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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堂堂金刀女俠,淪為苦情小婢。

    如果可以,金小菊真希望狠狠倒頭睡上三天三夜;説不準一覺醒來,就會發現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場太逼真的惡夢,而不是現實。

    直到被帶出春花院,安置在這幢城郊的宅子裏,金小菊還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對於這幾天來自己的遭遇,難以置信。

    她竟然被人賣了,賣到遠在西南的大理國,而且還是間妓院;然後她又被轉賣給一個神秘的男人,偏偏那個人叫做凌蒙。

    金菊和凌蒙……金橘檸檬涼茶……

    她娘這下可是稱心如意了。

    不過她不會讓她娘知道這件事的!

    金小菊昂起小小的下巴,暗自發誓,一旦完成任務、擺脱那顆討厭的檸檬,她就要立即返回中原,這輩子,再也不要踏入大理這個鬼地方了!

    「就是這兒。」凌蒙領着她走入一棟宅子,啪地推開一扇門。

    「這是什麼地方?」金小菊好奇地左張右望,

    「玉樁別館。」凌蒙的回答向來精簡,絕不多説一個沒必要的字,但這也意味着,金小菊別想從他嘴裏,撬出更多她想知道的訊息。

    不過金小菊不是個沉默認命的女人,她自然要繼續問清楚。

    「這玉樁別館是什麼地方?」這地方雖然不大,但屋舍與擺置都挺雅緻的,瞧得出不是一般百姓的宅院。

    「我的住處。」凌蒙走到另一頭開窗,回答同樣簡潔利落。

    「你住這麼好的地方?!」金小菊見他一身棉布黑衣並不奢華,不禁感到不可思議。「你很有錢嗎?」

    「不算多,這宅院是得來的賞賜。」凌蒙謹慎回答。

    「賞賜?是誰給你的賞賜?你的主子?」

    金小菊驚訝至極,這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會輕易聽人使喚的人,普天之下,有誰喚得動他這種高傲,又目中無人的傢伙?

    「是誰賞賜的,妳不必知道。」凌蒙不打算再回答。「總之,未來這段時間妳就暫居此處,好好接受訓練。」

    「訓練?什麼訓練?」金小菊緊張了。「你只説要幫你做一件事,沒説要接受訓練呀。」她抗議。

    「要進行這個任務,受訓是必然的,這是連帶責任,妳不能拒絕。」凌蒙冷冷説道。

    「那……能不能先透露一下,是什麼樣的訓練?」金小菊傾過耳朵,一副打算探聽的賊溜溜表情。

    「妳很快就會知道了。」凌蒙看看天色。「時辰不早了,我讓人布膳,用過晚膳後妳早點休息,明日一早便開始進行訓練。」

    「喔。」

    形勢比人強,為了美好的自由,金小菊只得乖乖任人擺佈,不再抱怨。

    離開金小菊的房間,凌蒙停步,回頭望着她的房門,臉上出現深思的表情。

    選擇她,究竟是對是錯?

    這是一樁只許成功、不許出半點差錯的重要任務,若是失敗了,那後果誰也無法承擔,因此,執行這項任務的人,武功要好不在話下,除此之外,還得有敏鋭的心思與冷靜的頭腦,方能擔此重任。

    而金小菊──脾氣火爆不説,還粗魯毛躁、衝動莽撞,是標準的敗事型人物。

    但,他還是選了她。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輕輕搖頭。

    懂得武功的女子或許不難找,但功夫同她一般好的卻難尋;再者,金小菊人雖粗魯莽撞,但他卻有種奇異的直覺,明白她是個心熱善良,且忠誠的姑娘。

    心熱,所以一旦專心投注,便會傾盡心力。

    善良,使她心腸柔軟,能體會旁人之苦。

    最重要的是忠誠,忠誠便能不為敵方所惑,一心一意為主效忠,這是最難能可貴的。

    所以猶豫又猶豫、思量又思量後,他還是走入春花院買下她,將這樁重要的任務交付給她。

    如今他已無反悔的餘地,只能盡力的培植她、磨練她,剔除她性子裏的毛躁魯莽,將她從一塊石頭琢磨成美玉,使她成為可用之才。

    如今情勢一觸即發,隨時有可能爆發危機。

    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晚膳出乎金小菊意料地豐盛,除了滿桌的雞鴨魚肉,還有珍蔬甜點與水果。

    她坐在擺滿山珍海味的大圓桌前,兩眼發直地盯着那些冒着誘人香氣的美食,不住地嚥着口水。

    「吃吧!」凌蒙坐在圓桌的對面,淡淡宣佈開飯。

    但金小菊卻動也不動,筷子調羹擱在眼前,她連碰都沒碰一下。

    「怎麼不吃?」凌矇眼中掠過一抹懷疑。「妳不餓嗎?」

    從她吞口水的樣子看來,她應該很餓了,但既然餓了,又為何不吃?

    「我……不餓。」金小菊嘴硬。

    她怎麼可能不餓?她被迷昏好幾天了,粒米未進、滴水未喝,大約只被餵了點米湯,而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被賣到妓院,更不敢碰裏頭的食物,深怕又被迷昏。

    況且,那黑心老鴇被她踹了幾腳,懷恨在心,連個饅頭都沒給她,幾個日夜沒有進食,她早餓得前胸貼後背。

    要不是還有點武功底子撐着,只怕她早已餓得癱倒在地了。

    不過,雖然很餓很餓,很想好好大吃一頓,但她不能輕舉妄動。

    説到底,她還是不信任凌蒙。

    雖然他看起來像個正人君子,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那張冷冰冰的面孔下,打着什麼淫邪的壞主意?説不準下藥把她迷昏了,隨他高興怎麼享用就怎麼享用……她絕不要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

    「我一點也不餓。」她倔強地抿起嘴,不肯承認自己餓了。

    這時,像要反駁她的謊言似的,她的肚子竟響起一串咕嚕聲,好響、好亮,聲音大到她想假裝沒聽見都不行。

    凌蒙挑起眉,顯然也聽見了;她頓時好窘,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對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沒惡劣地大聲取笑她,只有禮貌地假裝沒聽見她如雷的腹鳴,然後徑自拿起筷子,夾起面前的菜,優雅地放入口中。

    欸?金小菊瞪大眼瞧他。他竟然吃了?

    他胃口似乎不錯,每道菜都一一品嚐,最後還喝了碗湯、吃了塊甜點。

    金小菊看着他好整以暇地享用每一道菜,更覺飢餓難忍;她猛吞口水,逼自己忍耐,別像餓死鬼一般,撲過去從他嘴邊搶食物吃。

    直到每盤菜都取用過了,凌蒙才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濕布巾擦手。「這裏每道菜我都親自嘗過了,證明裏頭全沒下藥,現在妳可以安心吃了吧?」

    「咦?」金小菊愣住,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為了證明沒有下藥,才先吃給我看的?」

    「妳懷疑我不是嗎?我不吃給妳看,妳怎麼會吃?」凌蒙淡淡解釋。

    金小菊好感動。「你……你關心我不吃東西嗎?」她那般懷疑他,而他竟為了讓她安心,親自試嘗每一道菜,證明菜裏沒下藥。

    她誤會他了嗎?原來他是個大好人!金小菊的雙眼,因為感動而閃閃發亮。

    恩人──

    「我並不是在關心妳,希望妳別誤會了。」凌蒙放下拭手的濕布巾,以毫無感情的清冷語氣道:「妳若不吃東西,明日必定無法進行訓練──我不認為一個兩腿發軟、連站都站不住的人能接受訓練。為了不耽擱正事,我只能想辦法讓妳吃。」

    他可真懂得謀殺感激的少女心哪!

    金小菊低下頭,像泄了氣的皮球,雙肩垮下,重重嘆氣。

    「菜裏既沒毒也沒下藥,妳趕快吃吧。」凌蒙再次催促。

    「吃!我當然吃!我為什麼不吃?」既然沒毒也沒下藥,那她還客氣什麼?金小菊摩拳擦掌,雙眼噴出戰鬥火花,打算好好大吃一頓,填飽自己空蕩蕩的肚皮。

    她眼捷手快,瞄準面前那隻雞的肥嫩腿兒,小手用力一轉,就把雞腿折下來往嘴裏送。

    又肥又香的雞腿入口後,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餓,幾乎是狼吞虎嚥地嚼,沒兩三下,就把雞腿啃得只剩一根骨頭。

    扔開雞骨,不顧兩手油膩膩,她又忙不迭地去抓蟹黃燒賣。

    她太餓了,餓得沒時間拿筷子優雅用餐,就直接用手抓着吃,這是最快、最方便的方法。

    幾乎是嘴裏的雞肉才吞下,她便同時把燒賣塞進嘴裏,半點也不浪費時間。

    「妳一定很餓。」凌蒙淡淡諷刺道。

    她粗魯的吃相讓人開了眼界。

    「我起碼兩三天沒吃了,換作你兩三個日夜沒進食,吃相也不會比我好看到哪裏去。」金小菊才不在乎他的挖苦,繼續大啃大嚼。

    凌蒙不再説話,默默坐在一旁,看她秋風掃落葉,把飯菜往她的小肚子裏塞。

    直到將桌上飯菜掃去大半,金小菊才滿足地拍拍肚皮,毫不文雅地打個飽嗝。

    「還有菜呀,不吃了?」凌蒙掃了眼滿桌的狼藉。

    他本該為她的粗魯不文感到惱怒的,但不知為何,嘴角卻壓抑不住地上揚。

    瞧她吃東西很有意思,好像桌上每道菜都是人間美食,她的吃相實在豪放,但説真的,他欣賞那份率性率真。

    至少她很真誠,不虛偽造作。

    不過這份欣賞不能被她知道,免得她得意忘形。

    「不行,太飽了,不吃了。」金小菊擺手討饒。

    其實她平常食量不大,今兒個實在是餓壞了,才會這樣放肆地大吃。

    凌蒙立即起身。「既然吃飽了,那就回房休息吧!明日寅時,準時開始進行訓練,不許遲到。」

    「喔。」金小菊敷衍地虛應,吃飽就變得沉重的眼皮逐漸下垂,腦子也慢慢停擺。

    終於獲得數天以來第一頓飽足的金小菊,現下愛睏得緊,哪怕天塌下來也不想理會,就只想睡。

    「去睡吧!」凌蒙見她困得眼眸半閉,也不再多説什麼,便放她去休息了。

    金小菊被安排睡到客房裏,原本很累很累,以為一爬上牀就會立即睡去的她,卻只是安穩地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或許是這幾日發生太多的事,讓她難以入眠,畢竟她不是天天都被人綁走賣掉的。

    想起那個她必須聽令服從的男人,她又禁不住一肚子氣。

    他把她從妓院救出,卻半點也沒同情她的遭遇;老是臭着一張臉,拿冷眼看她不説,還威脅她必須幫他完成一個任務,否則便把她丟回妓院。

    壞心人!説不定全天下心肝最黑的人,都比他善良可親。

    金小菊嘀嘀咕咕地,愈想愈是氣得難以入睡。

    她靜靜躺在枕上,努力逼自己入睡,但愈想逼自己睡,卻愈是睡不着。

    「啊──好煩哪!」她掀開被子大叫,氣自己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索性出去走走好了!

    她起身穿上靴子,開門走出房間。

    這棟屋裏的所有人似乎都睡了,燈全滅,外頭半個人也沒有,安靜得像墳地。

    瞧四下無人,金小菊心裏起了邪念。

    現在沒人正好,不如趁着夜深人寂,摸黑逃了吧!

    反正是他無良,趁人之危脅迫她,不顧她不是自願賣身,而是被迷昏賣掉,那她又何必守信?況且她是受害者,理所當然可以不遵守承諾!

    這麼一想,金小菊立刻決定掉頭走人。

    然而走了幾步,她原本急促的步伐,卻逐漸緩慢下來。

    雖然現在確實四下無人,沒人會阻攔她,但她就這麼走了……好嗎?

    她已經答應要配合他完成任務,如今自毀承諾一走了之,不是有損金刀門的聲譽嗎?

    她幾乎可以想到他得知後會有何反應。

    他絕對會滿臉譏諷地説:「我早知道妳毫無誠信可言,想必金刀門也不是什麼信守承諾的門派。」

    她自己受人唾罵就算了,但怎能連累金刀門?

    定住逃離的腳步,金小菊小手緩緩緊握成拳,猶豫又猶豫。

    逃?還是不逃?考慮掙扎許久,她終於決定──不走了!

    雖然她有機會可逃,但她不想做個言而無信的人;或許凌蒙會以為她是,但事實上,她不是。

    她會留下來,乖乖遵守自己的承諾!

    打定主意之後,她轉回身,放棄逃走的機會,準備回房去睡一頓飽覺。

    然而才一轉頭,她就差點失控尖叫出聲,因為她看見方才在她思緒裏兜轉的那個人,正揹着手站在她後頭,看起來似乎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

    金小菊頓時倒抽一口氣──他簡直神出鬼沒!

    「你……你幹麼躲在後頭不出聲?」金小菊摸摸頭髮,有點心虛地大聲質問,深怕他會察覺她曾有過想逃的念頭。

    「妳又在這裏做什麼?」凌蒙揚起眉問。

    「我……」金小菊語窒,她怎能承認自己想落跑?

    「我、我睡不着,出來透透氣。」她別腳地撒謊,希望他沒看見她曾經企圖逃走,最後又折回來。

    「嗯。」凌蒙緊閉的嘴哼了聲,似乎接受了她的説法,沒有太為難她。

    「那妳現在應當困了吧?快回去睡,別再到處亂『跑』了。」他退開一步,示意她回房。

    不知是不是她敏感,她感覺那個「跑」字,似乎説得特別重。

    「我本來就要回房啦。」金小菊嘀咕着,從他身旁經過,佯裝平靜地走回。

    一關上門,她立即撫着胸口,不安地猜測凌蒙是否知道她剛才想偷跑。

    脱掉短靴爬上牀,金小菊思緒紛亂,這下更睡不着了。

    門外,凌蒙仍站在原處,沒有離開。

    方才金小菊的意圖很明顯,她想偷溜,他知道。

    她會逃,他不是沒預料到,所以打從她離開房門,他就在暗中注意她了。

    後來見她躡手躡腳、鬼鬼祟祟地往後門的方向走,便知道她果然打算逃跑。

    他氣她不守信諾,正要跳出去逮回她時,她卻自個兒停下了腳步。

    他在後頭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又是點頭又是搖頭,似乎頗為掙扎。

    後來,她竟放棄離開,轉身走了回來。

    説真的,看見她折回,他挺驚訝的。

    在他的想法裏,認為懂得守信、看重自己承諾的人已經不多,更何況是女人?沒想到金小菊,竟然就是那奇葩。

    她的信守承諾,令他刮目相看。

    他再次肯定,自己沒有找錯人。

    金小菊──確實就是他所要的!

    砰!砰!砰!

    金小菊好夢正甜,但不遠處似乎有人正敲擊什麼東西,發出吵雜的聲響,打擾了她的好眠。

    但她並沒受什麼影響,翻個身繼續酣睡。

    砰砰砰!

    那聲音又響起了,而且似乎比方才更大聲,她擰緊眉頭,咕噥了兩句。「喔,老天!別敲了!」然後拉高被子蓋過頭,阻隔噪音干擾。

    砰砰砰!砰砰砰!

    製造聲響的人不但沒收斂,反而敲得更急更響。

    「吵死了!是誰啊?!」金小菊終於抓狂了,掀開蒙頭的被子大吼。

    這人有沒有一點公德心啊,知不知道她正在睡覺!

    「起來!」凌蒙強硬的命令自門外傳來,絲毫不給任何妥協的可能。

    原來是他……她的「主子」!

    「再讓我睡一會兒啦……」她昨晚根本沒睡好。

    傲慢小婢砰地躺回枕上,擺好舒適的姿勢就準備入睡,但這時,門上又傳來那惱人的敲擊聲。

    「馬上起來!訓練將在半個時辰內開始,立刻起身準備!」

    「什麼訓練──啊……」

    金小菊突然想起來,他曾説過進行任務之前,必須先經過一段特別訓練,那是從今天開始嗎?

    可是她好睏……

    她趴伏在牀上,還在做垂死掙扎,多希望拿一頓早膳換取一刻鐘的睡眠,但她知道……那魔頭不會答應的。

    砰!「不準睡了,快起來!」

    「吼──別敲了!」

    絕望地、認命地,金小菊爬下牀,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拉開門,瞪着門外那個大魔頭。「我起來了。」

    「很好!立刻梳洗好,來飯廳用早膳。妳最好吃飽點,因為這裏沒有什麼點心可吃。」凌蒙警告她。

    「我非常清楚。」金小菊嘲諷地咧咧嘴。

    指望大魔頭準備點心餵飽待宰的小羔羊?那不是痴人説夢嘛!

    早飯時,金小菊已沒了昨晚的好胃口。

    一方面是因為她昨晚吃得太飽,不餓;另一方面是因為她愛睏,瞌睡蟲阻礙了她的食慾。

    見她邊吃邊打瞌睡,凌蒙也沒説什麼,默默喝完自己的粥,便起身道:「該開始進行訓練了,訓練之前,我先讓妳見一個人。妳跟我來。」

    「喔。」眼睛睜着,意識卻昏沉沉的金小菊,連問是什麼人都沒有,就像被扯着線的皮偶一般,乖乖跟着走了。

    接下來發生什麼事,對她而言都像鏡花水月,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她都懵懵懂懂茫茫然,直到──

    扣!

    忽然有人重敲她頭頂一記,她驚呼一聲,捂着受到攻擊的頭頂,轉頭怒瞪向一旁──

    不用問,兇手當然就是凌蒙。

    「你幹麼敲我腦袋?」金小菊火爆地質問。

    「請安!我已經説了三遍了。」凌蒙依然板着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孔,兩眼直盯着前方,看都沒看她一眼。

    連喊了三遍都沒能喚醒她,除了敲她腦袋,把她從周公那裏拉回來,還有其它辦法嗎?

    「我又沒聽到……」金小菊憤憤地嘀咕着,轉回頭,望向坐在前面太師椅上的人,下巴立刻掉了下來,驚駭地瞪大眼。

    這是誰呀?他……是男是女?

    那人看似四十出頭,皮膚白嫩,舉止秀氣,輕拈着蓮花指,比她更像女人──可,他應該是個男人吧?!

    「欸,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是誰?」金小菊將身子往後傾,壓低嗓門,問站在她後頭的凌蒙。

    但很顯然地,她刻意壓低的嗓門仍是不夠低,因為她聽到那人發出尖鋭的抽氣聲,接着她的腦袋瓜,便捱了一記。

    「哎喲!你做什麼又打人?!」金小菊轉頭瞪着身後的人,不用問也知道,又是凌蒙下的毒手。

    「不許對福公公無禮!」凌蒙瞪她一眼,傳遞一抹惡狠狠的警告:管好妳那張無禮的嘴!

    但金小菊只對方才得知的訊息感興趣。「福公公?公公?」

    金小菊眨眨眼,以令人不安的專注眼神,上下打量福公公,同時低聲問凌蒙:「你的意思是,他是個──太監?」

    她發誓,這回她説得很小聲,只有凌蒙能聽見。

    「嗯。」凌蒙心知,若是不滿足她的好奇心,她絕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他是宮裏來的福公公,往後見了他都得恭敬點,懂嗎?」

    「為什麼宮裏的太監會在這裏?這裏又不是皇宮。」她不自覺又大起嗓門。

    凌蒙給她警告地一眼,示意她降低音量後才道:「福公公在宮裏服侍已有三十餘年,宮中的規矩禮數沒人比他清楚,所以才請他來指導妳。」

    「指導?指導我什麼?」

    金小菊正納悶時,福公公開口了。「妳就是金小菊?」

    他細細端詳,眼中露出滿意之色。「生得挺標緻的。年齡呢?今年幾歲了?」

    「十七。」福公公的聲音也尖細得有如女人,金小菊聽得呆了,所以回答時還在發愣。

    「十七?怎麼看起來像十四、五歲?」可能是她紅潤的小臉,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嗯,這年紀進宮剛剛好。外在條件是沒問題,就不知禮儀如何了。」

    「什麼進宮?」她立即警覺地轉頭問凌蒙,但他沒回答。

    她不死心,又繼續吐出一連串的疑問。「你要我學這些做什麼?還有方才那位福公公説什麼進宮,那是怎麼回事?」金小菊有滿腹的疑惑,實在不問不快。

    「這便是妳執行任務所需的訓練,至於為什麼要做這訓練,妳不必知道,只要照我的命令去做就行了。」凌蒙還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不肯多吐露一字半句。

    「哼!命令命令命令,就算要人去送死,也該讓人知道要怎麼死吧?」金小菊嘀咕抗議。

    「叫妳做就做,哪來那麼多意見?反正,妳給我認真地學,我十日之內就要看到成果,知道嗎?」凌蒙懶得與她多費唇舌,直接給了十日的期限。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金小菊不耐地擺擺手虛應。

    反正有十天時間,要學規矩還不簡單嗎?

    她金小菊沒別的優點,就是聰明伶俐,學什麼都很快,他大可放一百個心。

    「那個誰──」福公公從太師椅中起身,輕移蓮步往前,伸出白嫩嫩的手,細聲指向她命令:「咱家得看看妳的禮儀如何,妳走一圈,然後行個禮讓我瞧瞧。」

    「走一圈然後行禮?」這有什麼好瞧的?這位公公可真奇怪!

    不過既然人家都這麼説了,她也只好聽從。

    金小菊挺起胸膛,將裙襬一甩,昂首闊步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在福公公面前停下,豪氣地以江湖人打招呼的方式,抱拳高嚷:「金小菊拜見福公公!」

    砰!福公公當場跌倒在地。

    「福公公!」凌蒙飛快上前扶住對方軟下的身子。「您不要緊吧?」

    「她……這個丫頭……」福公公瞪大眼,指着她,活像瞧見怪物。「她是女人嗎?哪有女人像她這樣粗魯!」

    「你敢説我粗魯?」金小菊杏眼一瞪,一副要揍人的模樣。

    凌蒙立刻反手屈指,往她腦袋上一擊。

    扣!「哎喲!」又敲她腦袋!

    「説妳粗魯哪裏不對?對福公公客氣些!未來十日,他是妳的老師。」凌蒙訓斥。

    「老師?!我……好!是是,對不住。」金小菊忍着氣,噘起小嘴,極不情願地回應。

    「那樣行禮完全不對,還有妳是女人,女人家是不能那樣走的。宮裏的女人是怎麼走路的,妳好生瞧清楚。」福公公擺動蓮花指,要她好好跟着學。

    金小菊懷疑地瞇着眼,福公公雖已去勢,但再怎説,好歹也是個男人,她倒要看看,一個「男人」,要如何教她「女人」的走路方式。

    只見福公公神色一變,端出的姿態完全地女性化。

    他抬起下巴直視前方,挺胸縮臀,腰肢款擺,邁步行走時步伐小而輕柔,走起路來丰姿翩翩,模仿起宮中嬪妃、宮女的走路姿態,真是唯妙唯肖,甚至比真正的女人還要柔媚,教打小粗枝大葉慣了的金小菊歎為觀止、自嘆弗如。

    「這樣走路,我不彆扭死才怪!不行不行,我學不來!」金小菊粗魯地擺手,直喊着不幹了。

    「妳都還沒開始學就放棄,原來金刀門都是這種虎頭蛇尾的人。」一旁傳來凌蒙的諷刺。

    火氣迅速竄升,金小菊立刻轉頭瞪他。「你幹麼有事沒事就扯上金刀門?」

    好漢做事一人當,他幹啥盡扯她家的人下水?

    「頂着金刀門的名號想闖蕩江湖的,不正是妳嗎?怎麼,我扯上金刀門有説錯嗎?」

    凌蒙一句話,立即讓金小菊語窒。

    沒錯,整天嚷嚷金刀女俠的人是她自己,她無話可説,但他──他也不必咬着她的話,整天找她碴嘛。哼!

    「你們快別吵了!」福公公趕緊阻止。「吶,金小菊,妳學咱家方才走路的樣子,再走一圈給我瞧瞧。」

    「什麼?學你走路的樣子?我不要!」那種矯揉造作的走路方式,她怎麼可能學得來?

    扣地一聲,腦袋瓜上又捱了一記,金小菊抱頭呻吟,等待那陣麻疼過去。

    「你──」

    「妳連走路都學不會嗎?快學!」大魔頭沒耐性安慰她,直接施行鐵腕政策。

    「哼哼!」金小菊暗暗咬牙,逼自己忍住,別衝動地撲過去掐住他脖子。

    學就學,沒什麼了不起!待有朝一日,她金小菊闖出一番名號時,非得教他匍匐在她腳下俯首稱臣!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忍耐,忍這魔頭對她的欺凌,還有福公公的呼來喝去。

    「好,我學總行了吧?」

    她金小菊聰明絕頂,領悟力高,沒道理學不會。

    現在,她就學給他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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