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後。
丁不一以驚人的意外,完成了七邪劍中邪劍法的課程。
一劍刺出,不見了劍圈、劍,但皇甫天衣無論從哪個方向對應刺來一劍,立即有一串串劍圈、劍花和無數寒芒向劍上鎖來,稍不留意便有手臂受傷的危險。
雖然丁不一現在還遠不能戰勝天皇甫天衣,但皇甫天衣知道,如果丁不一將七邪劍的七招殘缺不全劍式學會。自己就絕不是丁不一的對手,如果再以輔以內力,恐怕就是七兄弟聯手也不會勝過他。
餘小二的軟骨功也收到了奇效,他現在不僅能從竹籬、石眼裏穿行,只要那洞眼有前額寬就行了。
皇甫天衣消瘦了,黑白參半的頭髮幾乎變成了白色,眼也陷了下去。
然而,清瘦得最厲害的是江春花,紅潤的臉變得蠟黃而有些憔悴,明亮的眸子變得呆板有而閃忽不定,身也瘦了一圈。
因此,練劍成功的喜悦中籠罩着一團陰影。
皇甫天衣宣佈有邪練劍到此結束。
晚餐的菜很豐富,四碟、四菜、兩湯,還燙了酒,就像是慶功宴席,也像是餞行酒。
皇甫天衣領着丁不一和餘小二走進石窟,在桌邊坐下。
江春花送上碗筷着,轉身就走。
“春花姐姐!”餘小二揮手叫喊。
皇甫天衣道:“讓她去吧。”
餘小二扁扁嘴,無奈地坐下,丁不一本想開口説話,又只好將話咽回。
皇甫天衣斟上三杯灑,端起酒杯道:“二位在清風觀的練功就到此結束吧,説句心裏話,你們的表現,我很滿意,已超過了我的要求。”
“謝皇甫叔叔。”
“謝師博。”
丁不一和餘小二舉起酒杯。
皇甫天衣放下酒杯道:“今夜我將離開這裏,五天之後,我回來再告訴你倆,下一個地方該去哪裏。”話音頓了頓,抓起筷子:“現在吃飯吧。”
皇甫天衣不再説話,埋下頭來專心地吃飯。
丁不一和餘小二自然也不敢説話,也是埋頭吃喝。
這一來,席間的氣氛更加沉悶,沒人再喝酒,菜也變得索然無味。
丁不一第一個放下碗筷,準備離去。
“丁公子。”皇甫天衣喚住了:“我有話要與你説。”
“嗯。”丁不一點點頭,復又坐下。
餘小二還在吃,皇甫天衣放下筷子,唬起臉,耐心地等待。
餘小二吃過後,翹着二郎腳,刁起小指頭笠着牙縫,根本沒有離開的意義。
丁不一暗伸出腳在餘小二腳背上一踩。
“唷!”餘小二瞪眼嚷道:“你幹嘛又跺我的腳?”
皇甫天衣正色道:“你出去一會兒,我與丁公子有話要説。”
“師傅,”餘小二眼珠子轉,“是不是關於春花姐的事?”
皇甫天衣沉聲喝道:“出去!”
“是。”丁不一待餘小二退出後,立即道:“皇甫叔叔,關於洪澤望月樓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見義勇為,搭救春花姑娘,我怎怪罪於你?”
“可是……”
皇甫天衣鋭利的目光盯了丁不一道:“你為什麼要到老沙河小莊去找春花?”
丁不一坦誠相告:“因為春花姑娘的臉形和眼神,極象白姑娘和寶應萬花摟的蘇小玉姑娘,我覺得很奇怪,也很好奇,心想不知她們之間是否有什麼特殊的關係,所以就有意繞過道去了一趟老沙河小莊。”
“哦,”皇甫天衣似乎有些吃驚,“有這麼回事。”
丁不一道:“不知皇甫叔叔,能否將春花姑娘的身世告訴我?”
他希望能在春花姑娘身世中,揭開這個心中的謎。
皇南天衣深沉地道:“我留你在此,本就是要將春花姑娘的身世告訴你。”
丁不一深吸口氣,端正了身子,不知為什麼,他感覺得到江春花的身世,將和白如水的身世一樣,一定也是個悲慘的故事。
皇甫天衣輕咳一聲,開始講敍:“十九年前,當我們七邪兄弟分手歸隱山林時,我在最高的山崖下,發現了一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她懷中抱頭一個一歲多的小女孩那女人渾身是血,是從山崖陡坡上滾下來的。當時,周圍沒有一個人,我只好將那女人帶到了山裏,我本來可以不管這檔子事,但我還是管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丁一覺得皇天衣此時的話有所指,不覺心陡地一跳。
皇甫天衣繼續道:“我不用説,你也知道那女就是春花的娘,那一歲的小女孩就是春花。我將她們帶回到山林小屋時,春花的娘因失血過多,已不行了,她臨終前託我好好照顧春花,並給了我一隻小香囊,她指着小香囊想説什麼話,但沒説出口便嚥氣了。”
皇甫天衣從懷中掏出小香囊,擱在石桌上:“就是這隻香囊。”
丁不一拿起香囊一看,好精緻的香囊袋!繡花金邊,黑色絨底,上面用金絲線綴着一對戲水鴛鴦,下角繡有“江彩娥”三個小字。
“江彩娥?”丁不一不禁輕呼出口。
皇甫天衣點着頭道:“不錯,我想這就是春花她孃的名字。”
丁不一解開香囊,囊裏有一塊温玉,出温玉仔細觀看,原來是一隻扇墜,温玉不大,但透體通明,迎光對照,玉體風隱有一條金龍騰躍,顯然是件稀世寶玉。
皇甫天衣道:“這該是春花姑娘她爹贈給她孃的定信物。”
丁不一凝眉道:“如果是這樣,春花姑娘她娘最終想要説的話,恐怕就是想要您老人家替春花姑娘,找到他爹。”
皇甫天衣輕嘆口氣道:“也許是,不過,這香囊和温玉春花身份的證物,是確信無疑的了。”
丁不一問道:“您替她找過爹爹嗎?”
皇甫天衣緩聲道:“你聽我慢慢説吧。當時,剛隱山林人便出山林不便出山,春花又小,我只好將她娘葬了,把她留在身邊,那時,我才三十出多歲,但因頭髮蓬亂,滿臉鬍鬚,春花管叫我叫爺爺,好,爺爺就爺爺,我就認了她這個孫女兒。我與她相依為命,在深山裏一住就是十年。”
丁不一忍不住又插嘴道:“你怎麼去了老沙河小莊?”
“這是天意。”皇甫天衣頓了頓道:“一場天火,燒燬了大片山林,我棲身的小屋也被化成了灰燼,於是,我帶着春花離開深山,來到了老沙河小莊,一進小莊,春花高興得不得了,好像就似回到了家鄉一樣。”
丁不一頗有感受地道:“清清的小河,絨絨的沙灘,葱鬱的樹蔭,那確是個優美寧靜的好地方。”
皇甫天衣道:“我見春花這麼喜歡這個地方,便徵得了村裏人的同意,在村尾蓋了間茅屋住了下來。”
丁不一搶過話道:“你採草藥,開門診為鄉民看病,鄉民都叫你草藥郎中,叫春花姑娘小美人,對不對?”
皇甫天衣注視着丁不一道:“春花姑娘怎麼會得了瘋病?”
“唉,”皇甫在衣嘆道:“這全怪我不好,我只顧着替人看病,上山採藥,又帶着香囊去打探春花她爹的消息,有時一離家就是幾天,沒想到春花也要照顧,而且她漸漸地大了,在小莊住了幾年,已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了。”
丁不一怦然一跳,已猜到了春花姑娘發瘋病的原因。
皇甫天衣沉下聲道:“當我不在家的時候,春花愛上了一個來看病的青年,那青年花言巧語騙得了春花的歡心,一個夜裏,青年將春花騙到村上的小山溝想要強暴她,憑春花的武功,那青年當然不會得逞,於是,那青年便走了,一去再不曾回頭。”
丁不一的心頓時沉甸甸的,胸口只覺得堵得難受。
皇甫天衣頗感內疚地説:“春花偷偷地哭了,傷心透了,可我一點也沒有覺察,我真是笨,她開始消瘦了,我也不知道,她開始偷我的藥吃,藉以麻醉自己,我也沒有發覺,我真是笨,不能瞭解一個女孩兒的心。”
他面無表情,眼神鎮定,但看得出,他這是強行壓抑着痛苦,刻意裝出冷靜。
丁不一自爹爹死後,經歷這一段的磨難,能明瞭皇甫天衣與江春花之間的那咱不是骨肉,勝似骨肉的相依之情。
皇甫天衣換口氣道:“沒多久,她發病了,是瘋病,我停止了門診,全心替她看病,但我只能醫治她身上的病,卻無法治癒她心中的病,她每天夜裏都跑到山上溝裏哭泣,悲痛欲絕,我只好帶她離開老沙河小莊來到了這裏,沒想到她的病卻是愈來愈重,最的變成了花痴女人。”
“可憐的姑娘。”丁不一出自內心的同情,嘆息着道:“難道沒有辦法可醫治了嗎?”
皇甫天衣的目光倏地發亮,閃閃的盯着丁不一,但沒有説話。
丁不一壓住蹦跳的心,目光深透的直看着皇甫天衣,彷彿要看穿他的內心一般。
他看出皇甫天衣對他有所求,於是,靜靜等待着皇甫天衣開口。
沉默片刻,皇甫天衣終於開口了:“只有一個男孩兒愛才能拯救她,愛的創傷只有用愛才能醫治。”
丁不一不懂得皇甫天衣話中的含意,但故意裝不懂的樣子:“愛能治她的病麼?”
皇甫天衣道:“我不能要求你什麼,也不能強迫依幹什麼,我只想告訴你。春花姑娘已經愛上你了,她把你當成了那青年,如果你離開她,刺傷她的心,她不僅病不會有希望好,而且會很快死去的。”
丁不一低下頭想了想道:“那我該怎麼辦?”
皇甫天衣盯着他道:“如果你願意,我打算讓她跟你走。”
丁不一睜大眼:“跟我走?”
皇甫天衣道:“她不能在這山谷裏呆一輩子的。總得有人帶她出去打她爹,現在人願跟你走,也只能跟人走。”
“可是。”丁不一為難地道:“我是不能娶她的。”
皇甫天衣伸手捂着石桌上的香囊道:“我知道,我已想過了,關健是你不能撇下她,至於能不能娶,則是另一回事,愛,有男婦夫妻之愛,也有兄妹手足之愛,我想讓她認你作哥哥跟你走,暫時穩住她的病情,以後找到她爹,或許情況會有變化,也許有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那時候再下藥治她的病,或許有希望。”
認個義妹,那當然是不成問題的事。
丁不一欣然道:“我答應了。”
“好。”皇甫天衣道:“你先將這香囊收下,以後的事待我回來後再告訴你。”
“是。”丁不一將香囊收入懷中。
皇甫天衣站起身:“走,咱們去卧房看看春花。”
丁不一起身跟在皇甫天衣身後,走出石窟。
“師傅,”餘小二迎上來,“你們談完話了。”
“嗯。”皇甫天衣沉聲道:“去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洗乾淨。”
“師傅,我……”餘小二真後悔不該迎上來,接下了這倒黴的差事,早知如此,就果在前坪不過來了。
“快去!”皇南天衣的臉色冷峻。
“遵命。”餘小二鼓起小嘴,氣呼呼地走進石窟。
皇甫天衣領着丁不一走進側坪小房。
這是皇甫天衣的卧室。
一張牀,一張桌,一條凳,一隻茶几,十分簡陋的擺設。
十分顯眼的是東牆下的一隻大藥櫃,近百個藥抽屜裏擱着各種草藥。
江春花坐在牀沿上,兩眼呆呆地望着窗外,表情冷漠,眼神空濛。
丁不一心中不覺頓生憐憫之心。
自己在八橋鎮的神情,是不是和她此刻一樣?
“春花。”皇甫天衣柔聲道:“你看誰來了?”
江春花轉過臉,呆滯的眼神瞧着丁不一道:“你是誰?”
丁不一心絃一震:“難道她病得連自己也認出來了?”
丁不一急跨前一步道:“春花姑娘,你不認識了我?我是丁公子,丁不一啊。”
“丁公子。”江春花眼光閃了閃,仍是痴痴地看頭他。
驀然間,丁不一的心像被刀剮一樣地劇痛,那一夜江春花夜聞卧房的情景,浮現在眼前旋轉。
是自己害得她變成了這個樣子,皇甫天衣説得不錯,如此下去,她將會很快地死去的。
“春花姑娘,他上前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我特意看你來了。”
她痴望着他:“你不是説過不肯娶我的嗎?”
謝天謝地!她終於記起這欄事了,這説明她還有希望。
他眼泛潮紅,眼哐中滾出一滴淚水。
皇甫天衣看在眼裏,臉上露出驚異之色,但這只是迅閃即逝的表情。
他沒想到丁不一居然會如此多愁善感,這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事。
江春花拭去臉上的淚水:“你別哭,我記得你的,你説你肯不肯娶我?”
丁不一對江春花喝富有深刻的同情心,而且往日也是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換上任何一個其它的女人,他都會説上一句不負責的假話,但對這對瘋女人,他卻不敢,因為他意識到再其騙她,就等於是要她的命。
但是,這個問題他又無法迴避。
皇甫天衣替他解圍了:“我決定讓你跟他走。”
“什麼?”
江春花眼光陡地灼亮:“爺爺,你上我跟他走?”
“是的。”皇甫天衣走近牀沿道:“今後你也不用離開他。”
“唷!”江春花臉上綻開了笑容,掙出一雙纖細的小手,拍掌道:“太好啦!我跟定夫君了!”
丁不一臉上露出尷尬的笑。
皇甫天衣道:“你跟定了丁公子,但丁公子並不是你的夫君。”
“為什麼?”江春花歪起了頭,眼中的亮光黯淡下去,“我不要什麼丁叔叔,他是長輩,我要尊敬他,不能和他玩的。”
“哦,他不是你丁叔叔,”皇甫天衣道,“那是爺爺弄錯了。”
“他是你哥哥,你是他妹妹。”
江春花眸光又亮起:“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她用手指指丁不一,又指指自己。
丁不一搶着答道:“是的,是的。”
江春花道:“我是你什麼妹妹?”
丁不一即口道:“義妹。”
“爺爺,”江春扭着腰道,“義妹是什麼東西?”
皇甫天衣朝丁不一丟了眼色,嘆口氣道:“你怎麼連義妹也弄不清楚了?義妹就是兄妹,他將像愛妹妹一樣的愛你你將像愛哥哥一樣的愛他。”
江春花湊過頭道:“妹妹能不能和哥哥睡覺?”
皇甫天衣還天説話,丁不一急着道:“那可不能。”
江春花沉下臉:“不能和你睡覺,我就不做妹妹。”
丁不一急了,江春花的病,這次可發的不輕!
皇甫天衣臉色一變,厲聲道:“春花,爺爺這次要你聽話,你聽着,如果願意做丁公子的義妹,就可以跟他走,如果不願意就只能自己照顧自己。”
江春花扁了扁嘴:“我跟爺爺走。”
皇甫天衣道:“爺爺五天後,要去一個你不能去的地方,自古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不能永遠跟着爺爺的。”
“我……”江春花突地眼神大亂,“你們都不關心我,不喜歡我,因為我……我是個瘋女人!”
皇甫天衣也不曾料到江春花的病,幾天之內竟會嚴重到這種程度,忙抖起有袖,駢起了二指。
丁不一見狀,急忙抓住江春花雙肩道:“我們都關心你,喜歡你,沒有誰説你是瘋女人。”
江春花睜起晶亮的明眸,狂亂的神情在眼裏漸漸消退:“真的?”
丁不一噙着淚,真情地道:“真的,我會關心你,好好地待你一輩子。”
“不一哥!”江春花猛地拖住丁不一放聲大哭。
皇甫天衣深深地吐了口氣,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別哭,別哭。”丁不一拍着江春的肩背,斜眼向皇甫天衣求救。
皇甫天衣對江春花道:“小丫頭,都快嫁人的姑娘了,還哭!叫別人見着了,多不好意思,別丟你爺爺的面子。”
江春花縮縮鼻子,止住了哭聲:“爺爺説得有理,我不能給爺爺丟面子的,不一哥,你就當我沒哭過。”
丁不一忙道:“你沒哭過,是個好姑娘。聽話的好……妹妹。”
皇甫天衣道:“爺爺要出谷去五天,這五天裏,陪丁哥哥在谷里練功、玩耍,等爺爺回來,千萬不要惹事。”
江春花鬆開抱住丁不一的手,揉揉眼睛:“爺爺要去哪裏!”
皇管天衣撫着她肩膀道:“爺爺要去地邪歐陽爺爺那裏,然後叫你和丁哥哥,還有餘小二一起去歐陽爺爺那裏,好嗎?”
“唷!好極啦,嘿嘿!”江春花頓時破涕為笑。
皇甫天衣道:“瞧你這樣子,蓬頭散發的,哪象個女兒家?快去收拾打扮一些,給爺爺送行。”
江春花拍手笑道:“好,請爺爺和不一哥哥到外面去稍等片刻。”
皇甫天衣笑着道:“我們在外面等你。”
“哎。”江春花眨眼間變了另一人,蹦跳着去打開臨時堆放在牀邊的箱子。
皇甫天衣和丁不一走出門外,順手將房門掩上。
天空一片昏黑。
除了峯頂的一小塊城空在昏黑中透出一絲遊光外,谷里山間已被垂下的夜幕所遮蓋。
皇甫天衣望着牢中的一般遊光對丁不一道。“謝謝你,春花也許還能有救。”
空中的那一絲遊光,就是希望之光。
丁不一道:“請皇甫叔叔放心,春花姑娘一定會有救的。”
皇南天衣用一種近似於哀注的聲音道:“丁公子,在我離開的五天內,委屈公子儘量讓春花開心,只要不是過分的要求,請公子答應她,這樣對穩她的病情有很重的作用。”
丁不一點點頭道:“我會的,這是我應刻做的事。”
皇甫天衣目光射到他的臉上:“我相信你。”
此時,餘小二到皇甫天衣身前:“師傅,碗洗完了。”
“嗯。”皇甫天衣板着臉“嗯”了一聲,“聽着,我出去的五天裏,由你燒飯做菜,好好伺候丁公子和春花姑娘。”
餘小二扁扁嘴,斜睨着眼:“遵命。”
房門打開了,江春花從房裏走出來。
她換了一套豔麗的花裙,長身玉立,腰肢盈握,臉上的呆板和憔悴消失了,充滿着青春朝氣,眉宇間春風盪漾。
餘小二禁不住贊口道:“啊,春花姐姐,你好漂亮!”
“是嗎?”她摔摔秀髮,對丁不一道:“我漂亮嗎?”
丁不一瞧着她,點點頭:“是的,你很漂亮。”
“啊!我很漂亮!”她發出一聲歡呼,旋身奔往前坪。
風吹動着衣裙,她就像一隻在風翩翩起舞的彩蝶。
驀然間,丁不一眼前閃過小貞在桃花園中,飄過的花蝴蝶般的身影。
此刻的江春化多麼像小貞!
他凝視着江春花旋舞的身影,搜索枯腸在她的身世中也找不到與白如水、蘇小玉和小貞,有任何聯繫的地方。
他的手悄然握住了藏在懷中的皇甫天衣交給他的香囊,也許謎底就在這香囊中的温玉扇墜裏。
餘小二被江春花的情緒所感染,一聲歡叫,一個筋斗翻入石坪,手舞足蹈,亂嚷亂叫。
皇甫天衣對丁不一道:“瞧,她現在多開心。”
丁不一聽得出他話中對光春花的關心,不覺道:“您真打算和她分手?”
皇甫天衣沉吟片刻道:“説實話,我也捨不得離開她,但我不能不這麼做,我總不能將她留在這山裏一輩子,且她這病……”説到此,他話音頓住,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丁不一不願再觸及這個令皇甫天衣痛心的問題,急忙道:“您放心,看她發現在這神情已經好多了,日後這病準會好。”話音緩了緩,又道,“她只穿這單薄的衣裙,會不會着涼?”
皇甫天衣恢復了鎮定,淺笑道:“這倒沒問題,她內功很好,又服過我的‘百全大補湯’,往年冬天雪地裏,也只穿單衣裙的。”
“哦。”丁不一道,“難得春花姑娘這麼高興,咱們也過去陪她樂一樂吧。”
“好啊。”皇甫天衣説着,彈身一躍,已躍到江春花身旁。
“春花妹妹,我來了,”丁不一大叫着,也奔了過去。
四人圍成一個賀圈在坪中旋轉,放聲大笑,十多天來積壓在這秘谷底中,那股沉重的憂悶被這笑聲徹底的擊碎了,消散了。
半晌,皇甫天衣停止了旋轉,舉起手臂,道:“夠了,我該走了。”
丁不一、江春花和餘小二一齊走到皇甫天衣身旁。
皇甫天衣摸着江春花的頭道:“春花,要聽丁哥哥的話,不要出谷,不要惹事,不要欺負……”
“爺爺,”江春花扭着身軀,嬌聲道,“我知道,都知道!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女孩?現在春花已經大了,已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怎麼還會不懂事?”
“懂事就好,爺爺放心了。”皇甫天衣拍拍江春花的頭,扭頭對丁不一道,“拜託你了。”
丁不一會意地點點頭:“您放心。”
皇甫天衣又轉臉向餘小二:“小二,這幾天……”
餘小二搶口道:“燒飯做菜,劈柴挑水,收拾房間,打掃衞生,全由弟子包了!”
皇甫天衣沉聲道:“還有,不要忘了練功。”説罷,身形一晃,宛如一頭灰鶴,沒聽到半點聲息,人已飄出石坪,到了山壁亂石叢中。
丁不一和餘小二看得呆了,舌頭一伸,這份身手在江湖上可是寥寥無幾,就是劍狂薛宇紅也不過如此。
江春花揮起手,向皇甫天衣一連幾擺。
皇甫天衣面露微笑,身形再起,一連幾晃,已不見人影。
“好身手!”餘小二拍手好。
江春花笑道:“這算什麼?這手白鶴沖天的輕功,爺爺還不及我呢。”
“真的?”餘小二瞪圓了雙眼。
江春花也睜圓了眸子:“騙你是烏龜王八蛋!”
餘小二拍拍手:“來,露一手給咱們瞧瞧。”
“哎!”丁不一揮揮手道,“今天也夠累的了,天色不早,咱們該休息了。”
江春花噘起了嘴唇,滿臉不高興。
餘小二嚷道:“不累,咱們正玩在興頭上,師傅又不在,正好……哎唷!”
丁不一在餘小二腳背上狠踩一腳,同時拋去一個眼色。
餘小二這才想起江春花的病,於是,伸起雙臂打了個哈欠:“哎……哈!我真的困了,困……極了,我去睡了,你們也早些歇息吧。”
説完,他轉身就奪向石窟。
丁不一將江春花送進房中,安頓她在牀上躺下。
江春花很安靜,一舉一動都聽從丁不一的吩咐。
丁不一替她將被子蓋好:“春花妹妹,好好歇息,明早見。”
江春花柔聲道:“不一哥,明早見。”
丁不一退出房間,將門掩好,回到前坪卧房。
夜漸漸地深了。
丁不一放心地睡了。
皇甫天衣放心地走了。
他倆都認定江春花的病情已有好轉,不會的事。
他倆都沒能真正抓住江春花心病的癥結,在這個瘋女人的充滿着痴愛和痛的心靈中,還燃燒着一股復仇的烈焰。
當丁不一剛剛離開房間,江春花便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她從內衣裙的裙帶縫裏拔一根小刺,捏在手中久久凝視着。
那是一根不到半寸長的小刺,極細,細得只有十來根頭髮粗,刺身閃着幽藍的光,顯然餵過劇毒。
那夜,那個青年突然要強暴她,她跪在他面前,求他待爺爺回來後向爺爺求親,他執意要馬上得到她,她也動了情,但當得她正值經期到了,便向他解釋,要求他過幾天再來幽會,他卻一意孤行,將她打翻在地,撕破了她的衣褲,她不得不的反抗,把他打倒。她又與他定了個三日之約回到家中。
三日內,她偷用爺爺的藥趕製了這根毒刺,她給這毒刺取了個名,叫“忘情刺”,只要將這根毒刺刺入那青年小腹“中極”穴之中,那青年就永遠幹不得這種強暴的事,只要他是真心愛她,願意誠心悔過,日後她可以取出這刺毒,與他相親相愛,成為夫妻。
三日後,她去了小山溝洞,但那青年沒有來,那青年玩弄她的感情後,因末得她的肉體,便拋棄她走了。
這個負心郎!
她眼神中進出一抹怕人的毒焰。
一定要懲罰這負心郎!
她將毒刺小心藏入內裙帶裏,翻身下牀,奔向藥櫃。
她打開藥櫃,從抽屜裏取出十餘味草藥,塞入一隻瓷瓶中,然後從牀下搬出一隻酒罈子,打開壇蓋,將壇中的酒灌入瓶中。
她一邊灌着酒,一邊喃喃道:“我是你妻子……不是你妹妹……你是我夫君……不是我哥哥……我不許你強暴我……不許你強暴任何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