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有七十二島主與十八家幫主,尚有波斯聖火教的高手,個個均非等閒之輩。張發拉着小尚武便是退得再快,也有半數以上的人見到。耳聽“鏗鏘”聲,那柄鬼頭刀磕在石壁上,石縫中的張發與江尚武清清楚楚見到火花。地面羣豪指指點點,有人説那綠衫女子內力厲害,有人説那鬼頭刀飲人鮮血太多,已具靈性,是它自己發現上面有兩個小鬼,才自動飛上的。更有人喊:“捉住上面的兩個小鬼!”尋路爬來,可是爬上十幾丈,無論是壁虎遊牆功也好,大力鷹爪功也罷,設誰能爬到二十丈以上.那位震飛劊子手鬼頭刀的姑娘,上前遙遙出指,指力凌空生風,所到之處,將縛着一代大儒的繩索射斷,道:“這位書生,你個文弱之人,哪裏去不得,偏偏來這龍潭虎穴作甚?”杜撰哉道:“有勞姑娘過問,多謝救命大恩……”,“噹啷”!聲響,那柄鬼頭刀至此方落,摔成數段.嚇得書生後退一步,卻也面不改色,繼續説道:“小生永感大德,結草銜環,必思圖報。冒昧上問姑娘芳名。”女郎笑道:“你這人忒也有趣,眼下是死是活尚且不知,還想圖報。倘若你死在這個島上,又何必記我之恩?所以還是不要知道我的名字為好。説實話,本姑娘只有自保的把握,委實不知能否在這麼多高手面前救你出險。”書生在這時竟能笑出聲來:“哈哈,姑娘既有救小生之心,便是大恩。何況已經救了一次。雖然殊無把握相救小生安然離島,亦是同樣感激至極。”洞頂的張發由於所習瑜珈神功已頗有根基,下面人人所語字字入耳,聽那綠衣女郎數語之後,大喜過望,心説:“是她!她怎麼來了?”當下探出頭來道:“碧瑕,你來得正好!”同時有十餘名高手揚手發出各種暗器,唬得他又龜縮回去。半響聽不到暗器擊打石壁的聲音,側耳諦聽,下面傳來噼啪聲不絕,探頭下望,見那些暗器紛紛落地。眨着眼睛想了片刻.已知原委.笑道:“你們再射暗器呀!不怕累着,儘管射好了。自古聽説有百步穿楊箭,看你們誰能百丈射我!哈哈……”笑了兩聲,疑團忽起:“幾日未見,碧瑕武功怎會進展如此神速!?別人暗器射不到,她擊飛的大刀反而重重撞在這裏,是何道理?”綠衣女郎不再理會杜大學士,向上面怒道:“張發,你在本姑娘面前,還是放規矩點兒,不然打腫你的狗嘴。”張發怔住,心中大奇:“原來是晶芸姑娘。不知為何,來到此地。”出手擊飛鬼頭刀的正是公孫晶芸.那日晶芸等到抱撲道院搜尋參霞真人,又是撲了個空,非但找不到參霞真人,便連那練純陽功的道人也找不到.四人商議良久,決定分頭去找小尚武。晶芸本是極不願離開袁星.但見到陸雲與倩文亦是自甜情蜜意中戀戀不捨分開,也學倩文的模樣説了句:“不尋到尚武侄兒,咱們便不長相聚。”袁星微笑望着她,心道:“你也與我—起稱尚武為侄兒,委身於我之意,昭然若揭.與嫣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天道公平,如果沒有晶芸這樣的女孩兒,來撫慰我幾欲無法治癒的心靈,那麼天下最好不要再有痴情的男兒為好!”晶芸被他瞧得發慌,上前在其臉頰深深一吻,轉身飄然離去。袁星點手叫過靈猿玉雪道:“與芸兒一起去,保護好她。”玉雪正因與玲瓏虎分手而悶悶不樂,聽説要它與晶芸齊去闖蕩,大是高興,跳躍着跟上。説來也巧,一路靈猿並不安分,在錢塘江上遇到只官船,它還沒過夠在西湖做漁翁的癮,又要去奪船。晶芸心道:“反正尋人茫無目的,官舟主人都是像張府中人一樣,他們的東西,該奪之極.”也就由得它胡作非為。白猿臂力奇大,莫説身具震古鑠今功力,便是尋常靈猿,亦祗兩個大力水手。按理晶芸的座船由它駕駛,應該比張發等人先到達六橫島,但玉雪逢島必上,上必大玩兒,是以反而晚張發等人—步.這時又有幾件重型暗器飛來,但眼看着距離洞頂尚有七八丈遠,便紛紛落地.張發這才拉出小尚武道:“孩子,只要你自己注意不掉下去.他們是打不到我們的。”羣豪中真正高明之士,俱在袖手旁觀,倒要看看波斯聖火教的人如何擺平眼前局面.不然,七十二島與十八幫中,至少有三四位可以請得動張發下來的。晶芸睥睨當場,問道:“誰是這裏的首領?”上面的張發忽道:“我是!大家都將我頂在頭上,我不是這裏的首領是什麼?”忽地洞門開啓,走進三位身着白色袈裟的和尚。當中那和尚高鼻藍眼,上前稽首道:“無量光明佛,施主要找的領頭人,便是老衲。有何見教,尚請不吝相賜。”大家見到那和尚時,雖然明知其是夷族,但見他面色瑩潤,寶相莊嚴,不由俱生仰慕之情。便連洞頂的張發見了,只感那和尚影影綽綽有團光華繚繞,搗亂之心盡去。晶芸本來心中火氣正盛.當見到這高僧的第一眼,便似渾身沐浴在藹藹薰風中,戾氣杳然。心中凜然一驚,暗道:“不好!這和尚必有懾魂之術,不然大家怎麼都這樣看着他?”努力運氣,內息卻是運行如常。自吸得那地精元氣之後,她功力之高,世所罕見,原亦不易被人施中邪術.晃晃腦袋,知道並非中了邪術,這才道:“大師,你是大德之士,怎容屬下大開修羅場?方才若不是小女子來得及時,這位秀才早已身首異處。”説着向杜大學士一指.那和尚連稱:“罪過、罪過!”不再言語,似是理缺詞窮。孰料剛從死神那裏回來的杜大學士卻道:“姑娘,你錯怪了大師。若不是這位大師,小生便是有十個腦袋,也掉得—個不剩。他們今日要在這裏點燃聖火,聖火教的軍師算準此島有隻金龜,須用金龜的寶血,才可點燃萬古不滅的聖火。可是這些人直搜尋到舉火吉日,莫説是金龜,便是銀龜銅龜也沒尋到。那妖道又掐指一算,胡説在下是文曲星下凡,派人捉來,便要取我的血祭火。若非這位大師堅持不準,在下早已命歸黃泉。”晶芸奇道:“有這等荒唐事!那妖道軍師呢?”環目四顧,美目含煞。大學士道:“那道人在姑娘現身的時候,便不見了。他説教主有令不得殺我,害得他去師兄那裏又討主意,他那可惡的師兄給其出個餿主意,命我作詩,作畢一首焚燒一首,百首如不見聖火自燃,便得非用我的血不可。你想聖火便是再靈,不去點燃,就是殺百個文曲文直什麼的,又豈能自燃!”那和尚道:“施主説得是。貧僧方才被他們叫到別處,説有要事。原來這些人是在謀害施主,罪過呀罪過。貧僧現在便以聖火教教主的身份宣佈:撤銷參虹真人做本教傳教入大唐的接引軍師之職。無量光明佛,善哉善哉!”晶芸喜道:“那麼不必大動干戈,貴教便可放人了?”聖火教教主道:“原本也不是本教想奈何這位神州鴻儒,而是有人假本教之名借刀殺人罷了。”小沙彌張發道:“阿彌陀佛。大和尚,既可以饒過儒家的書生,看來佛門弟子小僧也是大大的不可殺了。不再將我當做敵人看待?”未待異域僧人説話,晶芸忽道:“姓張的,你下來,大師不與你—般計較,姑娘卻要與你過不去。不説以前如何,便是現下你在姑娘頭上指手劃腳,就該受到責打!”張發道:“公孫姑娘,本僧苦海升沉,吃盡苦頭,當真還要受到責打?要打只管動手好了。”晶芸幽幽道:“其實你以前對我不住.但刺你那一劍也就夠了。”再也不想去懲罰這小和尚了。小沙彌聽了,平素的修養竟是飛到九霄雲外,泫然欲泣道:“只要你始終念着刺我那一劍也就夠了……”忽聽有人嘿嘿冷笑道:“你們倒是有情有意,那幹嘛一個做和尚,另一個又是板起面孔刺他一劍,這般做作欺騙誰?”自洞口跑進香汗淋漓一女,與公孫晶芸—般模樣。那書生杜撰哉道:“這位姑娘想必是公孫大姑娘的妹妹公孫二姑娘?哎呀,你跑了多遠的路程,竟是出了這麼多的汗。”“讓開!”—聲嬌斥,那姑娘繞行而過,走到石洞中心位置,向上戟指罵道:“沒良心的,人家為你舍了性命,你卻與別人打情罵俏,這等狼心狗肺小賊,姑娘饒你不得!”罵到這裏,忽然住口,柔聲道:“你是如何上得那麼高?你的傷完全好了嗎?”這時驀地看清張發懷中抱着的小尚武,疑心又起,問道:“這孩子是誰的?你幹嘛那麼親熱地抱着他。”踮腳仰頭想看清那孩子生得像不像張發,可是地面距離洞頂高有百丈,只能大致看清他們的輪廓,至於肖是不肖,半點也看不出來。張發早知她的想法,急道:“你不可誤會,這孩子不是我的,但也是我……”他本想説是他找到的.姬碧暇已經急得發瘋—般,大叫道:“不是你—個人的是不是?那麼他的母親是誰,我要殺了她!”張發一時明白過來,道:“碧瑕,你不要去惹他母親,你不是她的對手。”姬碧瑕誤會更大,怒道:“和尚最是沒良心,這話一點也不假!我對你這般好,你還是向着別人。其實這也不怨你,人家畢竟給你生了娃!我不再理你了!”晶芸最是清楚張發底細,道:“不可能,這孩子怎麼會是他的?他有過兩房妻子不假,可是據我所知,他們沒有圓房,怎會有孩子!”姬碧瑕本來想狂奔而去,聽到這話,剎住甫動的身形,喜道:“此話當真?”又道:“你的話八九錯不了,聽説當年他是為你守身的。”晶芸霞飛滿面道:“不要瞎説,他守童子身為的是你。你若不承認,那麼觀在讓他還俗回家看你幹不幹。”“自然是不許他。”姬碧瑕道:“若不是當初在少林寺他……他抱了我,誰希罕他怎麼的。公孫姑娘,這個你可以做證,當時在場的只有我們三個.”公孫晶芸道:“如果我替你做了冰人,你恨不恨我那時刺他的—劍?”姬碧瑕笑道:“又沒有刺死他,我恨你做甚.劍傷在他身上,痛的又不是我,當然沒理由去恨你。”晶芸道:“痛在他身,疼在你心.”説完咯咯笑個不停。張發這時才有時間解釋,道:“這孩子實是武林中大有頭臉人物的公子,碧瑕,你萬萬不可胡思亂想.”忖思:“我也萬萬不可透露他是江尚武.江湖人心險惡,知道他就是小尚武后,不知有多少人為了那萬擔黃金與千鬥明珠,不擇手段來巧取豪奪,一個孱弱的孩子,如何能禁受得起.”姬碧瑕道:“是的,我萬萬不可胡思亂想.但你以後萬萬不可胡作非為,若是有對我不起的地方,看我不再理你。”秀才見此情景,內心為他們高興。這時,那位寶相莊嚴的異域教主道:“無量光明佛,貧僧捨去波斯摩尼教教主之位,來大唐神州創建聖火教,宗旨是傳播光明拂祖的三宗寶經,澤被蒼生,拯救苦難中的生靈,又如何能為聖火的延續而枉殺人命,未建福先害命,豈不是南其轅而北其轍,背道而馳!”洞中數百條好漢異口同聲道:“教主不要降罪,我們是受那妖人的迷惑。”接着有人道:“教主千萬不可離我們而去,大家聽過教主講過一次三宗寶經,俱已虔心皈依。”另有人道:“教主放心,聖火自己會熊熊燃起,照亮神州,有光明佛祖保佑,聖火定舉。”上面的張發心説:“這和尚有甚麼妖術不成,不然恁多的江湖豪客,怎會心甘情願的拜伏在其麾下!”下面的二女也有同感,看戲一樣看着。可憐那大學士杜撰哉心裏在暗暗嘆息,想起一生苦海沉浮,頗怨天道不公平。站在大教主後面另兩個和尚,眼中精芒四射,四目始終盯着張發,這時一個上前道:“兀那上面的小師傅,我師傅是摩尼聖教的活佛教主弗陀丹,你還不快快下來拜見活佛。”張發仰面大笑:“哈哈……哈哈……糊塗蛋,小僧乃釋迦牟尼佛祖座下的般若聰慧羅漢,豈能拜見糊塗蛋。大大的笑話.”那位弗陀丹大和尚頗精漢語,曉得上面人在開玩笑,並不理會。他的兩個弟子漢語修養不到,聽不清“糊塗蛋”與“弗陀丹”之間差別,卻知張發口中的釋迦牟尼,乃是萬佛中果位最高的,又見他懸在絕壁上不動,俱是佩服,知曉莫説是在上面不動,便是上去也是殊屬難能,更信他是釋迦牟尼座下的甚麼般若聰慧羅漢,齊伏地拜謁.波斯摩尼教活佛弗陀丹道:“無量大光明佛祖!彼霍、傑延,何必拜他,彼弗是佛祖,佛祖焉知不是汝!”當頭棒喝,那彼霍與傑延本是有道高徒,聞言後立即站起,再也不理會張發。小尚武笑道:“叔叔,你看他們給你叩頭沒有得到賞錢,便不理我們,比我還要小氣,跟小王八亮亮一樣。”童言無惡,所指的“小王八亮亮”自是懷中金龜,可是聽在下面二僧耳中,以為他是在罵人,不覺向上怒目而視。東瀛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見了,心道:“這二位聖教的護法尊者忒也不識好歹,那是説他們得享遐壽,美哉、美哉!這怎麼可以還要生小鬼的氣?”晶芸與姬碧瑕聞言,俱是忍俊不住,“噗嗤”齊笑出聲來。杜秀才搖頭晃腦道:“子曰:‘惡語勿出,惡人莫做。’……”又叨咕出一大堆,也不知究竟是孔子説的,還是他自己杜撰的.姬碧瑕忽然收住笑容,喜道:“這小娃娃已經會罵人,年紀必然不小,自然不是他的兒子。公孫姊姊,你説是不是?”公孫晶芸有意開玩笑,道:“這可不一定,十幾歲便做爸爸的,在本朝是天經地義的事。”斯時大唐雖是世界最繁榮的國家,人口眾多,但便是在中原地帶,數十里才疏疏落落有座三五家組成的小村莊,故此當政鼓勵早婚,這確不是無稽之談.杜夫子見姬碧瑕又怔住的樣子,心生憐憫,道:“姑娘不必擔心,他是個和尚,便是二十歲也不可能生兒育女,除非還俗.”晶芸冷冷地道:“可是他在做和尚之前已經能夠生兒育女,而且還吹吹打打娶了兩房老婆.”姬碧瑕頭上又出香汗,咬牙道:“你經常提起他的兩個臭老婆,羞也羞死我,眼前事了,非得殺了她們不可!”晶芸道:“殺不得!”姬碧瑕問道:“為甚麼?”晶芸笑道:“因為你還想嫁給這小和尚。如果你殺了他的兩房女人,他便不會再娶你。”碧瑕奇道:“不會吧,他沒有女人後,自然會再討女人的。”晶芸微微笑道:“便是再討,也絕對會避你而遠之。”杜夫子望着她們接言道:“如果你殺死他以前的兩個女人,那麼在他心目中你不再是淑女,而是殺人如麻的魔女,不尋你報仇,已是顧念情份頗多,又怎會娶你。”“如此説來,他的兩個女人一個也殺不得!”姬碧瑕急得蓮足直跺,又道,“這可如何是好?”杜秀才嘆息聲道:“任其自然。你不去招惹這小和尚的那兩個女人,若是小和尚喜歡的是你,贊你有不嫉之德,他只有越發的喜歡你.”上面的張發雖距地面百餘丈,但其所修瑜珈神功是何等的厲害,對下面三人之言半字不遺入耳,登時慌了,朝下面大喊:“瑕兒,萬萬不可去殺她們,你怎麼可以心動殺念,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姬碧瑕初時還能聽到波斯大和尚在唸三宗寶經,這時妒火中燒,怒叱道:“你這小禿賊,心裏還是念念不忘那兩個壞女人,一點也不念着我對你的好處,若不殺了那兩個女人,怕是一輩子你都會這樣.”張發心下大急,忖道:“瑕兒為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當真殺了那兩個可憐的女人,小僧罪孽大上加大。娶她們為妻又不履行丈夫的責任,已經是害得她們好苦,再若因我丟了性命,罪莫贖焉!”念及此處,甚麼也顧不得了,道:“瑕兒,我時時刻刻念着你的好處,不讓你殺人只是不想看你多造殺孽,輪為惡魔。”姬碧瑕聞言暗自歡喜,仍是面罩嚴霜,寒聲道:“你又花言巧語,誰相信你。以後若是有半點對我不起的地方,再去殺她們不遲。你説只念着我的好處,那就是不念着我這個人了!”晶芸與那酸夫子皆暗暗想:“這丫頭好生厲害,小和尚豔福不淺,罪也不能少受。”這時二人耳中傳來的講經聲越來越高,俱是一怔,雜念頓去,不知不覺專心致志聽起經來,再也不聞小僧辣女接下去説些什麼。小僧忙道:“瑕兒,我既念着你的好處,當然更是念着你,沒有你,哪裏來你的好處……”好話連篇,只盼哄住這位説得出做得來的姑娘不去殺人。波斯活佛弗陀丹好精深的佛法,方才還是羣聲嘈雜,他只講了幾句經,羣豪便都靜下來,個個傾耳諦聽,面帶笑意。弗陀丹舌綻蓮花地講下去,饒是姬碧瑕桀驁不馴,亦不覺漸漸與張發停止喁喁情語,凝神傾聽起來.張發出身少林,所接受佛學教育在這些中原羣豪中居首,本該最先受到感染,奇怪的是他竟無動於衷。越聽這和尚説法,心裏越覺得彆扭,明明這和尚説的是大乘佛法,聽在其耳中,就是格格不入。原來這波斯摩尼教宗旨雖然與釋教大同小異,但所主張的修行途徑卻有本質上的區別。別人未受過釋法的薰陶,唯有張發已經先入為主,自是抵禦異端邪説。那弗陀丹講到精彩處,有半數人開始手舞足蹈,另一半人則伏地頂禮膜拜。句句綸音不似來自人間,直聽得除張發以外,人人如同置身在琉璃世界中。有數不清不知名的各種鳥雀自山洞外飛進,紛紛落在弗陀丹周圍,一動不動,靜靜的聽着。—時間,人們幻覺中但見天花亂墜,落瓔繽紛,那活佛周圍現出霞光瑞彩。張發亦已迷迷糊糊,驚歎道:“這教主好高深的經學造詣,雖不是釋迦牟尼祖師一派,卻也有些香火之源。”正在人人俱已沉醉時,弗陀丹忽然緘默不言,臉露微笑,竟是安祥地睡去。半晌之後,先是鳥兒晃晃腦袋,展翅飛去,而後人們才醒來,相顧駭然.有人剛想出聲,見到活佛似是倦倦地睡去,都以手掩口,靜靜地看着弗陀丹.良久之後,教主醒來,歉然道:“吆呀,我怎麼睡了?”護法尊者傑延道:“師傅已經六天沒有睡覺了,莫説你從未修煉過武功,便是弟子也感到倦意。”所有人聞聽此言,俱是不信,有人沉不住氣問道:“怎麼,教主竟不會武功這怎麼可能?”護法尊者彼霍道:“我師傅胸中藏有萬種武功,可是除了教我們師兄弟各一種外,他自己竟是半點也沒練.”弗陀丹道:“無量光明佛祖.弟子欲將聖火照亮東方,可是聖火不舉,弟子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只能為這裏的生靈講最後一次法,待得明日期滿,聖火若不自行燃起,只好回波斯去了。”姬碧瑕方才只聽了一半,自覺心裏善念頓生,忖道:“這和尚如能在我大唐住下,大是裨益天下百姓,不能讓他回去。”想到這裏,忙道:“大師,你不能回去,那聖火明日這時不燃起也得燃起!”已在盤算着如何點燃那聖火。弗陀丹大師急道:“你們千萬不可用生靈的鮮血去祭聖火,那樣與本教傳入大唐的本意已經相互牴觸,即便是本教在神州流傳下去,將來難免會有血光之災跟定本教,如此還不如神州原本就沒有這聖火教。”有人道:“活佛已經累了,快快扶去休息。”教主弗陀丹搖頭道:“不,我再離開這裏,你們又要用活人去祭那聖火,貧僧絕不離去。”眾人焦急地盯着洞底,那裏有塊火焰形狀的石頭,看來所謂的聖火便是這塊石頭自燃。時光沉逝,奇怪的是,竟連姬碧瑕也都不再關心上面的張發,人人好像將張發忘掉一樣。天明的時候,有人開上素餐,食者默默無語。張發肚子轆轆,嚥下口水,恨不得眼中生出長長的手來,將地面食物攫來。小尚武忽然道:“叔叔,剛才我好像到了一個很好的地方,實在不願回來。我沒有做夢,怎會有這樣的感覺?”張發知道他是聽到弗陀丹講法的緣故,便連鳥雀都已被感化,何況是這麼個璞玉渾金的小娃娃。道:“孩子,忘記剛才的一切,那都是幻覺,你大了自會明白。”尚武道:“叔叔,我見到他們吃飯便餓極了。要是見不到他們吃飯,還真忘了有吃飯這回事兒。”張發心中一動,暗想:“這孩子至少有兩年沒有吃飯,倚仗的是龜息大法與石鐘乳充飢,現下見到人家吃飯,自然會飢餓難耐。可是我又哪裏去弄來食物呢!”大是犯難,悄悄在孩子耳邊道:“乖孩子,你得忍住飢餓,要不然我們下去吃東西,你的小朋友亮亮就得被他們殺死,用來點火。”尚武雖小,卻也懂事,連連點着小腦袋,將懷裏的金龜藏得更是嚴了,心説:“怨不得我聽他們説要找金龜,原來是要害死亮亮,虧得他們不知亮亮就是金龜,剛才我説過亮亮.的名字,真叫我替小朋友亮亮擔心!”下面的人只吃到一半,東瀛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忽然道:“我們神龜幫向來對神龜爺爺敬逾神明,可是方才聽到活佛講法,弟子實在不願這樣的真經不能流傳天下,廣澤蒼生。弟子雖是東洋人,但也願不惜一切讓活佛留在大唐,以贖我幫以前屠殺大唐百姓的罪過.且流傳到大唐的東西,用不上多久,也會傳到我們東瀛去的.所以,便請大家用本幫的神龜爺爺祭奠聖火吧!”説着話時,這鐵骨錚錚的東洋漢子,竟然淚流滿面,抱頭跑了出去。那神龜已是數千年的玄齡,比人還靈,聽到龜田吉野之言,忽地伸長脖子,綠豆樣眼睛四顧,起身向外急速爬去.三名武學高手點燃聖火心切,哪容巨龜逃走,自三方向巨龜按來.神龜身形橫晃,快得出奇。那三人被龜甲撞中,立時身受重創,倒在地上.又有十餘名更高的硬手撲向神龜.弗陀丹活佛朗聲道:“住手!這烏龜也是有生命的,不見得比貧僧微賤。你們要是殺了它,貧僧只好以死相殉.”所有要阻止烏龜外爬的幫主與島主們聽了,齊齊退步讓開.大龜雖不會説話,心道:“這沒頭髮的人很好,方才我聽他説法,雖然沒有聽懂多少,可也知道不該再隨便傷及生靈性命.你們這些人不及我領會得多,剛聽完慈悲的説教,就想傷我性命,大大不該!要不是我聽懂三成慈悲的説教,這時那最先侵犯我的三個人還哪裏有命在!”人們看着巨龜大搖大擺出洞而去,無不無可奈何.巨龜剛到洞口,—道白光閃至,徑落到龜背上。數百隻眼睛好奇地望去,見到只雪白的猴子落到龜背上,左敲敲龜殼,右拍拍龜甲,乘坐而去。姬碧瑕道:“公孫姑娘,你的靈猿玉雪同巨龜是一夥的。這下我們誰也別想再打神龜的主意了,這裏誰也不是那猴子的對手。”她的話雖聲不大,但這裏無不是武林高手,人人聽到耳中,心裏都是不悦。不服氣者十中倒有八九,個個心説白猴子有甚麼能耐,莫説這裏遍地高手,就是自己一人,也足以斃之。弗陀丹活佛道:“大家不用不信,你們當真沒誰能是這猴子的對手.貧僧雖然不練武功,眼光還是有的。這靈猿的功力之高,便是整個天下,也沒有幾人抵擋得住,更莫説是勝過它了。”平平淡淡説完,又閉上眼睛。活佛的弟子彼霍首先不服道:“師父,弟子不信.”教主道:“存疑正是無量光明佛祖所鼓勵的.不信最好,你自己去試試吧。傑延……”護法尊者傑延應聲道:“弟子在.”弗陀丹活佛道:“你準備好療傷的妙藥,先替三位神州大豪包紮傷口,然後再替你師兄上藥。前三位的傷是在額頭、鼻子、左臉上,彼霍則傷在雙掌。若不是這樣,我便許你們用神龜祭奠聖火。”眾人聽後俱感新奇,打還沒有打過;他雖被視為活佛,又怎可能知道結果。均是拭目以待,想看個究竟。彼霍深信師父之言不假,因其所有預言,從無不爽。心説:“若是我搶先出手,便是打不過那猴子,也是傷在三位神州大俠之前,總得讓師父預言不準一次。”想到這裏,腳下輕彈,快逾電光石火,早射到洞外,舉掌向靈猿玉雪擊去。洞中以前想看看這些波斯和尚有何本事的中州豪客,此刻見到彼霍身手,暗暗佩服,自度弗如。至此,又有不少人死心塌地效忠聖火教。彼霍似射出的利箭,徑取神龜背上的玉雪,暗中得意:“我用上這般輕功,莫説沒人想搶在我之前出手,便是有人,也休想搶到我前面.不是做弟子的與師父做對,而是師父每言必中,這次且看師父如何言中!”正自暗暗興奮,眼看已到那神龜之前,伸手便可擊中那猴子,便在這時,眼光掃到不遠處負責守衞洞口的三位海外仙島島主身上,驚得目瞪口呆.那三位島主個個是雄霸一方的高手,這時一起倒在地上,嘴角鮮血殷殷。彼霍立時收起對靈猿玉雪的輕視,心忖:“師父當真是活佛,所言必中!”頓時氣餒,不用打過已知自己的下場,想收手不打,已經不及,凌空飛來之勢端的鋭不可擋,便是想橫空變勢,也已萬萬不能.當下咬緊牙關,雙掌排空,勢挾風雷推出。靈猿玉雪隨公孫晶芸來到這六橫島上,但覺到處都是新奇.雖然島上防衞森嚴,但對它一個猴子倒無人去管,由它來回玩耍。玩得膩味了,便向洞中闖來,欲與芸兒見面。守洞的三位島主不理它在外面如何玩耍,卻不許它入洞。玉雪只是輕輕一掌,發出無聲無息的陰柔掌力,將三位守洞的島主重創.這是它進洞前的事,護法尊者彼霍並不知道。彼霍掌力凌厲之極,可是前面好似空洞無物,碎碑裂石的雙掌擊在那猴子身上,心下竊喜:“這回師父所言有誤,天下沒有人可以這般接下我的掌力,何況是這牲畜!”玉雪騎在神龜背上,渾若無事,就像根本不知後面有人襲擊.他大驚之下,施展千斤墜落地,只道如常便可收回雙掌,向回抽手,尚想二度出掌。一掣臂之下,大驚失色,原來雙掌竟然粘在猴子的背上,再度抽掌時用上全力,仍是蜻蜓撼石,非但收不回雙掌,而且連猴子的身軀也帶動不得半點。這時洞中人已有大半出來。彼霍顧不得顏面,高呼:“師弟,救我!”傑延早要上前,但是被晶芸擋在身前,無論如何也難衝破無形的氣牆,空自焦急.晶芸曼聲道:“何必過去,你師弟在與烏龜比賽拔河,我家玉雪做它們的公證人。”眾人見到眼前奇景,俱自方才的莊嚴法相變成滿臉笑相,有的竟然喊起:“加油、加油!”那烏龜兀自前爬如故,彼霍的雙腿深深陷入土中,在地上留下兩道深溝.靈猿玉雪的內力修養絕對不比世上任何一人差,它默運內力吸住彼霍雙掌的同時,猶能在龜背上坐得穩固,這樣等於同時抵擋神龜與彼霍的聯手進攻,世上有這等功力的絕頂高手,實是寥寥無幾。弗陀丹活佛排眾而前,高直佛號:“無量大光明佛祖!”毫臉上,彼霍則傷龜頭頂輕拍一下,接着道:“止步、止步!莫奠聖火。”居然當真停下。而後活佛又在玉雪頂門輕擊一下:“還人自由、還人自由!”説也神奇,向來桀敖的玉雪今天第一次聽外人的話,後背一挺,放了護法。傑延與彼霍齊跪在弗陀丹面前,誠心求教道:“師父,弟子求其所以。”中州羣豪亦是一般心思,分明這老和尚手無縛雞之力,怎會輕輕兩拍,便分開武學高手難以排解的拼鬥內力局面,豈不令人匪夷所思。弗陀丹閉上眼睛道:“無量光明佛祖。慈悲之力是茫茫世間最具威力的,你們以後千萬要記住。”眾人聞言,泰半大怔,數十悟性高的搶步向前,齊拜伏在地,高呼:“教主,弟子誠心皈依!”有人心道:“你們瘋了不成,這和尚根本沒有武功,拜他為師除了做和尚以外,還能學到什麼?”護法尊者傑延見師弟夷然無損,忙去將三位身受重傷的島主扶起,上藥治傷。心説:“還是師父偏袒自己的弟子,以慈悲願力解救師兄,使他沒有受到傷害,我也不用去替他上藥.”心念未已,彼霍已經過來,攤開雙掌道:“師弟,快快為我上藥!”傑延見他一雙手掌變得血肉模糊,冷氣直升頂門,忖道:“這猴子的內力好生厲害,居然能將師兄這雙鐵掌弄成這般模樣!”弗陀丹上前一—扶起跪下的眾人道:“無量光明佛祖。若是我佛欲要三宗寶經流傳到神州,你們便是我第—批弟子。明日午時前聖火再不自燃,我們也就沒有師徒緣份了。”説完回到洞中。幾名誠心欲拜弗陀丹為師的神州武林大豪,以傳音入密暗中商量:“看來這聖火無人去點,絕對是不會燃起的,我們得想個辦法來點燃它。”“對,咱們先殺了那隻大龜,然後偷偷用它寶血來祭奠聖火,必能燃起!”活佛弗陀丹面色大變道:“你們在研究殺死那隻大龜!罪過罪過!”剛才用傳音入密説話的那人奇道:“您怎知道?”活佛道:“要知人間私語,天聞若雷。貧僧如果沒有修成這天耳通的功夫,怎可以來大唐神州傳法!”須知“天眼通”與“天耳通”雖是佛家的神通,在武林中卻也是真真實實的武功,並非幻術魔法。這和尚分明不習武功,怎會身懷武功中最高境界的功夫!弗陀丹知道大家所驚,笑道:“無量光明佛祖。在佛學中,最簡淺的修為比武學中最高深的還要莫測,只是所體現的是慈悲神通,並非霸道武力。如若不然,光明佛祖也不會稱無量。”説到這裏,向外走去。東瀛神龜幫幫主龜田吉野稽首道:“老師,您哪裏去?”活佛弗陀丹道:“保護神龜去。”龜田吉野聽在耳中,卻受用無比。那幾位想殺死神龜的武林高手暗暗叫苦,只是更加佩服活佛弗陀丹,拜師留住此高僧之心愈堅,莫不絞盡腦汁想方設法使聖火自然,以期聖火教在神州廣為流傳。洞頂的張發懷抱小尚武.靜觀下面變化,心裏老大不高興,忖道:“這和尚有甚麼邪術,碧瑕愛我至深,也在這時不來理我,都是和尚搞的鬼!”朝下面喊道:“姬碧瑕,你害得小僧有了還俗之念,這時又不理我。阿彌陀佛,小僧大大對不起佛祖,更是再也看不得下面的異端邪説,讓開讓開!我不再活了,小心不要砸死下面的諸位英雄!”他本是為了引起姬碧瑕的注意,在同她開玩笑。孰料言猶未落,身後被誰推了一把,竟是自百丈洞頂失足!不要説張發懷中抱着個孩子,便是空身落下,也絕對難以倖免摔成肉泥。星丸隕瀉中,張發抬頭上看,只見石縫中探出只烏龜腦袋.在烏龜頭之後,又探出個雪白的猴子腦袋來,已知所以然。只是他不敢置信,這隻烏龜才從洞口出去不久,如何會行動如此迅速,上得這百丈所在?張發對自己的性命就此喪去倒不痛惜,痛惜的是小尚武的小命。小尚武—死,可賑濟災民的萬擔黃金與千鬥明珠也就化為泡影!值此關頭,心中所想仍是這件造福蒼生的大事,不愧是釋門弟子。公孫晶芸與姬碧瑕齊嚇得高呼起來。羣雄見了,亦無一人不驚恐萬端,紛紛向四周閃開,生怕自己被砸上陪死。場中唯有二女與弗陀丹活佛沒有躲避。姬碧瑕大哭出聲,道:“冤家,誰不理了!人家以前做事你嫌毒辣,這時想向異域活佛學學慈悲善舉,你卻尋這般短見,我也不活了!”仰頭望着張發的來勢,站在他必落之處,決意與之一起死去。晶芸大驚,高聲喝道:“不可!”纖掌凌虛擊出,震開姬碧瑕與揚手去接人的弗陀丹,蓮足箭彈,扶搖而起,足有二十餘丈高。此刻張發抱着小尚武已經墜到她面前,無暇細想,一手抓過江尚武,—手抓住張發肩頭,耳聽嗤的聲響,那衣服被凌厲無匹的下墜之勢墜斷,絲毫不減其勢,隕落依舊。自從吸得地精元氣,晶芸做事無不隨心所欲,凌空一抓落空,微怔之下,張發的腦袋已經落到她腳邊。不容猶豫,凌虛翻身又抓向張發的頭頂。如果他是個俗家人,這一抓必然抓到其頭髮,可是和尚的頭頂光光,必中的一抓又落空。好位公孫晶芸,凌虛翻身不停,變得又是頭上腳下,伸蓮足在張發頭頂輕點,勁力運得恰到好處,立時改變其下墜方向.張發身如勁弩,斜射向堅硬的洞壁。雖然被及時改變方向,但是力道之強,亦非血肉之軀所能承受,非摔成肉泥爛醬不可。姬碧瑕緊跟在晶芸身後縱起,見他改變方向,亦是凌虛扭身射去,抓住張發光禿禿的腦袋,使出千斤墜身法。自百丈高處而下,力道之勁,早達不可思議。張髮帶着姬碧瑕飛撞向石壁,眼看二人俱得粉身碎骨,在所難免。弗陀丹活佛高聲道:“無量光明佛祖.彼霍、傑延,快快捉住空中施主的雙腿!這裏會輕功的,捉住空中彼霍傑延的四腳.”字字快捷説來,卻又清清楚楚,聞者不假思索,按其指點各行己事.半空人影穿插,立即結成兩隊,傑延與彼霍分別握住張發雙腳.他們亦被下面的人握住,長長的兩條龍相仿,直垂地面。空中人一個接着—個落地,個個兀自心頭突突直跳。晶芸最後落下,抱着小尚武送到張發懷中,問道:“這是誰的孩子?”張發剛要回答,耳朵劇痛,只得蹺起腳,歪頭斜睨過去,見是姬碧瑕捉住自己右耳,欲掙扎又不是,不動既痛又不雅觀,剛要問其為何這樣,姬碧瑕已經俯在他耳畔輕聲道:“如實説來,不然我揪下你的耳朵!”尚武年紀雖幼,卻懷俠義心腸,見狀喊道:“你不要薅我叔叔的耳朵,他又不是你叔叔,不許你薅。”童言天真,毫無邏輯、聽來頗是可笑。姬碧瑕聞言,非但不怒,而且面生笑容道:“他是你的叔叔。好,便看在他是你叔叔的份上,饒過他這一次。”笑盈盈鬆開玉指。小和尚道:“不用我説了.孩子已經叫我叔叔,我還能是他的甚麼人。你疑神疑鬼不要緊.再有這麼一次,我的耳朵不被你扭下才怪!”這時雖然天光大亮,洞中畢竟光線不強。那隻小小金龜在尚武懷中不甘寂寞,悄悄探出頭來,立即有道金光閃爍着。三四十人循着光源看去,見到金龜,個個眼睛發出興奮的光彩。張發見了,曉得要糟,心忖:“這小龜是尚武的小朋友,他是絕對不許這裏的人用它祭奠聖火的。怎麼辦……”心念電閃,眼光四覷,突然拔身起步,抱着小尚武翩然射向洞口。有人高呼:“快追!”姬碧瑕不明所以,怒道:“沒良心的,你又要逃開不理我!”當先拔步追去,後悔放開他耳朵。張發以天竺最高深的瑜珈神功施展少林派輕身功法,可説是相得益彰,身形只晃了兩晃,便射出洞去。洞中高手不乏輕身術出類拔萃的,緊追不放.慌不擇路,後面追趕的人越來越近,心急之下,拼命向山上跑去。小尚武不明所以,問道:“叔叔,我們為甚麼跑?難道不跑那姑姑就薅掉你的耳朵麼?”張發附耳道:“咱們不跑,他們要殺死你的金龜祭奠聖火,你忍心看着亮亮被燒死麼?”尚武道:“不行!除非他們先殺了我.”張發道:“對!叔叔也不忍心看你死,除非他們先殺了我。”二人後面一句完全—樣,相視大笑。追來的六七位武學高手聞聽二人大笑,齊起狐疑,不曉得他們笑的是甚麼,搞的是甚麼鬼.倒也不敢過分逼近。小尚武忽道:“叔叔,前面是個洞,咱們進去,外面太刺眼睛!”久居黑暗處,突然見到陽光,自然是頭昏眼花。張發急奔之中,見到前面有個洞口,心中大喜:“五鬼洞!原來又回到這裏。”毫不猶豫鑽入。追者緊隨其後,跟入洞中。一行人到達那玉壁前,張發縱聲長嘯,聲音在洞中激盪,變得鬼聲鬼氣。後面人見到眼前忽地出現剎那百變形態的鬼怪,懼是不寒而粟.這些武林大豪,過的是刀頭舐血生涯,再是兇險也不怕,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怪事,當在大家躑躅不前之際,張發已經抱着小尚武繞過那凹凸玉壁,向裏跑去,心忖:“讓追我的人自己影子嚇唬自己吧!方才我們是被那猴子與烏龜給擠下去的,現下便抄它們的後路,也擠它們下去,這叫來而不往非禮也!”——thxde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