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豔豔已在丁非凡旁邊的一張空桌旁坐下,她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楊女俠,您到了。一路上可辛苦?”李老闆一邊抹着桌子一邊問,眼光滴溜溜地在她身上轉來轉去。
楊豔豔輕抿起嘴唇:“房間可準備好了?”
李老闆笑眯起眼:“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您風駕光臨。”
李老闆哈着臉,連聲道:“留着了,留着了,小的這就去給你送上來。”
李老闆風也似地奔下。
“哎,霍姑娘,這是人家早已定下的,當然就留着了羅。”江龍一面説着話,兩眼睜睜地盯着楊豔豔。
呂懷良凝視着楊豔豔,面色凝重。
為什麼世上的女人都這麼漂亮,而娘卻是那麼醜?
這女人雖然漂亮,但無論風度與氣質,還有那種特有的傷感美,都遠不及賈無瑕,她怎能稱得上武林第一大美人?
李老闆給楊豔豔送上了一小壺酒,一碟仙家豆腐乳。
霍夢燕目光瞟過身旁,她發現呂懷良、丁非凡、任焉夢、宋孝忠和江龍都在瞧着楊豔豔。
李老闆剛放下手中酒壺,痴痴地望着楊豔豔伸出去端酒盅的白暫細膩的手,居然沒有聽見。
霍夢燕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碗碟“乒乒乓乓”一陣響:“店老闆!”
霍夢燕厲聲道:“帶我回房,本姑娘要休息了。”
李老闆支吾着:“這……”
他是多情男子,已感到了撲騰的心跳。
丁非見立即回送一個秋波,手一擺,刷地展開了桃花扇。
楊州十里坡嶺桃花園花花公子丁不一的兒子,可是有頭有面的人物!
丁非凡頓時心蕩神馳,凡乎把持不住。
那聲音似銀鈴劃空,清澈響亮,又脆又甜又圓潤。
又來了漂亮女人!
他對漂亮女人這樣敏感,也是有道理的。
他這次逃離出莊,與上幾次不同,這次他是奉了二媽白如水和四媽江春花之命,出來替自己挑選老婆的。
丁非凡身子一抖,鼻子一縮,立即閉上了眼睛。
她相貌醜陋,一雙細眸子卻是流盼有神。
任焉夢瞧着她,問江龍道:“她是誰?”
江龍低聲道:“她就是盤龍女姚雲瑜。”
丁非凡忙側轉頭,暗自默唸着:“菩薩保佑,千萬別讓這女人愛上我!”
姚雲瑜眯着細眼,暗自發誓:“世上竟有如此美貌郎君,小女子今生今世非他不嫁!”
李老闆像滾球似的從裏屋滾了出來:“姚爺您……來了!”
姚星華喝道:“少羅嗦,快上酒菜來,姚爺肚子都餓扁了!”
“瑜兒,過來坐。”姚星華輕喚了一聲。
“瑜兒!”姚星華猛喝一聲。
姚雲瑜身子抖動了一下,驚醒過來,羞紅着臉,嬌滴滴地喚了一聲:“爹。”
知其女莫如其父。姚星華從小把女兒帶大,豈不知女兒的心思?
姚雲瑜紅着臉,悄悄地點上點頭。
姚星華呵呵一笑,復又低聲道:“是那個黑臉的男人?”
姚星華又道:“是那個文靜男人。”
姚雲瑜搖着頭。
姚星華抿抿嘴道:“我女兒好眼力,你道他是誰?”
姚星花輕咳了一聲道:“牢哀桃花莊少主丁非凡。”
“唷!”姚雲瑜高興地嚷了一聲,忙又壓低聲道:“他就是丁非凡?
姚星華點頭道:“這話倒不假,不過……”
姚星華卻一反常態,朝李老闆擺擺手:“這裏不用你侍候,快去準備房間吧。”
李老闆哈着腰道:“稟姚爺,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是東廂的老房間。”
“哎……”李老闆如獲赦令,躬身退下,忙又跑到楊豔豔桌邊。
他剛往桌邊一站,一名夥計慌慌張張地奔到他身旁:“老闆,老闆娘叫你……”
那邊桌旁,姚雲瑜紅着臉道:“爹,你剛才説不過,是什麼意思?是怕我與他門不當,户不對,還是怕女兒醜配不上他,他不肯娶我?”
姚雲瑜抿唇羞笑道:“女兒全憑爹爹作主。”
“哼,油嘴滑舌!”姚星華又抓起酒壺喝了一口酒道:“不過……”
姚星華沉緩地道:“丁非凡只有一個爹,可有四個娘,爹怕你嫁過去後,侍候不了四個婆婆。”
“爹!”姚雲瑜甜甜地叫了一聲。
姚星華伸出手,摸着她的秀髮道:“你嫁出去了,剩下爹一個人孤單單地好可憐啊。”
“傻孩子,”姚星華眼圈也濕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有不嫁人,一輩子守着爹爹的道理?這門親事,爹就這樣定!”
他舉起酒壺咕嚕嚕地一陣猛喝。
因為星姚星華父女也是來參加武林陰冥大會的,所以崔子靈和丐幫四長老,誰也沒有去打招呼,也沒有人問是怎麼回事?
“喂,你怎麼啦?”丁非凡拉拉任焉夢的衣角,“你哭什麼?”
任焉夢眼裏閃着夢幻之光,手指着姚雲瑜道:“她真可憐。”
姚星華和姚雲瑜正沉沒在父女的情感交流之中,並未看到任焉夢這一指。
崔子靈不禁在想:這的任公子是否在詛咒姚星華死?
崔子靈雖沒見過任焉夢,但在來豐都城餘中早已知其名其貌,所以能認辨認。
任焉夢喃喃地道:“我可憐,我哭,因為我……娘死了,她可憐,她哭,因為她……爹要到死了。”
宋孝忠猛地抬起,和丁非凡同時道:“任公子,你別胡説!”
他和任焉夢一樣,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崔於靈的臉變得陰沉起來。
這位崆峒派的祖師爺,也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正準備開口,店門外又走來了兩名疾勁服,背長劍的年輕人。
他認識這兩個年輕人。
這是武當派眼下最得志,最受掌門器重的武當俗家弟子,正堂在位執事陸文欽和孫甫誠。
呂懷良剛弓起的身子又坐了上來。
隨着陸文欽和孫甫誠身後,走進來了一位身着灰色道袍頭戴道冠,背斜插長劍的道長。
五當派居然由掌門親自來參加陰冥大會,可見武當派對陰冥大會的重視。
雲圓道長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堂,當他的目光觸到楊豔豔時,臉上露出一種驚愕的表情,同時身子也禁不住抖了一下。
呂懷良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出家人六根皆盡,心無雜念,雲圓道長如此道性之人,為何見到楊豔豔會有這種表情?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李老闆一邊喘着氣,一邊道:“武當二位少俠,房間都已準備好了,師爺是在此用膳,還是……”
李老闆招呼着,躬身引路。
李老闆領雲圓掌門和陸文欽、孫甫誠走後,呂懷良也吩咐夥計,領着回房。
崔子靈帶着四靈童也隨即離席。
當姚星華走崔子靈身旁經過時,崔子靈壓低了聲道:“姚兄弟,今晚當心。”
姚雲瑜噘起嘴道:“這老頭為什麼犯忌,是想咒我們死?”
店堂裏只剩下了楊豔豔一人。
她仍在獨自地慢慢喝酒,俏麗的嘴角透着一抹詭異的笑容。
圓月在霧裏,月色變得淒涼,令人心酸心碎。
夥計沒有説捎口信的人是誰,但他已斷定那捎口信的人是楊豔豔。
情人洞,他知道那地方,那是男女情人幽會和野合之地。
楊豔豔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她畢竟曾是武林第一大美人,風月場上的老手。
這種經驗豐富的女人,有時甚至比美貌和少更具誘感。
“棒!棒!棒!”三更時刻已到。
任焉夢身子陡地一震,睜開了眼睛。
丁非凡的身法掠過坪院,像一縷煙霧消逝在院牆上。
隔壁房中,呂懷良和宋孝忠對坐在窗户的兩內側。
突然,又一條人影從院坪內過。
朦朧的月光勾勒出那人影窈窕而矯健的身姿。
難道楊豔豔是去丁非凡幽會?呂懷良思索之間,人已飛過院坪,出了客棧。
宋孝忠坐在窗後,凝視圖院坪,心裏卻在想着住在老闆娘房中的賈無暇。
她對發生的一切事,為什麼似乎都有一種預感?他使勁地搖搖頭,極力想把這些念頭從腦海中趕走。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爹爹宋志傲,是母親廖小瑤在城隆廟前下轎時,見一眼便“一見鍾情”愛上的。以後,此愛便至死不渝。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是一見鍾情地愛上了賈無瑕。只是這愛是不是至死不渝,他現在還不清楚。
霍夢燕!她要去哪裏?這頭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闖出禍來!
他想追出去,但身子沒動。
他的責任是要保護好任焉夢。
他又坐了下來,定了定心神,目光警惕地注視着四周。
崔子靈帶着四靈童,走到姚星華住房前的院坪中站定。
宋孝忠是行家,自然能看得出他們在按金、木、水、火、士五行位置,設擺五行陣式。
崔子靈雙掌一合,四靈童立即盤膝坐地,雙掌合十胸前。
宋孝忠愣傻了眼。
四靈童的臉色也隨之變幻變紅變藍。
五行陣中升起一股煞氣。
宋孝忠也感覺到了五知陣中,那股逼來的煞氣,禁不住有些心驚肉跳。
崔子靈在率徒練“五行煞氣陣”?
他當然不會想到,崔子靈練陣是要保護姚星華,並暗中向任焉夢示威。
呂懷良身手極快,追出客棧後,丁非凡和楊豔豔的身影都沒有在他眼中消失。
三人向東北,目標上山之路。
從山南麓繞東嶽殿,又轉延生堂,轉至上山的進香和大道。
丁非凡選擇這條路去情人洞,是因為道路好走,免得被亂石和荊棘劃破了衣服。
丁非凡竄上大道百餘丈後,在一個三叉路口,轉向了有山路。
呂懷良遠遠看見,皺起了眉頭。
丁非凡果然是與楊豔豔私下幽會,這個風流花花公子!
他只是為霍夢燕有些感到暗暗的不平。
楊豔豔轉向了左山路。
這是怎麼回事?
他略一猶豫,立即展身向左山路追去。
她好像是發現了身後有人在跟蹤,有意加快了腳步。
呂懷良只得加快速度,銜尾疾追。
楊豔豔忽然鑽過一片樹林。
藝高人膽大,呂懷良也跟着鑽了進去。
朦朧的月光,照亮了亭前楣樑上的三個小字:山曉亭。
楊豔豔飄身步入亭內。
呂懷良在林邊頓住腳步,身子往左一挪。
呂懷良抿了抿嘴,整整衣襟,從樹後走出,踏進了小坪。
楊豔豔的背脊似乎抖動了一下,甜蜜蜜的聲音又響起:“呂少俠既已到了亭前,何不進亭一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