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前十步外,站立著兩人。
這兩人是一男一女。
女的身著青色勁裝,一襲黃續披風長垂至地,巴結青發上插著一簇珠花,相貌較好,年齡看上去不老不少,但說不準具體歲數,手執一柄拂塵,頗有出家人的負度。
男的身穿長衫,背背一個小包袱,手執一段竹棍,長得白淨,面貌斯文,伊然是個教書先生。
閩佳汝不認識這個女人,卻認識這個男人。
這男人就是曾經震動整個武林的、千金難僱的天下第一號殺手一生死判官嚴陰陽。
閩佳汝見到嚴陰陽自然感到吃驚。
吳可擊未見過嚴陰陽的真容,當然不認識,也更沒把這個文縐縐的書生放在眼裡。
他揚起手中的劍:“找死?”
“死”字還未完全出口,劍已霍然刺出。
他胸中憋著一團尚未發洩出去的慾火與怒氣,此刻全部傾向嚴陰陽。
嚴陰陽斜橫一步,擋在那女人身前,舉起了手中竹棍。
“陽兒,休傷他性命。”那女人淡淡地道。
“知道了。”嚴陰陽恭敬地回答。
吳可擊劍勢極快,九朵刨花閃著寒芒早已匝落到嚴陰陽身上。
按理說,嚴陰陽被吳可擊劍式套住,該是九死一生,但當吳可擊劍鋒角到嚴陰陽身上時,嚴陰陽手中竹棍突地瀑開,一道青瑩的劍芒從棍內瀉出。
青瑩的劍芒直射向吳可擊左胸三,四肋骨之間的空隙。
左胸三、四骨之間,是心臟的位置。
這是要命的一劍。
吳可擊是個劍術大師,自然知道嚴陰陽這一劍的利害,他能傷嚴陰陽,但卻要付出一劍穿心的代價。
他撤劍急退。
權衡利弊,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嚴陰陽竹中刨往下一帶,這是個自然的動作,青瑩的劍芒滑落下來,將吳可擊剛穿上的衣服當胸劃開。
吳可擊退至轎前,臉色灰白,衣襟飄散。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一瞬之間。
當嚴陰陽垂下手中複合的竹中劍時,嘴裡“知道了”三個字還未說完。
閩窪汝目芒在閃爍。
他並不驚奇嚴陰陽能輕易地擊敗吳可擊,他驚奇的是那女人對嚴陰陽說的話。
那女人稱嚴陰陽為“陽兒”,難道她就是嚴陰陽的師孃,百毒娘子孫三娘?
他沒有猜錯。
這個手執拂塵的女人就是孫三娘。孫三娘善用百毒,熟知各種藥物,加上她輔以內功修為,所以人雖年紀不輕,卻皮膚細嫩,依然保持著青春色澤,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模樣。
風聞生死判官嚴陰陽一劍定生死,手下絕不留情,今日能在竹在劍下逃生,真是三生有幸!
嚴陰陽一反常態,端然地道:“生死判官早已退出江湖,哪還有什麼生死判官可言?閩大公子,你認錯人了。”
閩佳汝嘿嘿一笑:“嚴大俠,閩某失言,還望見諒。”
話音一頓,轉臉向孫三娘道:“在下若猜得不錯,這位可是百毒娘子孫三娘前罪?”
吳可擊、谷士羽和吳氏四兄弟列是面無人色。
孫三娘脾氣古怪,下毒極狠,殺人如麻,曾被人稱三大女魔之一,若惹惱了她,還能活命?
湘琴等八人聞言,面如灰土,原只想有人救宮主,誰知偏偏又遇上了孫三娘這個死對頭。這下子可是死定了。
孫三娘沒有回答閩佳汝的話,卻問道:“轎裡是何人?”
谷士羽一旁道:“逍遙仙宮宮主廖小瑤。”
孫三娘杏眼一瞪,厲聲斥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與老孃說話?要不要老孃給你一把消魂散?”
谷士羽嚇得雙腿發抖,急忙退到吳可擊等人身後。
閩窪汝忙躬身賠禮道:“孫老前輩……”
孫三娘又是輕哼一聲:“你叫我徒兒為嚴大俠,卻又叫我孫女俠,這成何體統?”
閩佳汝臉色微變,尷尬地笑笑道:“我……請教該如何稱呼您?”
他反應機敏,支吾之間已將一絲尷尬掩飾過去。
孫三娘沒回答他的話,卻指著彩轎道:“你要將她抬到哪裡去?”
閩佳汝道:“抬回落日山莊。”
他知道,在孫三娘面前最好不是要說假話。
孫三娘抿唇淺笑:“抬回去做押寨夫人?”
閩佳汝瀟灑地回以一笑,然後正色道:“不,為她治傷。”
嚴陰陽聞言,眉毛陡然一揚。
孫三娘沉聲道:“她受傷了?”
閩佳汝緩緩地道:“她中毒了。”
嚴陰陽臉色驟變,揚起的眉毛陡地皺緊。
孫三娘不動神色:“她中了什麼毒?”
閻佳汝帶著幾分謙遜的口氣道:“在下對毒藥之道不精,才疏學淺,無法判斷出她中了什麼毒。”
孫三娘未待他把說完,已掠身趁上,掀簾進入了彩轎。
廖小瑤歪躺在轎中,臉上已顯出七彩的斑駁光點。
孫三娘見到她的臉色,眼中立即進射出灼熾的精芒。
百足靈蟲飛天蜈蚣毒!
她微咬嘴唇,滿臉是憤怒之情。
白素絹這個小頭,居然敢動宮中的鎮山靈物。
她與嚴陰陽原打算去茅山會一個人,但在路途上遇到變故,改變主意折回華山,在距華山十里處的飛雲店接到宮中告警信號,於是便急急趕回來,不料在山腳林中卻與閩佳汝一夥人相遇。
她知道廖小瑤是廖天奎的外孫女,是個招惹不起的人物。
當年在篝火大會上,她與武林十三門派二十六名高手聯手攻擊廖天奎夫婦。她殺死了廖九娘,卻故意放走了廖天奎,並與廖天奎私下有約,從此以後誰也不欠誰,誰也不惹誰,恩恩怨怨一筆勾銷。
她沒想到,廖小瑤居然會來闖她的閻王娘娘宮。
她更沒想到,白素絹竟會用百足靈蟲飛天娛蚣咬傷廖小瑤瑤。
幸虧廖小瑤服了她當年送給廖天奎的“閻王保命丹”,否則,早已喪命。
她未加思索,立即出點住廖小瑤九大穴位,然後退出轎外。
林間,二十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嚴陰陽在等待她的行動命令。
湘琴八女和四名轎伕惶惶地等候著她的判決。
擅闖閻王宮娘娘宮的人,能有幾分活命的希望?
閩佳汝、谷士羽、吳可擊和吳氏四兄弟緊張地注視著她的表情。
孫三娘性情變幻不定,什麼事情她做不出來?
孫三娘向嚴陰陽做了個手勢,飛身躍到湘琴等八女身旁,冷哼一聲,手中拂塵埃地向八女身上拂去。
嚴陰陽同時躍到四轎伕身旁,手中竹棍霍地戳出。
湘琴無聲地嘆口氣,閉上了雙眼,靜等死神降臨。
她雖然有許多心願未了,但此刻來不及嘆息,她嘆息的只是宮主,孫三娘連逍遙仙宮八女也要殺,將不知會如何對待宮主?
忽然,她覺得全身一陣輕鬆,被制穴居然全部解開,不覺一個挺身,從地上彈跳而起。
其他七女“啊、啊”出聲,先後從地上躍起。
孫三娘解開了八女被制的穴道!
湘琴怔怔地看著孫三娘,不知所措。
嚴陰陽與此同時解開了四轎伕被制的穴道。
孫三娘轉過身,冷聲問閩佳汝:“你是他們的同夥?”
谷士羽扁扁嘴唇想說,但未開口。
閩佳汝搖搖頭:“不是。”
“不是就好。”孫三娘抖抖拂塵,對湘琴道,“你去轎內背上宮主,隨我走。”
湘琴不覺猶豫。
“孫三娘想幹什麼?”
七女同時搶到湘琴身旁,擺開了動手的架勢。
這些道遙仙宮忠實的侍女,明知不是孫三孃的對手,也情願與宮主同生共死。
湘琴揮手抖住七女,對孫三娘躬躬身道:“是。”
“湘琴,你……”七女同時厲言相待。
湘琴沉靜地道:“這是宮主活命的唯一機會,請各位妹妹在山下靜待消息。”
說罷,也不容七女反對,她便大步走向彩轎。
七女瞧著冷沉著臉的孫三娘,沒再出聲阻止湘琴。
湘琴說得對,宮主有百毒不侵的金蟬紗巾護體,仍然中了閻王娘娘宮的毒,恐怕回到天魔崖也無濟於事,只有隨孫三娘回宮,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生死禍福,聽天由命。
湘琴揹著廖小瑤從轎內走出。
七女看到廖小瑤已變成了七色斑駁的花臉,在心驚肉跳的同時,眼中淚水籟籟落下。
孫三娘朝嚴陰陽擺擺手。
嚴陰陽一撩衣襟,大步走在了頭裡。
孫三娘帶著一絲冰涼的目光,在閩佳汝臉上停了片刻,然後掃過吳可擊等人的臉,這才轉身抬步。
“哎,孫……”閩佳汝喊聲出口,隨即頓住。
一個極好的,也許能獲得廖小瑤芳心的機會,被孫三娘奪走了。
他知道自己無力解廖小瑤扎中的毒,但他相信“落日山莊”的“迴天續丸”定能保住廖小瑤七性命,七日內飛鴿送來的“換命仙丹”準能解去她的毒,那時……
他不覺感到有幾分氣惱和憤怒。
但,他極有理智。他明白,他不能阻孫三娘,也無法阻攔,所以話剛出口。便立即斂住。
孫三娘卻驀地停住腳步,倏然轉身。
她晶亮的睜子對他道:“你魏公府的迴天續命丸和換命仙丹,救不了廖小瑤,所以我必須把她帶走。”
閩佳汝暗自大驚,臉色微變。
回開續命丸和換命仙丹,是魏公府的兩種絕密解毒藥,江湖上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府內知道的人,也只有閩少南與他,孫三娘又如何得知?
孫三娘繼續道:“另外,廖小瑤擅闖本宮,理當由本宮處理,你根本就無權帶走她。”
閩佳汝定住心神,換了個笑臉:“我並非有意這麼做,我只是無意間……”
孫三娘冷聲截住他的話:“記住,你爹閩少南與有我約,閻王娘娘宮與魏公府河水不犯井水,各不相干,你今後休要管任何與本宮有關聯的事。”
閩佳汝恭維地低了低頭:“我明白了,下次絕不對不敢。”
孫三娘重重地哼了一聲:“還有一件事要警告公子,你可要管好你的屬下,若讓我撞見你屬下再幹這種強暴女人的事。我就叫他們這一輩子也別想老婆。”
此時,嚴陰陽已領著湘琴去遠,不見了影兒。
孫三娘拂塵一抖,一股黃突地憑空冒了出來。
閩佳汝等人驚慌後退。
黃煙散開,煙霧中已不見了孫三娘。
七女圍攏在轎邊,低咕了一陣,當即決定派一女去魔崖報信,另外六女與四名白認轎伕到半山腰等候宮主消息。
一女匆匆地走了。
六女簇擁著彩轎,轉回原來的林道。
閻佳汝沒有制止她們的行動。
他確實不敢惹三娘。
吳可擊和吳氏四兄更是不敢亂動手,孫三娘剛才的一席警告,已使他們兇相大斂。
谷士羽眯著眼。轉動著眼珠,在思量如何能消除閩佳汝心中的氣。
閩佳汝雖然不敢惹孫三娘,但卻敢惹其他任何人。
江湖上能讓閩佳汝低頭的人,實在是廖若晨裡。
該死的孫三娘。
閩佳汝緊繃著臉,上牙幾乎將下嘴唇咬破。
谷士羽靠近他的身旁,小心翼翼地道:“公子,量小非君子,今日這口氣……”
他話未說完,閩仁佳汝陡地厲聲喝:“誰?”
谷士羽身子一側,護住了閩佳汝。
吳可擊和吳氏四兄弟被這一喝喊震醒,刀刨霍然出鞘呈扇形將閩佳汝護住。
“是……我”一人大聲呼喊著,從林外奔了進來。
來人原來是閩佳汝的心腹、留在天津魏公王府的金龍。
閩佳汝見到金龍,眉頭先是皺,隨即又高高揚起,眼中閃出一種異樣的光芒。
原來是一場虛驚。
驚魂未定的吳可擊和吳氏四兄弟,見到金龍後翹翹嘴,刀劍入鞘。
金龍搶前幾步,拱起雙手欲向閩佳汝施手。
閩佳汝出手托住他,將他拉至身旁,迫不及待地問:“情況怎樣?”
金龍壓低了聲道:“王爺已離府去鼓浪島了。”
閩佳汝眼中目閃爍:“他什麼時候回來?”
金龍抬手擦著前額的汗水:“王爺是扶著三公子的靈柩去的,他說此行此少要兩上半月。”
閩佳汝仰面向天,揮揮手示意金龍退下。
金龍錦身退到吳可擊等人一處。
閩佳汝雙掌合十胸前,似是在祈禱,又像是在請示上蒼的指示。
谷士羽眼珠子轉了好一陣子,才扭過頭去,輕聲道:“幹大事就要一靠本事,二靠膽子,三靠天時。現在……”
閩佳汝擺擺子,阻住他的話,沉默片刻後毅然道:“你立即排一下,我馬上回府。”
谷士羽應晤一聲,來到吳可擊等人身旁,低聲下令。
閩佳汝臉上露出冷厲,咬著牙道:“孫三娘,待小王神功練成之後,咱們走著瞧。”
閻王娘娘宮正殿竹屋。
孫三娘陰沉著臉,端坐在竹藤椅中。
椅旁,站著嚴陰陽、劉俊林和馬英玉。
屋側,兩排長條桌,桌後坐著六名認裝不一的男女。
這六人是接到告警鐘後,首先趕到的十二分宮主的一部份。
屋外小坪中,站滿了大批身著青色衣裝的閻王宮弟子,個個手執兵刃,一律殺氣騰騰的模樣。
閻王宮雖然早已解散,閻王娘娘宮從不介入江湖之事,但卻依然保存著相當的實力,這也就是孫三孃的華山西峰立足的原因。
屋中央,跪著白素絹。
她面色微白,神情頗有些緊張。
她知道,她這次禍闖得不小,鎮宮靈物讓她給毀了,報曉神雞給嚇跑了,而且毀了桃園的花木,驚動了閻王宮隱藏下來的人馬。
但,她仍有些不服氣,小嘴噘著老高。
她認為她所做一切,全都是為了閻王娘娘宮的聲譽。
若讓逍遙仙宮廖小瑤在閻王娘娘宮發號施令,閻王娘娘宮還如何能在華山混下去?
孫三娘罰她當眾下跪答話,她認為是有些過份。
孫三娘冷聲道:“你可知罪?”
白素絹支吾了一下,應聲道:“弟子知罪了。”
她故意將個“了”字拖得長長的,以示心中的不服,“哼!”孫三娘冷哼道:“你還敢不服氣?”
白素絹扁了扁嘴:“師傅,弟子只是為本宮聲譽著想,才這……”
“住口!”孫三娘厲聲斥道:“你還敢狡辯?我問你,下令敲響告警鐘的,可是你?”
“是的。”白素絹爽快地回答。
其實敲響告警鐘的是劉俊林和馬英玉,並不是她,但卻為他倆承得下責任。
她的想法很簡單,今天犯的事實在太多了,又何必計較多加一樁?好比是破戒殺了人一樣,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三個也是殺。
劉俊林和馬英主感激萬分,悄悄地向她投去一個感謝的目光。
孫三娘皺起長眉:“你可知道廖小瑤是誰?”
白素絹道:“她是仇人吸血紅魔廖天奎的孫女。”
孫三娘眸子一翻,精光畢露:“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惹她?”
白素絹翹起嘴:“不是我要惹她,而是她闖進宮來要惹我。”
孫三娘臉色冷峻:“據我所知,她闖宮並非是要惹你,而是求你替那徐小子解毒,並且那徐小子是鐵血旗錢百燈按照本宮規矩送上山來的,你為什麼要拒絕替他解毒?”
白素絹眼轉了轉道:“徐小子是按規矩送上山來的,這不錯。
但,弟子並沒有說不替他解毒,弟子是叫錢百燈下山去等侯,半個月後再上山接人,弟子這樣做不知是否做錯?”
孫三娘咬咬嘴唇:“這點倒沒有錯。”
白素絹抬起頭道:“廖小瑤擅自攜劍闖山,並以血魔宮威脅弟子。弟子為維護本宮聲譽,以本宮十殺令警告對方,對方仍不聽勸告,對弟子施以武力,弟子無奈才與她交手的……”
孫三娘臉如同冷鐵,厲聲截斷她的話:“縱是交手,也不該擅動鎮山神物。”
白素絹噘起嘴爭辯:“我不是她的對手,恐失宮威以師傅臉面,這才貿然用百步靈蟲飛天蜈蚣對付她,沒想到她……”
孫三娘沉聲喝道:“住口!擅動靈物,以至靈物喪生,丟失神雞,辱師敗陣,該當何罪?”
白素絹鼓鼓腮幫,沒有出聲。
嚴陰陽一旁答道:“重罰殺頭,輕罰逐出師門。”
白素絹明眸裡稜芒一閃。
孫三娘又問:“擅撞警鐘,暴露本宮組織,又當何罪?”
嚴陰陽道:“殺無赦。”
白素絹咬連了嘴唇,卻無怕意。
劉俊林和馬英玉臉色倏地一白。
孫三娘沉著臉,雙掌輕輕一擊。
竹簾後走出一名手捧著桃花木盤的女僕。
桃花木盤中擱著一隻鶴形小酒壺。
閻王宮中賜死犯人的毒酒鶴頂紅!
白素絹的臉色變了。
難道師傅真要處死自己?
孫三娘冷峻的目光盯著她道:“白素絹犯宮規,按內宮禁令,本應砍頭,念其年幼,又是本宮主收養的關門弟子,特此賜其全屍,賞鶴頂紅毒酒一杯。”
女僕躬領命,捧著木盤走到白素絹身前,右手託著木盤,左手拎起酒壺。往酒盅中斟了一滿盤。
女撲彎下腰,將木盤著到白素絹胸前:“請白姑娘用酒上路。”
白素絹猛然揚起道:“師傅這樣處死弟子,弟子不服!”
孫三娘沉聲道:“你已犯宮門禁令,還有什麼不服?”
白素絹無畏的睜著孫三娘道:“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於亡,子不能不亡。師傅要弟子死,弟子毫無怨言,不過,師傅的處罰實在有些不公。”
孫三道:“師傅處罰有何不公?”
白素絹坦然道:“師傅偏向小魔女廖小瑤,實力不公!”
孫三娘道:“我何以偏向廖小瑤?”
白素絹道:“廖小瑤擅攜劍闖宮,在宮中動武力,毀我宮百足耿蟲飛天蜈蚣,驚走報曉神雞,並侮辱師傅的弟子我白素絹。
師傅不但不怪罪於她,反而救她回宮,替她解毒,卻賜弟子死罪,難道不是偏向廖小瑤嗎?”
孫三娘冷聲道:“你是隻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廖小瑤是血魔宮人,師傅當年曾與血魔宮廖三奎有約,互不侵犯,可你卻用本宮靈物傷了他的孫女兒,他若上山問罪,豈不將閻王宮數十來的復宮計劃毀於一旦?”
白素絹力辯道:“是她首先惹弟子,而不是弟子惹她。”
孫三娘端然道:“這樁事與那魔頭又怎能講得清?而且宮中百足靈蟲飛天蜈蚣已死,已無物能鎮住那魔頭了。”
白素絹目芒一閃:“師傅的意思是要弟子以死謝罪,讓廖天奎不找閻王娘娘宮的麻煩,以便閻王宮的復啟計劃順利進行?”
孫三娘沉緩地道:“師傅確是不得以而為之。”
白素絹咬了咬牙,眼中噙著淚道:“師傅既然這麼說,弟子就領命了。”
劉俊林和馬英玉交換了個眼色,準備上前姑認自己擅敲警鐘罪過,為白素絹講情,卻被嚴陰陽一個手勢所阻住。
他倆覺得十分奇怪,平時嚴陰陽很疼愛這個小師妹,今天為何見死不救?
六位分坐在長桌後的分堂主,也木然著臉,無人開口為白素絹講情。
白素絹伸手端起酒盅,心裡冰涼透骨。
人情如此冷漠,世態如此炎涼,臨死之前邊前邊個向自己說句話的人也沒有。
她晶亮的目光緩緩掃過竹屋。
嚴陰陽的臉是冷冰冰的。
劉俊林和馬英玉不敢觸到她的目光,低下了頭。
六分堂主形如木雕,臉上毫無表情。
女僕變形的臉就像是催命的鬼差。
她如花的玉顏上,透出一抹看破世俗紅塵的微笑,舉起酒盅,一飲而盡。
“哐當!”酒盅墜地碎裂了,盤中剩餘的酒珠濺落在地上,泛起絲絲藍煙。
白素絹深曉百毒,酒一入口,便知此酒確是鶴頂紅,今日死定了!
意念還在閃躍,身子已怦然倒地。
竹簾門裡,竄出了湘琴。
湘琴人還未搶到白素絹身邊,手指已彈出一九,射入白素絹口中。
孫三孃的臉色異樣凝重。
嚴陰陽和六分堂主,頗為緊張地盯著湘琴的一舉一動。唯有劉俊林和馬英玉心中在想:“他們在搞什麼名堂?”
湘琴出指如飛,點住白素絹數處穴道:“然後向孫三娘點了點頭。”
孫三娘輕吁了一口氣,對女僕道:“立即將她送到廖小瑤客房。”
女僕放下手中木盤,彎腰抱起白素絹,與湘琴匆匆入了竹簾。
孫三娘目光轉註到劉俊林和馬英玉臉上:“擅敲警鐘,該當何罪?”
劉俊林和馬英玉剎時面無血氣,“撲通”跪倒在地:“弟子知罪,敲警鐘之事實與白姑娘無關,是我倆見到小魔女時,以為血魔宮來犯,一時慌張,所以就撞響了警鐘……”
孫三娘態度已不似剛才那麼嚴肅,未等他倆把話說完,便道:“念你二人跟隨老宮主多年,又與陰陽在外籌集復宮資金有功,待從輕發落,打掃後山竹林半月。”
打掃竹要半月,這麼輕的處罰?
劉俊林和馬英玉喜出望外,急忙磕頭謝恩:“謝宮主娘娘!”
孫三娘手一擺:“立即去後山竹林行罰。”
“是。”劉俊林和馬英玉喜孜孜點頭領命。
嚴陰陽朝屋中嚕了嚕嘴。
劉俊林回身拾起地上的木盤,則拾了碎酒盅瓷片,退出竹屋外。
屋內只剩下了孫三娘、嚴陰陽和六分堂主。
孫三娘剛松下的臉,又嚴起來:“這件事總算是擺平了,大家還有什麼意見?”
六分堂主一齊拱起手道:“宮主娘娘英明,此事處理得恰到好處。”
嚴陰陽道:“小師妹傷了廖小瑤,但師孃救了她,又賜小師妹死,而廖小瑤卻又救了小師妹,這件事那老魔頭怎麼說,也怪罪不上咱們閻王宮。”
花銘雪分堂主道:“只要廖天奎不來擾亂,咱們這次宮計劃,一定能成功。”
唐靜池分堂主接著道:“閻王宮復出江湖之期,已指目可待。”
孫三娘沉聲道:“各位所言不錯,但願公助我。”說罷,扭臉問嚴陰陽道:“警告可已撤除?”
嚴陰陽躬身道:“稟師孃,已下撒警令,其餘六分堂不會來華山了,進華山的六路人馬,除已上山的之外,也全都陸續撤回。”
孫三娘點點頭道:“很好,不過,這次警告很可能會引起江湖各派注意,各位分堂主需要更加小心謹慎行動。”
六分堂主一齊應聲:“是。”
孫三娘又道:“我決定讓陰陽重出江湖,以後各分堂由他聯絡,按本宮預定計行動。”
“遵宮主娘娘旨令。”六分堂主一齊起身施禮。
竹屋殿裡的氣氛,頓時變得莊嚴穆。
孫三娘揮示意大家坐下,然後凝眉道:“關於那徐天良,我決定替他解毒。
一來可以滿足那位小魔女的願望,緩解與血魔宮的矛盾。
二來徐天良在執行西子莊的密令,尋打金陵寶藏,武林各派眼下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我不想招惹任何麻煩。”
她話音到此頓了頓,又道:“不過,他身份十分可疑,我須得先證實一下。”
嚴陰陽聞言。立即從椅下取出個織錦囊交給孫三娘:“這是徐天良所有的隨身之物。”
孫三娘目光盯在那柄偽裝了的天神劍上,凝視良久,陡然伸手拔出寶劍。
剎時,她臉色倏變,咬緊了的牙縫裡透出一句話:“縱是宮毀人亡,也怕須將他弄死!”
十三個字,令人震耳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