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乙丙嘴角還滲着血,已有幾分不耐煩:“混小子,別在此……”
莊己同伴冷哼一聲:“你以為你還能去參加賽刀會嗎?”任焉夢仰起頭,眼裏是一百個不懂解道:“我為什麼不能去參加賽刀會?”
只是你到陰曹地府,可不要怪我們兄弟沒繪你機會。”
突然,響起了白袍公子的聲音:“且慢。”
“此事關係到關東四刀客的聲譽,實出無奈,請公子不要再插手此事。”薛亞事這句話雖是忍氣吞聲而説,語氣措詞也非常客氣,但柔裏含剛,沒有絲毫退讓的餘地,封住了對方的勁氣。薛亞重沉聲道:“關東四刀,四個刀,四條命,全都系在一起。若是生死戰,對方是一人,他們一齊上,對方是十人、百人、千人、咱們也是一齊上。”
白袍公子凝目道:“可他沒有刀。”
這白袍公子是誰,為何要在此事中橫插一槓子?客人們注視着任焉夢的目光,轉移劊曰袍公子身上。
白袍公子抬起腿,伸手在腿肚子皮鞘中拔出一把短刀。擲向任焉夢:“接着”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那激射的短刀,薛亞重的眼睛瞪得更圓。
突然,金芒消失了,任焉夢雙手抱着包袱仍未動,但手中卻多了一把冷森的刀。
客人們的驚呼,頓住了喉嚨眼裏,眼珠突凸得像要從眼眶裏跳出來,他們幾乎全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薛亞重瞳孔突地收縮,心在猛烈地跳動,他不敢相信眼睛,但不能不相信事實,他這等的高手,居然未能看清任焉夢是如何將短刀接到手的。
這太可怕了!
薛亞重咬住了嘴唇、裏泛起一股寒意。
然而,後悔已無濟於事。而且關東四刀客也不從不知什麼是後悔。眼下除了出手之外,也別無選擇。
任焉夢問白袍公子:“我該怎麼對付他們?”
他左手拎着包袱,目光從薛亞重四人身上掃過。
他右手持刀的姿勢變了、變得很古怪,很奇特。肖逸風和雷筱波的臉色灰白,眼裏閃着疑惑的光,他們怎麼也猜不到,任焉夢為何會知道他們師門秘不外傳的刀式姿薛亞重的心沉了下去,血也在往下沉,霹雷刀的招式已被對方封往,無論他從哪個角度發動攻擊,都將會遭到對方致命的打擊。
關東四客誰也不敢貿然出刀,他們有種感覺。
白袍公子鐵青了臉,心中也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他已感覺到了隱藏在任焉夢式中的待殘殺氣。客人中有些不明究裏的,瞪圓着眼:“怎麼還不動手?”
任焉夢也不動。
薛亞重運動了功力,一股刀氣從刀尖透出逼向任焉夢。
關東四刀客中能發出刀氣的,只有他這位霹雷大哥,他想用自己數十年的內力將對方逼退。若論刀式,任焉夢是見一招學一扣,若論內力就是十個薛亞重也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他發出內力的大小,卻是由對方而定,對方發出的內力愈大,人反擊的內力就愈大,反之則小,正因為這個原因,剛才他一巴掌才沒把莊乙丙的腦袋拍碎。
薛亞重感覺的內力愈來愈大,握刀的手指開始發抖,鼻尖上汗珠滴落。
他瞳仁裏閃過一道稜芒,咬咬牙,正待出手。登登登!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管事奔到薛亞重身旁,哈着腰道:“薛大爺,大家都是客,何必要翻臉!”
若是管事一句話就草草收了場,關東四刀客日後還如何能在江湖上混?
管事扁扁嘴道:“不是我小看爺們,實是老闆……”薛亞重皺起了眉間,顯然他是進退維谷,左右為難。
白袍公子此時緩沉地道:“不知薛大俠能否看在在下的薄面,放這位任公子一馬?”
不認識這桃花園圖案的人,也瞪圓了眼,凡江湖中人,誰不知道當年揚州十里坡曾有一座桃花園薛亞重心中明白,白袍公子送下台的梯子來了,他若再不收手,便是天下最傻的傻瓜。
他説此話時心裏很感激,表面上卻不露神色,帶着幾分冷漠表情。樓堂一片譁然。
丁非骸淺笑道:“不錯,在下正是丁非凡。”
管事將四人直送到樓梯口:“四位大爺好走。”
關東四刀客登登登地下樓走了。不過他在感到幸運時,又感到一種害怕,那混小子的出現,使他覺得他們兄弟的這次江南之行必定是凶多吉少。
酒樓上,任焉夢還待刀站着,仍保持着那個古怪而奇特的姿勢。
丁非凡眯起眼,仔細打量着任焉夢。
剛才的這一幕,把這位有豐富經驗和有洞察先機慧眼的十三州府總捕頭的兒子,都給弄迷糊了。任焉夢傻笑了笑,走到丁非凡桌邊,將短刀還給他,然後回到自己座位上,又埋頭吃喝起來!
任焉夢抬起頭,眼裏閃着欣喜的光:“當然可以。”
一個用水晶碧玉雕成的盤龍杯,一杯酒倒下去,杯中的盤龍立即張牙舞爪遊動起來。
任焉夢驚奇地鼓起了眼睛,揉揉手,膽怯地問道:“丁公子,這……酒杯能不能借給我喝一杯?”任焉夢接過酒杯,仔細地看了看,然後才一口將杯中酒喝下。
他端着空酒杯。使勁地頤了曬嘴,連聲喝彩道:“好酒!”
任焉夢不好意思地晃晃酒杯道:“我還喝一杯行嗎?”
“嘿嘿。”任焉夢傻笑着,沒有回答。丁非凡蒲灑地擺擺手:“你若真喜歡,我就送給你了。”
丁非凡笑着點點頭,並伸手拿過任焉夢面前的瓷酒盅,自斟了一盤酒。
關東四刀客都招惹不起丁非凡和任焉夢,誰還敢自討沒趣?
剛準備送到另一桌酒桌上“素花”中途改變路線,擺到了丁非凡面前。丁非凡喝了一口酒,咧嚕嘴,凝視着眼前盤中的素菜道:“汪公子,府上哪裏?”
他漫不經心的樣子,像是隨便的不在意的間話。
“哦,是的。”
丁非凡弓起身子,將頭仲到桌面上,壓低了聲音道:“實話告訴你。我是桃花莊中逃出來的。”
“逃出來的?”任焉夢叫了一聲,隨後立即低聲問道,“有人把你關在了桃花莊嗎?”
“家?”任焉夢放下手不酒杯,盯着丁非凡,困惑地道,“既然是你的家,你為什麼要逃出來?”
“我實在是管得太嚴了,除了一個父親外,還有四個娘也管着我。”
他説這話話雖然別有用心,但説的卻敢是實話,感情十分真摯。“旅怎麼會沒有娘?每個人都該有孃的。”
“我沒有娘,但我見過娘。”
“她是什麼人?”
“你師傅是誰?”話音突然頓住,任焉夢端起酒杯,一口將酒吞下,然後道:“我不能告訴你的。”
任焉夢扁扁嘴,將盤龍酒杯送到丁非面前:“酒杯還給你,我並不欠你什麼。”
兩人都不知自己為什麼要笑,也不知在笑什麼。
但笑聲卻使樓堂的氣氛變得熱烈的且輕鬆起來。任焉夢桌上的酒壺換成了酒罈。
丁非凡面前的酒杯由一罈,給酒杯斟滿酒。
“好!”
“丁少主不愧是花花公子丁不一的兒子,真是虎父無犬子!”酒客中有人高聲呼應。丁非凡扭頭笑道:“他現在是花花公子了。”
樓堂中迸出鬨然大笑。
任焉夢沒説話,右手也是那麼倏地一伸,指間就夾住了四杯酒,然後抬手、張嘴、翻腕,四道先後瀉出的酒往落入了口中。
他的動作與丁非凡一模一樣,瀟灑利落,也不曾有一滴珠濺出。樓堂內爆出一片掌聲。
任焉夢放下指間的四隻空杯,抿抿嘴道:“你還有什麼絕活?”
這傻小子居然看不起自己?丁非凡的臉上雖然還保持着一絲笑容,臉色卻變了。
你會“步步高”嗎?聽到丁非凡的問話,樓堂內頓時一片寂靜。
喝這種酒不但要有很深的內力,而且更重要的還要有極高的技巧,除了花花公子丁不一和已死去多年的梅鴉慕容久酒外,恐怕沒人能做得到。
丁非凡的臉紅了,隨即又轉青。
這是對他的挑釁與侮辱。他偷逃出過家四次,見識過不少黑白道的人,無論是他爹丁不一的朋友和或者不是,都多少要給他一些面子,還從未有人小看過他。他又一聲冷笑,右手指間扣住四隻盛滿酒的酒杯,在手背虎口外再放上一隻酒杯,他手指成一個斜度,指間的酒杯與虎口處的酒杯,雖梯田形,杯口上下緊緊相靠。
所有以的眼光都盯住了他手上的酒杯。
他小心翼翼,神情嚴肅緊張,唯恐把絕活弄砸,若是把這“步步高”弄砸了,桃花莊花花公子的面子以後還能值幾吊錢?
他跟隨爹爹丁不一練此絕活,練了十年才成功,但成功中還含着個比例:三比七,也就是説他表演十次“步步高”絕活中,只有三次成功的機會。這我次能否成功?他毫無把握。
六隻酒杯中的酒由下而上倒流,流入丁非凡口中,先是有手指間最低處的小指拇間的酒杯幹了,然後是二隻酒杯、三隻酒杯……六隻酒杯中的酒全都吸乾了,沒有一滴酒剩下,也沒有一滴灑落出來。
剛響起的掌聲立即頓注了,所有人的眼光轉註到了任焉夢臉上。
焉夢正在拍掌叫好,聽丁非凡這麼一説,立即沉下臉冷笑一聲,然後伸出手去抓酒杯。他不知道任焉夢一聲冷笑,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意思,任焉夢只是在學他的樣子。
又是一聲冷笑,任焉夢已拿起了酒杯。
能解釋這情況的唯一原由,便是爹爹不一將酒道的絕活早已傳授給了任焉夢,但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只聽得“噗”地一聲,杯中酒如線箭一樣射入了他口中。六隻空酒杯放到了桌上。
丁非凡只覺得心裏冒出股冷氣,他不敢相信、也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這也是傻小子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突然感到一種害怕。自己出來尋樂子的,害怕什麼?交上這樣一位邪門傻小子做朋友,説不定還會有好處,能躲得過爹爹的追捕。
他突然笑了,拼命地拍掌喝彩,並大聲吆喝着店夥計:“再拿兩罈好酒來!”
桌窮已壘起了六個空酒罈。
焉夢晃着酒碗問道:“醉是什麼東西?”丁非凡扁了扁嘴,揉搓着雙手,劍眉微微皺起。
任焉夢繼續道:“醉有什麼可怕的?來,幹!”
任焉夢將手中空碗,往桌上一蹲:“不能。”
他説得乾脆而堅定。他已差不多醉了。他也仰脖將一碗酒喝了下去。
“痛快!”任焉夢拍手道,“有人説喝酒要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呵,才能品出酒味。但我還是覺得大碗、大碗地喝,才夠痛快。”
他不該與任焉夢比酒。
他爹花花公子丁不一的酒量,已被酒道上的朋友們譽為天下無敵,他的酒量比爹爹丁不一還要大,放眼天下,又能有誰在他酒碗前不倒下來的?世上沒有絕對的事,能不在丁不凡酒碗前倒下來的人!
他又端起了酒碗。
窗外夕陽滿天,已近黃昏。
任焉按位空酒碗:“不喝了,我忘了我還要趕路。”丁非凡擱下酒碗,拱起雙手:“請……便,不過那隻盤龍杯你……要還給我,你喝……酒本因不着那玩意兒。”
他説話斷斷續續,舌尖兒有些打卷,顯然已醉了,但他神志依然清醒,並沒有醉倒。
他眼眶泛紅,神情頗是興奮,但步子十分沉穩,是一副差不多要醉的模樣。但就是沒醉。
他當然不知道,任焉夢因從小浸泡無花果藥水的緣故。喝一罈酒喝十酒的反應都是地一樣。他是當今世上唯一個無論喝多少酒,也不會醉的奇人。
大約出了一串金星。
真是終日打雁,卻讓雁啄了眼。
他就曾經用這種方法,多次騙食過。一隻的橫空攔去了他的去路。
那是素花酒樓管事的手。
果然,管事縮回手,躬下了身子,用帶着歉意的聲音道:“對不起,請丁少主付帳。”
管事道:“不用,你只須付你的帳就行了。一桌素菜,五壇貴妃青,一共是五十兩銀子。”素花酒樓的要價,確實是高得驚人!
他驚訝的是,任焉夢為何能不付帳就揚長而去,他與素花酒樓究竟有什麼關係?
話音頓住,他手從衣兜裏所抽了出來,但手裏沒有銀票,也沒有金葉子,不過有一句隨意從頓住話音的口中,吐出來的話:“本少主今日未帶錢物在身,請替本少主記帳。這位公子的酒錢,也記在本少主的帳上。”
他聲音變冷:“丁少主,在下已經説過了,本酒樓從不記帳,任何人也不例外。”管事冷沉地道:“既然任何人都不例外,當然也包括你爹丁不一和天老邪丁不偉在內。”
這柄桃花扇是當年七邪之首,天邪丁不偉交給丁不一的,是當時揚州十里桃花園已不復存在,但這柄桃花扇在江湖上仍享有很高的信譽。
然而,素花酒樓的管事居然不肯賣此扇的面子!
但他仍有一半在醉裏,於是瞪眼陷喝道:“本少主沒帶錢物,你又不肯記帳,究竟想要本少主怎麼樣?”管事一字一字地道:“留下你身上所有的東西,赤着身子從素花酒樓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