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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只盼來生

    誰也沒料到馬無良會突然臨空而降。

    他在水牢中苦苦掙扎了二十多天,終於磨斷了栓在石壁上的鐵鏈,趁着守人不留意時逃脱出來。

    聽到巡邏莊丁的談話,他知道西宮秘使在彩雲閣下的空坪裏,正與丁不一和武林十大派在爭鬥,於是他悄悄潛入彩雲閣,繞到陡壁頂上。

    他陡壁頂上時,恰見汪鐵錚躍起來撲向丁不一。

    西宮密使是西宮密使華士傑將他鐵鐐鎖住手腳骨,打入水牢中的。

    他忠心耿耿效命於太后,想不到竟落到如此下場。

    受欺騙的憤怒使他喪失了理智,形如瘋人。

    他腦袋嗡嗡地響,神經針刺似的痛,胸中騰燒着烈火。

    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願望,殺死西宮密使!

    他未多思索,從腰間掏出那瓶化屍水,臨空撲下,聽到馬無良的叫聲,汪鐵錚出手本能地仰起了頭。

    雨點般灑下的化屍水落在汪鐵錚臉上。

    “啊——”汪鐵錚怪嗥聲中栽落在地。

    地上又響起一聲厲叫,一個矮團團的黑影在汪鐵錚身旁急旋起來。

    悄悄靠近汪鐵錚,而又想悄悄離開的矮鬼邱波,也同時被馬無良的化屍水灑中。

    “撲通!”帶着沉重鐵鐐的馬無良,轟然落在距汪鐵錚一丈遠的地上,手中的空瓶砸在石塊上碰得粉碎。

    馬無良的出現,使羣豪感到驚躇,然而坪場出現的情景,更使羣豪驚駭萬分。

    丁不一嚇傻了眼。

    徐温玉嚇得不由自主地貼緊了丁不一的身子。

    汪鐵錚身上發出裂帛聲,他穿的黑衣掛已碎,連保靈軟絲衫也散落了,身上肌肉塊塊往下脱落,一陣風過,毛髮隨風而落。

    他瞪着已突出眼眶外的眼珠,對着丁不一喘息道:“丁不一,你……什麼也得……不到!”

    他聲音頓止,全面縮成一團,在火光下宛如遇上烈陽的雪人,在迅速地溶化。

    “我……不要死……”邱波還在旋轉,雙手緊抱着雙肩。

    片刻之間,汪鐵錚已化為一灘血水和一股灰霧。

    血水滲入地裏消失,灰霧隨風緩緩飄去。

    邱波因也屍水不夠量,變得血肉枯骨難以分辨。

    火光在顫慄。

    被陡壁和竹隔位的月亮,也在發抖。

    羣豪一片肅然。

    天下再也找不出比這更見殘絕的死狀丁不一驚駭中有一絲遺憾。

    隨着汪鐵錚的“消失”,翠玉塔、先帝遺旨和西宮太后的那些資料全都消失了,地上剩下的只有那柄魚腸劍。

    馬無良從地上撐起間,喃喃地道:“丁總捕頭,西宮使……已死,老夫……甘願認罪。”

    此時,響起幾聲火統聲。

    丁不一知道是接應他的二十四路捕快到了。

    餘小二率着大批捕快湧入坪中。

    隨後,兩隊鐵騎兵和錦衣衞侍衞將坪場圍住。

    羣豪中引起一陣慌亂,有人拔出了兵器。

    鐵騎兵和侍衞怎麼來?丁不一有些吃驚。

    老爺子在八保貼身侍衞的簇擁下,走入坪場。

    “福王爺……”丁不一急忙上前詢問。

    老爺子揮手堵住丁不一的話,目光掃過四周,對羣豪大聲道:“你們可以走了”。

    郝倚老呵呵一笑道:“福王爺,你這次功勞可不小。”説罷,向華士傑拱起雙手道,“華莊主告辭。”

    華士傑拱手環顧全場。朗聲道:“江湖上從此再也沒有神龍門了,神龍門以往與各派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

    五法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言畢,五法大師和三慧大師領着少林弟子,率先退出坪場。

    長靜道長和洪齊天向華士傑告辭,率五當,丐幫弟子離去。

    各派羣豪紛紛退出。

    坪中剩下畢不凡、沈情及西域鬼魔城的弟子。

    畢不凡凝視華士傑良久道:“我要走了。”

    華士傑談談地道:“怨老夫有罪之身,不能相送。”

    畢不凡沉聲道:“江湖上不再會有隱君莊,也不會再有西域鬼魔城。”

    華士傑略傷感地道:“你也打算歸隱了”?

    畢不凡一反瘋態,正色道:“這樁事我已曾與丁總捕頭談過,師傅千嬰心願已滿,九孤城自然不復存在。”

    華士傑點頭道:“很好,日後我到老地方來找你喝一杯。”

    畢不凡眼中閃動着一絲淚花:“你要保重。”

    他説完此話,轉身就走,頭也不曾回。

    沈情和二十七九天狂魔押着朱顏、熊宗,帶着三百餘名弟子消失失在坪場外。

    坪中,只留下了華士傑、華空傑、徐温玉和一些隱君莊莊丁,還有那個戴着鐵鐐的馬無良。

    丁不一走到老爺子身旁:“福王爺,西宮密使已被誅殺,馬無良……”

    老爺子唬着臉,揮手下令:“統統拿下!”

    山東販糧一案和隱君莊謀反一案,同時結束了。

    案犯夫煞星馬無良和一干贓物、證據、三顆欽差大人的人頭,奉命送往京都刑部,案卷面呈皇上。

    案犯華士傑、華空傑、徐温玉以及十六名隱君計收留的欽犯和部分莊丁頭目,被收監在濟南府大牢。

    隱君莊所有建築,包括地下密室,寢宮全被炸燬,夷為平地。

    丁不一向皇上親自寫了奏本,説明華士傑將功怨罪,協助破案的經過,並坦誠地表明瞭自己與徐温玉的“夫妻”關係,請求皇上網開一面,格外施恩。

    沈素貞傷已治癒,為了以防萬一,他又特意寫了一封信給沈素貞,請求她在皇上面前為華士傑父女講情。

    他認為這樣做,已是萬無一失。

    於情於理,於仁於義,皇上一定會寬怨華士傑和徐温玉。

    他備了些酒菜,去大牢探望華士傑。

    死囚案。

    雙層木柵,兩扇鐵皮鉚釘門。

    堅硬的石壁,嵌入石壁中的帶錘鐵鏈。

    華士傑就被鐵鏈鎖在壁下的石牀上,獄卒道:“回稟總捕頭大人,這是福王爺的命令。”

    丁不一擺擺手:“打開鐵鐐。”

    獄卒為難地道:“這……”

    “嘩啦”一陣鐵響動,華士傑從石牀上坐起:“丁總捕頭,別為難差官了,他也是奉命行事。”

    “這個老爺子。”丁不一鼓鼓嘴,對獄卒道:“你出去吧。”

    獄率趕緊退出囚房,並知趣地將門掩上,他知道丁不一有話要與華士傑説。

    丁不一待獄卒退出囚房後,立即雙膝跪地道:“小婿丁不一見岳父大人。”

    他將自己與徐温玉的關係。告訴了華士傑,故以此禮相見。

    華士傑伸出帶着鐵鏈的手,將他扶起:“賢婿快快起來。”

    丁不一站起身,取過菜藍中的酒菜,擱到石牀旁的木凳上:“我去與老爺子説一聲,怎麼能鎖着您?”

    華士傑笑笑道:“不用了,你看這牀上的擺設,一日三餐的飯菜,老爺子對我已是夠客氣的了。”

    丁不一給華士傑斟滿酒,輕嘆口氣道:“想不到竟會如此委曲您老人家。”

    華士傑端酒盅,一飲而盡,漬漬嘴道:“好酒。”

    丁不一又斟上酒:“您放心,這個案子,皇上很快就會下旨意了,我保準您會得到皇上的特赦。”

    “很好。”華士傑點點頭,再端起酒盅。

    丁不一眨了一下眼皮,問道:“她還不肯見我?”

    “喂。”華士傑應了一聲,酒盅頓在空中。

    丁不一翹起嘴道:“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

    “唉,”華士傑放下酒盅道,“她是個苦命的孩子,性格很倔強,一旦決定了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丁不一道:“她連您的話也不聽?”

    華士傑沉吟了片刻道:“應該説她是聽話的,但這件事,她説直麼也不肯聽我的。”

    丁不一困惑地道:“為什麼?”

    華士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卻緩緩地道:“當年爹爹率神龍門十八將,殺人放火,姦淫擄掠,壞事幹盡。

    在青竹園的那場殺戮中,爹爹十餘人強暴徐温玉的母親樊賽花時,我聽到徐温玉的哭喊聲,天良突然發現,深感羞愧,此時爹爹聽我將這女嬰給宰了,我便抱着徐温玉出房,悄悄將她救了下來……”

    丁不一雖然聽徐温玉説過她的故事,但現在此事以另一個角度,從華士傑嘴裏説出來,仍令他熱血翻湧。

    華士傑沒理睬丁不一的反應,了一口酒,繼續道:“我先將丫徐温玉寄在一個農婦家中,兩年後爹爹突然暴病而亡,我便接管了神龍門,把徐温玉接回到隱君莊。”

    丁不一插嘴道:“此時隱君莊已被西宮太后所控制?”

    華士傑眼光一亮,反問道:“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丁不一抿抿嘴,沒有回答。

    華士傑吁了口氣道:“我相信,這年我添了女兒華温倩,為了倩兒不受報應,我竭力行善,並採用以殺止殺的手段,收留朝廷緝拿不到的逃犯,讓他們相互殘殺。

    我想也是為自己和爹爹贖罪。

    當然,因有西宮密使的監視,這一切我都只能暗地裏悄悄地進行。”

    丁不一心中暗歎,要做到這一些,不知有多困難!

    華士傑臉上罩上了濃雲:“徐温玉十八歲那年,我將她的身世告訴了她,她當時驚呆了,繼而發瘋似地要找我拼命。

    我交劍送到她手中,她卻又不忍心下手。

    於是,我向她保證,日後一定讓她親刃強暴她孃的十八名兇手,這十八人中我爹已經死了,待她漸漸地平靜下來後,我將隱君計的實情告訴了她,叫她耐心地等待時候。

    幾年後,宮廷爭,隱君莊隱宮事發,你奉皇命來到這裏,機會終於到了。”

    華士傑到此住口,抓起酒壺,連飲三盅。

    丁不一置身事中,下面的話,不用華士傑説,他已全明白。

    他凝視着華士傑,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敬佩。

    華士傑放下酒壺,瞧着他道:“倩兒現在哪裏?”

    丁不一道:“在泰山淨雲庵。”

    隱君莊案了結之後,他已派餘小二找過華温倩,得知她在淨雲庵。

    華士凝目道:“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答應我,好好照顧倩兒。”

    他已和徐温玉商量過後,不到最後的關鍵時刻,不把實情告訴丁不一。

    丁不一沒加思索:“一定,不過您放心,您一定有會有事的。”

    “當然,當然。”華士傑舉起酒壺,仰面發出一陣大笑,石壁的笑聲中震抖,鐵鏈發出鏗鏘的碰撞聲。

    丁不一也笑了。

    但,他只是跟着華士傑笑,並不知華士傑為什麼要笑。

    不知為什麼皇上聖旨,刑問公文遲遲末下。

    日子在難熬的等待中渾噩問題地過去。

    丁不一突然奉命到禹城去辦一件公差。

    五日後,丁不一趕回濟南,按照他的速度,他已將差日縮短了兩天。

    天氣晴朗,陽光果果。

    藍色的天空飄着朵朵白雲,顯示出深秋天高氣爽的特點,丁不一在官上不急不慢地走着。

    秋風陣陣吹來,帶着一股清爽的氣息。

    數輛馬車急風般地從官道上駛過。

    行人行色匆匆地趕向城裏。

    起先丁不一併不在意。

    愈走近城愈感覺到有什麼不對。

    城時醖釀着一種騷動不安的氣氛。

    出什麼事了?他加快了腳步。

    城門外人山人海,一片喧譁聲。

    “皇上要斬士傑,華士傑死得可真冤。”

    “什麼真冤?這叫恩果循環,神龍門作的孽還少嗎?”

    “乖乖!處斬三十七名隱君莊犯人,也真夠狠的!”

    丁不一隻覺頭皮一炸,急忙推開眾人,搶上前去。

    一張府衙處斬犯人的告示貼在城牆上,密密麻麻的畫着紅圈的犯人名單躍人丁不一曲眼簾:第一個是華士傑。

    第二個是華温倩即徐温玉。

    第三個是華空傑……

    “閃開!”丁不一大吼一聲,推倒一排觀眾,搶入城內。

    他剛轉過街口。

    餘小二迎面奔來:“丁大哥,不……好了老爺子要……斬人了!”

    “去府衙!”丁不一急敗壞地道,“你為什麼不及時告訴我?”

    餘小二跟在丁不一身後道:“我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才聽衙役説的。”

    “哼!就知道日夜與不娥抱在一起,要不就上妓院鬼混!”

    丁不一拼命狂奔。

    “我……”餘小二邊跑邊想解釋,“我也不想這樣,實在是老爺子在主……哎,等等我!”

    丁不一闖進府衙,一腳踢開了內堂的門。

    老爺子站立在堂中,已換上了官服,案桌上擱着皇上御賜的尚方寶劍和刑部公文。

    八名貼身侍衞。八名衙役待候在兩側。

    看樣子,老爺子已準備趕刑場執法了。

    丁不一瞪圓眼,怒氣衝衝地道:“為什麼會這樣?”

    老爺子揮揮手,示意侍衞和衙役退下。

    剛剛追到內堂門的餘小二見狀,也只好停留在門外。

    丁不一走到老爺子身前,逼視着他道:“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去禹城?你是不是當時已經接到了刑部斬文?”

    老爺子靜靜地望着他道:“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好。”

    “胡説!”丁不一大聲嚷道:“你是在騙我!”

    老爺子鎮定地道:“不管你怎麼説,現在都已晚了。”

    丁不一拍着案桌道:“我已據情呈報皇上了,為什麼還要殺他們?”

    老爺子肅容道:“這是皇上的旨意。”

    “不,決不可能。”丁不一斷然否認。

    老爺子從懷中取出一卷聖旨遞給他:“這是皇上密旨,你自己瞧着吧。”

    丁不一顫抖着手,打開聖旨:“華士傑、徐温玉一千犯人,立即就地斬首,不得有誤。”

    丁不一顫聲道:“徐温玉是我……妻子,皇上可……曾知道?”

    老爺子抖抖衣袖道:“皇上另有口諭:徐温玉即華温倩定斬無赦。”

    丁不一宛如被雷電擊中,呆木地道:“為什麼?”

    老爺子臉色凝重:“家醜不可外揚。”

    “家醜不能外揚?”丁不一不知所云。

    “以後你就會不知道了。”老爺子沉聲道。

    丁不一痴痴地呆立着,懦動着嘴,不知該説什麼。

    老爺子嘆口氣道:“唉,這能怪皇上,沒有先帝的遺旨,皇上治不了太后,沒有太后當年串反的材料,皇上採取不了任何措施。現在太后已經讓步了,同意讓皇上親掌朝政,自己隱退厚德宮,這也算是個好結局了。”

    丁不一目光一閃:“可是……”

    老爺子知道他想説什麼,打斷他的話道:“隱君莊謀反一案,雖未公開,但卻已人人皆知,弄得滿朝風雨,所以總得要找個替罪羊。”

    丁不一瞪園了眼:“華士傑、徐温玉就是替罪羊?”

    老爺子沉緩地:“馬無良是首犯,今日在京都處刑,處的是剮刑。”

    “不行,這樣太公平了!”丁不一忿忿地道。

    老爺子冷峻地道:“你想違抗聖命?”

    丁不一咬着嘴唇,沒出聲。

    老爺子又道:“皇上肯放過華士傑的女兒華温倩,沒下旨緝拿她,就算是寬宏大量了,老夫勸你不要節外生枝。”

    “福王爺,”丁不一沉冷地道:“犯人現在已押上刑場上,你説什麼也沒有用。”

    丁不一轉身就走。

    老爺子問道:“你去哪兒?”

    “刑場。”他頭也沒回。

    “你不能去!”老爺子高聲喝喊。

    “我去給斷頭人敬杯酒,行嗎?”丁不一説着,帶餘小二急匆匆地走了。

    老爺子急步跨出堂外:“立即起轎,趕赴法場!”

    法場設在城東街口廣場。

    這是歷年來處斬犯人的地方。

    因為今天處斬的犯人多達三十七人,所以格外戒備森嚴裏外三層兵丁、侍衞守護,兩側是火神營的火槍手,四角搭有四個大木台,台上佈滿弓箭手,架着強弩連珠箭。

    那架勢,彷彿今天會有人來劫法場。

    守護法場的人,看熱鬧的人多。

    街頭街尾。街兩旁的路上、樹枝上、樓閣、樓欄、據下都擠滿了人。

    那模佯,像是要把東街口廣場淹沒。

    刑場中央,一排號鼓手,一排披紅掛、赤裸着半邊胳膊的劊子手,三排五花大綁插長標的犯人。

    站在犯人最前面的是華士傑和徐温玉。

    他倆面含微笑,神情鎮定自若。

    伏屍法場,這原是預料中的事。

    所以他倆沒有絲毫的驚慌和恐懼。

    他倆決心赴死。

    勇於赴死的人畢竟是少數,而且必定是因為某種原因,而不得不接受死亡,他倆也是一樣。

    華士傑是為神龍門的罪孽而贖罪。

    皇上暗中赦免了華温倩,他已心滿意足了.因此,他死而無怨。

    徐温玉是為報恩而獻身。

    她大仇已報,以所救之身還報恩公,她理所當然。

    “嗚——”響起了號角號。

    “閃開!”厲喝聲中,人羣像潮水般往兩旁閃退。

    一隊兵丁,一羣侍衞,簇擁着老爺子進入刑場。

    有的犯人臉色變白了,呼吸驟然急促。

    時辰將要到了!生命已到了盡頭。

    老爺子在監斬官的座位坐下,板着臉抬頭看了看天空。

    太陽正置頭頂,陽光眩人眼目。

    還有最後一通鼓的時辰。

    他深吸了口氣,耐着性子等待。

    突然,人羣騷動,一條浪帶湧向法場。

    有人闖法場來了!

    剎時,兵丁舉起了刀槍,弓箭手扣住了弓弦,火統手捏緊了火器。

    丁不一和餘小二闖進了法場。

    見是丁總捕頭,沒人敢動手,兵丁將領和侍衞頭領急忙用眼光向老爺子請示。

    老爺予緩緩舉起右手,示意不要阻攔丁不一和餘小二。

    他了解丁不一,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但諒他不敢在法場動手劫人。

    丁不一一個縱步躍到華士傑和徐温玉身前。

    老爺子手一擺,侍衞立即將其它犯人押後。

    丁不一“撲通”跪在兩人面前:“岳父大人,温玉……”

    華士傑沉靜地道:“賢婿請起,這不能怪你,你已經盡力了。”

    “不!”丁不一跪着不起,低聲道:“我要救你倆出去。”

    “不行。”華士傑抵頭瞧着他道,“難道你敢劫法場?”

    丁不一咬咬牙道:“我顧不得這許多了。”

    華士傑沉聲道:“我已決心赴死,如果你真動手救我,我也不會跟你走。”

    丁不一抬起頭道:“為什麼?”

    華士傑冷靜地道:“我今日被斬,這是報應,為爹爹、為自己的過去,為神龍門贖罪,我死而無怨,皇上暗中赦免倩兒,我已是很感激了,我不希望你再給我招惹麻煩。”

    “可是…”丁不一還想勸説。

    華士傑冷聲道:“如果你真是我的女婿,就請照顧好我的女兒。”

    丁不一誤會了他的話,把臉轉身徐温玉道:“我救你走。”

    徐温玉閃亮的眸子瞧着他,緩緩地搖搖頭。

    丁不一急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怎能不管你?”

    徐温玉淡淡地道:“我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是華温倩。”

    “華温倩?”丁不一驚詫莫名。

    徐温玉道:“那夜與你結合的人,不是我,是倩妹。”

    “不,這不可能!”丁不一叫嚷出口。

    徐温玉緩緩地道:“這是事實,至於詳情,我已寫了封信,叫獄卒交給你,你看過信後就明白了。”

    “温玉。”丁不一低聲地呼喚着。

    徐温玉又道:“倩妹現在泰山淨雲庵中,她已懷上了你的骨肉。”

    丁不一望着她,用幾乎哭泣般的聲音:“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華士傑一旁道:“她料定皇上不會赦免你的妻子,所以……唉,不幸讓她言中了。”

    丁不一忿忿地罵道:“這個狗皇帝!”

    徐温玉道:“你不能罵他,他也有他的難處。”

    丁不一目光中閃着火焰:“不管怎麼説,我也要救你!”

    徐温玉斷然地道:“我當年曾發過誓,報大仇之後,就要報大恩,爹爹有難,孩兒決不苟且偷生。”

    “蓉兒……”華士傑想説話。

    徐温玉毅然截住他的話道:“爹爹!你用不着勸我,我生為徐家人,死為華家鬼,而且我也不願因此而連累丁不一和倩妹。”

    丁不一咬牙道:“我不管,我要救你!”

    徐温玉眸子圓睜,堅決地道:“我意已決,即使你強行救我出去,我也當立即自戕。”

    “温玉!”丁不一抱拄了她的雙腿,“你是無辜的,這樣對你實在太不公平了。”

    徐温玉突地跪下來:“丁公子,為了倩兒,就算是我求你了!”

    “我……”丁不一張臂將她抱住,淚水級級落下。

    華士傑一旁也無聲地跪下了,他為倩兒感到內疚,眼前的丁不一和徐温玉才是真正的一對。

    “鼕鼕冬!”響起了第三通鼓聲。

    老爺子的臉色變得鐵青,華士傑狠狠心嚷道:“賢婿,拿酒來送咱父女上路!”

    丁不一已知無法挽回,朝餘小二喝道:“酒來!”

    餘小二趕緊酒罈、酒碗,送到丁不一身旁。

    丁不一斟滿一碗酒,遞到華士傑嘴邊:“送岳父大人上路,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謝謝。”華士傑口咬碗邊,仰脖一飲而盡。

    丁不一斟滿一碗酒,流着淚水,送到徐温玉唇邊:“我是愛你的,但不知你是否也愛我?”

    徐温玉默然片刻,突張銀牙將碗咬住,仰脖飲完酒,猛一摔頭,酒碗飛上了天空:“我也愛你,讓我們來世再結情緣吧!”

    響起了號角聲。

    劊子手上前,將華士傑和徐温玉挾回刑台。

    “當!”空中酒碗墜地摔得粉碎。

    老爺子抓起令籤往地下狠狠一擲,嘴裏進出一冷森可怖的字:“斬!”

    刀光閃爍。

    血水進濺。

    淚水矇住了丁不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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