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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壯士難求攸關榮辱 鬚眉有識暗伏神機(下)

    第十八章

    蔡幺妹心裏感到樂樂的,甜甜的,她用手在春雪瓶的臉上輕輕地拍了拍,充滿愛憐地説道:“你真討人喜歡!”

    羅燕感到不解,便問蔡幺妹道:“楊盼盼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為何要送錢給她?”

    蔡幺妹便把那天她和春雪瓶遊天橋時所見到的楊家父女如何賣藝、巫朵司如何前去闖場等情景,一一講了出來。德秀峯聽後不由十分驚異地問道:“你二人見到過巫朵司了?又是怎麼認出是他來的?”

    蔡幺妹:“當時春姑娘雖一眼就認出了他是外邦漢子,但並不知他姓名。他的姓名來歷,是泰保後來去王府才打聽到的。”

    德秀峯又問春雪瓶道:“春姑娘怎的一看就認出他是外邦人來了?”

    春雪瓶:“在酉疆經常可以看到他們那樣的一些外邦漢子,有來做買賣的,也有夥同那些碧眼隆準的外邦漢子來犯界的。因此,我一看便能將他們認出來。”

    德秀峯:“春姑娘在西疆和他們那般人交過手沒有?你看那巫朵司身材、體格如何?”

    春雪瓶:“我雖沒和他們交過手,但對他們的武技也略知一些。他們長短打,技法多變,心性狡詐,招式亦極險毒,和他們交手,應多加小心才是。至於那位巫朵司,雖只中等身材,但卻十分膘壯,兩眼如鷹,行走如狼,看樣子是個武功很有功底而又殘忍成性的人物。”

    德秀峯拈鬚沉吟,臉上雖無驚悸之色,隱憂卻已暗上眉頭。

    一直坐在劉泰保身旁並不時和劉泰保交談着的德幼銘,站起身來説道:“聽春姑娘所説,我們也算略略知彼了。依我看,俞家刀剛中有烈,屬陽;九華劍柔裏藏剛,屬陰。俞師尊所傳刀法,融入了九華劍法,既可克陰,又可克陽。和那巫朵司較量時,不要急於求勝,先看清他的招路,然後誘之以柔,取之以剛,就一定能夠制勝。”

    羅燕瞅着德幼銘,含笑點點頭。

    蔡幺妹低聲問春雪瓶道:“你看羅燕能勝得了嗎?”

    春雪瓶成竹在胸地低聲應道:“蔡姑放心,有我在,定能勝得巫朵司。”

    大家又談論了會,僕婦來到花廳,説飯已備好,大家又一齊回後廳,入席用飯。席上蔡幺妹又説又笑,倒也顯得無拘無束,那平時慣於跑幫赴會的劉泰保卻反而顯得拘謹萬分。這也難怪,因像他這樣的一個客店掌櫃,若不是遇上德秀峯這樣豁達明智的官員,哪能讓他升堂人室,更不會容他平起平坐的了。德秀峯也不愧是廣結江湖的德五爺,席上,他把春雪瓶交給羅燕照應,自己卻分出心神來應酬劉泰保夫婦。因此,席問一直是情義交融,推心置腹,充滿了歡快。

    飯後,劉泰保和蔡幺妹告辭回家時,羅燕卻把春雪瓶留了下來。她對蔡幺妹説道:“你的侄女也如我的侄女,讓她就在我家住上一夜,我和她也好敍敍別後的情況,明日我便送還給你。”

    蔡幺妹當然滿口應允,又給春雪瓶叮嚀關照了幾句實是多餘卻又不顯得是多餘的話。然後才和劉泰保高高興興地離去。

    羅燕這才把春雪瓶拉到她的房裏,掩上房門,彼此訴説各一的別後情況。羅燕雖已知道了春雪瓶僅比她只晚幾天離開迪化,可她仍然情不自禁地向春雪瓶反覆打聽有關羅小虎的消息。每當問至情切處,總不禁悽然淚下,悲痛不勝。情之所觸,引得春雪瓶的思親愁緒也不覺油然而生。隨着羅燕的馳神,她眼前也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而又十分雄偉的身影,和一副粗獷威猛而又十分慈祥的面容,那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羅小虎,她一直還不便在人前公開呼喚的父親!春雪瓶只要一想起她那夜夜枕戈裹毯,朝朝勒馬縱橫,既要周旋官兵,又要迎擊外寇,經常腹背受敵,無數次出生人死,半生無家可歸,一生有國難投的父親,她心裏就生起一陣激昂慷慨,就感到一陣蒼涼悲悽!因此,春雪瓶也陪着羅燕對同一個人的懷念,流下許多淚來。

    羅燕傷感一陣之後,又談起他們一行人在過祁連山時遭到黑山熊派人截擊的情況來。她把當時的經過、情景談得十分仔細,春雪瓶也聽得特別留心。當羅燕談到鐵芳如何報警,以後又如何仗義相助時,她説的讚許之詞不多,只十分慨嘆地説了句:“曹操曾説‘生子當如孫仲謀’!我説呀,生子更當如鐵芳!”就這一句,卻就已經使春雪瓶感到心滿意足了。當羅燕談了他們正在危急時林中如何突然來箭相救之事後,她凝神片刻,不禁若有所思燃道:“路遇不平,暗中相助,不露面,不留名,這樣的俠義之士原是有的。只是那兒地處荒野,若不是有特殊行徑或早有所知,誰會躲人那樣的密林!我總覺那幾支箭來得蹊蹺,那放箭人不肯出來露面,我疑他可能是不讓我們認出他來!”

    春雪瓶心裏不由一震,暗暗説道:羅燕姑姑猜得有理,真可算是心細人,又有見識!她想母親既然也在京城住過,興許和德老前輩也是認識的。春雪瓶又想道:母親如是不願他們認出她來,定然是有她不願讓人認出她來的隱情,自己就該體諒母親的難處,盡力為她掩過才是。春雪瓶想到這裏,隨即説道:“姑姑猜得也有道理。聽説姑姑在看過一支那射來的短箭後,就曾顯得十分驚訝,説江湖上會用那種箭的只有一人。我想姑姑當時就已知道那人是誰的了。”

    羅燕驚訝已極,緊瞅着她問道:“你這是聽誰説的?”

    春雪瓶瞬了羅燕一眼,臉上揚起一片奇異的神采,説道:“就是姑姑稱讚的那個鐵芳告訴我的。”

    羅燕:“你也碰見他啦?”

    春雪瓶含笑點點頭。

    羅燕:“他都給你談過了?”

    春雪瓶又點點頭。

    羅燕瞅着她,眼裏露出探究的神色,説道:“你怎不早説,競連我在談起他時也不吭一聲,你這是為啥?”

    春雪瓶抿嘴一笑,説道:“姑姑講得正興濃,我也聽得正動心,哪有功夫提這事,讓它來打斷你敍話。”她説了這話後,隨即低下頭去,臉不禁偷偷地紅了起來。

    羅燕看了她一眼,並未在意,又説道:“我當時看了那支箭後,確曾想起早年俞秀蓮師尊曾經對我談過的一件事來。”她停思片刻,才繼續説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俞師尊去九華山看望李慕白師伯後,回京路過山東泰山時,聽説早年曾被她懲戒過的一個名叫白額虎魏雄的惡棍,依然舊性未改,在泰安一帶橫行鄉里,無惡不作,就在俞師尊路過泰山前不久,那魏雄為了強佔一位逃荒賣唱的姑娘,卻惹惱了一位正打從那兒路過的翩翩少年。那少年挺身而出,救了姑娘,又匹馬仗劍護送姑娘出境。魏雄哪肯罷休,約集了一幫慻猛異常的漢子伏候道旁林中,等那少年送着姑娘走到那裏時,便一齊衝出樹林圍了上去,和那少年拼殺起來。不料那少年的身手十分了得,只憑手裏一柄劍,不到片刻功夫便一連刺傷數人。魏雄見勢不妙,一面使人將他緊緊纏住,一面叫人搶那姑娘。少年顧此失彼,已是危急萬分時刻,他忽一抬手,一連發出幾支弩箭,立時間,纏住他的和那前去搶奪那姑娘的幾條漢子全都中箭落馬,魏雄也被那少年殺傷,姑娘也被那少年安然救走。俞師尊説,江湖上還從未聽説有誰擅長連發弩弓,併發得那麼快,射得那麼準確。因此,她特意託人弄來了一支那少年當時所發的弩箭,看了後也不斷稱讚那箭做得精巧,射得神奇。那箭我也看過,長短、用料以及製作方法,都與不久前從祁連山谷口密林中射出的箭一模一樣。這事確也奇怪,我至今心裏都還是個迷團。因此,我當時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俞師尊在十八年前説過的那件往事,想起那個擅發弩弓的假少年來!”

    春雪瓶聽了羅燕這最後一句,不覺一怔:“假少年?!少年也會有假?”

    羅燕:“是個假少年。這也是一年後俞師尊才從一個姓史的人口裏知道的。原來當時那姓史的也在場。他告訴俞師尊説,那位神情瀟灑、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原來是個女子喬裝的。”

    春雪瓶趕忙問道:“那個假扮男裝的女子是誰?”

    羅燕:“俞師尊沒有告訴我。”她停了停,又説道,“看樣子她是知道的,她既不説,我也就不便多問了。這也是處世之道。”

    春雪瓶已從羅燕這最後一句,聽出了弦外之音,她雖然不吭聲了,但心裏卻又翻起了滾滾疑雲:一模一樣的箭,又是十八年前,女扮男裝,香姑姑不是也曾在無意中説起過母親也曾扮過男裝來的……。春雪瓶已經猜到,當年在泰山下義救弱女的那個假少年定是母親無疑了。春雪瓶凝神沉思片刻,忽又仰起臉來瞅着

    羅燕説道:“姑姑是疑那在祁連山林裏放箭的人就是十八年前那個假少年?”

    羅燕點點頭:“我確疑同是一人。”

    春雪瓶笑了笑,説道:“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據俞老前輩説江湖上擅長連弩的似乎只有那少年一人,其實會這玩意的何止一人,在西疆就多着呢!再説箭的做法也是大同小異,亦如長弓大箭那般,是很難分清的。”春雪瓶説着説着,隨即探手入襟,從腰間弩袋取出一支箭來,舉到羅燕眼前,説道,“姑姑請看,我身邊也帶有連弩,這箭和你看到過的那箭不也是差不多的。”

    羅燕不由一怔,隨即接過箭來,仔細看了一遍,口裏不覺驚呼了聲:“果然一般無二!”她似覺心猶未定,立即又站起身來,去至屋角,從一隻大木箱裏取出一支箭來,把兩支箭並拿手裏,反覆審視,越看臉上不禁越露出驚異之色。她一直看了許久,才忽然抬起頭,緊緊瞅住春雪瓶,問道:“谷口林中那箭是不是你

    放的?!”

    春雪瓶:“哪會呢,姑姑!如若是我,哪有不出林和你們相見之理!”

    羅燕毫不放鬆:“這兩支箭豈止相似,我敢説它同是一人所作。”

    春雪瓶也不禁暗吃一驚,忙又説道:“似姑姑這般説來,難道十八年前射向魏雄的那幾支弩箭也是我小雪瓶放的不成!”

    羅燕雖不再説話了,臉上的狐疑之色卻仍未消除。她默然沉吟片刻,忽又問道:“這技藝是誰人傳授給你的?”

    春雪瓶這才放下心來,忙踱到她的身旁,低聲説道:“羅大伯教我的。這弩和箭也是他親手做的。”

    羅燕不禁又驚又喜,深情地凝視着那兩支短箭,久久地,久久地陷入沉思。過了許久,她才自語般地説道:“谷口林裏放出的那幾支箭,一定是他派的人所為,他可能早已探知到了肖準所設的陰謀,才派人在暗中護送我們過祁連山的。”

    春雪瓶見着羅燕沉念親人那種如醉如痴的情景,心裏想笑,又直想哭。

    羅燕正想將箭送還給春雪瓶,竟已分不清哪一支是春雪瓶的哪一支她收存的了。她只好説道:“你如身邊帶有多的,這支也留給我罷。這畢竟是我哥哥親手做的。”

    春雪瓶:“姑姑就留下罷!我還有九支,夠用的了。”

    二人又談這談那,越談越感情深意切,直至僕婦來請用晚飯,方才一同回到廳裏。席間,德秀峯一邊飲酒,一邊又談起過祁山時在谷口遇上伏擊的事來。他在談到鐵芳當時的所作所為時,更是須眉皆動,讚歎不已。德秀峯談着誇着,竟至情不自禁地舉起杯來連浮三白。德五奶奶也在一旁給他湊興,説道:“你那麼誇他,我要有個女兒就一定選他做我家的女婿。”

    德秀峯不禁一連打了幾個哈哈,説道:“沒想到你竟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只是可惜我二人膝下無女,不然,我定要選他作我的乘龍佳婿了。”德秀峯又飲了一杯,忽然若有所觸地凝視着春雪瓶,説道,“聽羅燕説,春姑娘在塔城集市的摔跤場上,也曾助過那鐵芳一臂之力。”

    春雪瓶的臉一下紅了起來,埋着頭;只低聲説了句:“那事哪值一提!”

    德秀峯:“哪有不值一提之理!凡事都有因果,他能在谷口路上舍身救助我父子翁媳,除了他所素具的肝膽之外,不能不與塔城之事有關。”

    春雪瓶只低頭吃飯,默不吭聲。

    德秀峯沉吟片刻,又有感於懷地説道:“我敬重的是鐵芳的人品、肝膽,倒不是他的武功劍技。若論他的武功劍技,當然是遠遠不及春姑娘的了。”

    春雪瓶一下抬起頭,朗然説道:“他是天生神力,將來定會練出一身絕頂功夫來的!”

    德秀峯點點頭,又會心地笑了笑,説道:“他若能得到春姑娘這樣高明的人指點,前途確是無量的。”

    春雪瓶又低下頭去,不吭聲了。

    飯後,大家又在廳裏閒談一會,德秀峯因明日一早還要到王府裏去向王爺稟商有關西疆的邊務事宜,便自回房休息去了。羅燕將春雪瓶引到廳後一間房間裏,對她説道:“俞師尊早年在我家時,一直就住在這間房裏。今晚我就陪你住在這兒,我和你還有許多話要説呢。”

    晚上,二人睡在牀上,羅燕滿懷傷感地給春雪瓶講了許多有關俞秀蓮生前的情況和她所遭的不幸,也談到了李慕白。春雪瓶只默默地聽着,心裏也是苦澀澀的,一種惆悵難禁之感,競漸漸化作不平之意。她老想着一個她無法解答的疑問:以他二人的那幾乎是無敵於天下的本領,有誰還能阻擋他二人的好合!他二人的不幸究竟又是怎樣造成的呢?她想來想去,最後不由想起她曾聽人説起過“作繭自縛”的那句古語來。她不覺在心裏嘀咕着:這能怪誰呢!還是隻有怪他們自己了。羅燕為傷師尊之死,又不禁低低啜泣起來。春雪瓶見她那麼自損,心裏不由浮起一陣隱憂,便婉言勸她道:“過悲是會傷身的,離比武之期只有三天了,姑姑哪能如此自戕!”

    羅燕哽咽説道:“我與師尊相處七年,情同骨肉,不由不悲。”

    春雪瓶乘機問道:“俞老前輩的刀法,姑姑已學得幾分?”

    羅燕:“不過七分。”

    春雪瓶:“依姑姑看,俞老前輩的武功比李老前輩如何?”

    羅燕:“俞師尊生前常説,李師伯的劍法高深莫測,已達登

    峯造極的境地,説她只望能達到李師伯的一半就願已足了。我看俞師尊是有意自謙,但她確是不能和李師伯相比的。”

    雪瓶默然片刻,移身貼靠羅燕身旁,充滿真誠和關切地問道:“姑姑對這次比武,心裏有無必勝把握”羅燕沉吟一瞬,説道:“事已至此,只有奮力一拼了。”

    春雪瓶伸手擁着羅燕,將臉貼人她的懷裏,帶嬌帶稚又動情地説道:“到了比武那天,我給姑姑捧刀,緊隨在姑姑身旁,咱們相機行事,小雪瓶決不有誤姑姑!”

    羅燕不由一怔,捧起她的臉來,認真而又十分慈祥地對她説遵:“那是王府,又有王爺在坐,千萬不能孟浪,更是胡來不得!”

    春雪瓶輕輕一笑,“王爺意在必勝。只要勝得巫朵司,王爺總是高興的。”

    羅燕不再説話了。春雪瓶蜷伏在羅燕懷裏,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飯一過,德秀峯便到王府去了。德五奶奶和羅燕正陪着春雪瓶在廳裏敍話,蔡幺妹來接春雪瓶來了。德五奶奶打趣蔡幺妹道:“看,我昨天説的話不假罷!春姑娘才陪我家羅燕玩了一天,你就趕快來接她來了!”

    蔡幺妹忙解釋道:“我是想五爺、少爺和少奶奶都剛回來,一路辛苦,也需要好好歇息,等過些日子,我再把她送來,隨你留她多久都行。”

    德五奶奶含笑説道:“劉大嫂想得也真周到,真不愧是劉掌櫃的內當家。”

    大家又閒聊幾句,蔡幺妹便帶着春雪瓶告辭回家了。羅燕一直將她二人送到阜城門口,分手時,春雪瓶依依不捨地對羅燕説道:“大後天便是比武之期,我準一早便來陪姑姑前去。”她又望着羅燕嫵媚地一笑,然後才挽着蔡幺妹向虎幄街方向走去。

    二人回到店裏時,已是快到吃午飯的時候了。二人一進店,店夥計便告訴蔡幺妹説,劉泰保有事到前門去了,要下午才能回來,午飯不用等他。蔡幺妹不由嘀咕了句:“他到前門去幹啥?!”

    隨即便和春雪瓶一道進入後院去了。

    快近黃昏時候,劉泰保回家來了。他剛一走到院壩便揚聲向屋裏問道:“屋裏人,春姑娘回來沒有?”

    蔡幺妹向窗外看了眼,沒應聲,卻低聲對春雪瓶説道:“屋裏人?!他這是從哪兒學來的?!過去他可從沒這樣叫過。”

    劉泰保大概已經聽到了蔡幺妹的説話聲,一掀簾,進室來了。蔡幺妹衝着他問道:“你在叫誰?沒名沒姓的!”

    劉泰保嘿嘿一笑,説道:“你本來也沒有個名,當着春姑娘大嚷大叫地喚幺妹,多不雅!”

    蔡幺妹看了她一眼,又問道:“你到前門幹啥來?”

    劉泰保:“這事慢慢談,春姑娘回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和你二人一起商量呢。”他倒了一杯茶,不急不忙地喝完後,才望着春雪瓶問道:“羅燕大後天便要和那巫朵司較量了,春姑娘,你看羅燕準能勝得了那巫朵司嗎?”

    春雪瓶琢磨片刻,只説道:“羅姑姑的刀法也是不錯的。”

    劉泰保:“羅燕刀法再好,未必就能強過金刀馮茂!馮茂尚且栽在那巫朵司手裏了,我真替羅燕擔心!”

    蔡幺妹:“你擔心又有啥用!”

    劉泰保:“因此,早上你一走後,我便到前門近旁的迎賓館去了。我有兩位朋友正好在那館裏當差,我去找他二人打聽了一下巫朵司的動靜,不想竟被我探得一些新的情況來了。”

    蔡幺妹突然變得興奮起來,趕忙拉過一張凳子,坐到他的身旁,迫不及待地問道:“什麼新的情況,快説,快説!”

    劉泰保:“聽説王爺已經知照了巫朵司比武如期舉行,並告知了他將來和他比武的人的各字。可巫朵司對羅燕卻是一無所聞,更是一無所知。甚至羅燕是男是女他都還不知道。巫朵司在館內館外到處設法向人打聽,可誰也不知羅燕竟是何人,更説不出她的武功是何門何派。巫朵司對此大為不滿,揚言他乃那珈國第一國

    手,他來中國只能和名馳武林的高手競技,決不和一個無名之輩較量。據説那巫朵司為此還曾去求見王爺,準備和王爺計較,好在迎賓館的官員怕王爺煩惱,早已通知王府司閽,説王爺入宮去了,沒有讓他進府。”

    蔡幺妹忿忿不平地説道:“原來慕名仰望這種惡習,外邦也興,無怪許多人都千方百計地爭着求名了!其實有名的人不一定真有本領,有本領的人不一定有名,眼前羅燕不就是這樣。若論她的武功,在目前的北京城裏,也算得數一數二的人物,可她竟還沒有我家泰保有名!”

    劉泰保:“你怎把我也扯上了!”

    蔡幺妹:“難道不是如此?!那巫朵司若是問起你時,至少你在迎兵館裏的那兩位朋友是知道你的。”

    劉泰保笑了笑,又繼續説道:“我兩位朋友還告訴我説,巫朵司曾向他二人打探過李慕白的下落。巫朵司説:他久聞中國三山五嶽的武功,多以劍法著稱。特別是九華、武當、青城的劍法,更是名揚天下。他這番遠來中國,一心是想領教一下中國的劍法,看看是否果然名實相符!”

    蔡幺妹:“兩國比武又不是進館飲酒吃飯,可以隨他點菜,只能由我安排。”

    一直在旁凝神細聽的春雪瓶,忽地俯過身來,瞅着劉泰保説道:“我想出一個取勝那巫朵司的辦法來了:劉大叔明日可再到迎賓館去找你那兩位朋友,要他二人告訴巫朵司説:羅燕確是非凡高手,只因她從不涉足江湖,所以才不為人們所知。還告訴他:羅燕不僅擅長刀法,更精於劍技,只因她素性孤傲,非遇天下一流高手她是從不輕易出劍的。

    劉泰保惶惑不解地:“萬一生出枝節來怎辦,羅燕是從不使劍的呀!”

    蔡幺妹凝神轉眼,過了片刻,忽然領悟過來,忙伸手往劉泰保肩上用力一拍,説道:“你去叫他二人這麼説就行了,到時自會有人用劍去對付那巫朵司的!”

    劉泰保仍只張大了眼愣愣地望着蔡幺妹。

    蔡幺妹斜瞅着他,隨即轉動眸子向她身旁的春雪瓶瞬了一瞬,説道:“明白了嗎?!”

    劉泰保這才忽然貫通過來,他伸手往自己頭上拍了兩拍,喜不自勝地説了句:“哎呀,我真笨!”他隨即轉過身來,對着春雪瓶説道:“春姑娘,我一朵蓮花劉泰保真算服了你啦!”

    三人興沖沖地一直談到天黑。用晚飯時,劉泰保要夥計特別加了兩樣可口的菜餚,還燙來一壺二鍋頭,三人邊吃邊談,直到深夜方才各自回房就寢。

    第二天吃過早飯,劉泰保便興致勃勃地到迎賓館找他那兩位朋友去了。他臨行時,還特意帶走他上次從鉅鹿回京時在路上買來的一包上等柿霜和一包上等口蘑。蔡幺妹問他帶這何用,他只詭譎地一笑。説:“等我回來再告訴你。”下午,劉泰保滿面春風地回來了。他一進屋便對蔡幺妹和春雪瓶説道:“事情已經辦妥,就

    只等東風起了。我還特別關照了我那兩位朋友,要他二人在對巫朵司談及羅燕從不輕易用劍時,不妨加點葱蒜,有意激他一激。”

    蔡幺妹讚賞地瞟了他一眼:“你這下算開竅了!”

    劉泰保得意地:“比干的心才七竅,不想我劉泰保竟也開了兩竅!”

    蔡幺妹:“你哪裏來兩竅?”

    劉泰保:“除了適才所談的事要算一竅外,我還開了一竅:那就是後天我也可以進入王府去看那場熱鬧了!”

    蔡幺妹半信半疑地:“後天你能進得了王府?”

    劉泰保一挺胸,一昂頭:“進得了!還要大搖大擺地進去呢?”

    他瞟了瞟蔡幺妹,“不就是我帶走的那兩包土產幫的忙”。他又停了停,才説道,“我從迎賓館出來後,便到王府去找那位我認識的執事,把我帶去的兩包土產送給他,説我是特意託人從外地捎來孝敬他的。我趁他心裏高興時,便把我後天想進府看比武的事情告訴了他。他只稍猶豫了下,隨即便一口答應了。他要我早點趕到府門外面去候着,他出來接我。他還説,如有人問起我時,就説是奉命進府修剪菊花的。就這樣,只花兩包土產就打通了關節,真是再划算不過的了。”

    蔡幺妹聽了又高興又着急地説道:“好個劉泰保,只顧自己呀?!我也要去!”

    劉泰保為難地:“我哪還能帶你!”

    蔡幺妹一翻眼:“誰要你帶!我自己也會想法。”她思索片刻,忽然説道,“有了!我隨羅燕去。台主出馬總有幾名隨從,想那王府司閽也是不會阻攔我的。”

    春雪瓶也忙點頭贊同。房裏洋溢着一片興奮!

    第二天在平靜中過去。

    第三天,天還沒有亮,蔡幺妹就已打扮得整整齊齊地走進春雪瓶的房裏來了。春雪瓶亦已換好一身大紅扎袖對襟騎服,腰間繫上一條鵝黃絲帶,腳穿鹿皮軟底短靴。大紅騎服上配着黑緞盤花排扣和黑緞鎖口滾邊,看去更加顯得奪目耀眼,豔俏中別具幾分凝重,綺麗裏自有一種不凡。她頭上髮髻雙挽如角立,英武中卻另露

    出一股陶然無機的稚氣來。蔡幺妹張大眼,愣愣地將她注視一會,竟情不自禁地驚叫起來:“我的天!你這身打扮,這副模樣,這般神采管教今天的比武都會因有你在場而增添光彩了!”

    春雪瓶靦腆地笑了笑,只帶嗔帶嬌地叫了聲“蔡姑姑”隨即又忙着收拾她的東西去了。

    春雪瓶從革囊裏取出劍來,正要往腰間佩掛,蔡幺妹忙走上前去將劍握着,問道:“你要把劍帶去?”

    春雪瓶驚詫地:“不帶劍怎行!今天興許正用得上它!”

    蔡幺妹:“任何人進入王府,未經王爺特許,是不能帶上兵器的!”

    春雪瓶奇怪地:“京城裏還有這等規矩?”她略一沉吟,隨又説道,“那就不帶也罷!”

    蔡幺妹惶然無計地:“是呀,不帶劍又怎行?!”

    春雪瓶微微一笑:“到時我自有辦法。”她將劍放回囊裏,挽着蔡幺妹走出客店,迎着微微的晨光和涼涼的秋風,昂首邁步,向阜城門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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