棲霞山下的粱家莊便是。”霜雪寒道:“爺爺,我想陪你一道去。”老人道:“不行!你在我身邊只會礙我手腳,你現在功力只有八成,一年後你必需將它修習至十成。如若不然,罰你面壁三年。龍兒記着,到時如爺爺爺不在,你代爺爺考核於他。”端木翔龍肅手應道:“是,爺爺。”老人又詳細地告訴了端木翔龍開啓這山洞之門的秘訣,然後説道:“此處今後僅限於我,你師父,師伯和你二人知道,不得泄與他人。”端木翔龍道:“爺爺,我看那二位總管在日月教中地位一定不高,您説我這追蹤是否有點徒勞?”老人一笑道:“不然。任何事只要耐心去做定有結果,你只要順藤摸瓜定會有收穫。他們自以為聰明,認為這場戲已經排練得很熟了,閉着眼也能上台下台,可狐狸再狡猾也藏不住它那條尾巴。咱們只要耐心地將繭子一層層地剝下去,終究會剝出蠶蛹來的。”老人拿出一個盛丹丸的葫蘆,倒出一些玉露靈芝百花丹分結二小道:“此丹熔鍊不易,不可隨意使用。”老人待二小將丹九收好,一揮手道:“走!”三人魚貫出了山洞,老人將洞門關閉,又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誡了二小許多話,然後一轉身,倏然消失在怪石之中。端木翔龍與霜雪寒順着來時的山道回到昨日二人相遇的山樑。端木翔龍清嘯一聲,紅馬從一片樹林之間向他奔了過來。一見面便圍着他又是刨蹄又是摩擦,親熱得不得了,好似闊別多年的老朋友突然見面一樣。端木翔龍撫摸着紅馬的脖子對霜雪寒道:“師弟,浮光掠影一線紅便留給你,它頗解人意,你要好生善待它。”霜雪寒道:“師兄,你呢?”端木翔龍道:“我此行多在暗中,帶着它目標太大,反倒不便。”霜雪寒接過馬繮躬身一禮道:“多謝師兄。”端木翔龍握着他的手道:“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千萬不可招惹是非。”霜雪寒依依不捨,目中藴淚道:“師兄放心,小弟記住了,您也多加保重。”端木翔龍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轉身大步流星地下了山樑。霜雪寒目送着師兄消失在山環後,心中象失去了主宰,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他飛身上了馬,哽咽着信馬由繮地向東南方向下去了。端木翔龍別了師弟,一口氣奔出百幾十裏地,來到一個山村小鎮。向人一打聽,方知已經入了縣境,往前再走半日,便是江西地界了。時值正午,肚中飢渴,他便在一個客棧的鋪面裏落了座.吩咐小二送上吃喝。工夫不大,小二手託酒菜送了上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本來萬里無雲的晴空突然飛來一團烏雲,天空一下子變得低沉昏暗,狂風大作,沉雷震耳,大雨如注。剎時間,鎮內雞飛狗跳,大人路,小人叫,家家關門閉户,街道上一下子冷冷清清,不見行人。秋風秋雨,連綿不斷。端木翔龍見這雨越下越大,沒完沒了,心知趕路是不成的了,便對小二道:“小二哥,不知貴店可還有客房?”小二見大雨傾盆,看來不會有什麼打尖歇宿的客人上門,便在端木翔龍對面坐下道:“客官要住店,還有幾間上房。待會便給您準備。”端木翔龍笑道:“有勞小二哥。此時無生意上門,在下請小二哥喝幾盅,不知肯賞臉不?”小二連連稱謝,動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先敬端木翔龍,然後一飲而盡道:“客官這是要上哪兒去?”端本翔龍笑道:“在下在家呆得悶了,出來隨便走走。”小二笑道:“客官府上是?”端木翔龍呷口酒道:“在下祖居湖北當陽縣。”小二道:“那可是個好地方。想當年趙子龍單騎救主,長坂坡一戰,在百萬曹軍中七進七出,好不威風。”端木翔龍道:“小二哥好學識。”小二擺手道:“客官見笑了。小人斗大字不識一蘿,不過從戲文中聽來而己。再説,這客棧乃三教九流,來往南旅行人打尖歇宿之所,什麼樣的道聽途説都有。”端木翔龍為自己和小二斟滿酒道:“這幾日可有什麼新聞?”小二受寵若驚.點頭哈腰道:“新鮮事天天都有,不過有一件事卻是百年難見的。“端木翔龍故作吃驚地:“哦,説來聽聽。“小二喝了一口酒道:“客官是讀書人,不知江湖中近日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那洞庭湖中的君山集賢莊,被人給挑了。男女老少一下子死了七百多口。啊呀!那簡直是血流成河,屍積如山,慘不忍睹呀!”端木翔龍假作吃了一驚,道:“江湖中人整天動刀動槍,難道他們一點反抗也沒有?”小二神秘地説道:“聽説被對方做了手腳,暗中在井水中下了毒藥。”端木翔龍裝模作樣吐出一口氣道:“原來如此,不知是何人所為?”小二道:“天知道,聽説對方一個個身手不凡。來無蹤,去無影。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未留下。”端木翔龍嘆道:“可惜呀,好端端的幾百人一下全給人殺害了,還不知兇手是誰,真是難以使人相信。”小二道:“那倒未必。一莊人並未全都死淨,賊人百密終有一疏,竟讓莊裏的兩名總管和三十多人逃了出來。”端木翔龍道:“難道他們連一個賊人的模樣都未看清?”小二巴道:“昨日莊裏的兩位總管便住在小店,今晨方才離去。聽他二人説,當他們拼死從莊突圍來到湖邊時,發現兩名青年正對湖邊十幾户漁民進行屠殺。看來這二人定與賊人有關,肯定是一夥的。”端木翔龍這才真正的大吃一驚追問道:“他們可認識那兩名青年?”小二喝口酒,挾塊白肉放進嘴裏邊嚼邊道:“那兩名青年説來出身不錯,一個是女的,叫白玉瓊,是天山派中天山姥姥的關門弟子。一個叫郭翔龍,是江湖大俠龍虎神君的徒孫。二人不知何故竟與賊人一氣,做出這慘無人道的事來。”變生肘腋,禍起蕭牆,好一條嫁禍與人的惡毒歹計,端木翔龍從頭到腳,半天説不出話來,看着手中的酒杯出神。小二起身關切地説道:“客官不舒服麼?想必是酒喝多了,要不要扶您回房休息?”端木翔龍做夢也未想到,二個賊人竟然用此毒計將九大門派和俠道中人的仇恨引向師祖和天山派,妄圖挑起他們之間的不和,來個坐收漁翁之利。這才真正是有些驚天動地了。他越想越氣,小二的話他是一句也沒聽見。小二見他不加理睬,忽又坐下,一個人自斟自飲起來,時不時偷瞟一眼怒氣衝衝的端木翔龍,弄不明白這是咋回事。一陣秋風從窗户颳了進來,小二渾身一顛,頓覺頗有幾分寒意,忙起身去關窗户。忽然,門簾一挑,走進一個落湯雞似的青年公子。小二一見這樣大雨天還有人冒雨前來投店,窗户也顧不得關了,忙趨身上前笑臉相迎。招呼書生落坐,送上熱面巾,泡上濃香荼,然後轉身準備酒菜去了。寒風浸體,端木翔龍從憤怒中清醒過來,一抬頭髮現店裏多出一個渾身水淋淋的書生,見他渾身上下無一干處,坐下不久,地上便淌了一大淌雨水。他忍不住對那書生多看了幾眼,見那人眉清目秀,舉止瀟灑,雖説被大雨澆得臉色蒼白,但坐在那裏若無其事,氣定神閒。端木翔龍心道:“此人定是武林中人,內功頗具火候。”書生見端木翔龍不住地看他,微微一笑算是打個招呼。端木翔龍見他態度友好,便脱下外衣走到書生面前道:“兄台衣衫盡濕,會生病的。如不嫌棄,請先換上這件衣服。”書生頓感意外,站起身急忙推辭,端木翔龍笑道:“大家都是出門在外,誰都不免碰到難處,兄台何必客氣。若再推辭,那便是看不起小弟了。”他這件事淡黃色的儒服乃上乘名貴的絲綢面料,白緞子村裏,不是富豪之家斷然買不起這樣的衣服。書生見盛情難卻,只好接過衣服讓小二引着到後面房中更換去了。端木翔龍回到桌前坐下,腦子裏又想起適才小二説的那件事,怔怔的獨自出神。書生換好衣服出來,上前邀端木翔龍與他共飲幾杯,端木翔龍略有歉意地説道:“多謝兄台美意,小弟已經過量了,加之近日身體有些不適,想早些歇息。”書生見他神色沮喪,真以為他身體不舒服,沒再強求。端木翔龍讓小二帶路,向書生告罪後一後邊客房休息去了。書生換去濕衣後更顯得倜儻風流,容光煥發,三杯酒一落肚,已和先前判若兩人。雨久下不停,店黨裏的客人吃飽了,喝足了,無事可做,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談天説地。青年書生並不與人搭話,自斟自飲,桌上已擺了三個五斤裝的空酒罈。真是鯨吞豪欽,讓人看了吃驚不己。店堂門簾一掀,魚貫進入三名頭戴竹籤,身披蓑衣的中年漢子。三人除去雨具,在臨窗的一張桌邊坐下。小二剛要上前招呼,門簾一掀,又從外面進來四人。這四人身披雨衣,兩高兩矮,兩胖兩瘦,胖子中一人五大三粗,滿臉肉疙瘩,橫眉怒目,往地上一站猶如一尊鐵塔,他手中一根水火棍足有兒臂粗細。另一胖子好似一團滾動的肉球,渾身上下肉嘟嘟的,白面無鬚,一雙小眼,眯成一條縫,彷彿始終帶笑,活象大肚子彌勒佛。兩名瘦子,均骨瘦如柴,有皮無肉,一雙腿還沒那大胖子的一條手臂粗,兩人加在一起怕還沒一個胖子重,高個子象個黑無常,三角眼,吊眼眉,鷹鼻如鈎,犬齒外突,頭髮稀稀拉拉,兩手特別長,低垂過膝。一步三搖,風都吹得倒的樣子。矮個子活象那發育不全的大孩子,站在胖高個身邊,益發顯得骨瘦伶仃。模樣倒還長得一般。矮胖子斜背一闊口緬刀,一看便知他準有一套貼身近攻的絕技。瘦高個腰纏一根銀鏈飛抓,一副隨時隨地催命掌人的樣子。瘦矮子未帶任何兵器,腰間卻掛着一個大得出奇的皮口袋,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傢伙。四人看紀相仿,都在四十歲上下。四人入得店來,左右看了看,見每張桌旁都坐滿了人,只有青年書生一人獨佔一桌,自斟自飲,喝得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了,還在一杯一杯往肚裏灌。四人將雨具甩了幾甩,抖落上面的雨水,徑直來到青年書生桌前,坐了下來。青年書生也用朦朧醉眼看了他們一眼,又埋下頭喝他的酒。小二為他們送上酒萊,四人如同餓鬼,大口喝酒,大口吃菜,手撕嘴嚼,吃得十分香甜。風捲殘雲,傾刻便杯盡盤空。小二重又添酒上菜,四人緩過這口氣,吃相也斯文得多了,也就有了説話聊天的空兒。那胖高個説道:“他****,那傢伙看去大姑娘似的,出手可真夠狠的。要不是老子閃得快,這頓飯恐怕早變成閻王爺的接風酒了。”瘦矮個道:“三哥一身鐵羅漢功也擋不住那傢伙兩根又白又細的手指,不知是何人調教出來的弟子。”矮胖子道:“我常對你們説,武功一道深不可測,人上有人,怎麼樣?此話不假吧。想咱們嶺南四友出道二十多年來,雖不是縱橫南北,難逢敵手,但在江湖上也有三分名氣,可老三跟一個後生晚輩鬥了半天,未討一分便宜不説,還險些丟了性命。咱們連人家是什麼路數也認不出來,這跟斗栽得實在是太大了。”瘦高個道:“大哥,我看那小子八成是姓郭的了。你們沒見他跟郭總管描繪的十分相象麼?”瘦矮子道:“不是説他與另一個姓白的娘們在一起麼?叫白什麼來着?”瘦高個道:“白玉瓊,天山姥姥的關門弟子。”一提到天山姥姥的關門女弟子,同桌醉眼迷漓的書生微微一顫,立即恢復原狀。胖矮子道:“你們不要胡亂猜測,更不可再惹事生非,説不定他是四位前輩高人的樣子,得罪了他的師門與咱們沒什麼好處。”瘦矮子道:“説不定他也會到這個鎮裏來投宿,若是來了,我一定要問個清楚。”胖矮子道:“四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和咱無冤無仇,何必苦苦追究呢?”瘦高個道:“大哥怎的與往常不同?他可是君山血案的真兇之一呵!”胖矮子笑道:“二弟,你説他是兇手,有什麼憑證,不就是聽那郭少華的一面之詞麼。咱們怎能以他人的一句話來定一個人的好惡呢?再説我看那兩位總管也不免言過其實。你們想想看,既然郭翔龍與白玉瓊是龍虎神君展紅塵展大俠的弟子和天山姥姥的關門弟子,一身功夫深不可測,殺人手段又十分歹毒,那兩位總管既與他們交了手,又怎能全身而退呢?另外,君山血案的兇手是些什麼人,受害的各門各派不是在加緊偵察麼?一旦有了水落石出,咱們再協同報仇便是了,何必操之過急?”青年書生突然站起身道:“這位大哥言之有理,此事關係着龍虎神君老前輩和天山派的聲譽,豈能偏聽偏信。來,我敬各位一杯,希望各位不要憑一時意氣,壞了一世俠名。”胖高個聞言呼地站起,足足高出書生一個腦袋,只見他滿臉肌肉一陣顫動,沉聲喝道:“你是何人?為何鬼鬼祟祟偷聽咱們談話?”書生哈哈大笑道:“這乃客棧酒店,你喝你的酒,我喝我的酒。咱們同桌自飲,你們談話聲音又不低,何來偷聽之説?再者,我比你們先到,是你們坐到在下一桌的,怎的是鬼鬼崇崇?”胖高個還想再説,被瘦高個出手一拉,坐了下來,道:“三弟,不可魯莽!”胖矮子立起身向書生抱拳作揖道:“這位兄弟想必也是道上朋友,不知如何稱呼?”書生還禮道:“在下乃天山姥姥座下弟子,姓關,名心鏡。”胖矮子笑道:“原來是姥姥的四弟子,穿雲燕關大俠,失敬,失敬!”書生道:“豈敢!適才諸位兄台提到在下師妹,説她與展大俠的弟子在君山胡作非為,濫殺無辜,在下不得不説上幾句。敝師妹自私離天山後,家師令我等師兄弟下山尋找,幾個月來,在下所到之處,無不聽到世人對敝師妹的稱道頌讚,我想她斷然不會在君山做出那等人神共憤之事。再説,天山派雖少與中原各派往來,但在武林中也稱得上名門大派,敝派身為正義之門,門規甚嚴,這是武林中有目共睹的,敝師妹便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做出叛師辱門之事。君山之事,敝山掌門師兄也受莊主之邀而來,至今在下還不勿敝師兄一行的生死安危,在下怎能聽進那雪上添霜之話?”胖矮子笑道:“關大俠,誰是誰非咱們姑且不去説它,俗話道:水清石子現,日久見人心。任何事總會有個水落石出的時候,到時再作了斷不遲。咱們不必再提它了。”關心鏡點點頭道:“難得諸位俠肝義膽,為武林同道挺身而出。不過在下還是一句話:我相信敝師妹不會做出那等事來。它日諸位若遇上敝師妹,還請高抬貴手,將她送還天山,凡事由我師門給大家一個公道。”胖矮子道:“那是當然。咱們信不過別人,難道還信不過天山姥姥她老人家?”關心鏡抱拳道:“在下先在此謝過了!”胖矮子與關心鎮互相謙讓着剛坐下,忽聽一聲冷笑,一個聲音冷冰冰地説道:“人命關天,豈可兒戲?君山幾百條人命,焉能是一個人作得了主。”説話之人乃是先前進來的三名壯漢中的一個。關心鏡一聽對方話中有話,分明是衝着他來的,便站起身當胸抱拳道:“閣下是誰?説這話是什麼意思?”那人又是一聲冷笑,不屑一顧地説道:“在下是誰,你不用多問。江湖中欺名盜世者比比皆是,縱是一代宗師,一派掌門,也難保清白。天山姥姥算什麼?不過是個縱徒行兇,為害江湖的老母雞。”關心鏡聞言大怒,斷喝一聲道:“你敢辱我尊師!”縱身躍到了店堂中央,叱道:“今日你若是不把話説明,休想脱身!”那人道:“想動手麼?別人怕你天山派,老子不怕。你天山派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參與君山屠案。老子今天為那幾百個冤魂怨鬼報仇雪恨,先殺了你這龜兒子,再上天山找那老乞婆算帳。來,來,來,老子今天不將你殺了就不姓陳。”説罷,嗆啷一聲從腰間掣出寶劍,左手一個劍訣,右手長劍平指對方,立馬蹲檔擺開了門户。關心鏡怒火中燒,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佩劍出鞘,揉身而上,一招“撥雲見日”直向對方的中宮刺去。那人長劍一撥一挑化解了關心鏡的招式,緊接着手腕一挺,一招“靈蛇出洞”也向關心鏡的胸前要害刺來。頓時兩人你來我往,你退我進纏鬥在一起,店內的桌椅板凳被二人東踢一腳,西掃一腿,踢得滿屋亂飛,桌上的景德鎮出產的白瓷碗盤杯盞,更是遭了殃,被砸得滿地皆是。滿屋的人全都退到了牆邊,貼牆站住。好些商旅行客早已嚇得渾身顫抖,冷汗橫流。二人鬥了三十多個回合,越鬥越激烈,出手均是絕招殺手,只見滿場劍氣如虹,吞吐翻騰,真氣激盪,滾滾不息。關心鏡乃天山姥姥的第四個徒弟,天山姥姥一生收過七名男徒,一名女徒,女徒便是皇甫瓊。武林中以劍法著稱的有五家,武當派,華山派,天山派,青城派,崆峒派,五派劍法或輕靈,或沉穩,或綿長,或迅猛,各有千秋,關心鏡雖説在內力上不及大師兄天山神鷹肖丹平,在劍法上不及三師兄鑽天鷗子姚天剛,但他的輕功在本門中可是無人能比的,內功劍法在江湖上也屬一流,絕非浪得虛名,可是,在這狹窄的店堂裏拼搏,他的長處便難以發揮。他的對手卻是青城二老的唯一弟子陳天浩,人送外號小飛龍,與他同行的另外兩人,一個叫七星劍邱楓,一個叫一點紅施寧。七星劍邱楓乃七星劍客的傳人,一身功夫已盡得七星劍客的真傳,一套七星劍法可以説是蓋世無雙,出神入化。七星劍共有七招,一招七式,七七四十九式,內藏千般變化,萬種玄機。邱楓自十歲入門,二十六歲出道,十年來所遇對手,還無人能在他劍下走滿七招。一點紅施寧更是了得,其師乃名滿江湖的豪俠義士逍遙居士,一套逍遙劍法不在七星劍法之下,逍遙居士終日閒雲野鶴,浪跡江湖,見聞廣博,除了逍遙劍法外,對天下各門各派的功夫也有很大的瞭解,雖不精深,但卻博大。施寧不但繼承了其師放蕩不屑,豪情義膽的性格,更將其師父而不招的外門功夫揉合進了逍遙劍法之中,使之更詭譎,更兇狠,更霸道。每當與人對壘時,往往是以一雙肉掌相搏,極少用劍,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拔劍的。劍一出鞘定必在一招之內見血,因此,人們才送他一個外號:一點紅。三人出自三個不同的門派,三年前夜黃鶴樓偶爾結識,一頓痛飲之後,惺惺相惜,便在黃鶴樓上義結金蘭,成為生死之交。三人中七星劍邱楓為人最為謙誠穩重,歲數居長,便做了大哥。一點紅施寧豪放豁達,不拘小節,歲數居中做了二哥。小飛龍陳天浩脾氣急暴,但生性耿直,年紀最小做了小兄弟。三人最是疾惡如仇,好打抱不平,濟世救人,扶弱濟貧,故而江湖中有很多人認識他們。關心鏡由於長期住在北疆,極少到中原走動,所以對他三人只聞其名,不識其人。嶺南四友自進入店堂便窮吃猛喝,未曾注意店堂中究竟有些什麼人。當陳天浩長身立起時,四友這才發現他三人,再一留神,才發現這店堂中不泛武林好手。一個個雖未出頭露面,但似乎對關心鏡都懷有敵意。嶺南四友的老大矮胖子本想勸阻二人,可話還未出口,二人已拔劍戰在一起了。於是只好將到了口邊的話嚥了回去,在一旁靜觀發展。二人又鬥了二十多個回合,關心鏡額頭已見開漬,口中微喘,在內力上顯然不是陳天浩的對手,對方比他高出不止一籌,他雖然輕功很好,卻發揮不出,漸漸的落了下風。陳天浩手中長劍連綿不斷地攻擊着對方,嘴裏哈哈大笑道:“我當天山劍法舉世無雙.原來不過如此。姓關的,冤有頭,債有主。剛才老子不過拿你龜兒子開個玩笑。你滾吧!”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關心鏡何時受過如此之氣,只氣得他揮身顫抖,臉白唇白,大叫一聲:“姓陳的,大爺我不知你是哪條陰溝裏鑽出來的蛆蟲,你先別得意,究竟鹿死誰手,實難料定,有種的咱們到外邊去打。”陳天浩長劍當胸劃個弧形,一收勢跳出圈外,朗聲笑道:“你龜兒子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撞南牆不回頭。走,咱就依你到外邊去,讓你見識一下陳家老子的飛龍八式。”話還未説完,人已竄到了門口,一城門簾,扭頭道:“龜兒……”子字還在嘴裏,便聽他啊地一聲,彷彿撞在一堵牆上,蹬蹬蹬連退三大步方拿樁站穩。未等屋裏的人明白過來,便見門簾一掀,從外面走進一人,橫眉豎目叱道:“走路也不長個眼睛,你是癩蛤蟆變的,眼睛長到頭上去了!橫衝直撞,忙去投胎呀?”來人且是怒叱,但聲音卻鶯鸝般清脆悦耳。大家這才看清,原來是一位貌似播安的公子哥兒。外面大雨如潑,可他一身淡黃的儒服卻不見一星雨水,顯然他不是在什麼地方躲雨,便是來到這店門外許久了。陳天浩被他迎頭一陣痛罵,弄得面紅耳赤,待要發作,又強忍了下去.誰叫他撞了別人呢。關心鏡見陳天浩捱罵,心裏好生受用,突然説道:“這位小兄弟少罵幾句吧,他不是一隻癩蛤蟆而是一條瘋狗,當心他咬你幾口,那時便無藥可醫了。”來人杏眼一瞪道:“你是誰?”關心鏡抱拳一揖道:“在下天山關心鏡。”來人自言自語道:“關心鏡,天山姥姥的四徒弟。”關心鏡微笑道:“不錯,正是在下。”來人眼皮一翻道:“我跟你説話麼?”關心鏡一愣:“這……”玉面剎時飛紅。驀地,關心鏡身後響起一聲炸雷般的聲音:“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來投!”眾人循聲望去,原來説話之人是吟南四友中的老三,胖高個。只見他手提水火棍,一下子躍到關心鏡前邊,鐵塔似地往屋中一站,對進來的人道:“郭翔龍,你小子算是自投羅網來了;”“誰是郭翔龍?你還想找打不是?”來人臉色一變,笑嘻嘻地望着胖高個問道。胖高個將水火棍一橫,指着來人道:“你小子在此裝糊塗,你家三太爺眼中揉不得沙子,還是快快説出你的同夥在哪兒,咱們好一併將她發落。”來人杏目含怒,冷笑道:“我已三番五次告訴你們,我不姓郭,你少再糾纏。”胖高個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連自己的姓名都不敢承認,卻敢在君山上做出那喪天良的歹毒事來。我問你,你不叫郭翔龍,那叫什麼?”來人不緊不慢地説道:“我叫東門晶虹,誰是郭翔龍,我不認識。如若再胡攪蠻纏,休怪我不客氣了!”胖高個將水火棍往地上一戮道:“前響你為何承認?”東門晶虹道:“我承認了嗎?”胖高個道:“我問你可叫郭翔龍,你既未否認。這不等於是默認了麼?”東門品虹笑道:“你這人好不可笑,我沒否認那是因為我懶得回答你,你太無禮了。世上若多幾個象你這樣粗俗無知的蠢材,豈不將清平世道攪得烏煙嶂氣。”胖高個還想再説,胖矮子上前揮手阻止了他:“三弟,你先退下,讓我先問問他。“胖高個不服,氣憤地回到座位坐下。瘦高個輕聲對他説道:“三弟,你這脾氣也該改一改了,經常碰壁招來難堪。有朝一日你非栽個大跟斗不可。”胖高個氣惱地説道:“二哥,你不幫兄弟罷了,怎的反幫起外人來了?”瘦高個笑道:“三弟,咱們嶺南四友行道江湖,講的就是一個禮,一個理,莫要處處得罪人,讓別人小看咱們。”那邊兄弟二人悄悄私語,這邊胖矮子衝東門晶虹抱拳施了一禮,問道:“小哥果真不是郭翔龍?”東門晶虹還了一禮道:“在下確實不是。”胖矮子道:“不知小哥能事將師尊告訴在下?”東門晶虹道:“在下不曾拜師。”胖矮子道:“哦,那麼小哥是家傳功夫了,不知令尊高姓大名如何稱呼?”東門晶虹笑道:“在下與你們是鄉親近鄰,蝸居在羅浮山中。”胖矮子大感出乎意外,一拍腦門笑道:“難怪我看你劍法眼熟,怎的就想不起她老人家來?先前在下兄弟多有冒犯,得罪之處請小哥原諒!”東門晶虹笑道:“區區小事,不值一提。不過在下乃不明白.你們為何認定我叫郭翔龍,那姓郭的是幹什麼的?”胖矮子道:“小哥一路行來,莫非不曾耳聞洞庭君山集賢莊之事?”東門晶虹道:“我離家方三日,不曾聽説,請您講我聽聽。”胖矮子道:“十天前,君山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大血案,集賢莊數百口老少和許多應邀前往君山的俠義人士慘遭毒手,據説那郭翔龍便是這次慘案中的兇手之人。他長得和小哥你一般瀟灑飄逸,一表人材,也是身着一身淡黃色儒服.故所以三弟將你誤認為是那小賊。”東門晶虹銀牙一咬,杏目生嗔道:“如此惡賊,人見人誅。這惡賊功夫如何?”胖矮子道:“聽説他是龍虎神君展大俠的門人,功夫想必是很高的了!”東門晶虹道:“想不到一代名俠,竟然調教出如此徒弟,豈不令人心寒。它日若讓我遇上,我定將他碎屍萬段!”話音見落,他一眼瞟見店堂通往後院的門邊上倚着門框站定一人.一雙虎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一下子便被對方那丰儀朗目,俊逸瀟灑的外表神態給吸引住了,只覺得眼前一亮,仿拂是一顆光芒四射的星星在自己面前閃爍。眾人見東門晶虹神色有異,顧着他的目光望去,全都看見那倚門而立的青年。只見人大家都在看他,便衝眾人微微一笑,走上前來朗聲笑道:“諸位好雅興,飯館客棧也成了練武較技的地方。砸壞別人杯盤碗盞不説,還擾人清靜休息。”説話間雙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東門晶虹。關心鏡還劍入鞘,走上前來羞赧地説道:“小兄弟,攪了你休息,實在對不起!”原來那青年便是送衣給關心鏡的端木翔龍,此時他已換上一件嶄新的白絲綢儒衫,象是剛託人買的。端木翔龍笑道:“不敢!還未請教兄台大名。”關心鏡道:“在下天山關心鏡。”端木翔龍道:“原來是穿雲燕關師兄。請恕小弟失禮之處。你為何在此與人打架?”説着瞟了陳天浩一眼。關心鏡嘆息一聲道:“説來慚愧.都是為了敞師妹之事。”端木翔龍心中瞭然,明知故問道:“令師妹招惹他們了?”關心鏡:“哪裏,他們蠻不講理,便住敝師妹頭上裁贓,説她參與了君山大屠殺。小兄氣憤不過,一言不合,便與他們動手了。”端木端龍道:“他們是些什麼人?”關心鏡搖搖頭道:“不知道,只聽他説姓陳,小兄看他劍法頗象青城一派的功夫。”端木翔龍沉吟一下道:“莫非是青城二老的徒弟陳天浩?那麼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一點紅施寧,七星劍邱楓了?”“不錯!閣下真是見多識廣,一跟便能道出咱兄弟三人的出身來歷。”小飛龍陳天浩朗聲説道,目光一直不離端木翔龍的上下左右,説什麼他也看不出對方是會家子,那修長的身材,文靜的談吐,靦腆的笑容,一身儒生打扮,活脱脱是一個只知之乎矣者也的孔門弟子。可他竟能一口道破他三人來歷姓名,這使他不得不刮目相看,暗中留神。端木翔龍笑道:“閣下錯了。在下並非見多識廣,不過聽人説起過三位的英名罷了。三位既是俠門義士,想必是很講道理的了?俗話説得好: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你們就那麼肯定他師妹是殺人兇手?縱然是兇手,那也只能是一人做事一人當,焉能禍滅九族?你們看我象不象殺人兇手?”東門晶虹撲嗤一聲笑了,道:“你乃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焉能殺人。這殺人之嫌還是少往頭上攬的好!”端木翔龍衝他一笑道:“你不比我更文弱麼?腰上不也吊着三尺要命的傢伙?人不可貌相,更不能以貌取人。天下事原本難説,做好人也要將眼光放亮些,免得成了東郭先生,那時就悔之晚矣!”東門晶虹玉面飛霞,杏目圓睜啐道:“狗咬目洞賓,不識好人心!”心中沒來由地一陣亂跳。端木翔龍笑道:“東門姑娘稍安勿躁,在下心領你的好意。”眾人一聽端木翔龍稱東門晶虹為姑娘,無不大驚失態,目光刷地一下射到東門晶虹身上。東門晶虹象只好斗的小母雞昂首怒目,直視着端木翔龍。端木翔龍故作不知,往下續續説道:“諸位不是被東門姑娘外表的假象結迷住了麼,姑娘確實是位女中人傑,令尊乃牢山太清宮的玄極真人,令堂乃羅浮山中隱居的了空師太,人稱南海神尼。東門姑娘,我説得可對?”東門晶虹清叱一聲道:“是又怎的?你敢取笑你家姑娘?”話一出口,頓覺不妥,不由得霞飛雙頰,羞得連脖子都紅了。端木翔龍道:“姑娘言重了,在下豈敢對姑娘不恭。我要説的是那天山姥姥的關門弟子,她也象姑娘你一樣,讓人一見便產生敬慕之情,決非那十惡不赦的惡人。”陳天浩突然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對那惡賊知道得如此清楚?”雙眼充滿敵意的注視着端木期龍。端木翔龍道:“陳大哥,不知你可知道,令師已逢凶化吉,未遭毒手,大概回青城去了。”陳天措驚喜交集,有些不信地道:“此話當真?”端森翔龍道:“在下從不打誑語。”陳天浩轉身對邱楓,施寧道:“大哥,二哥,你們可曾聽見?”邱施二人點點頭,邱楓道:“他也許説的是真話。”端木翔龍道:“是真是假,日後自知!”陳天浩躬身一札道:“多謝你為我們報得喜訊。”端木翔龍道:“實話告訴你們,我這話也是從集賢莊的二位總管處聽來。”端木翔龍本想將事情原委講上一遍,繼而一想,若讓賊人知曉他已經對他們的行蹤有所察覺,來個殺人滅口,斷了二位總管與他的線索,再從頭尋找,那可就難了。於是,便將話頭打住,轉面向關心鏡道:“關師兄,令師妹已被肖師兄和姚師兄帶回到山去了。你儘可放心!”關心鏡點點頭,投來感謝的目光,他已經在心裏將端木翔龍的身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東門晶虹嬌嗔地問道:“你這人知道的事真不少,可我們還不知道你姓什名誰,難道你的名字見不得人麼?”一雙鳳目大膽地盯住端木翔龍的臉。端木翔龍笑道:“既然爹孃給取了名字,就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在下正是你要碎屍萬段的郭翔龍。”他有意避開東門晶虹火辣辣的目光。郭翔龍。這不啻憑空響起一聲驚雷,店堂裏一陣譁然。瑞木翔龍冷眼旁觀,見眾人神色緊張,拔刀撫劍,磨拳擦掌,便笑道:“大家不用驚慌,在下並非三頭六臂的吃人鬼王。”“好小子,原來你花言巧語説了這半天,竟是在愚弄咱們,你拿命來吧!”嶺南四友中的胖高個一揮手中水火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飛身分了上來。一招“枯樹盤根”攔腰便向端木翔龍掃到。勁力沉猛,招式迅疾。端木翔龍真不敢相信,嶺南四友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人物,怎的不問青紅皂白,便殺氣騰騰輕率出手,心道:“看來這江湖中浪得虛名之徒實在是不少。”他這想法不是沒有道理,半個多月來,好幾件事讓他心灰意冷。起先是十幾名正道人士圍攻血手卓戎,爾後是他兩次經手集賢莊總管,反遭誣陷,如今面對的又是一夥正義門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真不知如何去判斷真假,善惡,好人與壞人。這時對方的水火棍已離他胸前不足五寸,他急忙施展師門絕技靈虛幻影身法,快逾閃電,行雲流水般飄身閃過五尺,嘴裏卻不屑地道:“匹夫無札,不怕壞了嶺南四友一世英名。你若再不辨是非,無禮相逼,體怪我不留情面。”胖高個看去笨拙,其實不然,一條胖大身軀卻靈蛇般靈巧自如。一招落空.身軀前傾,因見收勢不住,誰知他將手中水火棍往地上一點,人已橫躍而起,向端木翔龍連環踢出幾腳。端木翔龍不曾料到對方如此敏捷,險被踢中。急忙連換幾種身形,堪堪躲過對方的攻擊。端木翔龍怒火滿腔,實在是忍無可忍,玉面一沉喝叱道:“好不講理的東西,欺人太甚!”音落身至,大夥還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胖高個的水火棍已到了他手中,人卻呆如木雞,原地不動,一條手臂顯然已經摺斷,軟綿綿地垂下,滿頭汗水叭咯叭咯直往下滴,想必正忍受着説不出的痛楚。端木翔龍看也不看他一眼,雙手捏住水火棍,稍一用勁便將手臂租的鐵棍變成一個極大的圓圈,往天上一扔落下後正好將胖高個套住,然後道:“本少爺不好殺人,但若將我逼得急了,我也不怕任何人與我為敵!”嶺南四友絕非平庸之輩,胖高個在四人中雖算不上功夫最好,但他天生神力,雙臂力逾千斤,想不到一招未到,被對方輕描淡寫地便給制住了。眾人無不大駭。端木翔龍轉身使往後院走去,胖矮子象個大圓球一滾便到了門邊.攔住端木翔龍的去路,説道:“姓郭的,你參沒參加君山血案,咱無真憑實據,先不去追究。可你出手傷了咱三弟,這就不能一定了之,這樑子咱們算結定了。”端木翔龍俊目含威,朗聲道:“你待怎的?”瘦高個與瘦矮子從後面包勢過來,三角鼎立,將端木翔龍圍住。瘦高個冷冰冰地説道:“咱嶺南四友雖無多大本事,但生死與共,禍福同當,你既然傷了咱三弟,説不得也只好將咱三人一起擺平,要不然你休想從此離開半步。”端木翔龍冷笑一聲道:“看來俠義道上也不泛以多凌少之人。在下與你們無冤無仇,何必小題大作,苦苦相逼呢?”從打進門便未説過一句話的一點紅施寧站起身邁步上前道:“朋友,話可不能這麼説,君山七百多條人命與你有仇麼?你為何下得了手,助紂為虐將他們害死?你説俠義道上之人不失以多勝少輩,這要看對什麼人而言,象對你這種人,根本用不着講什麼道義。因為你根本不是人,是畜牲,人人得而誅之。”端木翔龍道:“在下問心無愧,你願怎麼説便怎麼説。你們今日是將在下殺死.我師門好友也絕對饒不了你們,你們將以百倍的代價來償還這筆血偵。”言語冷酷,雙目炯炯逼視施寧。施寧道:“那是以後的事了,在下除非不想做那件事,一旦做了絕不後悔,更不怕對方用什麼手段進行報復。”端木翔龍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悲飽與淒涼,笑罷從懷中嗆啷一聲抽出墨龍劍,厲聲道:“蒼天有眼,若我不死,這筆賬我會向你們討還的,你們還等什麼,一齊上吧!”胖矮子刷地一聲抽出緬刀,刀口響外,手撫刀背道:“請!”端本翔龍早已將形意補天功貫注全身,也不答話,手中短劍往前一遞,一招“仙人指路”向矮胖子分心便刺,直取對方膻中,氣海,天樞三大穴。胖矮子見短劍迫近,手腕一翻,一招“玄鳥劃沙”揮刀便切,刀鋒過處,勁氣橫生,呼呼有聲。端木翔龍不退反進,手中短劍向上一跳,一招“笑指南天”划向胖矮子的腕脈。胖矮子刀至途中,陡覺對方劍氣已迫到腕胎,趕忙撤招換式.一招“劃地為牢”削向端木翔龍的短劍。端木翔龍突然縮手,撤回短劍,左掌一揮.劃個半弧拍向胖矮子。胖矮子刀招走空,剛想換招,陡見對方拍出一掌,無聲無息,輕若飛絮。他識得其中厲害,急忙倒踩七星,彈出幾指。指風嗤嗤猶如強弩破空,射向端木翔龍掌心勞宮穴。可是指風到了對方掌網內突然消失無聲,宛如泥牛入海。胖矮子暗叫一聲:“不好!”對方的一隻掌已迫到近前,一股無形的潛力猶如重錘,震得他渾身一顫。他急忙橫踏九宮,滑出三尺多遠,誰知端木翔龍的一隻手掌如影隨形,已經拍在他的後心。只見他蹬蹬蹬向前衝出十步,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撲地不起。“小賊,敢傷我大哥!”瘦高個與瘦矮子同時躍起,撲向端木翔龍。七八點銀星隨着二人的暴喝射向瑞木翔龍,一條銀鏈飛爪也逼近他的前胸。只見他不慌不忙,手中短劍在胸前划起一道烏燦燦的圓弧,一陣叮叮噹噹響過,迎面飛來的暗器全被削成碎片掉在地上。瘦高個的短鏈飛爪也被削斷兩根爪子。端木翔龍冷哼一聲道:“米粒之珠,也敢與日月爭輝。看你家少爺傳你幾手。”説完從懷中掏出三粒碧蓮彈,屈指連彈.三顆碧蓮彈連成一線射向瘦矮子。眼看離他的面門不足三尺,瘦矮子急忙揮掌來接。沒想到三顆飛彈突然散開,本來有先有後,這一下變成齊頭並進,呈品字型,直取他的璇璣,關元,期門三大穴道。嚇得他一個鯉魚倒穿波凌空騰起向後翻去。誰知三顆彈子好象活的一般,一拐彎又迎着他飛去,而且速度勝過先前,象三道破空的流星,綠芒一閃,便聽他在半空中悶哼一聲,如斷線風箏,飄飄搖搖掉到地上,牙關緊咬,兩眼翻白、口吐白沫,手足痙攣,縮成一團。不説這邊瘦矮子被端木翔龍的碧蓮彈擊中昏厥在地,慘狀恐怖。那邊瘦高個也被端木翔龍逼得顧前不顧後,顧上不顧下,忙得團團亂轉。他手中的銀鏈飛爪己光禿禿地剩下不到三尺和一截鏈子。端木翔龍猛然大喝:“你也躺下吧!”手中短劍突然脱手擲向瘦高個,只見黑芒一閃而漢,短劍又飛回端木翔龍手中,瘦高個本就一搖三晃,這下晃得更厲害了,鮮血順着他的左肩往下直淌,左肩的琵琶骨讓短劍給刺了個透明的大窟窿,一身功夫便算徹底交待了。端木翔龍握着短劍説道:“施寧,該你上了!”施寧踏上一步道:“朋友好俊的功夫,真不愧是展大俠的徒弟。”端木翔龍哈哈大笑道:“我是誰的徒弟,你們尚未清楚,便想置我於死地,真是好笑!“施寧面目一紅道:“你不是龍虎神君展大俠的徒弟?“端木翔龍道:“他老人家是在下的師祖,這回該明白了吧!”施寧道:“如此説來你不是江湖浪於的徒弟,便是落泊書生的徒弟了?”竭木翔龍冷笑一聲道:“你管我是誰的徒弟?拔出你的劍!”施寧笑道:“不要以為你傷了嶺南四友,便能如此張狂,要我拔劍,你還不配!”端木翔龍還劍入鞘道:“我倒要看看配是不配,你若能在我拿下走出十招不拔劍的話,咱倆的這檔事就算完,你也可以放心大膽地去逃命!”説完右掌一揮向施寧拍出一掌。施寧斷喝一聲:“來得好!”雙掌一錯,施展開少林七十二路大擒拿手,拿抓兼施,忽伸忽縮,抓拿點打,卷撲騰挪,與端木翔龍鬥在一起。兩人攻守退避,轉眼便鬥了七招。跟看十招即滿,端本端龍就是遵守諾言,從此後不得向施寧尋仇。可是,一想起他剛才對自己的破壞辱罵,端木翔龍的心就猶如萬根鋼針在扎。“第八招,第九招。”陳天浩離打鬥的二人最近,看得也最分明,不知不覺念出了聲。他剛數完,只聽端木翔龍一聲低嘯,身形突然懸起,雙掌在空中一圈一劃,猛的向前推出,施寧仗着藝高膽大,雙掌一翻,右掌後向端木翔龍的面門,左掌抓向他的肋下死穴,這種不退反進,攻敵必救的打法,雖説有些冒險,但效果往往很好,因為誰也不願意在打中敵人後,自己也被敵人打中,成為兩敗俱傷。況且,施寧若傷了,有人照顧救護他,而端木翔龍則是孤身一人,一旦受傷,孤掌難鳴,只好坐以待斃。施寧之所以大膽冒進,便存有這種打算。哪知,事與願違,施寧拍出的掌到了離端木翔龍掌鋒一尺遠的地方,也就是説離他面門還有四尺多遠,便象拍在一堵冰冷的銅牆上,一股澈骨寒氣鑽入他的掌心,頓時半條右臂立時痠麻無力。抓出的左手五指卻象插進一堆熊熊燒燃的炭火中,燙得他的五指痛澈肺腑。冷熱攻心,氣血上浮,耳鳴眼花,口角溢血。一個碩大的身軀蹬蹬往後退出七八步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哪裏還能伸手拔劍,急忙盤膝坐好,吐納調息起來。施寧這一敗,店堂裏羣雄聳然,就連那些不會武功的商旅行客也看出端木翔龍的功夫深不可測。他們本就看不慣許多人欺負一個年輕書生,這一來,那為端木翔龍提着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暗暗為他高興。陳天浩見二哥傷得似乎很重,心火不由往上直衝,大叫一聲:“龜兒子真有些名堂,大哥,咱倆格老子併肩子齊上,莫放過這龜兒子。”邱楓點頭站起身向端木翔龍作了一揖道:“郭朋友,咱自嘆技不如你,只好一齊上了。你若接不下來時,出聲招呼一下,咱網開一面,只需得廢了你的武功,不取你性命。你可準備好了。”端木翔龍陰沉沉地笑道:“邱大爺,常言説得好,身體膚髮乃父母所賜,在下不敢毀傷。武功技藝乃師長所授,在下也不敢有失。只好讓你們白費心思了。要打架只管動手,閒話還是少説為妙。”施寧略事調息也站起身走上前來,兄弟三人一齊拔出腰間長劍,劍尖微顫遙指端木翔龍。嶺南四友已同廢人,此時正相攙相倚立在一旁,眼中都噴出一股怨毒仇恨的目光,巴不得端木翔龍立時被三支微顫的劍尖刺上三百六十個窟窗,方用心頭之根。關心鏡站起身朗聲説道:“郭兄弟,小兄助你一臂之力。”話音剛落,從屋角中轉出一人,年約五旬,乾巴瘦小,如鈎十指,乾枯無肉,頷下稀稀拉拉的一撮山羊鬍,雙眉印堂中突起鴿蛋大的一肉瘤,乍看上去,彷彿長着三隻眼。只見他鬼魅般飄身上前,阻住關心鏡道:“娃娃若是手癢,還是先與老夫玩玩。”關心鏡手按劍柄,叱道:“你是誰?”端木翔龍聽得那老者説話,轉目一瞧,心道:“這鬼怪是從何處鑽出來的?”嘴裏卻高聲説道:“關師兄,此人叫三眼夜叉況明,他掌上有毒,你要小心提防。”三眼夜叉況明,這個橫行川西道上多年的黑道梟雄,關心鏡早有耳聞,心中一凜,不由暗自戒備,運功遍佈周身。三眼夜叉況明嘿嘿一笑道:“娃娃,今日碰上你老子,算你與閻王交上了朋友。三年前你師兄姚天剛在老子身上刺了七個窟窿眼,這件事他大概沒對你龜兒子説吧!今日,老子也要在你身上弄出七個洞洞來,讓那龜兒子的姚天剛知道老子三眼夜又有九條命,被他收了一條,剩下八條正好與你們師兄妹八個,一命換一命。”關心鏡拔出佩劍,提個劍訣,拉開門户道:“況明,你是多行不義,自食惡果。今日,我就再給你添上七個窟窿,免得留在世上害人。”三眼夜叉況明陰惻惻一陣冷笑,鷹爪似的十指突然暴長,抓向關心鏡的面門和前胸。出手極其兇、狠、險,猛。指風過處,腥氣逼人。關心鏡急忙屏住呼吸,長劍一抖,挽起千百朵劍花,迎向況明鐵鈎般的十指。兩人一交手,便各施絕招殺手,迅猛眼疾地鬥在一起。端木翔龍右手墨龍劍,左手零指兼併,力敵邱楓、施寧、陳天浩三人,已經鬥了數十個回合。三人手中長劍猶如三條銀龍,上盤下旋,前掃後卷,此退被進,進攻被守,配合得十分默契。但聞嗤嗤聲中精光閃爍,冷芒疚勁,綿綿不盡的凌厲招式猶如春蠶吐絲,滔滔不絕的勁氣好似滾滾江水,猶如銅牆鐵壁,毫無間隙,把端木翔龍緊緊地罩在方圓二丈的光圈之內。端木翔龍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所以心無旁念,專心致至,見招破招.見式折式,不疾不徐,不煩不躁,一把短劍矯若神龍,黑色劍芒吞吐激射,白衣飄飄,神閒氣定,真是瀟灑之極。邱楓等三人的劍招在旁觀者看來,幾乎達到了盡善盡美,間或雜以一招半式獨門絕學,詭譎辛辣,兇猛霸道。可是在端木翔龍眼中依然是破綻迭出,若是單打獨鬥。三人恐早已橫屍多時。但由於三劍合壁,一人有了破綻,他人已很快的補了上去,饒是如此,仍然處處危險,節節受制,已處劣勢。好在三人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危而不慌,險中不亂。雖説應付有些吃力,但也與端木翔龍打了個平手。端木翔龍則心慈面軟,不到萬不得已不下殺手。再者,他所習武功除了師門三絕技形意補天功,無極玄天掌,靈虛幻影輕功身法外,較為熟悉的只有武當的一套追風劍法,其他技藝知之甚少,手中短劍翻去復來總是一套追風劍法。追風劍法在武當派來説不算什麼鎮山之秘,加之門下俗家弟子甚多,武林中會施這套劍法的人實在不少。邱楓等三人不知會過多少使這套劍法的名家高手,對這套劍法可以説知之甚詳。可是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套平常劍法,由端木翔龍使出,一招一式絲毫未變,可他們就是無法破解。原來,端木翔龍並不按照劍法一招一式使下去,而是東一招,西一式,大反常規,好似心念所至,想到哪一招便用哪一招,令人防不勝防。有時他一招使出,空門大現,將自己致命要害暴露在對方劍下。可是當他三人長劍刺出後,突然峯迴路轉,只見他招式一變,那致命的空門卻藏着萬般殺機,好幾次三人手中長劍險些被墨龍劍削斷。三人再不敢大意妄進,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把手中長劍舞起一層層劍浪將他死死地困在當中,想使他疲憊不堪,脱力而死!東門晶虹在一旁看了很久,一顆芳心不知怎的竟為端木翔龍擔心起來。每當他一遇險境,她心便象有一隻無形的手給提了起來.呼吸也急促不均。當他化險為夷,她的心便又才一鬆,長長地透出一口氣。她幾次三番想上前助他,可一想他是俠義道中的死敵對頭,自己若救了她,不啻惹火燒身,落個助紂為虐的臭名讓人唾罵。若不助他,她又不忍眼睜睜地看着他被邱楓等人累死拖死。正在她進退維谷之時,關心鏡與三眼夜叉之戰已經結束,二人是兩敗俱傷,關心鏡的左臂被三眼夜叉抓去好大一塊皮肉,一條手臂立時腫如海碗。關心鏡急忙伸手點住左臂血脈,不讓毒氣上升。三眼夜叉則被關心鏡在前胸了一個梅花型的圖案,劍劍入骨,小腹上也被劃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肉往外翻,腸子外流。從傷的程度上看,三眼夜叉傷得比關心鏡重得多,關心鏡若不是中了三眼夜叉掌上之毒,不過是一點皮肉之傷而已。兩人各自退到一邊裹傷治療去了。東門晶虹悄悄地走到正在盤膝運功逼毒的關心鏡跟前,從懷中掏出一個金燦燦的藥瓶,倒出一粒紫紅色的藥丸遞給關心鏡。關心鏡抬眼見她一臉的真誠,毫不猶豫地接過藥丸納入口中,道一聲:“謝謝!”便又繼續行他的功去了。東門晶虹轉過身去繼續看端本翔龍他們激戰。邱楓三人本以為仗着自己二三十年的內功修行,與端木翔龍消磨下去,用不了多久,端木翔龍非敗不可。因此,已漸漸地將劍圈縮小到了一丈方圓,並將自身內力潛運劍身,嗤嗤劍氣擾人心魄地在室內迴盪。室內的人都感覺到劍氣帶來的壓力。有的為邱楓三人超凡的武功額首叫好,有的為端木翔龍暗自擔心,全都為四人高超勸技藝吸引住了。端木翔龍己將追風劍法發揮得淋漓盡致,仍無法破得三支長劍形成的劍網。怎奈他空有一身輕身功夫,被擠在店內施展不開,就好似關心鏡先前與陳天浩搏鬥一樣。他的無極玄天掌雖已練得純熟,但他卻一直未施展出來,此掌威力絕倫,一旦施展,面前三人不死也會重傷。而這三人比不得居於正邪之間的嶺南四友,乃響噹噹的俠肝義膽之輩,他實在不願傷了他們。先前對施寧出手重了些,至今他還在深深懊悔。這些江湖中的人情世故,雖説端木翔龍隱居深山二十年,足不出户,可他從南宮平口中知道不少,在那温玉山洞中與祖師龍虎神君相聚時,龍虎神君也給他和霜雪寒講了不少有關江湖中的幫派人物。所以對嶺南四友他是一出手便下了重手,更何況他身負血海深仇,自出道以來所見所聞在他心中投下了許多陰影,一肚子的迷茫,不解,氣憤,仇恨,正象俗話説的“兜着豆子無鍋炒”,嶺南四友借題向他發難不啻飛蛾投火。四人四劍,走馬燈似的戰了二百多個回合,端木翔龍手中的短劍始終疾如閃電,快似流星,游龍飛鴻般伸展自如,烏黑的精芒閃爍吞吐,狂猛的潛流暗氣遍佈全身。邱楓三人的長劍到了他短劍遞出的範圍內,有時象碰上一團輕絮軟棉,無處受力;有時象撞上一堵厚牆,堅硬無比,再遞進一分都很困難。有時象捲進一團飛旋的渦流中,將他們手中長劍帶得東偏西歪,好幾次不由自主地刺向同伴,要不是三人均有二身非凡的功力,恐早已自殘自毀。這三位叱吒風雲的江湖好手,越戰越驚,越打越怕、越打拖怯。這倒不是怕今後傳揚出去,江湖中知他三人三劍與一個後生小子大戰幾百回合,始終處於下風。技不如人,無可厚非,三人不是那拿得起、放不下的小家子劍客。他們驚的是對方小小年紀,竟身懷如此曠世絕倫的奇功絕學,只一套尋常的劍法便能擋住他三人幾百個回合的全力進攻。應付從容,毫不慌亂,不懼不怯。怕的是他在君山屠案中的那夥兇手中不是核心人物,只是二三流的角色。那麼,那夥惡賊的上層首腦豈不個個都成了精,入了聖。怯的是一旦這夥人懷着極大的野心和陰謀,在江湖全面動起手來,事情可就糟透了。縱是邀集當今正派人士,請出那些退出江湖,歸隱山林的前輩高人,也斷然不是他們的對手,江湖大難,武林浩劫怕是無法挽救的了。三人越驚伯,越是懼怯;也越發想將端木翔龍置於死地。手中的長劍也就越是攻得凌厲迅猛,大有與瑞木翔龍決一生死同歸於盡的想法。其實他們不過是先入為主,偏信了郭葛二人的蠱惑,腦子中認定了端木翔龍便是君山血案的兇手,才這樣的庸人自擾,作出了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舉動。端木翔龍見三人越戰越勇猛,近乎瘋狂,招招透着殺機,式式置人死地。心裏也不禁惹起了肝火,若是他自小生長在江湖,哪怕心地如何善良、恐怕也難以忍耐以現在,也是他自小生長在荒山野嶺,從未與人世接觸,心地純潔無暇,才寬人大度地未下殺手。雖然如此,他也從這一戰中學到了許多東西,施寧的逍遙劍法,邱楓的七星劍法,陳天浩的飛龍劍法.可以説讓他悟了個透徹,這等於是三個高手師父在給他喂招練式,獲益非淺。你看他招式一變,將一套天龍八式使得有板有眼。陳天浩一見,心中大駭,叫苦不迭。邱楓與施寧更是從頭涼到腳,怕然無措,冷汗濕透了貼身衣褲。關心鏡服了東門晶虹的丹丸,已將浸入體內的毒液大部逼出體外,手臂的腫脹也消退了許多。當他運氣一周天,力透七十二重關,吐納完畢睜開跟時,見東門晶虹站在他身邊,便一躍而起,躬長揖施了一紮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東門晶虹婉爾一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關大俠既已好多了,我看此處並非久留之處,還是趁早離開為是。”關心鏡苦笑一聲道:“多謝姑娘好意,在下已不抱生還天山之願了。前途縱有千難萬險,我非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不可。況且郭少俠身後險境.我怎能棄他不顧。”説完揮動長劍便要加入戰圈。東門晶虹玉體輕搖,香肩微晃,擋住了關心鏡,神色肅穆、語氣深沉地説道:“你縱有千張利嘴也難將此事説明,憑你單槍匹馬要想與整個俠義道抗衡,無異以卵擊石。若在荒郊野外被人害死,連個報信的人也沒有。這裏的事你不用多管,小女子自有安排。”關心鏡還在猶豫,東門晶虹催促道:“你這人好不曉事,趕快走吧,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你看那這已有人在注意你了。你快走吧!這裏的事有我呢。”關心鏡不忍離去,又看了一眼正在力斗的端木翔龍,見他一支短劍上下翻飛,猶如鶯穿柳浪,蝶戲花叢,有驚無險。這才向東門晶虹抱拳施禮道:“郭兄弟便拜託給姑娘了,山高水長,咱們後會有期!”言罷,身軀一彈,穿窗而出,眨眼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店堂中陡然有兩條人影一閃,有恃無恐地緊跟着破窗而出,身法速度,快疾無比,一點也不比關心鏡差。東門晶虹一見花顏失色,看看端木翔龍還能應付,不及它想,腳尖一點一招“凌燕展翅”,緊跟二人越窗而過,身法優美神妙,令人讚歎不絕。秋風瑟瑟,秋雨綿綿,世界都沉浸在一片混沌迷濛之中。端木翔龍與邱楓等三人的搏鬥已持續了三個多時辰,屋裏已昏暗無光.不知是誰晃燃了火捻,店小二也點上了十多支火把,屋內頓的大放光明,亮如白晝。長時間的拖纏打鬥,端本翔龍已有些氣喘噓噓,兩鬢也已見了汗漬。手中短劍的威力已不及半丈方圓,腳下步伐也開始有些飄浮錯亂。此時,他心中好生懊悔,恨自己心性太軟弱了,早些時不施展絕技,脱此圍困,此時要想再施展神功絕技,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只能勉強應付。邱楓等三人更是精疲力盡,有些力不能支,手中和劍好似繫了重物,一招一式已是緩慢沉重,雜亂無章。這時,嶺南四友中的胖高個雖斷了一臂,內力尚在,他經過這幾個時辰的調息.已止住傷痛,並且為瘦矮子推宮過穴,解開了被端木翔龍的碧蓮彈擊中封閉的穴道。兩人查看了胖矮子與瘦高個的傷勢,見他二人受傷甚重,功力盡失,要想恢復已是不能。不由將一身怨恨怒火全都燒向端木翔龍。胖高個撿起胖矮子的緬刀,將功力貫注左臂,探身揮刀撲進場內,瘦矮子雙掌一錯也欺身撲上前去。二人一言不發,揮刀便砍,抬掌便劈。端木翔龍力敵邱楓三人,雖是略處上風,但也十分吃力。對方突然加入二人,形勢頓時改觀,邱楓三人猶如炎熱酷暑喝了一碗甘冽泉水,手中長劍威力倍長,招招不離端木翔龍的前心後背,式式疾指他的要害大穴,直把他迫得東竄西跳,手忙腳亂。胖高個的一把緬刀凌厲兇狠,勁疾霸道。瘦矮子更加一隻出山猛虎,鬧海蛟龍。東搗一拳,西劈一掌,比胖高個的緬刀更加難纏難防。冷不丁,端木翔龍被他一拳擊中左肋:直如鐵錘擊身一般痛得他氣血翻騰,真氣一窒,踉踉蹌蹌退出幾步,方拿樁站穩。胖高個的緬刀又臨面劈下,邱楓等三人的長劍業已逼近胸前。慌忙中只見他右手短劍當胸劃個半弧削向迫到胸前的長劍,左手掌也劃了個半弧,劈向臨面的緬刀。雙手一上一下兩個半弧剛好合成一個又大又圓的圓弧。只聽得叮叮噹噹數聲脆響,三支邊到胸前的長劍立時斷為數節,臨至面門的緬刀“突”地一聲插進屋頂橫樑,兀自顫動不停。邱楓等三人暴退三尺,望着手中光禿禿的劍柄怔自出神。胖高兩人更是魂飛魄散,茫然不知所措。他們哪裏知道,端木翔龍適才這一招乃是無極玄天掌中的“陰陽互生”一招絕學。師門絕技端的是威力無窮,罕世絕倫。端木翔龍凝聚全身功力使出師門絕學後,只感心跳加劇,氣血亂撞,不自主地倒退了兩步。剛想喘口氣,哪料到瘦矮子早已等在他身後,見他退到自己跟前,大喜過望,十指如鈎,悄無聲息,猛的向端木翔龍背心抓去,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前部。端木翔龍疼得“啊呀!”一聲大叫,眼前一黑,撲倒在地,昏死過去。雨還在下,風還在刮,雷還在炸!邱楓等人見端木翔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還怕有詐。等了好一會,見他背上血流如注,渾身額抖,這才相信他確實已受了重傷。五人這才小心冀冀地走近前來,將端木翔龍翻轉身,只見他面如如蠟,雙跟緊閉,嘴角沁血,鼻孔中已是出氣多於進氣。可手裏還緊寬地握着漆黑如墨的短劍。短劍龍柄口中的紅寶石在火光中閃閃爍爍,紅芒耀眼。邱楓從端木翔龍手中取下短劍,拿在眼前看了又看,讚不絕口道:“好劍呀!好劍!莫非它便是聞名武林的墨龍劍?”施寧也湊上前來.接過短劍翻去復來地看過幾遍後脱口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大哥,恭喜你得到這把人人夢寐以求的寶物。”邱楓喜得眉飛色舞道:“愚兄一生不愛金錢美女,愛的就是名劍寶馬。”胖高個在一旁垂涎欲滴,但又無可奈何地説道:“你們別光議論寶劍寶馬的,看看這小子該如何發落。”瘦矮子有些不服氣地嘟嘟道:“其實要數功勞,咱兄弟二人最大,憑什麼該他們得那寶劍?”邱楓笑道:“若無咱兄弟三人合力鬥他這半日,你們焉能得手。你們若是想要此劍,只要勝得了在下手中之劍,取去無妨。現在還是先料理這小賊為是。”眾人不再言語,胖高個飛身躍起,從橫樑上取下緬刀。滿眼怨毒地走近端木翔龍,舉起綢刀説道:“我不管你們怎麼收拾他,我先砍下他一條手臂,報了這斷臂之仇。”只見寒光一閃,血光迸濺,一條手臂飛出三尺開外,叭嗒一聲掉在地上。與此同時,一聲驚心動魄的慘叫劃過沉沉暮色,拖着長長的尾聲,迴盪在狂風暴雨中,久久地搖曳……——武俠吧掃描,第一王朝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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