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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有感雁行揚鞭歸裏 弄巧閨房暗盜奇書

    玉嬌龍學習武藝已快一年。一來高先生傳授得仔細認真,二來玉嬌龍學得用心刻苦,因此技藝進步十分迅速。高先生頗感欣慰,王嬌龍暗暗歡欣。一天早晨,高先生按照書中錄繪,正在傳投玉嬌龍一套早已失傳的劍法,劍法共三十六路,分雄、奇、幽、險四法。每法又分刺、擊、劈、砍、虛、實、張、弛各招,真是招招環扣,變化莫測。舞動起來,須得身、步、手、跟都要互相契合,分毫不爽。這套劍法,練熟已經不易,如要達到精湛,更是無止境的了,就要看學劍的人,本身所具有的氣質,敏悟的天資,以及基本功而定。高先生雖在年少時學過擊劍,但畢竟功底不深,加上現在年歲已大,等於半路出家,已難達到升堂入室的境界。玉嬌龍在學練這套劍法時,初時也相當吃力,練了整整一個早晨,才不過記下三四路,而且還不斷錯亂手法。不料她卻是那樣發狠,咬緊牙關,一個勁地苦磨苦煉,一直練到腰痠腿麻、兩眼發黑,都還不肯住手。眼看時已不早,經高先生再三勸止,方始罷休。她就這樣毫不鬆懈地練了一月,終於將全套練熟。據高先生看來,她的一擊一刺,精準有力,功夫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了。可玉嬌龍卻毫不滿足,仍一個勁地苦練下去,直到她自己也感到身心已與劍路合一,直達到得心應手的境地時,才又央求高先生傳授新的劍法。高先生對玉嬌龍這種專心致志的精神,當然滿心高興,但有時他在一旁看到她的劍法竟至達到那般出神入化的境地時,心裏也不禁隱隱感到有些憂畏。心想:這樣一個如花似玉、養尊處優的侯門千金小姐,完全可以仗恃父親的權勢蔭福,受不盡的榮華,享不完的富貴,現在卻讓她學得如此一身武藝,這對她究竟是福是禍,就難以逆料了!隨着“奇書”的進展,玉嬌龍學的技藝也越來越更精深,高先生的隱優,也越來越加深了。高先生原向書上學到的,已都授給王嬌龍了,這才不過全書中的三分之一。現在要繼續傳授下去,自己就得先一步照書上新練新學。因此,在這段時期以來,高先生都是在頭天晚上偷偷將書中錄繪記下,第二天早上又去傳授玉嬌龍。終因年歲已大,記憶力差,教着教着,突然忘了一式,只好託詞罷教。有時教錯了幾招,第二天又改正過來。玉嬌龍初時並不在意,不想次數一多,心裏也產生了疑竇。漸漸地,她已悟出來了:高先生背後肯定還有一個“先生”,而這個背後的“先生”是誰呢?所有這些,玉嬌龍只是看在眼裏,疑在心上,表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一任高先生教去。過了八月,已進入深秋,烏蘇卻是天高氣爽、草茂馬肥的時節。一天,旗牌報説從蒙古趕來的馬到了,請玉帥出城試馬。玉帥興致勃勃地約請高先生一道出城觀看,藉此散一散心。高先生欣然同往。來到郊外草原,見有軍校多人,已牽馬列隊恭候那裏。玉帥用馬鞭指着那些馬對高先生説:“這些都是從蒙古挑選來的良馬,專撥給軍營用的。看去倒也高大,只是不知腳力如何?”説罷,便令軍校試騎較賽。約有三十餘騎,聞令一齊上馬,只聽一聲炮響,三十餘騎同時縱蹄飛奔,真不愧是良馬,一匹匹奮蹄揚鬃,有如風馳電掣,馬頭銜着馬尾,在草原上飛追競逐。玉帥看了,不往頻頻點頭讚賞,意甚自得。當較賽剛一完畢,軍校們正牽馬遊放時,忽見遠遠西南方向,一騎如箭,穿刺般飛來。來得漸漸近了,方見是匹白馬,一人端坐馬上,身着淡紅色衣裙,白馬紅裳,映在綠色的草原上,顯得特別耀眼。馬跑得快如閃電,人騎在馬上穩如一體,輕盈矯健,宛似游龍,把一個個軍校都看得呆了。高先生也不住稱讚,玉帥更是暗暗稱奇。直到馬來至百步內時,玉帥才不禁説了聲:“啊!原來是嬌龍這丫頭。”高先生這時也看清了,馬上那人恰是玉嬌龍。他心裏不禁暗暗吃驚,心想:原來只知她會騎馬,不想竟騎得這般嫺熟。我又傳她武藝,這就更是如虎添翼了。他正遐想間,玉嬌龍已馬到眼前,只見她翻身下馬,上前給父親請安後,又來給高先生見禮。高先生見玉帥面露喜色,便笑着向他祝賀道:“大帥有女如此,真可算當今的花木蘭了。”玉帥聽了,將眉略略一皺,説:“她豈能比得木蘭!木蘭有一身好武藝,她算得什麼!”玉嬌龍略帶嬌意,仰面望着父親説:“武藝難道就不可以練嗎?”高先生心裏微微一震,玉帥卻轉為教訓的口氣説,“女子無才便是德。自古以來,女子之有文才者,多半薄命;有武藝者,多半不成正果。爾應好好跟高先生讀點詩書,但求能曉明禮義就造化不淺了。”玉嬌龍低下頭,不再説什麼了。玉帥將嬌龍付託高先生,帶着從人到兵營去了。高先生見左右無人,這才對嬌龍説:“大帥的話也不無道理。”玉嬌龍卻不以為然他説道:“守禮就是讓人欺,我才不哩。要有一天我如碰上了……”她差點脱口説出“巴格”,但突然想起這事從無人知,便忙改口,“我如碰上半天雲,非和他較量一下不可。”高先生笑了笑説:“半天雲是一馬賊,你乃千金之體,怎會碰上他呢!”他見王嬌龍努着嘴,顯得還在負氣的樣子,又説,“聽説半天雲勇猛非凡,又是慣習的馬上功夫,這與馬下功夫不同。馬上功夫主要靠臂力,猛勇;馬下功夫才是講的劍術神奇,馬上進退不能自如,這兩者是不同的啊!你要切切記住:如遇馬賊,劍法不能墨守成招,要和馬上相適應才是。”高先生本來是在暗暗提醒她,警告她,不要自恃武藝,輕率出手,不料説着説着,卻又認真給她講解起馬上、馬下功夫的不同來了。在回城的路上,天色已漸黃昏,草原上萬裏無人,忽吹來一陣涼風,使人更感到一種秋意。這時,落日的斜暉灑滿草原,長空中正有一行大雁,揹着斜暉,向東南方向飛去,高先生在馬上仰望着雁行,一直目送它們飛到影兒都已隱沒在天際時,才埋下頭來,滿懷悽楚地吟誦了句:“所嗟人異雁,不作一行歸。”接着又長長地嘆了口氣。玉嬌龍側眼看去,只見高先生眼裏噙滿了淚水,她心裏説:“高先生動了思鄉之念了。”第二天清早,玉嬌龍來到花園,見高先生面帶愁容,眼含倦意,他對嬌龍説:“草木尚知榮衰,人非草木,當更有情。我離家遠遊,已一年餘,時時夢繞神馳,昨見雁行,倍增愁緒。我想稟明大帥,回家看看。我走後,你只將我傳你劍法,熟記熟練,精益求精。我多則一年,少則十來月,還要回來的。那時再繼續傳授於你。”玉嬌龍對高先生提出回家之事,似乎早已料到,並未露出驚訝之色,只説,“我現已學得的武藝,如與人較量,不知究竟如何了?”高先生説:“以你現有的武藝,防身有餘,與人爭勝則不足。華夏之古,中原之大,藏龍卧虎,隱怪潛奇,正如山外有山,不可仰止,千萬輕率不得,切記,切記。”接着,高先生將擬回鄉探望之事,稟明玉帥。玉帥略加慰留,便答應了,並隨即取出紋銀三百兩,送與高先生作為盤費,又命人去馬廄中牽來駿馬一匹根贈,另還派了兩名小校責成護送至界口。當晚,玉帥置酒與高先生餞行,並把玉嬌龍叫出陪於未座。席間,玉帥無非説些表示慰勞的話,希望高先生早日返回烏蘇重聚。高先生亦説了些多感收留錄用,井蒙委以重任等話語。賓主二人説得倒也真誠懇切。最後,高先生請以一年為期,表示了定要回來之意。玉帥當然高興,一直暢飲至深夜才散。宴罷,玉帥各自進入內房去了。高先生叫玉嬌龍稍待一下,忙回到東廂,取出小小木盒一隻,雙手捧至廳上,用一種十分懇切的口氣對嬌龍説:“我漂泊半生,別無長物,只此一個木盒,雖值錢不多,實是我將來養葬所賴,謹將它付託於你,望你念在師徒份上,妥為保存,萬萬遺失不得。”玉嬌龍見他説得如此嚴重,不禁側目略一審視,見那小木盒是紅漆漆成,製作十分精緻、結實;盒上由一銅鎖鎖着;盒蓋合口處,還貼有一封條,封條上尚有高先生親筆簽押字跡,高先生把話説充,又將“重託”、“切記”再度叮囑一遍後,才將木盒雙手遞與嬌龍。嬌龍亦忙用雙手接了過來,略一掂量,覺得盒內很輕,好像並無金銀珠寶等物。她正疑異間,高先生又説:“盒內所裝,不過幾張借據契約,並無他物。”玉嬌龍欠身恭敬他説:“請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珍藏此盒,等先生他日回來時,一定完璧奉還就是。”高先生這才寬慰地笑了笑,回到東廂去了。玉嬌龍捧着木盒回到房裏,心裏總覺不快。這倒不是由於對高先生的惜別,而是高先生在交給她木盒時的那番話,以及他的神情氣度,使她感到這和她平時心目中的高先生,是不相符的。她心目中的高先生,不僅學識淵博、武藝精深,而且為人落拓超俗,不計身外之物,今晚為何這般計較,小小一點錢財,顯得那樣患得患失!在她看來,這未免顯得過於凡俗。因此,她悶坐案旁,又將高先生一年多來的一言一行,仔細回憶一番,不覺又記起他不久前在傳授她武藝時所露出的許多破綻來。這是為什麼?她想着想着,竟突然把自己的疑竇和這小木盒聯繫起來。就在高先生上路後的當天深夜,玉嬌龍等房內丫頭、下人都已入睡後,她才挑亮燈,先用熱濕手中將木盒封條潤濕,取出只清剔梳笆用的牙骨薄刀,小心翼翼地將封條啓下,又用銀簪將銅鎖撥開,然後輕輕地打開木盒,一看,裏面並無別物,只有用黃綾包着的一本厚厚的書。她將書翻開一看,見首頁正中寫着“秘傳拳劍全書”六字。再翻開後頁,就是錄繪的各路拳法、劍法。前數十頁的那些招路,都是她已經記熟了的;後面尚有百十來頁,高先生則尚未教授,她逐一檢視,只覺越到後面,越更深奧奇秘,特別是最後所錄繪的“穴絡”一章,都是點穴之法,圖上標出人體許多穴位,只要照所錄時辰觸及,非死即殘,幾乎無可避逃。她看着看着,不禁也感到毛骨悚然,呼吸緊迫,合書閉目,定了定神,這才醒悟過來:原來所疑高先生背後的“先生”不是別人,卻正是此書!高先生視木盒為神物為的也正是此書!玉嬌龍不禁雙手合掌,暗暗默禱説:“這是上天賜予我的造化,就休怪我玉嬌龍背義了!”從此以後,玉小姐的房裏,每晚深夜,都還亮着燈火,只見她凝神伏案,不停地在繪着、寫着……玉嬌龍的神情、身姿,也都在不知不覺地起變化。神情變得更凝重了,有時甚至顯得有點冷冷難犯的感覺。也變得更愛沉思了,有時見她獨坐遐想,眼光凝視遠方,誰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身姿變得更加輕盈矯健了,她行動起來,有時就象一陣清風拂過一般,連點聲響都沒有。香姑就常説:“攙扶小姐走路,就像沒有扶着東西一樣,真輕!”府裏的丫環、下人,都感到玉小姐的這種變化,可是,誰也不知道引起這些變化的真正原因。冬去春來,又是春暖花開、冰消草長的時節了。一天,高先生突然回來了,身邊還帶着一位中年婦人。高先生在給府裏的上下人等介紹時,稱説這位中年婦人是他的娘子。因他這次回到交河,正遇上交河大旱,糧食顆粒無收,家中衣食困難,他就把娘子也帶到烏蘇來了。且説玉帥自高先生走後,別人擬辦文牘,總不如他稱意,也很盼望他能早日回來,今見高先生果然竟提早回來了,心裏當然高興。玉夫人卻認為這位先生娘子來自河北,也算鄉親,正好有人作伴,心裏也很樂意。於是,便忙命人在府內靠近東廂房後面,打掃一間房間,讓高先生和他娘子居住。玉小姐聽香姑報説高先生回來了,身邊還帶來一位師孃,她並未立即出來相見,卻將房門緊閉,獨自一人抹洗換裝,打扮得十分整齊後,方才出來相見。她見高師孃年約三十五歲開外,生得臉龐瘦削,顴骨高聳;眉心有顆小小的硃砂紅痣,顯得特別耀眼;略微深陷的兩眼,卻閃爍有神,兩顆眼珠不時轉來轉去,遊移,不定;説話聲音有些沙啞;對人接物,態度隨和,談吐應對,十分機敏。當玉小姐上前給她見禮時,她一把拉住了她,把她上下打量一番後,才笑着説:“哎呀,簡直美得象個天仙了,怪不得你高先生常常在我面前誇讚你哩!”玉嬌龍不禁暗暗吃了一驚,覺得高師孃那雙緊緊拉着自己的手,有如爪子一般,毫無半點柔暖之意,倒像被枯藤緊緊纏住似的。她還從高師孃適才所説的那些恭維話裏,感受不到真誠,似乎含有一些什麼別的意味。可是,玉小姐還是藏住心頭的厭惡,顯得十分謙恭他説:“哪裏,哪裏,師孃過獎了。”高師孃又把廳堂四處打量一番後,説:“難怪你高先生一來就不想回去了,原來他找到了這麼好的一個棲身之所。”説完,掩着口笑了笑,才上前對玉夫人説:“夫人莫見怪,我們這些小户人家出身的人,一向是隨説慣了的。如有哪些失禮不周之處,還望夫人多多包涵才是。”接着又對香姑和在旁的每個下人、丫環,都一一招呼問談幾句,真是周到極了。王小姐在一旁心想:“高師孃為何是這般情性,這與高先生平時所稱道的真是相去萬千。這是為何?”玉嬌龍就在高先生回來的當天晚上,趁身旁無人的時候,將小木盒捧出,雙手遞還高先生。高先生接過木盒一面向她稱謝,一面卻偷眼向木盒上的銅鎖和封條看去。這雖只是暫短的一瞬,玉嬌龍卻還是看在眼裏,心裏也不禁怦怦地跳了幾下。高先生收起木盒,只隨便地問了嬌龍幾句,便匆匆回房去了。深夜,玉小姐房裏的燈早熄了,高先生房裏的燈卻還亮着。就在這靜靜的黑夜裏,突然從玉小姐的房裏閃出一條黑影,那黑影又一閃,便到了高先生房外的窗下。只見那黑影向牆壁一貼,黑影就和牆壁隱合在一起了。這時,從窗裏傳來了高先生和高師孃的説話聲。那聲音雖然很輕,可是在窗外還是隱隱能夠聽到。高先生:“我被你累得背井離鄉,這次原説回鄉探聽一下風聲,不料半路上又碰上了你,你賴死賴活糾纏着要和我同來,一路上鬧得風聲鶴唳,現在既然到了這裏,你也可以放心大膽地把真情説出來了。”高師孃:“為了幾樁老案,衙捕在到處捉拿我,為了那個死啞巴,李慕白也在追蹤我。我逼慌了,只説出關逃避蒙古,不想在古浪又遇上你,又知你有這麼好一個護身所在,正好避避禍,才求你攜帶來的。”高先生:“你乾的那些惡事,與我何干?我真是悔不當初了!”高師孃:“我犯的那些案,與你無關,我也不會攀連你,難道啞巴的事也與你無關?”高先生:“啞巴之死,究竟與我何干?”高師孃:“啞巴那本什麼書不正是在你手裏。聽説李慕白在追尋的正是那本書啊!”一陣沉默後……高先生:“書,現還在,我奉還給那李慕白就是了。”高師孃冷笑一聲:“這就由不得你了!你一還書,勢必要把我牽扯出來。真到那時,你就不要怨我無情,我也顧不得了,只好把一切都推在你身上,要死就死一路,到陰曹地府去做夫妻。”高先生又以莫可奈何的口氣説:“依你之見?”高師孃:“書,不能還,也不能再留下,得馬上燒了。”又是一陣沉默。高先生:“書,再留半年。好在這裏是帥府,衙門差捕不敢來查,量李慕白也不能不有所顧忌。半年之後再燒。”高師孃:“你那麼捨不得燒它,究竟是本什麼書?”高先生:“一本秘傳拳劍書。我還需半年才能學全。等我學全後,傳你一些,你就可以自保了。”高師孃沒有再答話了,也不知她心裏是贊同還是反對。又過了片刻,才又聽到高先生説:“這是侯門帥府,不比江湖。你要在此存身,就應好好打點,小心在意。萬一露出破綻,我倆都不利。好了,你就在此安息,我仍要回東廂房居住。”還沒等高先生跨出房門,只見那黑影一閃,閃到玉小姐房門口就不見了。卻説高師孃自從到了帥府,很會左右逢緣,特別在玉夫人面前,極力曲意奉承,每遇夫人為什麼事操心時,她總是勸慰説:“哎呀,你身為一品夫人,還操這些心!下人等用來幹啥?!”對待丫環、下人,她又總是説:“在帥府當個差,也要等同個正八品,自立福中不知福,外人見了誰敢不尊。可把那些黎民百姓眼饞死了!”因此,上自夫人,下至丫環,她都對得歡心。玉夫人甚至把她當作貼身管家看待,將府內一切大小內務,完全交付與她處理。當帥府中的上下人等都與高師孃打得火熱時,只有玉小姐對她卻保持一種若即若離,若敬若戒的態度。這態度,高師孃當然早已感覺出來了。有次她試着問香姑:“玉小姐的脾氣我真摸不透,她好像有點不喜歡我!?”香姑説:“玉小姐心腸極好,只不過近來好像有什麼心事。”高師孃“啊”了一聲,便不再問什麼了。一天,玉小姐坐在房裏對着鏡台出神,香姑突然問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大喜歡高師孃?”玉小姐一怔,忙問:“誰説的?”香姑説:“我看出來的。”玉小姐這才笑了笑,問道:“你覺得高師孃為人如何?”“人倒頂大方,也極和氣,像個大户人家出身的。”玉小姐想了想,才説:“你沒注意嗎,她熱了,便撩起衣襟當扇子;累了,一下就往門坎上坐。大户人家的有這等規矩?”香姑一想,果然如小姐所説,她正想再問,玉小姐卻又説道:“我説的這些,你千萬不要説出去了。如高師孃向你問及我時,你要留心,就説我尊敬高先生,也很喜歡她。”高先生休息了幾天以後,又開始教玉嬌龍讀書和繼續傳授武藝了。就在剛剛恢復練武的那天清早,高先生精神爽爽地來到花園裏,玉嬌龍卻後來一步,顯得有些倦意。高先生並未在意,只叫她將半年前他臨走時傳給她的那一路劍再練練。玉嬌龍仍然一如過去那樣,恭順地點點頭,站好架式,將劍一亮,就練了起來。一招緊一招,一劍扣一劍,拔、刺、探、斬、進、退、回、旋,舞得那樣純熟,那樣精準。高先生在旁看了,心裏既暗暗吃驚,又暗暗高興,説:“別後才半載,不想你不但毫未荒廢,反而精進多了。可喜,可賀!”玉嬌龍捧劍站立一旁,含笑看着先生。高先生正待傳授新路,不禁猛然回想起來,帶着遲疑詫異的神色説:“記得我臨行前,這路劍法好像並未教完……”他用手輕釦額間,想了想,接着説,“對了,還剩下最後四路未教,你為何竟能舞完!?”玉嬌龍能手中掩口笑着説:“高先生好健忘,你初練給我看時,明明是練完的。只是分招教我時才差幾路。其實我在看你練時就全記下來了。”高先生這才“啊”了一聲,也就相信確是這樣的了。説着,練着,玉嬌龍無意中看到遠遠一株大樹後、隱隱露出一角衣衫。這是誰呢?丫環不會來,下人不敢來,她佯裝沒有看到,仍繼續練她的劍。接着,她看到高先生也朝那邊睃了一眼,頓時臉上泛起一絲怒意,眼光也陰沉下來,玉嬌龍明白了,那躲在樹後的,定是高師孃了。當天深夜,高師孃房裏亮着的燈光,一個黑影又一閃來到窗下,傾聽房裏的細聲談論。高先生:“你太冒失了!你來偷看,萬一被玉小姐發覺,豈不引起她的疑心,這將對你不利!”高師孃:“我正是為了防人才來看的。我確已看得明自,那位玉小姐的劍法武藝,已遠遠超過你了。若再傳授下去,將來難制!你得提防點才是。”高先生:“我以真誠待她,何防之有!”高師孃:“海不測深,女不測心,哪能不防!”高先生默默踱了幾步:“我將後面一章留着不傳就是。”高師孃:“擇幾手最狠毒的教教我,早些把這禍害燒了的好。”高先生沒哼聲,接着房門響了。隨着響聲,那黑影一閃就不見了。一日,玉帥隨帶肖準等一干校衞到城外巡視軍營,忽接探報,説他命人去伊犁從副將田將軍處選來的百匹戰馬,趕至精河附近時,突遭半天雲截劫,被奪三十餘匹,由馬賊馳趕着向石河子方向逸去。玉帥聞報,又驚又怒,忙命身旁肖準馳往奎屯,調遣駐奎屯的營軍前往截擊。玉帥身邊未帶令箭,若再馳回帥府取令,已經來不及了,玉帥靈機一動,便忙解下腰間佩劍,付與肖準,對他説道:“這柄寶劍乃我祖傳之物,我一直佩帶在身,從未假人;奎屯軍營千總林榮曾隨我征戰多年,當識此劍。今事已急,只好以它權當令箭,林榮見了定會發兵的。”肖準帶着王帥寶劍馳向奎屯去了。第二天,肖準回府覆命説:“林千總見了玉帥寶劍,果然立即發兵,親率二百騎去石河子一帶攔截,搜索各路,並未見到一個馬賊和一匹馬影,想那半天雲多是改投別路去了。”説完,呈回寶劍。玉帥撫劍無語。又過了幾天,城外哨所探馬來報説:半天雲率領數十騎馬賊,在石河子一帶劫了駝隊,竄到烏蘇附近一帶來了。已經平靜了幾月的烏蘇城,又突然緊張起來。玉帥得報,忙召集附近各營校尉,在城外大營議事,商討剿捕之計。玉帥臨行,還把高先生也邀請一道,同赴大營,共參軍機。正商議問,忽帥府差人飛馬來報:“帥府失火!”玉帥急忙罷會,並親率營中軍校百人,趕回撲救。好在火勢不大,經百名軍校奮力撲救,不到半個時辰,便已將火撲滅。這次失火,原是起自東廂房內,除燒了東廂,將高先生房內一切什物燒成灰燼外,火勢並未蔓延,其餘房屋,亦未波及。高先生還未等火苗熄盡,便一頭奔入房內,見平時放置在枕旁的那隻木盒,已燒成焦炭,盒內也只剩下厚厚一疊火灰了、高先生木呆呆地望着木盒,臉色蒼自,只在心裏暗暗叫苦。他覺得這場火起得蹊蹺,好像專為他這本書而起的。書確已被燒燬了。但事情是否也就此了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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