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園其實已經有幾艘小船,不過都比較破舊,根本不能用來水戰。黎霖之抽調出五十多位護院武師臨時來充當木工。經過數日的忙活,造船的木料已經準備停當。考慮到這些船隻是暫時用來對付雪爭飛的進攻,所以善惡園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將船造得多麼紮實。周諍言知道這樣做的原因,當然完全肯定黎霖之的做法。不僅如此,周諍言想到時間緊迫,還嫌造船的進度慢,於是加強對造船武師的督促。不用説,這些武師已經知道雪爭飛正要來攻打善惡園,他們的命運是與善惡園連為一體的,事實上他們的確已經將善惡園當成了自己的家,即使沒有人來監督,他們也會將事情辦好的。但人畢竟有體力上和精力上的限制,要他們做出超乎自己能力的事,那就有些為人所難了。前幾天黎霖之總説他們沒有盡力,這已經使他們頗為惱火了。先在周諍言又來嘮嘮叨叨,他們自然更不樂意了。有些武師便把不樂意放在了臉上,一個名叫戈攀襄的護院武師甚至還直接向周諍言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滿情緒。戈攀襄徑直來到周諍言面前,説道:“周大俠,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周諍言頗感驚奇,道:“戈英雄有什麼指教?”戈攀襄道:“我們是人而不是牛馬,周大俠這樣一個勁地催逼我們,恐怕做得太過了吧。”周諍言道:“戈英雄請説明白一點。”戈攀襄道:“我們只是一些凡人,能力有限,不像周大俠這樣超凡入聖,你要我們一鋤挖出個金娃娃,用幾天時間就造好船隻,實在是太看得起我們了。”周諍言道:“這是你一個人的想法還是大家的意思?”戈攀襄道:“是大夥兒的心聲。”周諍言道:“大夥兒挺齊心啊。要是大家將這份心思放在手裏的活計上,同心協力早日造好船隻,為黎園主分憂,那就更好了。”戈攀襄道:“我們也想為園主盡力,畢竟我們也是善惡園的一員嘛。但是你給我們壓的擔子實在太重了。”周諍言道:“堂堂善惡園的護院武師當一回木匠,那是很輕鬆的事情嘛,怎麼能説肩上的擔子重呢?”戈攀襄道:“我們本身並不是木匠。”邊説邊給周諍言遞顏色。其他護院武師都放下手裏的活兒,幸災樂禍地看着周諍言和戈攀襄。周諍言心中一動,明白戈攀襄有私話給他説,於是佯怒道:“我看你是帶頭搗亂,走,咱們去找梨園主論理。”這句話正中戈攀襄的下懷,他當即吼道:“去就去,誰怕誰呀?梨園主一直待我們如家人一般,從不曾委屈過我們,你倒好,拿着雞毛當令箭,竟將我們當成苦役犯對待。”兩人離開造船的地方,徑直去找黎鐵瑚。兩人離開其他護院武師的視野,並未直接去黎鐵瑚的住處,而是中途轉彎,來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周諍言道:“戈英雄一定有什麼要緊話要給我説。”戈攀襄朝四周張望了一陣,確信無人之後,才説:“正是如此。”周諍言道:“現在可以説了。”戈攀襄張嘴便來了一番聳人聽聞的言語:“周大俠,善惡園乃是非之地,你最好趕快離開這裏,不要中了別人的圈套。”周諍言“哦”了一聲,微微愣了一下,道:“不知戈英雄所説的‘別人’是誰?‘圈套’又是什麼?”戈攀襄緊盯着周諍言的眼睛,道:“周大俠應該心中有數吧,又何必明知故問呢?”周諍言道:“是雪爭飛嗎?我正等着他呢,我可不怕他的什麼‘圈套’。”戈攀襄道:“周大俠如此沒有誠意,我看咱們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周諍言笑道:“讓我想一想,戈英雄不會是暗示善惡園要對我不利吧?”戈攀襄道:“現在這裏上上下下都知道‘玫瑰刺客’雪爭飛要來攻打善惡園,但到底是不是真有這回事,可就只有天老爺清楚了。”周諍言道:“此事早已在黑莽原傳得沸沸揚揚,戈英雄難道連這個也懷疑?”戈攀襄道:“正因為這事鬧得沸沸揚揚,所以我才更加懷疑。善惡園以往一向不愛聲張,這回卻敲鑼打鼓大肆宣揚,生怕外界不知道這裏藏有財寶似的。”周諍言道:“誰説善惡園藏有財寶?”戈攀襄道:“不管園主瞞得多緊,我們這些護院武師也多少瞧得出一些端倪。其實這也不難推斷,想一想,善惡園若是尋常莊園,根本就沒必要建在這偏僻的明月谷,並修築高高的院牆,而且還養着我們這些護院武師。我們就是再愚笨,也應該知道這裏面有名堂。”周諍言道:“你們世代都居住在這裏嗎?”戈攀襄道:“自善惡園建成之後,我們的祖輩便一直居住在這裏,從來沒有人走出過明月谷。雖然此處風光宜人,吃穿不愁,園主一家待我們也不薄,但我們就是感覺到不舒服。在我們看來,這裏其實就是另一個夢幻殿,我們沒有絲毫的自由,就像是永遠身陷囹圄的犯人。我們常常自問,我們又沒任何過錯,為什麼要受到如此懲罰?要説我們還有什麼過錯的話,那就是我們出生在善惡園。”周諍言道:“你適才不是還説黎園主從不曾委屈過你們麼?怎麼現在又説出這番話?”戈攀襄冷笑道:“從不曾委屈過我們?這話就得看怎樣理解了。”周諍言道:“戈英雄的理解呢?”戈攀襄道:“不是我們自誇,要論我們這些武師的武功,雖然入不得周大俠的法眼,但自信還去得江湖,闖得武林,掙得一點名聲。可我們呆在善惡園,根本就沒有出頭之日。不僅我們的祖輩是這樣,我們是這樣,而且我們的子孫也永遠只是這善惡園的看家狗。是的,江湖風波多,而善惡園生活安逸,但如果我能選擇,我寧願在江湖上痛痛快快地哭,也不願呆在善惡園無可奈何地笑。”周諍言道:“戈英雄就對善惡園平靜的生活如此反感?”戈攀襄道:“如果善惡園真有所謂平靜生活的話,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地繼續呆下去。可惜的是,善惡園的生活根本就不平靜。”周諍言道:“戈英雄這話一定不是空穴來風。”戈攀襄道:“戈某向來老實,從不捏造謊言。表面上看來,生活在善惡園,既無饑饉之苦,也無刀劍之災,但這假象背後卻隱藏着駭人聽聞的血腥,連想一想都叫人不寒而慄。”周諍言道:“戈英雄誇大其辭了吧。”戈攀襄道:“我隨便説件事給你聽聽,你就不會認為我誇大其辭了。周大俠認識我們的管家麼?”周諍言道:“尹鳳翰?”戈攀襄道:“我説的是以前的鄭童滎。”周諍言道:“鄭童滎啊?我倒是聽黎園主説起過。”戈攀襄道:“園主怎麼説的?”周諍言道:“鄭童滎好象是在出去辦年貨的時候失蹤了。”戈攀襄嘿嘿冷笑道:“失蹤?這話騙騙外人倒是可以,卻瞞不得我。”周諍言道:“失蹤之事難道另有文章?”戈攀襄道:“鄭童滎根本就不是失蹤,他是被園主害死的。”周諍言道:“黎園主怎麼會害自己的管家?”戈攀襄道:“他不僅害了鄭童滎,還害了當時和鄭童滎在一起的十多個僕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周諍言感興趣了。戈攀襄道:“三年前將近年關的時候,園主説想熱熱鬧鬧過個年,遂吩咐鄭童滎多帶些人到楊家場去辦年貨。以往每年也是鄭童滎去幹這事,但一般只帶兩三個人,而那次卻帶了十五個人。但鄭童滎這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帶去的十五個人也只有兩個人返回善惡園。聽這兩個人説,他們在楊家場遇到了四個蒙面人,強行將鄭童滎一夥帶走,只讓兩個人回來給園主傳話,説他們四個人是為倪葆光之事而來,叫園主一家小心點。”周諍言道:“這事與倪葆光有關?”戈攀襄道:“呆會再細説倪葆光的事,現在先説鄭童滎被帶走之後發生的事。那四個蒙面人還放出話來,他們當在兩月之後前來拜訪善惡園,那時定叫善惡園雞犬不留。兩個回來報信的僕人剛將這些話説完,便無緣無故死在園主面前。園主當即檢視兩人的屍首,發現他倆早在楊家場就被那四個蒙面人點了死穴。那四個蒙面人的點穴法很高明,拿捏好了時間,使那兩個僕人剛好在回來報完信之後就立刻死去。這樣做當然也是給善惡園一個下馬威。”周諍言道:“鄭童滎和那十多個僕人呢?”戈攀襄道:“後來再也沒有聽説過鄭童滎他們的消息,我們都猜想他們已經死了。但那四個蒙面人也沒有踐諾來為難善惡園,這叫我們白白提心吊膽地過了兩個月。”周諍言道:“那四個蒙面人的作為太虎頭蛇尾了。”戈攀襄道:“誰説不是呢?”周諍言道:“照你這樣説來,如果鄭童滎等人真的喪命了,那他們的死亡也並非黎園主的過錯。”戈攀襄道:“我不這麼看,若非園主與倪葆光有糾葛,那四個蒙面人怎會尋鄭童滎他們的晦氣?”周諍言道:“黎園主和倪葆光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戈攀襄道:“這件事説起來有些蹊蹺,我們也不甚明瞭。四年前倪葆光來到善惡園,他好象與園主並不熟絡,但園主卻對他客氣得很。倪葆光此行是來向園主討取東西,他三天兩頭就逼着園主將東西拿出來,而園主卻誓死不給,兩人還為此經常大吵大鬧。至於園主到底欠了倪葆光什麼東西,他們兩人一直不曾明言,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就更不得而知了。不過我們私下裏猜想,兩人必定是為一筆數量不菲的錢財傷了和氣。”周諍言道:“你們怎會認為是為了錢財呢?”戈攀襄道:“若非為了錢財,園主那樣有修養的人如何會與倪葆光紅眉毛綠眼睛呢?誰都知道,説到錢財,就是親父子也會翻臉無情的。”周諍言道:“戈英雄這話也有幾分道理。黎園主和倪葆光後來是如何了結的?”戈攀襄道:“倪葆光和園主就這樣吵吵鬧鬧大約過了兩三個月,兩人的關係越搞越僵。一天晚上,倪葆光所住的客房裏突然傳出拼殺打鬥之聲,沒有園主的召喚,我們這些武師自然不便前往,但那打鬥聲實在太過慘烈,我們都被驚醒了。聽那聲音,好象是園主父子四人在圍攻倪葆光。五個人打了約莫半個時辰,倪葆光的聲音終於被壓下去了。第二天從園主口中得知,倪葆光是他的好朋友,來善惡園之前被丹崖翁所傷,身中巨毒,所以每每控制不住自己,時常喪失理智地找園主發泄,那一晚終於全部崩潰了,見人傷人,見物傷物,為了善惡園眾人的安危,園主只得拿下倪葆光,並送到西邊園子裏那棟房子裏去囚禁。他説,倪葆光身手卓絕,武功高強,一旦發起瘋來,被他碰上的人可就沒命了。園主要求大家不要到西邊園子裏去,免得遭殃。園主既然這樣説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當然只有惟命是從了。倪葆光被囚禁了大約兩三個月,便自殺了。這當然也是聽園主説的,他説倪葆光是忍受不了所中巨毒帶來的苦痛而自殺的。自那以後,西邊園子就更沒人去了,到今天已經變成廢地一塊。”周諍言道:“也就是説,你並不相信倪葆光是自殺。”戈攀襄道:“我也不相信倪葆光是因為毒發而和園主父子大打出手的。”周諍言沉吟道:“你為什麼要給我説這些?”戈攀襄道:“因為善惡園發生的怪事越來越多,我也越來越害怕住在這裏。”周諍言道:“像倪葆光自殺那樣的怪事?”戈攀襄道:“周大俠有所不知,善惡園總是無緣無故地消失一些人,並無緣無故死一些人。比如早些年有園主的四個兄長神秘消失,那時我們還小,我們的父輩都記得黎鐵璣、黎鐵瑋、黎鐵玳和黎鐵璋這四位生龍活虎的少爺。近些年又有鄭童滎和那十多個僕人失蹤。至於無緣無故死去的,則有園主夫人和鄭童滎的老婆。不僅如此,凡是和善惡園稍微沾親帶故的,也莫名其妙死了一大批人,比如園主岳丈‘百禽老人’一家,園主的妹子黎鐵瑛一家。彷彿有冤魂糾纏着善惡園似的,我們越來越感覺到這裏的恐怖。説實話,我們沒有體會到善惡園的‘善’,我們只看到了善惡園的‘惡’。現在雪爭飛要來攻打善惡園,你説我們心中能不害怕嗎?所以很多人和我抱着同樣的心思,與其留在此處坐以待斃,等着橫禍的發生,還不如自己想辦法離開這是非之地。”周諍言道:“你們想離開善惡園?”戈攀襄道:“我今天給周大俠説這些,就是要你提防園主父子,別被他們算計了,以免無緣無故失蹤或死亡。如果周大俠要走,就請你帶我們離開這裏。反正我戈攀襄在這裏是無論如何也呆不下去了。”周諍言道:“其他人呢?他們是不是和你有同樣的心思?”戈攀襄道:“差不多吧!雖然我和他們之間都懾於園主之威而不敢將心思寫在臉上,但彼此心裏在想些什麼卻是看得出來的。”周諍言道:“這麼説來,你們害怕黎園主甚於害怕雪爭飛?”戈攀襄道:“我們沒見過什麼世面,還沒有那份榮幸見過雪爭飛,我從小聽慣了鬼故事,自然不會被傳説中的妖魔鬼怪嚇倒,所以雪爭飛被吹得如何可怕,在沒見到他之前,我暫時還不會嚇得雙腿戰慄。而對園主,我卻是發自內心的深深地恐懼他。”周諍言道:“黎園主慈眉善目,天生一副好心腸,想不到你對他竟會如此恐懼。”戈攀襄道:“世間許多慘絕人寰的事情都是一些‘好心腸’的人做出來的。”“你這樣説自己的主人可不好。”周諍言冷冷地説道。戈攀襄道:“如果僅僅是我一個人這樣想,那還可以説是我的感覺出了問題,但問題是現在大多數護院武師都認為園主城府太深,是個極度危險的人。誰和他呆在一起,誰都沒有好日子過。”周諍言道:“我現在就和黎園主呆在一起。”戈攀襄道:“所以你的處境不妙,所以我才勸你趕快離開善惡園。”周諍言道:“但我絲毫也沒感覺到自己有什麼危險。”戈攀襄道:“身處危險之境而竟然還感覺不到危險,這就更危險了。”周諍言道:“你這句話很有哲理,不過更像是繞口令。”戈攀襄道:“周大俠不相信我?”周諍言道:“我可以相信你説的話,但我對你背叛主人的態度卻不敢苟同。”“看來我是找錯人了。”戈攀襄一副失望的神情。周諍言道:“你的確找錯了人。周某既是黎園主請回來的,在沒有達成此行目的之前,即使善惡園有什麼陷阱等着我往下跳,我也不會離開的——因為我要破了這個陷阱。”戈攀襄道:“你就不怕自己成為第二個倪葆光?”周諍言道:“周某的膽子還説得過去,直到目前,還沒有任何事情能令我害怕的。我就是我,我不會成為第二個倪葆光,也不會成為任何其他別人的什麼人。”戈攀襄感到寒心了,道:“我本想早點離開善惡園,今天這番話卻使我更快地落到園主手裏。”周諍言道:“你放心,我只當你今天沒説這些話,這些話絕不會傳到黎園主耳裏去,而且我相信,即使我把這件事給他説了,他也不會和你計較什麼。你還是回到工地上去,和其他人一起早點把船造好是正經。否則,當雪爭飛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傳説中的妖魔鬼怪的確很嚇人的。”“希望周大俠言出如山,真的不將我今天這番話告訴園主父子。”戈攀襄垂頭喪氣地説。周諍言道:“周某這一生還沒説過謊言。我還可以告訴你,如果你真想離開善惡園,那等雪爭飛之事一了,我可以給黎園主説一聲,讓他放你走。”“如果周大俠能幫我離開善惡園,那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戈攀襄的眼睛放出了光。周諍言道:“其實你自己也可以向黎園主提出要求,明白無誤地告訴他想離開善惡園。我想,你也不是善惡園的奴隸,黎園主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不會勉強你留下來的。”“我沒有必要去自尋死路,我還想多活幾年呢。”戈攀襄説完這句話,便拖着步子回造船工地去了。周諍言本來是為了對付雪爭飛才到善惡園來的,但來到這裏之後,卻在不知不覺之間陷進了善惡園的是是非非之中。他現在已然明白,善惡園絕不像它顯現出來的那樣平靜,黎氏父子也不像他們表現出來的那樣單純。雪爭飛也許只是純粹為了精衞島財寶而來攻打善惡園,而黎氏父子卻未必僅僅是為了對付雪爭飛才請他周諍言來善惡園的。從這些日子與黎氏父子的接觸中可以感覺到,黎氏父子其實有能力自己抵禦雪爭飛的進攻,而他們卻大費周章請周諍言回來相助,這裏面若非隱藏着什麼深意,又實在説不過去。就拿倪葆光之死這件事來説吧,周諍言已經聽葉鳴嚶、黎霆之和戈攀襄三個人説起過,而每個人的説法都不相同。他們三人到底誰的話值得相信?葉鳴嚶和黎霆之都與倪葆光有厲害關係,他倆的話也許是真的,但更有可能是假的。戈攀襄雖然與倪葆光沾不上邊,但他的話也未必就一定説出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周諍言感覺到很傷腦筋,他現在唯有提醒自己謹慎一些,就像葉鳴嚶曾經給他説過的那樣:千萬別被人當槍使了。接下來的幾天,周諍言都是在造船工地上度過的。在周諍言的督促下,船隻終於打造好了。一共有七艘新船,每條船能乘坐十來人。造好的船本來是放在園子裏的,周諍言想到一旦雪爭飛猝然來攻,再把這些船抬到胭脂湖裏去,就顯得太晚了。所以他説服黎鐵瑚將船統統放在湖裏去,系在湖邊的垂柳上。周諍言又仔細想有很久,覺得應該考慮的都考慮到了,沒有什麼遺漏。現在是萬事具備,只等雪爭飛自投羅網了。周諍言忙活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終於可以緩口氣了。但周諍言無法靜下心來休息。仔細算算,離雪爭飛攻打善惡園的最後期限還有五天了。周諍言決定檢查一下善惡園四周的防禦措施準備得怎樣了。他先檢查了東邊的溝塹,溝塹完全照他和黎霆之事先商定的樣子挖掘而成,如果雪爭飛從東邊攻來,則至少有一大半進攻者過不了這個溝塹。為防備北邊來敵而特別訓練的弓箭手也已到位。至於用作水戰的護院武師也已在胭脂湖上操練多時,水戰技術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周諍言對這些情況很滿意。他又獨自駕舟渡過胭脂湖,上了梅花山的瞭望哨。瞭望哨一共駐守有十二個人,分三班輪流了望,每班四個人,分別負責觀察東西南北四方的情況。這十二個人知道善惡園的命運和自己的將來息息相關,所以都很盡職,毫無懈怠之狀。小頭目張絛殷勤地給周諍言彙報這些時日的情況,説除了偶爾有采藥人在附近出沒之外,從來沒有看見有什麼形跡可疑的人物。周諍言道:“黑莽原還有采藥人?”張絛道:“正因為黑莽原人煙稀少,藥草才得以不受影響地生長起來,尤其是珍貴的草藥比其他地方多得多。那些膽大的採藥人為了錢財,也就甘願冒險來黑莽原採藥。”周諍言道:“不知你想到沒有,雪爭飛的爪牙也也可能裝成採藥人來這裏刺探善惡園的動靜。”張絛道:“當然也有這種可能,不過我看前段時間來附近採藥的那些採藥人不像是雪爭飛的爪牙。”周諍言道:“我今天反正沒別的什麼事,我就留在這裏看看那些採藥人是不是可疑。”張絛道:“他們也不是每天都來,今天也許看不到他們。”周諍言道:“沒關係,能看到自然很好,看不到也無所謂。”張絛微微有些不悦,心裏覺得周諍言什麼事情都要插一手,實在是管得太寬了。但他轉念一想,周諍言是園主請回來主持大局的,既然園主都肯將善惡園的防禦事務叫給周諍言全權處理,自己縱有什麼看不過眼的,也只有窩在肚子裏了。這個瞭望哨的位置選得很好,不僅整個明月谷盡收眼底,而且周遭十餘里範圍內的任何動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雪爭飛若想攻打善惡園而又不被發現,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周諍言負手站在瞭望哨的頂端,極目遠眺,山風將他的衣袂吹得獵獵作響。他觀望了整整一個上午,也沒有發現張絛他們所説的採藥人。不過他卻有了比發現採藥人更有價值的收穫。因為他看見南方青岡坪冒出了七八個人,正朝梅花山進發。這些人個個手持兵刃,行動迅捷,一看便不是什麼採藥人,而是一夥刀口舔血的江湖漢子。黑莽原本來是江湖敗類為非作歹的老巢,這些江湖敗類如今都聚集在雪爭飛的麾下。不言而喻,眼前這些漢子必是雪爭飛的爪牙無疑。而且可以推斷出,這幾個漢子不是探子便是攻打善惡園的先期到來的人。不管這些漢子屬於哪一種人,周諍言都覺得不能放他們走脱。周諍言當即叫上張絛、馬禺、尤世遠、邵儀駘四個人,下了梅花山,直奔青岡坪而去。青岡坪離梅花山只有六七里地,以周諍言他們的腳程,片刻功夫便到了。而那羣江湖漢子也正朝他們迎面而來。準確地説,這羣漢子一共有七個人。他們顯然沒有想到已經有人發現了他們,所以大聲嚷嚷着,就當這青岡坪是他們自家的庭院似的可以橫衝直撞。不錯,他們正是雪爭飛的爪牙。他們正在説着攻打善惡園的事情。既然對方正説着這件事,周諍言倒很有興趣聽聽雪爭飛攻打善惡園的安排,於是和張絛等人藏在一旁,暫時不驚動對方。只聽一人説道:“任老大,我們這次是不是不回去了?”另一個很尖利的聲音説道:“烏坤,難怪江湖上稱你為‘烏鴉嘴’,原來你果然生就一張烏鴉嘴啊。你想想,你這句話是不是太不吉利了?”那個叫烏坤的人道:“任老大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説,我們是不是呆在胭脂河河口等其他人,然後向善惡園發起攻擊?”任老大道:“達觀不是給我們交代得很清楚麼?”不知是誰“哼”了一聲。任老大道:“盛大先生,你哼什麼啊?”那位盛大先生道:“照我説啊,現在反正立刻就要攻打善惡園了,何必惺惺作態還來偷什麼東西?”任老大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何況此舉是鋪平我們攻打善惡園的道路。盛大先生既有‘省錢’之稱,為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原來這位盛大先生就是被方穆一劍擊傷的“寒灰惡丐”盛乾。他和方穆見面時,曾一再宣稱自己根本沒將雪爭飛放在眼裏,卻不知他什麼時候也被雪爭飛收羅在旗下了。只聽盛乾冷笑道:“我們只是一羣蟻聚之徒、烏合之眾,你竟然還拿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樣文縐縐的言語,也不怕笑掉我老人家的大牙。”任老大道:“你老人家的老牙本來就只有碩果僅存的幾粒了,如果再笑掉幾顆,那就真正是‘一望無牙’,説話都不關風了。所以你老人家還是閉嘴為好。”烏坤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盛乾怒道:“你‘人模狗樣先生’任慕陽別以為自己説話很風趣,當心老夫將你打得人不像人,狗不像狗。”任慕陽笑道:“你老人家記性不好呵,我叫‘人模樣先生’,不叫‘人模狗樣先生’。”盛乾道:“人模樣,狗德行!我‘寒灰惡丐’與很與狗打了些交道,最擅長的就是收拾那種長着一副人模樣的狗東西了。’”任慕陽脾氣很好,笑道:“咱的確是一表人才,模樣兒帥極了,但沒覺得自己有什麼狗德行啊。盛大先生這雙枯黃的昏花老眼簡直太不會看人了。”盛乾道:“你若不是生就一副狗德行,又豈會雌伏在曾經姦殺了你老婆和妹子的‘豹子和尚’達觀腳下,被他呼來喚去的?”任慕陽還真有涵養,盛乾的這句話也沒能激怒他,他説道:“你別造謠,我妹子和老婆是得病死的。”盛乾道:“如果‘被姦殺’也是一種病的話,你妹子和老婆的確是得病死的。這種病太奇怪了,縱是華佗再生,也醫治不了的。哈哈。”任慕陽冷笑道:“你別説我,你看看自己的熊樣吧,你不是曾敗在‘外來和尚’靜照手下麼?你不是一向睚眥必報麼?怎麼你見了靜照還得陪笑臉呢?你能説自己不是狗脾氣嗎?”盛乾道:“我是因為仰慕雪爭飛才加入你們的行列中來的,並不是懼怕靜照。”任慕陽笑道:“對一個尚未謀面的雪爭飛你就如此聞風喪膽了麼?我看你才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盛乾道:“我就是欺軟怕硬,我的確畏懼雪爭飛,也的確可以欺負你這狗東西。”任慕陽道:“盛乾,你我都名列黑莽原‘十惡棍’,誰也不比誰差。你別得寸進尺,以為我真怕了你。”盛乾道:“什麼‘十惡棍’,我可不願和你們這些小角色混在一起。我的確認定你怕我,你若不服,不妨撲上來咬我幾口,看看我這副老骨頭是不是比你這軟軟的狗骨頭硬。”烏坤等人顯然看不慣盛乾霸道的行徑,他們所有的人都被盛乾的言語敲打過,只是懾於盛乾的武功,才忍聲吞氣不和他計較,現在見盛乾越來越囂張,他們終於動了眾怒,都站在任慕陽一邊。烏坤道:“任老大,盛乾這老東西太目中無人了,我已經忍無可忍了,與其今後常常受他的閒氣,不如今天就痛痛快快做了他。”其他人也隨聲附和。任慕陽何嘗不切齒痛恨盛乾,當初達觀將盛乾派來的時候,他的心裏就一萬個不情願,因為他知道盛乾的惡名,曉得盛乾心胸狹窄,容不得人,他的輩分和武功都比自己高,而又屈身在自己手下,一定會經常給自己找麻煩。果然,盛乾來的第一天,就把自己率領的五六十個漢子完全得罪了。任慕陽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極力勸説那些漢子不要和盛乾一般見識,能忍則忍。盛乾見此,還以為這些人真懾於他的威名,於是越發飛揚跋扈了。後來達觀令任慕陽等人到善惡園來辦事,任慕陽本來以為可以擺脱盛乾這隻討厭的老蒼蠅,卻未料到達觀又派盛乾來掠陣,説是遇上什麼事情的時候盛乾可以照應他們。這樣一來,盛乾更是以保護者的身份自居,動不動就對任慕陽等人的言行指手畫腳。這一路上任慕陽等人也不知受了盛乾多少刻薄言語,但是沒有辦法,只好將苦水往肚子裏咽。現在,他終於不能再容忍盛乾了。任慕陽道:“盛乾,你太不知進退了。”盛乾還兀自以為任慕陽等人是虛張聲勢,何況他在他看來,任慕陽這幾個人在武林中只是二流角色,其武功根本就不足以和他抗衡,他自信能收拾得了他們,所以大大咧咧地説道:“怎麼,想向盛某挑戰啊?”任慕陽道:“你也看見了,是大夥兒想取你的狗命。”烏坤道:“盛乾,今天是你的死期。”其他人也叫起來:“拆了盛乾的老骨頭。”“我虞青喬早就受不了你了。”“盛乾,我明白告訴你,殺死你之後,俺‘刀秀才’康勳誠要將你的肉一塊塊割下來,並放在火上烤成肉乾。”“我要鞭你的屍,以雪前日被你打了一記耳光之辱。你要搞清楚,能在黑莽原混的,沒有哪一個不是狠角色,咱屠懋良也不是好欺負的。”……嚷嚷之間,任慕陽等人已經將盛乾圍在垓心,形成合擊之勢。盛乾了無所懼,哈哈大笑道:“憑你們這幾塊不成氣候的料,就想和我盛乾放對,簡直是太不知死活了。也罷,既然你們自己想尋死,我又何苦不成全你們呢?來吧,誰第一個把脖子伸過來。”“刀秀才”康勳誠道:“不伸脖子,送刀子給你成嗎?”朝盛乾劈面就是一刀。幾乎同時,任慕陽等人也一起動了手。盛乾道:“‘刀秀才’,你不伸脖子,想做縮頭烏龜啊?”“寒灰指”使出,十指如劍,分別刺向任慕陽等人。虞青喬生性冒失,對敵時急功近利,從不計較後果,每每落得個吃虧受傷的下場。他身形矮小,面容如猴,人稱“虞猴子”,一套“怒猴拳”耍得極為精妙。他動作十分迅速,一弓身便鑽到了盛乾的面前,使一式“勞燕分飛”,右手“蛾眉刺”戮向盛乾小腹,左拳則上衝,猛擊盛乾下巴。盛乾喝道:“小猴子,滾開!”側身飛撲任慕陽,趁虞青喬擊空向前衝的時候,盛乾左手反手一彈,食指已點在虞青喬後脖頸上。虞青喬哪裏受得了這一記“寒灰指”,脖子當即被刺了個對穿。他繼續向前衝出幾步,然後撲倒在塵埃裏,一交手便被盛乾殺了。任慕陽見盛乾一出手便殺了虞青喬,頗為心驚,但現在已成騎虎之勢,欲罷不能了。就是他肯停手,盛乾也不會甘休。何況他自思與盛乾也差不了多少,有康勳誠等人相助,沒道理輸與盛乾這個糟老頭子。所以雖然有一絲懼意,但還是決定合眾人之力,務必要將盛乾剪除。任慕陽的兵器是桃花扇,其拿手功夫是傳自“大扇仙人”謝豹文的“桃花扇法”。他雖然已過中年,但依然是一表人才,細皮嫩肉的,平常搖着扇子,一副顧盼自雄、自命瀟灑的樣子。別人都説他“人模狗樣”,他不僅不生氣,反而沾沾自喜,乾脆借姓名的諧音而自稱“人模樣先生”。任慕陽桃花扇一展,“一扇傾城”帶起一道勁風直割盛乾面部,笑道:“盛大先生小心了,我要把你扇(騸)了。”盛乾道:“人模狗樣,你口齒很輕薄啊。”“寒灰指”彈在桃花扇上,“噗噗”作響。任慕陽見自己勞而無功,也不氣餒,又使一招“春風撲面”,笑道:“盛大先生這死氣沉沉的‘寒灰’不怎麼樣嘛,待我先把你這副老骨頭‘挫骨揚灰’,再把你扇得‘灰飛煙滅’。”雙方嘴上、手上你來我往,鬥了個不亦樂乎。表面上看,盛乾和任慕陽好象旗鼓相當,甚至可以説盛乾還處在下風,而實際上則是因為盛乾還得騰出一隻手來對付康勳誠等其他五個人,所以若論單打獨鬥,任慕陽是敵不過盛乾的。當然任慕陽也沒有打算單打獨鬥,他們一上來就表明了態度,要用羣毆的方式幹掉盛乾。盛乾以一敵六,一出手便叫虞青喬命赴黃泉,也算是給任慕陽等人來了一個下馬威。不過眼前的情形也很明顯,若繼續這樣鬥下去,盛乾必敗無疑,一則因為他年紀大了,本來就不宜久戰,二則因為任慕陽等人的實力的確強過他,三則因為他不久前被方穆所傷,傷勢還未完全痊癒,這三個原因湊在一起,就足以説明盛乾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時機和任慕陽等人翻臉,而且也足以預料盛乾不怎麼樂觀的下場。這一戰足足打了小半個時辰,雙方才終於分出了勝負。任慕陽這方的每個人都受了傷。任慕陽的鼻子被盛乾扭了下來,露出兩個血淋淋的醜陋鼻洞,這讓以容貌自負的任慕陽痛心到了極點。康勳誠胸膛上中了三記“寒灰指”,已接近死亡的邊緣。屠懋良被康勳誠誤砍了一刀,整條右臂都卸了下來。雖然這是盛乾借力打力造成的,但屠懋良還是恨極了康勳誠。只是想到康勳誠多半活不下來,他才不那麼計較了。烏坤背上捱了兩掌,受的內傷雖然不怎麼重,但也足以讓他十天半月萎靡不振了。另一個叫唐節的則被盛乾在胯下踢了一腳,雖然只是疼痛了一些,比起同伴來説受的傷還算是輕的,但一想到今後也許不能人道,再也做不了男人,他心裏那個痛啊,簡直比砍他十刀八刀還甚。當然傷勢最嚴重的還是盛乾。他整個兒已經完全散了架,連説話的力氣都似乎沒有了。他除了嚴重的內傷之外,身上還有三十八處創口,每一處都深入腠理。他的衣服完全被血浸透,可以説他身上的血液已差不多噴完了。他躺在地上抽搐着,那對昏黃的小眼睛惡毒地看着任慕陽等人。任慕陽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拭拂着從鼻洞裏流出來的血,同樣惡毒地看着盛乾,道:“盛大先生,我剛才發誓要將你挫骨揚灰,這話一定得説到做到。”唐節道:“我也説過要拆掉你的老骨頭。”屠懋良道:“我要鞭你的屍。”康勳誠咯着血,聲音很低,斷斷續續道:“我流的血……太多了,我……得吸乾你的血來……補充補充。”説完這句話便暈轉過去了。烏坤道:“我雖然沒發過什麼誓,但我會將他們所做的重做一遍。”盛乾聚集起一點力氣,哆哆嗦嗦説道:“想不到我‘寒灰惡丐’盛乾縱橫一世,今天卻栽倒在你們這幾個小角色手上。我不甘心啊。”任慕陽道:“我們就是要叫你飲恨終生,死不瞑目。”盛乾道:“我的兒子段明垢會給我報仇的。”任慕陽道:“‘斯文賊子’段明垢啊,他天生便是一條‘短命狗’,他那點道行我還真看不上眼。他要是真敢和我放對,我立刻把他變成一條死狗。何況他也不是真把你當老子,只是利用你,你在世的時候,他要仰仗你的武功,當然會像跟屁狗一樣繞着你的腿撒歡,你一旦死翹翹了,他立馬就會忘了你。當初你為了替段明垢出氣而殺了‘七星蟲’柴老大等人,後來卻被方穆所傷,段明垢可曾感謝過你?你盛乾不是號稱最會‘省錢’麼?我看你和段明垢做的這筆生意算是虧了老本了。”人越老越怕死,這話用在盛乾身上最為貼切,雖然他的傷勢極重,即使任慕陽對他不再刀劍相加,他也活不下去,但他還是留念生命,他不再狂妄,而是略顯可憐地説道:“我是達觀派來的,你們殺了我,如何給他交代?”任慕陽道:“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我已經找好了藉口,達觀不會怪罪我們的。而且達觀也最實際,他只在意有用之人,你既然死了,他還惦記你幹什麼?”盛乾道:“他不會這樣對待我的。”任慕陽道:“就算達觀對你另眼相看,要為你報仇雪恨,那也是你死後的事情。我給你明説了吧,我們願意殺了你而接受達觀的責罰。你看我們這樣給達觀作‘交代’行不行?”唐節道:“任老大這番話很經典。”烏坤道:“咱們的任老大就是會説話。”屠懋良也拍馬屁,道:“搖扇子的人就是與眾不同,説出的話太叫我們開心了。”康勳誠拼死也要來湊趣,道:“諸葛孔明……也是搖扇子的,他就罵死了……臉皮厚如城牆的……王朗,我不相信……盛大先生的老臉比王朗的臉還厚。咳咳。”他們當然是拿言語來折磨盛乾。盛乾當即氣得都要窒息了。任慕陽續道:“盛大先生保重身體,千萬別翹辮子了,我們還沒消遣夠呢。”唐節掏出褲襠裏那根已經紅腫的玩意,對準盛乾的臉就是一泡熱尿淋了下去,一邊撒一邊還呻吟道:“盛大先生,我這兵器説不定就毀在你的手上了,趁現在還用得,先請你喝一通美酒。”屠懋良道:“唐節,盛大先生光喝酒不吃菜,很容易醉的。我看你那東西反正沒用了,不如割下來送給盛大先生磨磨牙齒。”唐節回頭罵屠懋良道:“你他媽什麼地方不好看,偏偏看這裏?”屠懋良笑道:“是你自己掏出來現寶,非要大家看的。”任慕陽、烏坤、康勳誠瘋狂地大笑起來。盛乾哪裏受過這般侮辱,他本來是要暈過去的,可是經尿一淋,反而清醒了許多。他喝了幾口帶着血水的尿,看着唐節那紅腫的玩意在他臉上晃動,卻只能徒喚奈何。唐節一泡尿撒完,將那話兒放回去,道:“任老大,該你們出招了。”任慕陽道:“我們是斯文人,從不做這等有傷風化的事情。”唐節道:“對對對,你們都是斯文人,比盛大先生的乾兒子‘斯文賊子’段明垢還斯文。”任慕陽對盛乾道:“我們是這樣打算的,徵求一下你老的意見。我們回去給達觀説,你是死在周諍言手上。這樣既開脱了我們的責任,又讓你流芳千古。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你要是同意呢,就點頭,你要是不同意呢,也請點頭。”屠懋良笑道:“反正不管你是否同意,我們都當你是同意了。”這時,他們聽到了一個很陌生也很威嚴的聲音:“我不同意。”任慕陽喝問道:“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前邊的林子裏轉出來,重複説道:“我不同意。”他身後跟着四個人。他們正是周諍言、張絛、馬禺、尤世遠、邵儀駘一行。周諍言道:“很明顯,‘寒灰惡丐’盛乾並不是死在周某的手上。”任慕陽等人愣了一下,立刻醒悟過來,異口同聲道:“是‘白道第一英雄’周大俠?”周諍言道:“不像麼?”任慕陽點頭哈腰道:“若非周大俠這樣的人才,焉能有此天人之姿?”盛乾以往對周諍言惟恐避之不及,現在卻像是見到救星似的,一迭聲地説道:“周大俠救我,周大俠救我。”周諍言道:“‘寒灰惡丐’?你想想自己做過的事,你認為我會救你嗎?”盛乾道:“雪爭飛和‘四大和尚’要攻打善惡園,我知道他們的安排,我可以全盤告訴你。”周諍言道:“是嗎?不過我不相信你。”盛乾道:“在此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哪敢不説實話啊。”周諍言對任慕陽道:“我有些事情需要請教任先生。”別説任慕陽等人處在目前這等不利的情況下,就是全然沒有受傷,他們也不敢在周諍言面前掉花槍。任慕陽忙答道:“知無不言。但凡我曉得的,一定一字不漏地告訴周大俠。”周諍言轉對盛乾道:“如果任先生有什麼説得不周全的,還請盛先生補充。”盛乾立刻欣喜若狂,知道自己有了一線生機,道:“其實周大俠蠻可以直接問我的。”任慕陽和盛乾是死對頭,他們之間為了活命,必定會指正對方的謊言。任慕陽現在已經明白,自己是絕不可能撒一丁點謊了。周諍言問道:“任先生親眼見過雪爭飛麼?”任慕陽道:“見過。”盛乾立刻説道:“你説謊,雪爭飛一直假手‘四大和尚’指揮我們,我們連他的半個影子都沒有見過。”任慕陽反駁道:“我見雪爭飛的時候,你盛大先生根本就還沒加入我們呢。”他轉向周諍言,道:“盛乾為陷害我,一定會説我句句都是謊言。請周大俠相信我,我的確見過雪爭飛。”周諍言冷冷地説道:“我不相信你。”任慕陽傻了,道:“為什麼?”周諍言道:“你過來,讓我告訴你為什麼。”任慕陽慢臉畏懼之色,不得不靠近周諍言。周諍言在任慕陽耳邊輕輕地説了一句話。任慕陽像是被蛇咬了一口,吃驚得臉都扭曲了,道:“你……”——Artp9030掃校獨家推出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