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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六不和尚

    徐天良在大鋪鎮悦來店棧,歇息了三日。

    他臉上的火傷已經痊癒,但與昔日相比,卻已是面目全非。

    他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可怕的殺手。

    無論是相貌,還是內心感情,他都已徹底改變。

    江湖險惡,人心更險惡。

    眼前殘酷的事實,無情地證實了徐滄浪的這句話。

    他的心死了,靈魂也死了。

    他活着只有一個目的,為皇祖聖命效命,以踐自己出谷時的誓言。

    傍晚,掌燈時分。

    店小二捎來了口信,有人約他到鎮外的藥王廟。

    他收拾行裝,立即離店前往。

    不到半個時辰,他已出現在這座離鎮三十里外的破廟前。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毫不猶豫地走入廟門之內。

    廟內,一張三隻腳的破香案。

    香案上點着一盞琉璃燈。

    “主人。”他輕聲呼喚。

    沒有答應,也沒見人露面。

    他踏步走至香案前。

    琉璃燈下擱着一張杏黃紙條。

    他抓起紙條看過之後,按照紙條上的吩咐,把紙條湊到了燈火上。

    騰起了一股火焰和一絲藍色的煙霧。

    他明白,今後主人就會用這種蓋有碧玉如意印記的杏黃紙條,向他下達殺人的旨令。

    又是一道旨令。

    目標是邯鄲城的趙百萬。

    目的是拿他的人頭,取他的貼身內衣衫。

    香案旁有一個包袱,包袱裏有他執行此項旨令所需的一切應用之物。

    他抓起包袱,搭在肩上,大步走出了廟門。

    廟內香案上的琉璃火焰竄跳了幾下,陡地熄滅了。

    他凝視着南方,冷冷的臉上似有一片無形的寒氣在浮動。

    他一搶腳,邁開堅定的步子,向他的目標邯鄲城走去。

    他心已冷死,無希無望求,一旦開步,即不再反顧。

    邯鄲城。

    春秋戰國趙國的故都,一座古香古色的城市。

    雖然幾經戰亂。滄桑世變,仍然呈現出一派勃勃生機。

    城南正陽街盡頭,有一户人家。

    數丈高的紅磚圍牆,漆黑的釘着銀柳釘的大門,門前一對大青石獅子巍然屹立。

    這就是趙百萬家。

    今天,天氣格外的好,好得有些出奇。

    朝霞映天,碧空清亮,幾朵棉絮般的白雲飄在屋頂上空,如懸指玉,似鋪素錦。

    圍牆內,香房樓閣,紅磚碧瓦,全都耀映在金色的陽光中,放出一片燦爛的光輝。

    好氣派!

    好兆頭!

    趙家府內洋溢着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鞭炮聲從清早起就響個不停,對趙家府來説,今天實是個不尋常的日子。

    趙老大爺,趙百萬,今天六十大壽!

    六十花甲,對一個步入老年的人來説,確具有一種特殊的意義。

    趙百萬,聽這個名字,再看看這座位宅和這份氣派,便知他一定是個有錢人。

    他不光是有錢,而且還有勢。

    他大兒子趙秀山在朝廷為兵部左侍郎,二兒子趙震山和三兒子趙伏山,分別在京都中華門遠威鏢局總鏢頭,和綠旗八卦門堂主。

    他不但有錢,還有人緣。

    官場裏有朋友,武林中有兄弟,街坊鄰里只有感恩圖報!

    所以,儘管他很少出頭露面,人們對他仍是十分敬重。

    他有意不把自己的壽誕宣揚出去,但還是有不少人得到消息,趕來邯鄲向他祝壽。

    華山派高飛翔和石修陽到了。

    南劍王歐陽虹到了。

    少林天佛大師到了。

    道、府、縣衙門的衙役使,知府與同知也都到了。

    門前,車如流水馬如龍,熱鬧非凡。

    人羣中來了一人。

    此人頭戴一頂竹笠,壓至眉沿,脅下挾着一張破舊的小條桌,走向趙府大門。

    奇怪這人是誰?

    挾着一張破桌子幹嘛,難道是給趙老爺子的壽禮?

    在門前的趙府迎客家丁瞪圓了眼。

    然而,更奇怪的事還在後頭。

    來人在府前三丈遠的地方站定,將桌子放下,桌上的板凳擱下,從桌子的抽屜裏,取出一個粗瓷茶壺和一隻粗茶碗,放在桌面上,然後在桌旁堅起一根小竹杆。

    小竹杆挑起一幅精布卷。

    布捲上幾行清秀的字:“主問兇吉專斷生死生死有命由不得你”這幾個駭人的字,令人膽顫心驚。

    來人緩緩地坐下,抓起茶壺,倒了一碗茶,旁若無人地喝了起來。

    來人的這副派頭,立時驚動了趙家府內外的人。

    見到來人設下小桌的人,都在想同一個問題:此人究竟是誰,想要幹什麼?

    當然。誰也不知道,來人就是皇祖聖命使者徐天良,目的就是要殺趙百萬。

    徐天良靜靜地坐着,等待着事態的發展。

    他很沉靜,但有一絲困惑。

    他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殺趙百萬,取他的內衣衫,而且那都是些簡單可行的方法,他不明白,主人為何要命他採取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中下手方法,實是令人費解。

    府門外的人,已看出徐天良是有意尋釁而來,怕事的人趕緊悄悄溜走。

    敢到趙百萬家尋釁,而且是挑中趙百萬六十大壽這一天,這人可絕不是等閒之輩!

    好事的人,退到街道兩旁的屋檐下,指手劃腳地竊竊私議着。

    他們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戲看了。

    趙府門內走出三個人。

    為首的是趙家掌內外事務的總管趙德華,其餘二人是三十出頭的精壯漢子,從高凸的太陽穴可以看出他倆的內功深厚。

    他們看到這裏發生的事,已是相當重視。

    趙德華眯起的眼縫裏,兩道精芒射向徐天良。

    徐天良是對着大門方向坐着的,但因他戴着頂大竹笠,又低着頭,看不清他的臉。

    可是,光衝着徐天良面向大門擺桌這個姿勢,便知他是衝着趙府而來。

    目光再掃過小桌面。

    沒有籤筒,沒有龜殼,沒有八卦陰陽盤,沒有筆墨紙硯,不像是個算命測字攤。

    可是,那竹竿布捲上的字……趙德華眨眨眼,搶起步,準備上前。

    此時,人羣中忽地竄出一人,直奔小桌而來。

    此人是一位身披華麗袈裟的光頭和尚。

    趙德華凝住腳步,身子往回一縮。

    他閲歷豐富,見多識廣,決定暫先靜觀其變,再作定奪。

    和尚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魁梧,長得濃眉大眼,虎背熊腰,很有幾分派頭。

    和尚在小桌前站定,一抖袈裟,雙掌合十,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本僧不法寺六不和尚,見過施主。”

    徐天良竹笠下臉上的眉毛一攢。

    不法寺?

    六不和尚?

    好古怪的稱號!

    趙德華聞言,也臉色微微一變。

    這和尚是否與竹笠人同黨?

    徐天良沒有答話,也沒有回禮。

    六不和尚又打了個拱道:“不法寺,顧名思議是不守法規的寺廟,本僧法號六不乃是個不戒葷、不戒酒、不戒賂、不戒偷、不戒色、不戒殺的和尚……”

    六不和尚出言驚人,滿街皆驚。

    這算什麼出家人?若此六不戒,簡直就是與強盜無異!

    頓時,響起一片噓唏之聲。

    徐天良猶自低頭喝茶,無動於衷。

    趙德華臉上掠過一絲陰雲。

    這竹笠人好深厚的定力!

    六不和尚繼續道:“本僧自認作惡多端,罪孽深重,但不知什麼時候能死?”

    “你問得不是時候。”徐天良答話了,聲音又低又沉又冷。

    “不是時候?”六不和尚抬頭望望天空道:“今天天空出現血霞之光,必要死人,這正是死人的時候,我為什麼問得卻又不是時候?”

    “因為今天要死的,不是你。”

    徐天良頭也沒有抬,説話的聲音卻是那麼冷,冷得人令人心悸。

    街心似有一股刺骨寒風颳過。

    趙德華禁不住打了個冷噤。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六不和尚拍掌叫道:“哈哈!不是我死,我今天還不會死,阿……彌陀佛。”

    徐天良沉聲道:“你可以走了,不要攔住我的生意,馬上就會有人來問生死了。”

    六不和尚跳着蹦開,口裏猶自叫着:“我不會死,也不會走,我想看看今天到底是誰會死。”

    六不和尚左一個“死”字,右一個“死”字,使趙德華感到很難堪,今天是趙老爺子的六十大壽之日,這個“死”字可是犯忌的!

    兩名精壯漢子早已忍耐不住,捲起了袖口,隨時準備出手。

    趙德華今日不願惹事,揮手阻止二位漢子,然後踏步走了上去。

    在小桌前站定,極有禮貌地拱拱手道:“這位先生,您的攤桌放錯地方了。”

    徐天良端坐在木板凳上,低頭喝着茶,對他的話不聞不睬。

    趙德華不覺微微一顫,想他趙府總管家的身份,幾曾有人敢對他如此輕蔑過?

    但,今日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

    他強忍着心中的怒火,仍客氣地道:“先生尊姓大名?”

    徐天良冷聲道:“叫趙百萬出來,我要替他斷生死。”

    “趙百萬”三個字從徐天良口中吐出!宛若在街心響了個炸雷。

    無論是在官場,還是在武林中,沒有幾個人能直呼“趙百萬”這三個字的。

    很顯然,這人是在吵擾趙百萬的六十壽誕。只是,這種吵擾的方式太奇特了,奇特得令人無法相信。

    趙德華咬了咬嘴唇道:“這位先生,是不肯給趙老爺子面子了?”

    他語氣中加添了幾分威脅的壓力。

    看來不動強,搬不走這塊石頭。

    他自信憑兩名精壯漢子,再加上自已的力量,一定能輕而易舉地做到這一點。

    他正待下令身後的兩名精壯漢子動手。

    此時,一聲嗆喝,走來一簇人。

    “閃開!青城少主霍長青到——”高昂的喝呼聲,在街空中激盪。

    這時候街上看熱鬧的人已多達數百餘眾,一片噪雜之聲隨之而起,人羣紛紛向兩旁閃開。

    八名一式身着緊身蜜扣短褂、青褲、虎皮靴、背插長劍的青城派弟子,各捧一個盒,走向趙家府門。

    八名青城派弟子後面,走着青城少主屠龍神劍霍長青,在他的身後,有八名一樣打扮的弟子。

    霍長青二十五歲,得青城派屠龍十三劍式真傳,是青城派未來的掌門人。他心高氣傲,好出風頭,極愛抖氣派。

    他今天前來向趙百萬拜壽的這份氣派,確也是夠威風的。

    青城派弟子的隊伍停在了街心。

    他們無法再往前行進。

    因為徐天良的小桌攔住了路,他們若要進入趙家府,就得改變隊形。

    趙德華看到霍長青,便立即示意身後的兩名精壯漢子不要動手。

    他熟知霍長青的個性,這位青城派的少主一定會來管這閒事。

    果然不出所料,霍長青大步走了過來。

    他斜瞟了徐天良一眼,問趙德華道:“趙總管,遇到麻煩了嗎?”

    趙德華含笑道:“青城少主霍少俠駕到,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霍長青神氣地揚起頭:“這是怎麼回事?”

    趙德華道:“這位先生的攤兒,擺錯了地方。”

    “哦,既然是擺錯了地方,叫他換個地方不就行了?”

    霍長青話音中,充溢着嘲弄與不屑的意味:趙德華皺眉頭道:“我已經向位先生説過了,可他不肯。今天是老爺子的大壽之日,又不便傷和氣,實在令我為難。”

    霍長青冷聲笑笑:“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好了。”

    這句話正中趙德華下懷,他趕忙後退一步道:“煩勞霍少俠增色。”

    霍長青橫移一步,立在小桌前:“喂,請攤兒移到路旁去。”

    他口中吐出個“請”字,態度已是相當客氣。

    然而,他沒有得到一絲半點反應。

    徐天良端然坐着,一絲不動,彷彿不曾聽見,這種冷待,是令人難耐的,何況受冷待的人是霍長青。

    他臉色變得冷青青的,沉聲道:“你是誰?”

    徐天良沉冷地道:“我就是我,誰也不是。”

    這話令人聽得有點毛骨悚然,又覺得莫明其妙。

    “當”霍長青長劍彈躍出鞘,滿臉帶着殺氣道:“我倒要看看,這個誰也不是的先生,究竟是誰?”

    説話間,手中長劍電掣般擊出,一道寒光穿過徐天良頭頂竹笠邊緣,停在離他頸脖不到半寸之處。

    徐天良仍然未動,連竹笠也不曾動一下。

    霍長青劍尖一陣抖顫:“拔出你的劍來,咱倆見個高下。”

    徐天良的木凳底板下擱着那柄天神劍,但他不會對霍長青使劍,因為霍長青不是他的目標。

    他依然故我,不聞不問。

    霍長青震怒了,手中的劍橫着往小桌面上一拍:“我叫你把板凳下的劍拔出來!”

    趙德華心中一驚。

    板凳下藏有劍?

    此人一定是為趙百萬而來!

    他悄悄扭頭向門口的家丁丟了個眼色,示意快去向趙百萬請示。

    徐大良沒有去撥劍,卻微微抬起頭,眸子裏有兩道冷峭攝人的綠芒,用輕得只有霍長青一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你不要逼我,我要找的並不是你,假若拔出板凳下的劍,你就死定了。”

    霍長青模糊地看到一張極為恐怖的臉,那臉堆滿着疤痕,疤痕中有兩隻兇殘的狼眼盯着他。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襲上他的心頭。

    頓時,他感到好為難,表情顯得有點兒尷尬。

    不撤回手中劍,他自量份量夠不上趙百萬,恐怕不是對方的對手,撤回手中劍,當着這許多人的面,青城派少主的面子往哪裏擱?

    這時,人羣中響起六不和尚的叫嚷聲:“青城派果然是名門正派,霍少主名不虛傳,從不欺人,從不與不願出劍的人、無力抵抗的人交手,這才是真正的俠士。若換了我六不和尚,懶得與他羅哆,一劍早就戳下去了。”

    “青城派果然有氣派!”

    “霍少俠年輕老成,寬有氣量,令人敬佩。”

    人羣可一片議論。

    霍長青長劍一挽,一個極其漂亮的動作,將劍收入鞘內,朗聲道:“本少主,從不與不願抵抗者動手。你不願出劍,就算了,日後待你願意出劍的時候,本少主再與你公平交手,讓你見識見識青城屠龍十三劍式的厲害。”

    他説完,往後連退數步,將青城派弟子帶到路旁站定。

    趙德華心中疑慮翻滾。

    這個六不和尚像是在有意幫助竹笠人,在巧妙對付自已,其居心何在?

    霍長青已經退下,且明言不想動強,把他剛踢出的球,又踢了回來。

    趙德華眯起了眼,在思考尋找一種妥善處理竹笠人的辦法。

    他還拿不定主意,府門內又走出六人。

    走在前面的是趙震山,趙伏山兄弟,其餘四人都是府門內院的保鏢。

    他們個個面色凝重,身帶長劍,顯然是接到趙德華的告急信號而來。

    “二少爺,三少爺。”趙德華躬身道:“這位先生……”

    趙伏山揮手阻住他的話,獨自跨步向前,走到小桌前。

    徐天良伸手抓起茶壺,倒了一碗茶,端在手中。

    趙伏山冷着聲道:“這位先生,今天是家父六十大壽之日,客人不少,請先生借光如何?”

    徐天良淡淡地道:“我找趙百萬,你來幹什麼?”

    趙伏山臉色漲紅,兩額青筋暴起,抿着唇道:“你找家父做什麼?”

    徐天良冷冷地道:“布簾上寫得很清楚,何不自己看看。”

    趙伏山重重地一哼:“你想找死?”

    徐天良悠悠地道:“生死有命,由不得你。”

    趙伏山臉上肌肉一陣抖動,幾分氣憤,卻含着一片輕蔑的不屑。

    趙伏山揮手一揚,一巴掌拍出,“嗖”徐天良頭上的竹笠飛上了天空。

    趙伏山、趙德華、趙震山和霍長青等人皆是一怔。

    圍觀的人羣中,能看到徐天良面部的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呼:“呵!”

    一張猙獰可怖的臉。

    一個醜得出奇的可憐人。

    趙德華急聲呼喊:“他板凳下面有劍!”

    隨着趙德華的喊聲,趙伏山的劍已出鞘,而且輕而易舉地抵住了徐天良的咽喉。

    趙伏山笑了,笑得很是得意。

    趙震山也暗自吐了一口氣。

    這個醜人絲毫沒有什麼可怕的地方,剛才的告警只是一個虛驚。

    趙伏山含笑道:“你板凳下真有劍?”

    徐天良昂起脖子,將手中茶碗送到嘴邊,趙伏山手腕一抖,劍鋒擊在茶碗上,“當!”茶碗碎下,茶水漸了徐天良一身。

    “拔出你的劍來!”趙伏山沉聲道。

    他已沒把徐天良放在眼裏。

    突然,六不和尚嚷道:“喂!醜漢子,你的竹笠,我替你拿着,待你替趙老爺子斷過生死後,我再還給你。”

    徐天良扭過頭,緩聲道:“謝了。待會一品香酒樓,我為……”

    冷冰的語氣中,帶着豪邁與自信,驕狂得令人吃驚。

    趙伏山臉色變了,長劍又抵住徐天良咽喉:“你是誰?你來此想幹什麼?”

    徐天良冷冷地道:“你不配與我説話。”

    趙伏山牙齒咬得格崩地響,眸子中閃出悸人的兇光:“拔劍吧,我要宰了你!”

    徐天良淡淡地道:“你既然不配與我説話,就更不配與我動手。”

    趙伏山怎能咽得下這口氣?手微微用力,劍鋒刺下,將長劍的寒芒遮去一絲。

    徐天良絲毫未動,面色異常地平靜。

    他知道在這大庭廣眾之中,趙伏山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將劍真正地刺入咽喉。

    身為趙家的三公子,怎能在爹爹六十大壽的喜日,妄開殺戒,當眾殺死一個手無寸鐵而又存心不抵抗的人?

    然而,他卻真心希望他能—劍殺死自己。

    他有許許多多説不清的煩,種種令他心驚肉跳的害怕。

    他像一隻獨狼,流竄在漆黑的草原上,不知所措。

    可他實際上比獨狼還要悽慘,獨狼的生命屬於自己,而他的生命屬於皇陵,獨狼有活動的自由,而他的一切行動都是聽命於主人。

    僅僅才當上一天殺手,他便已厭倦了這種殺手的生活。

    死,也許是種解脱。

    自殺,是不允許的,那是對皇陵的背叛。被別人殺死那就不同了。

    是技不如人,或是主人計劃中的錯誤所致,不必承擔任何責任。

    他帶着一絲微笑,毫不介意地閉上眼睛。

    在他的想像中,死並不可怕,因為陰間地府,那是每一個人都必須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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