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半月,散人谷里已是一片亂七八遭,賊王時窮富的《妙手空空經》和賭王吳輸贏的《賭經大全》經常莫明其妙的出現在對方屋裏自不必説,連賽諸葛歐陽明至為得急的八卦屋鬼靈子陸小歪也成了常客。三人終日愁眉苦臉,卻拿鬼靈子毫無辦法。鬼靈子倒是終日笑嘻嘻的,只是散人谷中的三人對他避着瘟神,鬼靈子也不以為忤,反而常常尋上門去,歐陽明、吳輸贏、時窮富三人礙於送陸小歪入谷那人之面,又不便強趕鬼靈子出谷,只忿然長嘆,自認倒黴。賽諸葛歐陽明倒也罷了,只足吳輸贏和時窮富二人卻連三才屋和四象屋也不敢出。因為他們一旦出谷,陡然間便會莫名其妙陷入飛沙走石之中,稍不留神,甚至還會稀裏糊塗的撞在某株突然出現的樹上。大家心裏和明白,這一切都是陸小歪搗的鬼,卻偏又對他無可奈何。三人一般所思,只盼那曾經救過他們性命的人到他們散人谷中來,將陸小歪帶走。偏那人始終不露面,陸小歪卻經常笑嘻嘻的拎着烤得焦黃噴香的山雞或野兔光臨他們的居所,只是他們對陸小歪的“好意”實在毫無興趣。某日酉牌時分,歐陽明與吳輸贏聯袂光臨三才屋,見時窮富一人正獨自猛喝悶酒,其額頭之上,駭然有一茶杯大小的紅“瘤”,吳輸贏哈哈大笑道:“賊王頭上長瘤,倒也是一樁怪事。”時窮富順手將酒碗摔得粉碎,大怒道:“去你媽的瘤!明日看我不把陸小歪撕成碎片才怪!”吳輸贏又自笑道:“憑你時老兒,要撕碎鬼靈子陸小歪只怕還不能夠。”稍頓又接着道:“縱是咱三人聯手,此時要治服陸小歪也非易事了。”散人谷三人中若論話多,第一恐怕便發還歐陽明瞭,此時卻苦着臉,閉口不言,因為他的頭上世有一個“瘤”,只不過比時窮富的稍小一些而已。良久。歐陽明忽然沉聲道:“咱們無論如何得想個法子,讓陸小歪離開散人谷,有他在此一月,本谷便不得安寧……”一語未了,忽聞門外傳來鬼靈子的笑聲:“匆匆數月下來,我陸小歪倒喜歡上這散人谷了,此時要我離谷而去,在下倒是有些不願。當然了,如果你們覺得我陸小歪在此谷中惹你們生氣你們自可離谷而去,我決不用強也就是了。”時窮富大怒道:“陸小歪!我倒是要問問你,這散人谷到底是誰建的?”鬼靈子一言不發,反倒煞有辦事的繞着時窮富走了兩圈,故作不妨的道:“天下竟有如此怪事,人頭上居然也會長角,至少我陸小歪還是第一次見到。”時窮富氣極反笑,高聲道:“陸小歪,若我三人聯手,只怕你的頭上也會長出一隻角來?你信是不信?”鬼靈子笑道:“不妨咱們現在就試試,在下有個習慣:不經試過的事情,一般總是不信的。”話音方落,便聽歐陽明和吳輸贏同聲道:“我不陪!”時窮富冷哼一聲,道:“歐陽老兒、吳老兒,咱們數十年交情,你們竟然連這點面子也不給我姓時的。好!自今而後,咱個便恩斷義絕!”歐陽明和吳輸贏倏然色變。未等他二人開口,鬼靈子早大笑道:“時窮富,你未免也太過心胸狹隘了,其實要我陸小歪離開散人谷也並非難事,只要你們各自將身藏絕藝盡數傳授於我,我馬上出谷也就是了。”歐陽明連忙道:“陸小歪,你這不是睜着睛説瞎話嗎?此時若論妙手空空之術、賭技和機關設陣之術,時老兒、吳老兒和我賽諸葛又有誰是你的對手了。”鬼靈子道:“這就奇了,當年你三人各憑絕藝名動江湖,其時我陸小歪還未出世,此番在下到你們散人谷僅數月之久。怎能説我已強於你們了?”吳輸贏道:“你用鬼計將咱三人的《妙手空空經》、《設陣大法》和《賭經大全》盜了去,逼使我等不得不傾囊傳技……”鬼靈子截口道:“是你們自己無能,‘鬼計’二字卻又從何説起?”歐陽明連忙圓場道:“好好好!就算你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總行了吧?”鬼靈子道:“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歐陽明道:“因為我説的是實話,數日前你到我八卦屋中盜走了《設陣大法》,又將它放在吳老兒的四象屋中,而我的八卦屋,縱是現在,不是我歐陽明誇口,吳輸贏和時窮富他二人要在我屋內來去自如,也是斷斷不能,僅憑這一點,我的機關設陣之術就極你學了個十成十。”鬼靈子道:“就算我信了你的話,吳輸贏和時窮富二人定是藏拙了。”歐陽明連忙道:“誰要是在陸小歪面前藏拙,那一定吃錯藥了。”一直沉着臉未曾開口的時窮富忽然道:“在下倒有一個計較在此,咱們不妨就此比試。”另三人同時道:“如何試法?”時窮富淡然道:“麻將。”三人俱是一愣,過得少頃,吳輸贏忽然撫掌大笑道:“時老兒這鬼主意實在是高明之極。”話音落時,人早飛掠出屋,自是到他的四象屋取那付一直被他視若珍寶的黃金麻將去了。歐陽明見狀世道:“此計果然大妙。”沒料鬼靈子裝模作樣的道:“怎的我竟看不出此計有何妙處?”歐陽明道:“你與金童打賭吃虧,險些兒送了性命,自不知賭中大有學問。尤其在麻將桌上,你與咱們三人所學的絕藝均能派上用場。”鬼靈子道:“莫非在麻將桌上連機關設陣之術也能用上嗎?”歐陽明道:“那是自然,難道吳老兒所著的《賭經大全》上並未載有搓麻將別有一説,叫做壘長城麼?既是‘長城’,那可是咱們機關設陣的租家,其中自然大有關聯。”時窮富續道:“且搓麻將最是鬥智,更要心靈手巧,我教你的妙手空空,大可派上用場,而吳老兒教你是的賭技,那就更不用説了。”鬼靈子故作沉思狀,良久才道:“還是不要。”歐陽明和時窮富同聲道:“有何不要?”鬼靈子道:“如若你三人聯手,故意輸了給我,倒顯得是我將你們各自的絕藝全學到手了一般。屆時我既贏了你們,又不得不守約出谷,那我鬼靈子陸小歪豈不成了冤大頭了……”話音未落,睹王吳輸贏早提着一付精緻的黃金麻將飄然回屋,見歐陽明和時窮富正面面相覷,當下大惑不解,問道:“你們都怎麼了?”時窮富氣呼呼的道:“陸小歪他説他不幹?”吳輸贏奇道:“陸小歪,你為何不賭?”鬼靈子道:“不賭便是不這,何來這許多理由。”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吳輸贏待向歐陽明,又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歐陽明道:“陸小歪懷疑咱們主人會使詐,故意輸了給他。”吳輸贏頓即怒道:“我吳輸贏號稱‘賭王’,並非浪得虛名之輩,你休要把人看得太小。”鬼靈子笑道:“你既是賭王,我陸小歪倒相信你不會在賭桌上耍賴而自廢名頭,但時老兒和歐陽老兒就難説得緊了。”歐陽明和時窮富正欲開口説話,忽聽陸小歪又道:“好吧,就算我信你們一次,咱們這便開賭如何?”歐陽明和時窮富雖心頭有氣,但聽陸小歪如此説話,一愣之下,當即道:“好,咱們這便在麻將桌上比劃比劃。”二人心頭均是一般所想:你陸小歪既信不過我二人,那咱們不妨就做一次小人給你着看,讓你“贏”得心服口服。他們自是不知,鬼靈子臨時改變主意,卻是因有人在暗中指使。方才歐陽明和時窮富正自心頭有氣,甚覺愠怒之時,鬼靈子耳邊忽然轉來一細微卻清晰之聲:“與他們賭,並且非贏不可。”鬼靈子雖不知是誰與他通話,甚至不知那聲音着從何大傳來,但那聲音似有一種強大的磁力,使他既覺得親切又不可抗拒。當中賊王搬出一張玉石方桌和四把付椅,與歐陽明對方一眼,各選了“西”“北”二位坐下。賭王一言不發,隨手把麻將整整齊齊擺在桌上,才瞪了賊王和賽諸葛一眼,肅然道:“搬莊!”時窮富和歐陽明一愣,心道:你吳老兒怎的這極不知好歹,雖你不願使詐損了自己“賭王”名頭,但咱們助一臂之力,讓鬼靈子陸小歪離開散人谷,卻是對大家均大為有利之事!卻聽鬼靈子道:“昔日在下曾聽人言,賭搏、殺人和賣淫,歷來是人類最古老而又熱衷於乾的三件事,且無論男人賭博殺人還是女人賣淫,僅是規矩甚嚴,今日觀當世儲人言行,果然絲毫不爽。”賭王吳輸贏淡然道:“多謝謬讚。”鬼靈子故作肅然狀道:“不敢當,但今夜之賭,咱們以一盤走輸贏,我陸小歪定使使出渾身解數,如若僥倖贏了,自然拔腿便走;若是輸了,也只怪在下學藝不精,也是一般出開貴谷……”話未説完,另三人早閻聲道:“你説什麼?”鬼靈子道:“我陸小歪好歹也算堂堂一派掌門,言出如山,從不願再説第二遍。”吳輸贏連道了三個“好”字,才又續道:“難怪一……難怪那恩公對你如此器重,果不愧是號人物!那好,陸小歪,所有的花樣,我已傾囊相傳於你了,今夜咱你便只賭一把明日姓吳的作東,咱們四人該當泛一大白!”時窮富和歐陽明既聽鬼靈子説他無論輸贏皆要離開散人谷,早是怒意煙消,當下時窮富道:“好!咱們這便各憑其才實學,切磋技藝,明日為陸小歪侯行,也算上我和歐陽老兒一份!”歐陽明則只道了兩個字:“搬莊。”雖已無人使詐,也是天數使然,搬莊結果,賭王作了東家,鬼靈子摸了“南”,而賊王和賽諸葛竟與他們先前所佔位於一般,各自坐了“西”“北”二位。既是東家,賭王要做一副“天台”牌自是易若反掌,他料定此番鬼靈子是輸定了。沒料取完牌後,賭王明明做好的一付“王合”牌卻少了個“一萬”而多了張“東”牌,形成了“東”牌,形成了“東”牌“開槓”聽“一萬”和“四萬”合牌之局。賭王怔怔的看着坐在他下家的鬼靈子,足有平盞茶時分。鬼靈子則若無其事,似是此番相賭與他毫無關係一般。是打出一張“東”牌,等坐在對面的時窮富打出“一萬”,還是等“開槓”碰碰運氣,賭王始終舉棋不定。桌上的四人,沒有一個出聲。賭王的額頭上,已沁出細密的汗珠。鬼靈子既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一萬”換成“東”牌,那他做一付“地合”牌局絕非難事。若打一東一牌,鬼靈子自不能“合牌”,但接着便輪到他摸牌,賭王幾乎斷定能先鬼靈子能“自摸”而“合”。賭王決定挺而走險了:“東”的“並槓”!開起來的當然不是“一萬”或“四萬”而是一張“白板”。賭王又猶豫了足有一袋煙功夫,才小心翼翼地將這張多餘的“白板”打出。鬼靈子依舊若無其事,似是從未見過麻將用中居然會有“白板”這張用,只盯着它若了足足平小時辰。時窮富、歐陽明與賭王相處數十年,各自的技藝均學了不少,特別是坐在鬼靈子下家的時窮富早已將一張“十萬”抽出放在最右邊,只等鬼靈子打出一張牌,他便將它打出讓賭王“合牌”。但賭王和鬼靈子如此故意消磨時光,時窮富和歐陽明早大覺不耐,各自將牌朝里扣倒。沒料又過良久,鬼靈子忽然輕嘆一聲,將那張“白板”撿起,淡然道:“開槓。”他開起中一張“七筒”,然後又淡淡的將十四張牌椎倒,輕聲道:“合了。”他的確是“地合”牌,單聽“邊七筒”。槓上開花!賭王面色慘白,長嘆一聲,才黯然道:“你贏了。”鬼靈子對在他下家的賊王時窮富輕笑一聲,道:“為何不翻開你的牌看看?”時窮富早目瞪口呆,更説不出一個字來。因為他一起牌便有四張“七筒”!而一付麻將只有四張“七筒”,既不會多,也決不會少。可鬼靈子陸小歪偏偏“開槓”開了個“七筒”合牌!賭王站起身來,卻聽鬼靈子又淡笑道:“本來是閣下贏定了,如果你能沉得住氣的話。”説話間將本該輪到他摸的那張牌翻了過來:一萬!然後又接道:“但在下料定閣下會挺而走險的。”賭王看了他良久,才道:“你才是真正的賭王。”言罷大笑三聲。坐在“西風”位上的賊王恍若大夢初醒,一張張翻開自己的牌,然後怔怔的看着鬼靈子。他的“七筒”此時只是剩下三張了,卻莫名其妙的多了張“東”牌!而“東”牌正是賭王吳輸贏開“暗槓”的牌。時窮富忽然大笑道:“妙手空空!哈哈!妙手空空,陸小歪,這‘賊王’之名,今夜算是在你給搶去了。”他雖如此説話,面上卻殊無怒意。卻聽歐陽明道:“你們為何不看我的牌?”言罷也將他的十三牌一張張用了開來,吳輸贏和時窮富一看之下,恰似見了世上最古怪的物事一般,捧腹大笑不已。歐陽明號稱賽諸葛,於機關陣式設置之術本是獨步天下,區區十三張麻將牌,他卻“設置”得亂七八糟!鬼靈子淡淡的看着他們,對歐陽明道:“你這賽諸葛依我看倒也稀鬆平常得緊。”歐陽明居然也大笑出聲,連聲道:“好個陸小歪!我賽諸葛算服了你了。”三人正大笑間,忽閃門外傳來一朗笑聲:“你們輸得不冤吧?”鬼靈子駭壞轉身,卻見門口立着一灰衣白眉老僧,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鬼靈子道:“方才是你要我與他們相賭的嗎?”白眉老僧只點點頭,尚未開口,忽聞身後的歐陽明、吳輸贏和時窮富同聲道:“恩公在上,請受晚輩一拜!”鬼靈子不禁大奇,轉過身去,僅見三人仍然衝白眉老僧作揖納拜。鬼靈子心頭一動,又轉過身去,看着白眉老僧,問道:“莫非你……!”尚未等他將話説完,賽諸葛吳輸贏早在身後高聲道:“陸小歪!他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一元……”卻聽白眉老僧道:“事到如今,老衲的法號已沒必要對世人隱瞞了。”轉向鬼靈子又道:“老衲法號上‘一’下‘元’,雖救了你性命,你卻不必謝我。”鬼靈子跪伏於地,肅然道:“晚生本是份死之人,大師為救晚生,已損上十年功力,大師對晚生實是恩同再造,救命大恩,晚生定銜草以報!”一元大師扶起鬼靈子,卻不與他説話,反對賽諸葛歐陽明、賭王吳輸贏和賊王時窮富道:“老衲欲與陸小歪二人借你們‘北斗天罡屋’用上一夜,不知……”三人早截口道:“大師説哪裏話來。‘北斗天罡屋’本就是為大師所造。”一元大師淡淡道:“既是如此,老衲這便與陸小施主到‘北斗天罡屋’去了,只是在明日午時之前,你三人決不許踏入此屋五丈之內。”言罷也不等他三人回應,拉着鬼靈子便到“北斗天罡屋”去了。入得屋內,鬼靈子又欲相拜救命之恩,卻被一元大師阻住。鬼靈子道:“大師……”後面的話尚未説出口來,便聽一元大師截口道:“老衲救你性命,本是為天下武林蒼生為計,你與其謝我敍命之恩,不如少開尊口,讓老衲將箇中情由告之於你,此時你的武勸雖在江湖上算不了什麼,但憑你與散人谷中這三位老兒所學的本事,復出江湖,定將大有作為,縱是武林一流高手,也難奈你其何了。”鬼靈子道:“這三位老兒性情古怪,若非看在大師面上,我陸小歪在這散人谷中只怕一日也難呆下去,它日我鬼靈子陸小歪若有一星半點成就,也全託大師……”一元大師道:“老衲最煩的事,便是一句話三番五次的顛來倒去沒個完!”鬼靈子道:“是,謹憑大師吩咐。”一元大師緩緩道:“陸小歪,你雖入江湖未久,擔當今少林派方丈是誰,你總該是知道的?”鬼靈子道:“年餘前是悟性大師,後為太陽叟東方聖所害,當今少林方丈,卻是悟明大師,這晚生倒還知道。”一元大師道:“你可知老衲是誰嗎?”鬼靈子奇道:“大師所問,怨晚生不明其意。”一元大師道:“若論輩份,老衲卻是悟明方丈的太師伯。”鬼靈子道:“方才晚生與大師到此屋來時,見大師左腿……嗯,若晚生所料不差,大師便是江湖浪子童超的記名師父了?”一元大師微微笑道:“你以‘鬼靈子’為號,倒也名付其實。”鬼靈子道:“多謝大師謬讚,晚生挽不敢當。”一元大師沉咋良久,忽然面色一沉,肅然道:“老衲今夜將與你所講之言,待你復入江湖之後,除敝記名弟子童超外,斷不可與第三人提及,你可能答而麼?”鬼靈子未説什麼,只面色凝重的點點頭。便聽一元大師道:“百年之前我少林派方丈本是家師,法號上‘了’下‘然’,家師共收了三名弟子,分別取號一空、一元和一無……”鬼靈子失聲道:“大師法號一元,莫非便是……”一元大師道:“老衲正是家師座下第二弟子。”稍頓又道:“實不瞞陸小施主,老衲並不敢妄自當薄,當時在咱和兄弟三人中,倒數老衲武功最高,也是得家師喜愛。然老衲對‘名利’二字,井無絲毫興趣。且敝師兄一空,本是掌門弟子,若對家師不幸圓寂,老衲絕無訝位之心,然敝師兄……你知敝師兄俗家姓名麼?”鬼靈子道:“百年的之事,晚生自是一無所知。”一元大師道:“然太陽叟東方聖之名,你總該是知道的了。”鬼靈子道:“東方聖欺世盜名,但其武功已臻化境,確可算當初天下第一人了,幸被獨孤樵一劍斃命,這也是天意使然。”一元大師道:“哼!若老衲早年不被一空一無兩名少林叛賊夾攻,以至損失了十年功力,區區一個東方聖,又怎容他稱霸武林!”鬼靈子駭然道:“莫非大師的武功,竟比東方聖還強麼?”一元大師道:“老衲不妨告訴你,一空那叛賊的俗家姓名便是複姓東方,單名一個尊字,他本是東方聖親生兄長,東方尊無論人品武功,均比其弟東方聖勝着一籌。”鬼靈子驚“咦”了一聲,道:“既如此,大師的武功,豈不比東方聖勝過不止一籌了麼?然則當年師兄師弟,又怎會會力與大師對敵?”一元大師倏然色變。鬼靈子連忙道:“晚生口沒遮攔,還望大師恕罪!”過得良久,一元大師面色才漸漸緩和,淡然道:“今夜老衲帶你至此,本就是為了要告訴你百年前之往事,又怎會怪罪於你了。”鬼靈子惑然不解的看着一元大師。便聽一元大師道:“百年之前,家師已年逾古稀,但他老人家內功深厚,身體卻還康健硬朗,卻不料突然圓寂,而一空本該接掌本派方丈之職,卻在家師圓寂之後,突然與一無雙雙失蹤,老衲甚覺蹊蹺,細察家師法體,便已堪破端倪,家帥猝然圓寂,並非陽壽已盡,實是一空一無二位叛賊下的毒手,老衲一怒之下,堅辭本派眾弟子公報繼任方丈之職,在江湖上暗中查尋三年,終於得知真相。”饒是一元大師一代得道高僧,言語及此,也不禁黯然傷神。過得少頃,一元大師又續道:“咱們尚有五個時辰,不妨把話題扯得遠些。”鬼靈子奇道:“五個時辰?”一元大師淡然道:“明日午時,老衲便要追隨先師於極樂了。唉!縱是魂歸極樂,哭未能將東方尊那叛賊誅除,老衲又有何面目面對先師。”言語間盡一副傷極之色。鬼靈子大駭,道:“觀大師還硬朗康健,斷不會……”“一切自有天定,何況一付臭皮囊,倒也沒有什麼。”鬼靈子這一驚駭更甚,竟怔怔的説中出話。卻聽一元大師淡然道:“百中之後,湖南永州府出了一對奇少年,不知因何原由,均練成了一身足可睥睨羣雄的武功,他二人本是親生兄弟……”鬼靈子插言道:“東方尊和東方聖?”一元大師點點頭,道:“先前老衲已講過,兄長無論人品武功,均比其弟要高出一籌。但其弟心計深沉,行事又是細緻縝密,這卻是東方尊萬難與其比肩的。”稍頓又道:“東方聖一心欲作武林第一人,其兄東方尊便成了他第一塊阻路石。更兼東方聖生性好色,總在暗中將稍有姿色的女子挖了去先奸後殺。然縱是他行事詭秘,終有一次還是給其兄查覺了,嚴加責訓之後,東方聖倒也對不收斂,只是對其兄暗怪於心。過年之後,東方尊已及或者勉之年,當那娶了徵陽府大人的千金為妻,夫妻兩恩恩愛愛,未及半年,妻子便已有孕在身。不料有一日東方尊有事外出,回家時卻見其弟正強行姦污親生嫂子!”鬼靈子大怒道:“如此豬狗不如之輩,東方尊為何不一掌將他斃了?!”一元大師道:“那知府大人的千金也是性烈之人,蒙受如此大辱,陡見親夫,當即使咬斷舌根自盡身亡了。”“啊!”“東方尊本可一掌便將其弟斃了,但東方聖極功於心計,對其兄之脾性了若指出,當下恰與一條狗相似,先是苦苦跪求饒命,後又故作凜然之狀,言若兄長仍不見容,他便立時自訣不勞兄長動手。唉!也怪東方尊一念之仁,竟不忍殺了東方聖那逆賊,以至數十年之後,方釀出東方聖稱帝武林的鬧劇。然正如我佛所言,因果報應終是不爽,江湖中突然出現了個獨孤樵……”“獨孤少俠此時神功盡失,此事大師是否知曉?”“老衲救你性命,並會散人谷中三位老兒教你絕藝,本就是為了讓你去救獨孤公子性命。唉!老衲也不知此事是對是錯,畢竟無意難測!”“敢問大師何出此言?”“只因……不説也罷,老衲此舉,是否會再為江湖造孽一場浩大殺劫,此時老衲也是不知。”“晚輩性命為大師所救,縱若晚生性喜頑皮胡鬧,也斷不敢做那人神共憤之事!”“老衲説的不是你,而是説獨孤樵。”“這……”“罷了,凡世間事皆有天定,且由它去吧。咱們舊話重提:昔年東方尊不忍手刃親弟,氣怒之下,當即遁入空門,投入家師門下。家師觀其心意既決,更兼身手不凡,便收了他為開山大弟子,賜號一空。”“既是如此,一空大師又怎會……?”“一念之仁,反受其害,這本是世間常理。”“大師是説一空大師和一無大師最終加害瞭然大師,乃是受了東方聖陷害?”“先的老衲也是不知,只在與一空一無兩名叛賊放手對搏,最終每人賜了他們一人一重掌之後,方才得知箇中原委。”“原來如此。”“並非盡然如此,一無當即斃命,一空武功遠在一無之上,老衲以內功護住其心脈,問他因何要欺師滅祖。你猜他怎麼説?”“晚生自是不知。”“他説,咱們師兄弟相處數十年,各自均知對方稟性,我知你決不會與我這做師兄的爭奪方丈之位的,然本派雖領抽武林羣倫,卻也是天下第一大名門正派,若是愚兄做了少林方丈,也終困於此位而難稱帝武林。老衲當時大驚道:‘稱帝武林?莫非你想做武林皇帝不成?!’一空苦笑道:‘你還記得我那親生兄弟東方聖麼?便是他這般説的,他還説天下百姓既有始皇,武林中便也該有始皇才是,愚兄知師弟和你二人的武功均強於敝兄弟倆,又被他説動人心,便出此下策,説動一無師弟後,便使計害死了先師。’老衲其時大怒道:‘東方聖姦殺親嫂,固然豬狗不如,而你這般欺師滅祖,與他又有何異!’一空卻只淡然道:‘沒料瞭然圓寂後,卻偏找你不到,沒能殺你,大約也是天數使然。我與一無師弟只好離寺逃遁,沒料還是被你給追到了。’老衲當時黯然無語,卻聽一空那叛賊又道:‘然敝親生兄弟,卻總是不會饒過你的。你信不信?’老衲只‘哼’了一聲。一空又道:‘雖他武功不如你,但你最好還是相信愚兄的話,終有一天你會後悔的。’稍頓他又道:‘此時你已推愚兄首徒去難接在了本派方丈之職,是也不是?’老衲點點頭。一空微微一笑,就此氣絕身亡。老衲當即寫了封書束放於其懷內,拎了兩名叛徒屍體悄然回到少林,將它們放在去難師侄的門口,言明他二人當死之道,又悄然遁去。萬料不到的是,半年之後,去難師侄偶遇老衲,告知一空那叛賊的屍道竟已無影無蹤!”“是被東方聖盜走了?”“先前老衲也是這般想法,又過三年之後,原我少林寺的一名小雜役竟莫名其妙地盜走了本報鎮派之寶《易筋經》,老衲遍尋其蹤不到,且過數十年之後,那位名叫公孫鶴的小雜役忽自西域而來,且練就了一套陰毒霸道的天冥掌,老衲方始懷疑是他帶了一空屍首並盜了《易筋經》一同逃奔西域。但老衲終歸還是錯了,因老衲與苦苦大師及酒仙翁聯手除去一代大魔公孫鶴時,他胡練神功,早是走火入魔,身上竟連一絲兒武功也沒有了!老衲誤殺身不具絲毫武功之人,自是心頭大愧,當即揮掌自廢了左腿。”“啊!”俗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公孫鶴臨死之時,與老衲言明《易筋經》並非在其身上。”“而它已被人送還少林寺了。”“這人是誰?”“太陽叟東方聖。”“東方聖?!哦,我明白了。”“你明白什麼了?”“當日武帝宮一役,竟連悟明大師在東方聖一言之下,也甘願……甘願折節稱臣。”“大師何以會有這般想法?”“因東方聖公然稱帝之前,‘屍體’曾在我少林出現過,隨後卻忽然不見了。”“龜息功?”“不錯,東方聖既會龜息功,其兄東方尊自也不可能不會。”“據晚生所知,龜息功乃是從西竺傳至中土的一門古怪神功,運起此功來,人便‘死’上一月仍能‘復活’。”“是的。”“但晚生有一事不明,東方尊既未死,他為何不兄弟聯手與大師為難?”“因他們並未知老衲自廢左腿之事。且他們也疑老衲即能在十數日內便造就出童超這般一個絕頂高手——那老衲的《大夢神功》恐怕已練臻化境,故爾不敢輕舉妄動。”“《大夢神功》。”“此秘訣為數百年前一位神僧所創,早年老衲機緣湊巧,與一異人習得此功,以至武功強於早老衲拜入少林門下的東方尊,只可惜……唉!”“大師因何嘆息?”“老衲今年九十有八,為造就童超,雖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授功,卻也損了老衲三年功力,數月前為護住你心脈,並使你能在七日之內心臟刀口癒合,又損了七十年功力,老衲此時所餘二十八年功力,在江湖中只能算是二流身手了。”“大師你……?!”“閒話少説,咱們時日已經不多了,老衲已要你答應二件事你肯麼?”“縱是一百件,我陸小歪也……”“憑不足三十年功力,此時要授你《大夢神功》是不能夠了,但要取你性命,老衲卻自信還能。”“是!”“那你聽好:一、明日你便出谷。二、出谷前你去對歐陽明説,就説老衲嚴命他待你甫一出谷,便來將這‘北斗天罡屋’毀去,並不準他三人任何一人入屋一步,且要歐陽明將此屋毀得連他自己也不能入內,三、還是老衲早先與你講的那句話,今日老衲與你之一席言談,除我那記名弟子童超外,決不許與第三人泄露半句!”鬼靈子凜然一一應了,末了道:“大師……”他方道出二字,一元大師早面色一凝,肅然道:“勿再多言,你去吧!”鬼靈子位聲道:“是。”立起身來,方轉身走出兩步,又聽一元大師在身後柒聲道:“陸小歪,並非老衲絕情,實因東方尊那廝若知老衲既已身亡,整個武林便又將大遭塗炭了。”鬼靈子雙目含淚,並未轉身,只道:“晚生理會得!”一元大師輕嘆一聲嘆道:“老衲最後只哀告你一句話:陸小歪,往後不可待人太好。”鬼靈子早淚流滿面,只道了聲“是”,人早飛掠出屋。屋外日正當空,恰是午牌時分。鬼靈子只覺日光刺目,連眨數下眼睛,卻見歐陽明、吳輸贏和時窮富三人正立於屋前五丈開外,觀其形狀,自是一宿未眠。陡見鬼靈子掠出屋來,心下俱是大喜,齊問道:“陸小歪,一元大師他老人家可還好麼?!”鬼靈子黯然不語。三人又齊聲道:“怎麼啦?!”鬼靈子道:“我此刻便要出谷了。”歐陽明怒道:“我們是問你一元大師他老人家怎樣了,可沒問你何時出谷!”鬼靈子看定歐陽明,良久才將一元大師的第二條嚴命緩緩道出,末了道:“你若不遵命行事,別説一元大師他老人家饒不了你,縱是我陸小歪,也絕不會饒過你們!”聽其言語,似是一元大師早已離去,只不知他為何要叫陸小歪傳令毀了“北斗天罡屋”而已,雖心頭大覺惑然,但既是昔年救命恩公吩咐下來,歐陽明倒也不敢推辭,當下肅然道:“我歐陽明遵命便是了。”鬼靈子淡然道:“如此甚好。”話音落時,人已早飛掠出十數丈開外。吳輸贏在身後高聲道:“陸小歪!咱們為你飭行的酒還沒喝呢。你怎的就要走了!”只聽遙遙傳來鬼靈子的迴音:“在下有急事待辦,這酒嘛,不喝也罷。”——武俠吧掃描風雲潛龍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