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武俠小説 > 《春雪瓶》在線閲讀 > 第二十一章  將錯就錯王妃認侄 以心換心少女酬情(上)

第二十一章  將錯就錯王妃認侄 以心換心少女酬情(上)

    第二十一章

    春雪瓶正在為鸞英為何要定在十月去妙峯山給玉嬌龍做道場的事感到不解,並因此而引出許多疑念和遐想來時,翠蘭忽又進房來報,説玉大人回府來了。鸞英立即吩咐翠蘭:“你去稟告老爺,説春姑娘已來了多時,正在房裏和我敍話,請老爺更衣後到我房裏坐坐。”

    翠蘭應了聲“是”,退出房門去了。鸞英隨即又對春雪瓶説道:“我家老爺已多次和我談起過姑娘了,他也很想見見姑娘呢!我已要他把那天為姑娘而作的那首詩寫成了單條,等姑娘來時,由他親自贈送給你。”

    春雪瓶連忙點頭稱謝。玉璣這個名字在她心裏雖然有些陌生,但她卻仍然是感到十分親切的。當她一聽自己就將和他見面時,她也不知為什麼,心裏竟不由有些慌亂起來,這種感覺,就是在她去見王爺時也是不曾有過的。

    一會兒,門外傳來了一陣凝重的腳步聲,隨着門簾被掀開了,一位面白鬚疏、身材微胖的長者走進房來,他舉起一雙帶着些兒審究的目光向春雪瓶打量了下,也不等鸞英給他介紹,便含笑對春雪瓶説道:“你就是春雪瓶姑娘吧!我對你已是聞名多天了。”

    春雪瓶趕忙站起身來,謙遜地一笑,隨即走到他的身前,迎着他深深一禮,説道:“小雪瓶參見伯父大人,願伯父大人福壽無疆!”玉璣欠了欠身子,臉上顯露出十分欣快的笑容,説道:“既已走入仕途,哪有什麼福來!姑娘快坐下敍話。”

    春雪瓶轉身退回桌旁,緊緊靠在鸞英身邊坐了下來,她也不時瞬過眼去審視着玉璣。鸞英等玉璣在圓桌對方坐定後,才問他道:“你原説退朝後便即回府,為何耽擱到這般時刻,是不是朝中有什麼爭議?”

    玉璣遲疑片刻,才淡淡地説道:“殿上倒無什麼爭議,我退朝後到軍機處去坐了一會,就回來得晚了一些。”他隨即又對春雪瓶説道:“聽説春姑娘在西疆乃是一位極有聲威的人物,這次秀峯去西疆公幹,也多得姑娘的護衞才得以平安無恙,我們也都為他慶幸,更為姑娘的勇武感到十分欽佩!”

    春雪瓶忙謙遜地説道:“德老前輩前次去西疆,我和他們在瑪納斯河畔偶然相逢,在與他們結伴同行的幾天中,確曾兩番碰上過一幫遊騎和一幫裝扮成遊騎的漢子襲擊,但都是全賴羅燕姑姑和德幼銘叔叔把他們殺退的,我只不過在旁給他們助助威罷了,哪談得上護衞,更當不起勇武二字!”

    玉璣:“那裝扮成遊騎的漢子可是馬賊?”春雪瓶只説了“不是”二字,便不吭聲了。鸞英:“姑娘怎知他們不是馬賊?”春雪瓶笑了笑:“近幾年來,馬賊都聚集在烏倫古湖一帶抗擊入侵的外寇,他們是不會到那兒來的,更不會襲擊與他們素無仇怨的過往旅客。”

    玉璣凝視着春雪瓶沉吟片刻,突然問道:“春姑娘可認識那些馬賊?”

    春雪瓶微微一怔,感到玉璣問得有些突然,便坦然答道:“也曾和他們相遇,認得一些。”

    玉璣眼裏閃過一道驚詫的神色,仍從容自若地端坐那兒,沒有再問什麼。鸞英卻感到十分驚奇地問道:“聽説那些馬賊一個個都十分兇暴,且又慻悍異常,他們難道不敢來犯你!”

    春雪瓶嘴邊浮出一個有趣的笑容,説道:“他們確是慻悍,但並不兇暴。我和他們無仇無恨,為何要來犯我!”

    鸞英:“這麼説來,他們也不像人們説的那般可怕了。”

    春雪瓶:“不但不可怕,他們在西疆的所行所為,還十分令人欽佩呢。”

    正在凝思不語的玉璣又突然問道:“聽説有個早年曾給王爺管馬的名叫拉欽的蒙古人,現在也在西疆,春姑娘可認識此人?”

    春雪瓶又是一怔,不禁立即警覺起來,隨即應道:“認識。”她瞟了玉璣一眼,顯得十分好奇地反問了句:“伯父莫非也認識此人?”玉璣遲疑了下,説道:“不曾見過,王府人多,過去也不知道王府有這樣一個人。”

    春雪瓶又緊緊問了句:“伯父既不認識拉欽,為何問起他來?”玉璣那雙凝重的眼睛也不禁遊離了下,説道:“有人傳説他在西疆已投到馬賊的隊伍裏去了。”

    春雪瓶暗暗吃了一驚,不知玉璣這話是從哪裏傳來的,也不知他為何要問起自己,是試探,還是示意?春雪瓶心裏湧起一片疑雲。她極力鎮靜住自己,只顯得頗感新奇地説道:“我只知拉欽過去一直在昌吉、迪化一帶販馬,後來又到塔城東北的山裏淘金去了,卻從未聽説他已投奔馬賊的事。”

    玉璣笑了笑:“投奔馬賊的事,看來都是一些傳聞,由他去吧,春姑娘也不用放在心上。”他隨即又問鸞英道:“你今天請春姑娘吃午飯,除了熊掌之外,叫廚房做了烤羊肉沒有?你不是説春姑娘最喜歡吃烤羊肉嗎!”

    鸞英:“叫廚房做了。只是恐怕做得不好,不如王妃府裏膳房做的地道。”她隨即又回過臉來瞅着春雪瓶:“今天姑娘在我家裏就更不用拘禮,高興怎麼吃就怎麼吃,用筷、用刀、用手抓都行,反正又沒有別的客人。”鸞英説完後,還不禁發出幾聲悦耳的笑聲。

    春雪瓶:“我那天在王府吃烤羊肉時,可能把那些夫人、小姐都嚇壞了。其實在西疆,不但吃烤羊肉是動刀動手,在一些地方,就是請客人飲宴連吃飯都是用手抓呢!”

    鸞英聽了不由感到驚異萬分,玉璣説道:“先父也曾説過西疆確有那樣的風俗。我們如果到了西疆,也要入鄉隨俗。”他隨即又對春雪瓶語重心長地説道:“京城也有京城一些禮俗,春姑娘可能不慣,但既然來到京城,也應隨俗才是。”

    春雪瓶:“只要是禮俗,不管是哪裏的我都可以習隨,難改的卻是自己的天性。”

    鸞英立即附和道:“只要是好的天性,改他則甚!”

    玉璣不以為然地看了鸞英一眼,沒説話。鸞英正想問問玉璣的看法,翠蘭前來稟報,説午飯已經備好,她只好説道:“我們吃飯去,到桌上去邊吃邊談。”她隨即站起身來,攜着春雪瓶的手,讓玉璣走在前面,她二人跟隨在後,一起走出房門,向客廳走去。

    桌上菜餚不多,但都很精緻。春雪瓶對熊掌倒並未覺得它有什麼特別可口之處,只是在鸞英的殷勤相勸下勉強吃了幾片,而對烤羊肉雖覺沒有西疆烤的鮮美,卻也吃了許多。在桌上,玉璣又向春雪瓶打聽了一些西疆的風俗民情,春雪瓶都一一的告訴了他。鸞英除了殷殷勸菜外,也問了一些西疆的婚嫁習俗。三人談着談

    着,玉璣忽然若有所思地停着凝神片刻,問道:“西疆過去是否也曾出過像春姑娘這樣本領高強的女子?”

    春雪瓶不由一怔,摸不清他所問何意,只含糊應道:“我這點本領算什麼!比我本領高強的女子也還有哩!”

    玉璣:“春姑娘説的是過去還是現在?”

    春雪瓶:“過去有,現在也有。”玉璣沉吟片刻,又問道:“是些什麼樣的女子?姑娘能否説出她們的姓名?”

    春雪瓶見玉璣問得蹊蹺,越感疑詫起來。她不覺心裏一動,突然閃起一個也來試他一試的念頭,便隨機説道:“姓名我雖然弄不清楚,但卻知道西疆在十多年前確曾出過一個本領十分高強的女子,只因她性喜孤獨,總是獨來獨往,所以很少有人見到過她,更不知道她的姓名和身世。有人猜測她多是遭到了什麼不幸的事情,才循隱到兩疆去的。”春雪瓶一邊説,一邊暗暗注意玉璣的神情動靜。只見他一邊雖在從容進食,一邊卻聽得十分用心,當她剛説到那最後一句話時,只見玉璣的臉色突然微微發白起來,他那筷子上正拈着的一片熊掌也掉到桌上去了。他停了停才又問道:“姑娘説的那位奇女子現在可還在世?”

    春雪瓶:“在世。”她注視玉璣片刻,隨又説道:“只是多年來誰也訪不到她的行蹤住址。”

    玉璣這才又轉過話題,不再問起那女子的事了。飯罷,三人又坐在客廳裏喝了一會茶後,春雪瓶起身告辭了。鸞英一邊留她,一邊對玉璣説道:“你不是已把你為春姑娘而作的那首詩寫成了單條,還準備將它贈送給春姑娘嗎?何不就去拿來當面送她。”

    玉璣顯得有些猶豫,又像有些為難的樣子,他遲疑了會,才説道:“那首詩中的有些字句尚欠工穩,我還須仔細推敲一下,等我改定後重寫一幅與春姑娘送去就是。”

    鸞英:“還推敲什麼!那天我念給王妃聽了,王妃都很稱讚,説不愧是出自翰林學士之手呢!”

    玉璣不由一驚,臉上也隱隱露出了愠意,衝着鸞英説道:“你怎把這事也去對王妃講了!”

    鸞英:“這有什麼講不得的,作詩作文不就是給別人讀、給別人看的嗎!”

    春雪瓶已從玉璣那顯得有些失常的情態中,感到玉璣似有什麼未便説出的隱情,但究竟是什麼隱情,她也無須去多想,便忙對鸞英説道:“既然伯父説還要改改,就等伯父改好後再賜贈給我好了。”她隨即向玉璣和鸞英各施一禮,稱謝告辭。鸞英見她執意要走,便將她送出客廳,並喚來翠蘭,吩咐翠蘭把春雪瓶一直陪送到蔡幺妹家裏。

    春雪瓶在翠蘭的陪送下走下台階,在穿過長廊時她不禁停下步來,向着後園那邊凝望了會,才又向府門走去。一路上,翠蘭已不再像在玉夫人面前那麼拘謹,不斷地指着四周那些房舍告訴春雪瓶,哪兒是過去玉帥議事的廳堂,哪兒是家丁的住宅,哪兒是糧倉,哪兒又是馬廄,顯得十分親切,也變得分外活潑。春雪瓶也放慢了腳步,將她所指之處都…細審了番。春雪瓶聽着看着,忽然停下步來,回頭指着身後那片後園,問翠蘭道:“那麼好好的一座花園如何讓它空着,荒了豈不可惜?”

    翠蘭只向那後園瞬了一眼,不禁將舌一咋,説道:“誰敢住進那後園去?!”春雪瓶:“為什麼?”翠蘭:“都説那後園裏有鬼,十幾年前就曾鬧過,不想最近又鬧起來了。”

    春雪瓶不由一震,感到驚詫已極,忙又問道:“如何個鬧法,有哪些跡象?出了些什麼事情?”

    翠蘭不禁忙抬頭向四周察看了下,才顯得顧慮重重地小聲説道:“這事夫人和老爺都曾一再叮囑,不準向誰説起,以免張揚出去。”

    春雪瓶貼近她的身旁,拉起她的手來,輕聲對她説道:“好妹妹,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外人講的。”

    翠蘭遲疑了下,又説道:“我如告訴了你,你可千萬不要對人説去,更不要説是我告訴你的,不然,老爺會怪罪我的。”

    春雪瓶緊緊地凝望着她,點點頭。翠蘭從春雪瓶那一雙充滿親切與真誠的眼光裏,感到了温暖,生起了信任。她這才悄聲對春雪瓶説道:“這是前幾天才發生的事情。記得就是在夫人去王府赴宴回來後的第二天晚上,馬伕吳順哥半夜起來到馬廄裏去給牲口加草料,忽然看見後園那座樓房上閃了幾閃綠幽幽的亮光,他嚇慌了,便忙躲回屋去,不敢聲張,只這事悄悄告訴了管家。管家怕是盜賊躲藏在那樓上了,便在第三天晚上帶了幾名護院家丁躲在牆角暗處察看。到了半夜,樓上忽又閃起了幾下亮光,還是綠幽幽的。管家和那兩名家丁忙從牆角暗處走了出來,點燃燈籠,正要上樓察看,不知從哪裏突然飛來一件東西,剛好打在燈籠上,把燈籠打爛,燭也打滅,三人也被嚇壞,趕忙退出後園。第二天早上,管家才將這事稟告了老爺,還説準備

    趁着白天,帶人去後園樓上看看,看有沒有可疑痕跡。老爺沉着臉,只在書房裏走來走去,過了很久才發下話來,説那多半是在附近流竄的小偷小賊,因天氣冷了,躲到樓上去避寒過夜的。叫管事不用去查看了,更不要張揚出去,以免以訛傳訛,變成蜚語。還説,若變成謠言,不但駭俗,還會傷己。”翠蘭説到這裏,已來到府門,她便把話停住了。直到走出府門,春雪瓶才又問道:“如你適才所説的情況,明明是有人暗藏樓上,又怎會説成是鬧鬼了呢?”

    翠蘭:“我還沒説完呢!也就在馬伕吳順哥發現後園樓上閃出亮光的那天晚上,住在夫人卧房對面那間房裏的趙媽,半夜醒來時,忽然隱隱聽到室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哭泣聲。趙媽説,那聲音雖然細得像蜂叫一般,但她卻聽得真切極了。還説當她聽出了那是誰的聲音來時,簡直害怕極了,嚇得幾乎昏了過去。”

    春雪瓶聽到這裏時,只感到她整顆心都緊緊地收縮起來了。可她仍極力地沉下氣來,並不急於追問那是誰的聲音,卻只問道:“趙媽是誰?”

    翠蘭:“是夫人的陪嫁姨娘,已經六十多歲了。”

    春雪瓶:“她既然已經聽出了是誰的聲音,那還有什麼值得驚怪和害怕的呢!”

    翠蘭:“春小姐你不知道,在窗外哭泣的那人已經死了多年了!這是鬼哭!”

    春雪瓶這才屏息凝神,身負千鈞般地問道:“那人是誰?”

    翠蘭將嘴湊近她的耳邊,充滿神秘地低聲説道:“就是已經死了多年的玉小姐玉嬌龍!”

    春雪瓶突然停下步來,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竟像凝住了似的。這雖是她心中早已意料到了的事情,可一旦從翠蘭口裏説出來時,還是使她感到有如晴空霹靂一般,她的整個身心都震撼了。她呆了片刻,才在心裏暗暗發出一聲呼叫:“啊,果然是她——我的母親!”

    春雪瓶感到一切都正如她所意料,一切都已清楚,也無須再向翠蘭多問什麼了。可翠蘭卻還是一個勁地談了下去:“那晚聽到鬼哭的還不只趙媽一人,後來才知道夫人也聽到了的。還發生一件更叫人可怕的事情:那兩天正好我家姑小姐回家來了,住在趙媽隔壁那間房裏。……”

    春雪瓶忙截住她的話問道:“姑小姐是誰?”

    翠蘭:“是夫人的獨生女,去年才出嫁的。”

    春雪瓶:“今年多大了?”

    翠蘭:“十八歲。”她又接着説道:“姑小姐也是在那天晚上的半夜裏,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似乎看到一個人影輕輕地走到她牀面前來了,在她牀前站了一會兒,又伸手掀開了她的帳子,接着便埋下頭來看了看她,還用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髮。這一切她都是在似夢非夢的迷迷糊糊中看到的。她當時還以為是趙媽來看她被蓋蓋好沒有,所以就沒有在意,只仍閉着眼睛睡她的。後來,她忽然感到幾滴滾燙滾燙的水滴落在她臉上來了。她一下驚醒過來,忙睜開眼睛一看,只見那人影一下閃出帳外,又在窗前一晃便不見了。姑小姐還以為是夢,可又明明是醒了才看見的。她再用手往臉上一摸,那幾滴水也還濕漉漉地留在臉上。姑小姐嚇壞了,又不敢出聲,只用被蓋蒙着頭,直到第二天早上趙姑進房去叫她,她才把頭伸出來。就在那天下午她便又回到婆家去了。那兩天,內院外宅,上上下下,有的説鬼,有的説賊,鬧得人心惶惶。夫人為此還在後園門外焚香立願,答應到妙峯山給玉小姐做半月道場來超薦她,求她早回仙界,不要再來驚擾家人。老爺卻命人把通向後園那道圓門緊緊封釘,不準任何人進入後園,也不準任何人把府裏發生的這些事情張揚出去。為這事,府裏一直折騰了五六天,直到這兩天才漸漸平靜下來。”

    一直在默默留心聽着的春雪瓶,忽又問道:“自那兩夜以後,後園樓上還出現過亮光沒有?”

    翠蘭:“就那兩天夜裏,以後就再也沒人見到過了。”

    春雪瓶沉吟了會,又問翠蘭道:“聽説那後園樓上原是玉小姐生前卧室,你去過那兒沒有?”

    翠蘭擺擺頭:“沒去過。我到府裏已經五六年了,也從沒有看到有人去過。聽説那門一直是鎖着的,房裏的一切陳設都還是玉小姐生前那樣。”

    二人正談着,不覺已來到“四海春”客棧門前,翠蘭還想把春雪瓶一直送進後院,春雪瓶卻停下步來,不讓她再送了。二人分手,翠蘭顯得有些依依不捨,春雪瓶又很親切地安慰了她一番,直到她正要欣然離去時,春雪瓶忽又拉着她,在她耳邊輕輕説道:“好妹妹,你只要有空,可隨時到這兒來玩;今後如那後園樓上再出現亮光,或府裏又發生了什麼怪事,請你一定來告訴我一聲。”

    翠蘭連連點頭應允,最後也在春雪瓶耳邊説了聲“我一定來告訴你”,這才轉身離去。

    春雪瓶一直目送她走出很遠,才返身進了內院。日子又過了兩天。春雪瓶既無心外出遊玩,也無心去德秀峯

    家探望羅燕,她只盼候着翠蘭給傳來玉府的消息,並暗暗計算着,一旦府裏又出現了什麼新的動靜,自己將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才能截住那位玉嬌龍,也即是才能見到自己的母親。春雪瓶心裏也明白,這位玉小姐的行蹤是極為機警而又極為隱秘的,自己母親的心性也是十分敏捷和謹慎,要揭開這個一直隱蔽着多年的秘密,自己必須特別小心在意才行,稍有疏忽,便會使自己這番的萬里奔波變成徒勞往返,尋找母親的願望也變成了水月鏡花。這天晚飯時,春雪瓶因有她自己的心事,自顧埋頭吃飯,很少説話。蔡幺妹也因忙於盤算棧裏本月的收支,沒有心思和大家閒聊,桌上顯得十分沉悶。劉泰保幾杯悶酒下肚,話也逐漸多了起來。他所説的也都還是他從街上茶樓酒肆聽來的一些瑣事碎聞,並無什麼動人之處。但他後來在無意中隨便聊聊的幾句話,卻引起了春雪瓶的注意,並使她不禁暗暗感到驚異起來。據劉泰保説:他這幾天曾兩次順路去過德秀峯家,見德秀峯都顯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他還説:沒想到一一向開朗豪放的德秀峯竟會變得愁眉不展起來。劉泰保又説:他曾見到王府管事,聽王府管事説,王爺近來心情不好,除了軍機處的官員外,其他的人一律不見。因此,這幾天來在王府出入的全是軍機處的官員,甚至連很少到王府去的田項將軍,也連日去王府議事。春雪瓶聽了這些情況,不知為什麼,在她心裏總感到可能與西疆有關,並總是情不自禁地把它和羅

    大伯之事聯繫起來。她只在一旁默默地聽着,沒做聲。

    第二天下午,春雪瓶剛剛出城遛馬回來,正準備去德秀峯家探探消息,客棧裏的坐櫃老伍來到內院,對她説道:“春姑娘,門外來了輛馬車,説是專來接你的,請你趕快出去。”

    老伍:“我已問過那車伕了。他不肯説,只説等春姑娘上了車就自會知道的。”

    春雪瓶感到有些納悶,正在遲疑,老伍又説道:“那車很豪華,馬也很駿,一望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車馬。”

    春雪瓶帶着幾分驚奇的心情來到門外,她舉目一望,果見就在右旁街心,有一一輛裝飾得十分華麗的馬車停在那兒。坐在駕座上的馬伕見她出來,忙向她招了招手,只説了聲“請姑娘上車”,便不再説什麼了。春雪瓶走到馬車面前,並不急於上車,只抬起眼來將車打量着。透過車窗那幅粉紅色的薄薄窗簾,她隱隱看到車裏端坐着個好似女人般的身影。春雪瓶心裏更覺得奇怪起來,她也不再去多思索什麼了,便忙一步跨上車去,用手掀開門簾,舉眼向車裏一看,她不禁愣住了,端坐車裏的竟是王妃!春雪瓶正驚訝間,王妃已經伸手來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並示意她不要出聲,隨即將她牽進車去,讓她坐在自己身旁,車隨即便啓動了。一直等馬車穿過虎幄街口進入了熱鬧的大街,王妃才輕聲對她説道:“我早就想派人來接你去王府一聚的了,只因這些天來,王爺心情煩惱,到王府議事和求見王爺的人多,接你進府多有不便。今天王爺去王莊散悶去了,大約要三五天才能回府,他剛一起駕,我便親來接你來了。”

    這一切都顯得有些異常的舉動和情景,形成一種神秘的氣氛,春雪瓶只感到滿心疑詫,竟不知該説些什麼了。王妃見她默默無語,便轉過臉來凝望她,嘴邊浮出一道淺淺的笑容,滿懷深情地對她説道:“這幾天我真感度日如年,時時刻刻都在惦念着你呀!”她話音裏充滿了柔情,也充滿了憂傷。

    春雪瓶心裏不竟有些慌亂起來,不知怎樣回答才好,只含糊應道:“我也時時在想念王妃哩!”

    王妃欣然一笑,她那雙一直凝望着春雪瓶的眼裏竟閃起了淚光,那雙緊握的春雪瓶的手也握得更緊了。

    驚疑和困惑使春雪瓶又由慌亂變成茫然,她忙低下頭去,避開王妃那雙充滿柔愛而又使她感到不解的眼光。

    王妃忙又扶起她的頭來,帶着些歉意,又帶着些兒感傷地對她説道:“我雖身為王妃,有時也有我的難處。”她停了停,才又説道:“趁王爺不在府裏,你可在我身邊多住兩日,我們可以盡情地談

    談。”

    春雪瓶雖仍感到困惑不解,可她卻已定下神來,便試着問道:“王爺近來為何煩惱?”

    王妃遲疑了下,説道:“頭緒紛繁,許多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事情都攪在一起了,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説清楚的,等到府裏,我再慢慢告訴你。”

    春雪瓶從王妃的這幾句話裏,既理不出一點頭緒,也看不清半點眉目,她仍是滿腹困惑,仍是一片茫然。

    馬車一直駛進王府,直到便殿階前方才停了下來。兩名宮女早已來到車前,春雪瓶還不等她倆前來攙扶,便已扶着王妃下了馬車。王妃滿懷喜悦地攜着春雪瓶的左手,穿過便殿,來到一問陳設得十分精緻的屋子裏,兩名隨侍在身後的宮女,即忙移來繡凳,她和王妃坐下後,茶很快地也由宮女獻上來了。王妃隨即對兩名宮

    女説道:“我和春姑娘敍話,你二人退出房去,休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們。”

    兩個宮女恭恭敬敬地退出房外去了,王妃讓春雪瓶將繡凳移近她的身邊,又緊緊拉住了她的雙手,這才對她説道:“有許多十分緊要的話我一會再和你細説,你得先告訴我,你的母親是不是駝鈴公主?”

    春雪瓶不由一怔:沒想到這曾在她心裏預料過的事兒竟然發生了,而且是在這樣的時候,又來得這麼突然!她該如何回答才是呢?她因一時拿不定主意而感到慌亂起來。她只好低頭不語了。王妃緊緊地凝視着她,等她回話。過了難耐的片刻,王妃忽然發出一聲哀深的嘆息,帶着硬嚥地説道:“我已經猜到了你可能不會承認,可我卻已認定了你就是駝鈴公主的女兒了!”

    正感不知如何是好的春雪瓶,聽王妃這麼一説,又不由十分詫訝起來,忙抬頭來瞅着她問道:“王妃憑着什麼認定我就是駝鈴公主的女兒呢?”

    王妃抓起春雪瓶的手來,指着她手上戴的那隻指環説道:“就憑你手上戴的這隻指環。”她又凝視了春雪瓶片刻,低聲説道:“你母親難道沒有告訴你吧?這指環原是一對,你母親和我各有一隻。為了尋找你母親,我將我那隻作為信證交給拉欽轉到你母親手裏了。那天我在你手上看到了這隻指環,我便問你是從那裏來,你説是你母親舊物。世上除了我那駝鈴妹妹,誰還有這指環,我也就知道你定是駝鈴公主的女兒了。”

    春雪瓶:“駝鈴公主既然已有了兩隻指環,難道她就不可以送一隻給別人嗎?”

    王妃:“自從十六年前拉欽將你和你母親從哈珠接去西疆後,就一直住在艾比湖,在那兒住了將近八年才到天山去的。那天我問你在去天山前是否住在艾比湖,你也是承認了的。世上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春雪瓶默然不語了。過了許久,她才又含含糊糊地低聲説道:“駝鈴公主早已下落不明的事,拉欽不是已經告訴了德老前輩,德老前輩也一定告知你了!”她説到這兒,不禁略略猶豫了一下才又説了句:“王妃休要錯認。”

    王妃發出一聲帶怨的哀嘆,説道:“別再提你那位拉欽了!”她忽又將話打住,臉已在漸漸變白,那雙緊握着春雪瓶的手也在微微顫抖起來,隨即又是一聲充滿悲涼的嘆息,説道:“開始我也把拉欽所説的信以為真,後來我才知道一切原都是假!我心裏亦才明白,你母親也和一些別的蒙古人一樣,都在怨我恨我,不再把我認作蒙古人,你母親也不會再認我這個曾經是那麼疼她愛她的姐姐的了!”王妃説到這裏時,不禁已由哽咽變為啜泣,那深深的悲痛,竟使春雪瓶也為之震撼。王妃啜泣了會,又帶着幾分委屈和含着幾分幽怨對春雪瓶傾訴道:“你哪裏知道,三十一年前,阿拉善王爺為爭奪牧場,在我部裏煽起來叛亂,殺死了我的父王和你母親的父親——我的叔叔,那時我才十六歲,你母親更小,僅僅只有三歲。府裏的親人幾乎都被殺光,部落的人傷亡殆盡,剩下的殘部也全被衝散,你母親也不知被誰抱走了,我在幾名跟隨父王多年的騎衞的拚死保護下,才得以逃出王府,孤身一人在草原上東漂西蕩,時時都要提防阿拉善王爺的追蹤加害,好不容易熬過了六個多月的飢渴冰霜,鐵貝勒王爺才奉朝廷之命領軍來到蒙古,把部裏的叛亂平了下去。鐵貝勒王爺還把蒙古各部的王爺都召到軍營,陳兵説理,迫使各部結盟。阿拉善王爺也懾於朝廷天威,率部退回阿拉善了。我當時已是部破家亡,鐵貝勒王爺見我孤身無靠,又恐因我而再起爭端,便將我帶回京城,我亦因感王爺恩德才嫁給了他。當時倖存下來的一些星散在各地的舊部,不明真相,也不知我當時的困難處境,更不去權衡利害得失,聽説我嫁給了鐵貝勒王爺,便把我視同背叛,對我多有非議。他們哪裏知道,我當時若留在蒙古,亦終難逃阿拉善王爺的加害,也只有死而已,我既嫁給了鐵貝勒王爺,阿拉善王爺亦不能不有所顧忌,不敢再對我部倖存餘眾恣意掠殺,你母親當年尚不解事,當然不會知道我當時的處境,只聽人非議,便不加諒解,不願再認我這個與她一同受難的姐姐了!”王妃説到這裏,已是淚痕滿面,又不禁傷心地啜泣起來,哭了許久,才又抬起淚眼,滿含辛酸地望着春雪瓶説道:“你母親縱不念過去在她幼時我對她的疼愛之情,也應念在後來我派人到處尋她之意!她怎竟忍心叫人騙我,説你母女已失蹤多年,以圖割斷我和她的這一線姐妹情分!”
此页面为HK繁体版,其他版本: 中文简体 | TW 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