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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華山道上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崩雲,驚濤襲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生如夢,一搏還酹江月。

    華山,五大名山之一。

    東峯,南峯,中峯,西峯,北峯,為華山五峯。

    五峯拔地直立,雄奇險峻,高籬雲天。遠遠望去,如五指微張,又似蓮瓣花開,放名華山。

    華山雖屬秦嶺山脈,但卻孤聳於平原之上,千仍峭壁在坦坦平原襯托之下,更顯得隊峻挺拔,雄偉壯麗。

    西峯,一條崎嶇的山路上,行走着一個帶竹笠的流浪漢。

    他就是來自大漠鹿子原死亡谷中的狼崽徐天良。

    他頓步在山路中,凝目眺望。

    這時,落日已完全隱沒於西峯山脊後面,天邊只剩下淡淡的殘霞。

    殘霞呈猩紅色,就像是一道道淌流的鮮血。

    山路上,沒有行人。

    天空中,一隻飛鳥也沒有。

    他抬手摘下頭上的竹笠,露出了那佈滿了火燒傷疤痕的臉。

    這臉那麼猙獰可怖,剎時,天空都暗了下來。

    他凝立着,注視着空中。

    一種凝定虛無的詩意,似乎從蒼穹之中降落到山峯上。

    他不覺發出一聲出自內心的幽幽的嘆息。

    他嘆息自己,嘆息命運,嘆息人生,也嘆息眼前這接近黃昏夜景。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黃昏之後,便是可怕的黑夜。

    他隱有一種不祥之感。

    他奉命來華山雲封觀,尋找青雲道長索取畫有金陵寶藏的內紗衣但進山三天了,連雲封觀都沒有找到。

    在華山,誰也沒有見到過雲封觀。

    難道主人的旨令有錯?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連想都不敢想。

    還有兩件使他感到害怕而又擔心的事。

    華山裏外,出現了許多武林人物,華山派對他似乎充滿敵意,派人日夜監視着他。

    更可怕的是,除華山派監視他的人之外,他還感到有一個無形的身影,像鬼鏈似地跟着他。

    今天。他好不容易甩掉了華山派監視他的人,獨自登上了西峯。

    然而,在西峯之巔,他仍未能找到什麼雲封觀。

    難道華山真沒有云封觀?

    他感到茫然與困惑,同時也感到了厭倦。

    天空突然飄來一片烏雲,將猩紅的晚霞掩住。

    西峯山路暗了下來。

    他神志恍惚之中,感到有些詫異:“黑夜這麼快就來了麼?”

    一聲震耳的雷聲,在山峯頂上炸開。

    他打了一個顫。

    要下雨了?

    這個念頭剛剛從他腦子中閃過,雨珠便從空中潑落下來。

    雨灑落在他的頭上,温柔地揉挲着他赤裸的手臂。

    山中的氣就像猴子的臉,説變就變。

    剛才還是晚霞滿天,現在卻是烏雲密佈,大雨傾盆。

    他痴痴地呆立着。

    雨水淋濕了他的頭髮,順着肩膀往下流,直流進他的胸衣裏,濕透了全身。

    突然,他想起了他整形的臉,想起了他神聖的使命。

    於是,他急步後退。

    他身後十丈遠的山路旁,有一個可以避雨的小山洞。

    他退入洞中,人已成個落湯雞。

    他仍痴痴地望洞外。

    天已經完全黑了,雨越下越猛,就像是有人在上面往下潑水。

    一道耀目的電光,似利劍劃破了天空的黑幕。

    一聲沉悶的雷響,山嶽都在震動。

    天有不測風雲,此話不假。

    人有旦夕禍福,華山此行,他的命運如何?

    他彷彿呼到了山嶽萬物深沉的哀叫,嗅到了瀰漫在雨絲中的血腥。

    忽然,他看見有一條人影像小鳥似地竄過簾,向小山洞飛來。

    同時,耳旁響起了一個帶着斥喝的聲音:“讓開,醜鬼,讓開些!”

    他下意識地往後一退,竹笠掩住了臉。

    人影飛落至洞前,搶入洞裏。

    “喂!還不能往裏站一些麼?”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清脆悦耳,十分動聽,但有幾分潑辣。

    徐天良沒有答話,但也沒有再退。

    山洞很小。他已經貼到了洞底的石壁上,無法再退。

    那女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背而立。

    她轉身的剎那,頭上一朵珠花墜落下地,身上的那襲披風被其雙肘高高撐開。

    徐天良眼力極好,瞬間看清了對方披風裏的一身白色綴花衣裳,因為衣掌已被淋濕,被衣裳緊緊裹着的,是一副窈窕婀娜的動人身材。

    他不禁心一動,想起了錢小晴。

    他暗自咬住了嘴唇,忿忿地責罵着自己:“醜鬼,還想她幹什麼?”

    洞外的雨還在猛落。

    “這該死的雨!可惡的雨……”那女人跺着腳,忿忿地罵着,“本姑娘上山峯採的藥要是給淋壞了。我要將這個鬼天刺個稀巴爛,讓你永遠落個不停。”

    這女人是西蜂山裏的人?

    她是否知道雲封觀?

    徐天良心一動,但沒貿然開口問話。

    他已有了經驗,女人大都難纏,還是去問別的人為好。

    他索性微閉起眼。想自己的心事。

    六不和尚為什麼沒在華山出現?

    雲封觀先出於六不和尚之口,六不和尚一定知道雲封觀在哪裏。

    這個瘋和尚為何知道旨令於自己之前,他究竟是什麼人?

    真的,他很希望六不和尚能在這個時候出現。

    洞口的女人停止了咒罵。

    徐天良出入的沉靜,使她感到了好奇。

    她兩次扭回頭來看徐天良,有一次甚至綻唇對他笑了笑,他居然毫無反應。

    他沉緬在自己的沉思中,竟沒有發現她兩次回頭。

    這是他的與眾不同之外,徐滄浪培養出來的文狂書生的痴性。

    這痴性是他致命的弱點。但也是他日後學最高武學“佛魔同道”的先決條件,他能在任何環境下忘掉自我,進入忘我境界。

    這是很少有人能做到的,就連少林的天然方丈與天佛大師也不到這一點。

    那女人生氣了,賭氣地轉臉再不理他。

    洞外的雨還在下。

    洞內的空氣卻突然凝結起來,靜得令人窒息。

    那女人的臉因為氣憤而漲得有些泛紅,她從來沒有受到過男人這般的冷落。

    她心裏暗自地罵着:“醜鬼,醜八怪!你是聾子還是啞巴,為什麼不説話?你以為兩人在這洞裏不説話,就很熱鬧嗎?”

    徐天良仍然像塊石頭呆立着。

    她繼續無聲地道:“醜鬼!你竟敢不理我,連我對你笑,你也不理睬。你行,你有本事日後你若有事求我,或是落在我的手中,本姑娘定要將你整治個死去活來!”

    徐天良依舊沒有反應。

    半個時辰後,雨停了。

    她故意重重地哼了一聲,抬腳就走。

    “哎!請留步。”徐天良突然發話了。

    “好小子!原來不是個啞巴。”她心裏又氣又惱,極不是滋味,“在洞裏時不説話,現在要走,他就開口了,要本姑娘的樂子?”

    徐天良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珠花,走到她身後道:“這位大姐……”

    “大姐”是他對對方的一種敬稱,以表示自己的客氣。

    “大姐?”她厲聲打斷他的話,“我很老嗎?”

    她説話間,猛然轉過身來。

    這時徐天良才看清了她的面目。

    她年約十五六歲,一張俏麗的瓜子臉,臉腮如同三月紅透了的櫻桃,雙眼如夏荷滾露,晶瑩亮澈,漂亮極了。

    華山竟有這樣的美人?

    這是他看到她面孔時,剎時間,他腦海掠過的念頭。

    她見他怔住的神態,竟然又朝他莞爾一笑,腮幫上頓添兩顆醉人的酒窩,使她更有一種難以描述的嬌甜妖媚之姿。

    徐天良左手竹笠遮住臉,右手舉着珠花,尷尬地道:“這位小妹,對不起……”

    “小妹?”少女頓時怒容滿面,“小妹是你能叫的麼?”

    徐天真正的怔住了。

    “小妹”是對對方的一種親熱稱呼,表示自己的友好,為什麼又叫不得?

    大姐叫不得,小妹不能叫,該如何稱呼她?

    少女斥聲道:“在咱們這裏,除了我師孃能叫我小妹外,就只有我的男人或我的心上人才能叫我小妹。可現在我還沒有男人和心上人,因此,除了師孃外,無論是誰都不能叫我小妹,你只能叫我一聲姑娘。”

    徐天良輕哦了一聲,隨即道:“對不起。”

    少女明眸光亮灼灼:“對不起就算了,豈不太便宜你了?”

    好驕橫的姑娘!

    心念一動,立即想到了錢小晴,他低下頭,温和地道:“小生知錯了,望姑娘見諒。”

    “小生?”少女格格一笑,嘲弄地道:“你這張醜八怪的臉,也能算是小生?你只能算是醜鬼。”

    徐天良心中悚然一驚,眼中閃過一道稜芒。

    他並不計較少女的這一句帶侮辱性的話,她説的是實話,並沒有什麼錯,他驚的是少女的目力。

    少女人洞後,他一直將竹笠遮住了臉,回想起少女在入洞前的斥喝聲:“醜鬼,讓開些。”現在看來,她這一聲斥喝,是已看清了他的疤痕臉面。

    在光線如此暗淡,能見度極差的雨簾中,而且還在運功飛躍,竟然能看清他的臉,此少女決非等閒之輩!

    少女見他沒作聲,居然咄咄逼人地道:“難道你不承認你是個醜鬼嗎?”

    徐天良深吸口氣,然後抱着竹笠,一躬到地道:“醜鬼知錯了,還望姑娘寬宏大量,饒過醜鬼。”

    少女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不覺“噗哧”一笑:“這還差不多,暫且饒過這次,下次不行!”

    還會有下次麼?

    徐天良暗自一笑,少女的天真,使他胸中剛泛起的一點怨氣,已蕩然無存。

    他低着頭,遞上珠花:“你掉東西了。”

    少女接過珠花,輕哦了一聲道:“你這個人雖醜,但很老實,心地也很善良。”

    徐天良忍不住又暗自一笑。

    狼崽、西於莊的殺手、皇陵的聖命使者很老實?很善良?

    連他自己也根本不相信。

    少女淺笑着,晃着手中的珠花:“看在你送還珠花的情面上,本姑娘特別照顧你,回答你一個問題,你問吧。”

    “回答一個問題?”徐天很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少女在故弄什麼玄虛?

    少女肅起面容道:“讓位,僅只一問,多一問,姑娘決不會回答。”

    徐天良低頭沉吟不語。

    他摸不清少女的企圖,心中頓生一成戒意。

    少女得意地道:“你不想問是不是?本姑娘已經説過了,是特別照顧你,換了那些華山派的弟子,一百兩銀子一個問,本姑娘還不願意回答呢。”

    徐天良心一動,於是道:“請問……”

    “哎”少女打斷他的話,“抬起頭來説話,問話時,要面對對方,一片誠心才行。”

    “我……”徐天良猶豫不決。

    少女黯然地道:“你的醜臉,我早已見過了,還有什麼害羞的,好隱瞞的?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勇敢,是什麼模樣,就是什麼模樣,要怎樣,就怎樣!天坍下來,地陷下去,也只不過是人一個,命一條……”

    “好,但願不要嚇着了姑娘。”徐天良垂下竹笠,猛然抬起了頭。

    “呀!”少女果然發出一聲尖叫。

    “不好意思,嚇着姑娘了。”徐天良歉意地道。

    “嘿嘿嘿嘿,”少女忽然一陣嘻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徐天良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她。

    少女抿抿櫻唇道:“醜人我見的多了,比你還要醜十倍的人我都見過,怎會被你這張臉所嚇住?我只不過是逗你耍耍罷了。想不到你竟這麼認真。”

    徐天良眉頭微蹙。

    這少女是幹什麼的,哪家人家的閨女,怎會見過許多醜人?

    他想問,卻又不敢開口。

    少女説過只准一問,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想問。

    少女未等他開口,卻問他道:“你這臉上的火燒疤傷,因何而來?”

    徐天良聞言,立即扳起臉道:“這是在下的隱私,無可奉告。”

    少女冷嗤了一聲道:“其實,你不説我也知道,你臉上的疤傷,是有人用火把燙傷的,燙傷之後,敷了‘變容冷凍膏’。”

    徐天良忍不住失口道:“不是變容冷凍豪,是天山冰蓮玉液膏。”

    少女閃亮的眸光盯着他道:“你小子真傻,被人騙了還不知道。若是天山冰蓮玉液膏,本姑娘七天之內,就能治好你的燒傷疤痕。若是敷了變容冰凍膏,本姑娘就無能為力了,因為敷這種藥的目的,是隨你的臉完全變形,變得讓人無法辨識……”

    徐天良截住少女的話,沉聲道:“姑娘,請問雲封觀在哪裏?”

    少女聞言,身一震,默然了片刻道:“這就是你的問題?”

    她原以為他問的問題,一定是諸如姑娘芳名,往在哪裏,家中有何人等等此類問題。

    此問實是出乎她的意料。

    徐天良追問道:“姑娘不知道?”

    少女消臉上露出了幾分難色。

    這是個既出乎意料,而又不能回答的問題。

    她生在華山,長在華山,對華山五峯的一草一木,都可以説是瞭如指掌。但她卻不知道華山有個雲封觀。

    看徐天良一本正經的神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她怎能説不知道,而讓對方看不起自己。

    她思索着怎麼回答,才能保住自己的臉面。

    徐天良見她表情,知有難處,於是又道:“姑娘是不知道,或是不願講,請姑娘明言,在下決不會為難姑娘。”

    少女只要能證實華山是否有個雲封觀就行了。

    只要華山有云封觀,他就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它。

    少女想了想,忽然舉起右手夜空中劃了個半圓弧,手指往地下一指,抿嘴一笑:“你自己去找吧,我該走了。”

    她也不待他説,身形驟起,如同一縷輕煙竟向山峯頂飄逸而去。

    徐天良怔立在原地。

    她剛才這個手勢是什麼意思?

    她眉頭攢緊,百思不解。

    其實,她的手勢很簡單。她只不是隨便做了個手勢給了他一個無聲的回答:“這個問題對我也是個疑問,你問我,我又問誰?”

    他目光掃過四周,瞳仁裏閃出綠芒。

    山路不遠處,有一條岔路,岔路通向山谷地,那彎曲的岔路,遠遠看去,就像少女剛才手劃的弧線。

    莫非雲封觀,並不在白雲繚繞的山峯頂,而在霧氣氤氲的山谷地裏?

    他了解了少女手勢的意思。

    他竹笠往頭上一戴,飛身掠向山路的岔道。

    雨後的山路很滑,但對他這位踏雪無痕的高手來説,並沒有什麼礙事,絲毫不影響他行進的速度。

    一袋煙的功夫。

    徐天良已到了山谷地。

    谷崖陡峭的石壁旁,是一片黑黝黝的叢林。

    叢林連綿不斷延伸進山谷裏,究竟有多深,無法知道。

    這谷地裏怎麼會寺廟?

    他暗自覺得上了那少女的當了。

    一點鬼火似的燈光,從路邊的叢林中閃射而出。

    林中有人家?

    他心念一動,人已搶入叢林。

    光亮在眼前閃動。

    他撥開纏繞在樹間的青藤,朝着光亮閃動處走去。

    行不到十丈遠,他已踏入林間的一塊草坪。

    草坪很小,依偎着一堵突出的像鷹頭似的大石崖,是因為大石崖突出的特殊形狀,叢林才沒長到這裏。

    石崖下,一間茅屋。

    那鬼火似的燈光,正是從茅屋裏射出來的。

    夜色雖然很暗,但時辰尚早,剛剛入夜不久。

    他踏步上前。

    問一問茅屋的主人,但可知道山谷地裏是否有座雲封觀。

    他走到茅屋門前,舉手準備叩門。

    剎時,他愣住了,兩隻眼睛幾乎從疤痕堆裏鼓出來。

    茅屋門據上貼着一張紅紙,紅紙上赫然寫着“雲封觀”三個字。

    簡單不可思議!

    雲封觀不是一座寺廟,而是一間茅屋。

    若無少女的指點,他怎能找得到這座雲封觀?

    真是踏破鐵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未加索,立即平手就開。

    茅屋裏擱着一張小桌,桌上點着一盞死氣燈。

    他聽見到鬼火似的燈光,便是這死氣燈的光亮。

    正壁上帖着一張太上老君的畫像。

    屋內不見一個人影。

    他跨入門內,欺身到桌前。

    此時,突然死氣燈熄滅了,屋內頓時一片漆黑。

    徐天良身形一側,已閃到桌邊,手按住了腰間天神劍的劍柄。

    沒有人來襲擊。

    也沒有人現身。

    青雲道長是出屋尚未歸來,還是隱身在這茅屋的某個秘密處?

    徐天良思忖片刻,從腰囊中取出了火折。

    不管怎麼樣,先將茅屋搜一遍再説。

    他“噌”地擦然火折,去點桌上的燈。

    此刻,他發覺桌上還有一支蠟燭,於是,火折一移,點燃了蠟燭。

    點蠟燭比點死氣燈方便得多,而且執在手中搜索屋、人,也要比死氣燈輕便。

    他沒想到,他這一舉竟是個錯誤的選擇。

    江湖上的人,生與死常在一念之間,他也是一樣。

    選擇死氣燈是活。

    選擇蠟燭是死。

    而他偏偏選擇了蠟燭。

    他手執蠟燭,開始在屋內搜索尋找可能藏身的秘洞。

    一股淡淡的異香,自蠟燭上發出,在屋內幽幽地流動。

    他縮了縮鼻孔。

    屋內哪來的花香?

    隨着這泛起的意念,他的身心覺得有點恍惚起來。

    接着,他有一種眩暈的感覺。

    不好,中道了。

    他目光轉向手中的蠟燭,燭焰呈黯紅色,火苗拉得很長。

    異香就從火焰中發出。

    一定有毒的蠟燭!

    他剛意識到這一點,眼中的燭焰一分為二,對裂成雙,迸出無數的金星。

    “撲通!”他一頭栽倒在地。

    蠟燭熄滅了,屋內一片黑暗。

    屋門洞開,一條纖細的人影出現在門邊。

    暴雨過後的夜風,輕輕地吹着,顯得格外地柔初。

    然而,那人影卻在柔和的夜風中急劇地顫抖。

    “天良!”那人影突然跪倒在茅屋門前,仰面向天呼道,“你為什麼不點死氣燈,卻要點這支蠟燭?”

    人影可是錢小晴。

    也就是在這座“雲封觀”守珠待兔,聽憑命運擺佈的“青雲道長。”

    錢小晴與廖小瑤分手後,懷着一顆愛恨交織的心,趕在徐天良之前到了華山。

    她決定在華山雲封觀向徐天良下手。

    她之所以這樣選擇,有她的道理。

    徐天良受命來雲封觀,到了觀中一定會保持高度的警惕,那時她動手,就少一分成功的機會。

    一旦她失手,她就會回鐵血堡,那時縱是見到九泉之下的爹爹,也算是有個交待。

    可是,她在華山找不到雲封觀。

    是不是廖小瑤在騙她,她不知道,但她必須對此事要有個了結。

    於是,她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聽憑命運命擺佈的鬼主意。

    她先中山谷地叢林中的這間彼人遺棄的茅屋,作為雲封觀,自己擬是青雲道長,佈置“道堂”,設下了陷阱。

    她定下復仇日為三天。三天之內,若不能殺徐天良,她與他的恩怨便一筆勾銷。

    因為這是聽憑天意的安排,若天意不要她殺徐天良,她也將不準廖小瑤殺徐天良,誰也不得違背天意。

    雖説是全憑天作主,但她內心還是向着徐天良的。這一點廖小瑤沒有猜錯。

    雲封觀,顧名思義,白雲封住了觀廟,定在山峯頂上。

    她卻將“雲封觀”設在山谷地的叢林裏。

    貼一張小紅紙條,點一盞死氣燈,若不是走錯了路,誰會找到這裏?

    因此。她斷定徐天很決找不到這座雲封觀。

    兩天過去了,平安無事。

    第三天也已入夜,只要一過子時,這座雲封觀即會消失,她的殺父之仇,也將因天意而比解。

    就在這關鍵的時刻,鬼使神差,少女一個手勢,把徐天良引到了這裏。

    而徐天良卻偏偏點燃了蠟燭!

    難道這就是天意?

    錢小晴眼中淚水籟籟而下。

    新豐縣小店、山頂雪地小屋、汝城高升店、燈字謎廟會那一幕幕歡悦的情景在她腦海中掠過。

    誰會知道,當日她欣慰而得意的笑容,竟會變成今日錐心的悲泣!

    他居然殺了她爹爹。

    他竟然會死在她的手下。

    她的心就像有無數把刀在絞割一樣疼痛。

    屋裏,徐天良用身子抽搐了一下,又一下。

    紅蝙蝠魔粉沒有解藥!

    她不敢進去看他,也不忍心去看他痛苦的樣子。

    她“哇”的大叫一聲,盡也似地掠過小坪,竄出叢林,順着山路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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