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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毒手观音被瞿腊娜拉着疾奔了一程,忽闻左侧二十丈外传来兵刃相击之声,其间尚夹杂着十数人的低声吆喝。毒手观音心下微奇:此地离前面鄂西北的最大的集镇——竹溪镇——不过五里之遥,此镇乃江湖中人最多出没之所,谁竟这么大胆,在此地大打出手,倒似浑不把江湖英雄放在眼里了。当即欠足立身,道:“瞿姑娘……”瞿腊娜未等毒手观音将话说完,早转头懵然道:“咱们不去找陆小歪了么?”毒手观音道:“你听那边。”言罢一指左侧。瞿腊娜微一倾听,道:“是有人和陆小歪打架么?”稍顿又道:“不,陆小歪虽刁钻古怪,专欺负人,但我知道他不爱和别人打架。”毒手观音哭笑不得,倏然出手,点了瞿娜晕睡穴,伸手一抄,将她挟在腋下,疾掠左侧。几个起落,距传来兵刃相击已不过五丈,当即隐身于巨树之后,放眼细观,心头又自大奇。仅见场中十余条壮汉各持单剑,围着一绿长少女游走酣斗,不时发出吆喝之声。那绿衣少女手持双钩,恰似一只巨大绿色蝴蝶,飘行于十余柄长剑之问。兀自游刃有余,那十余柄长剑虽寒光霍霍。威势逼人,却连她的衣角也没沾上,倒是她的双钩不时将壮汉们手中的长剑磕飞。离他们身周一丈开外,另有一手持单剑的威猛大汉正全神戒备,怒视着与他面对面距不到五尺的另一位蜂腰耸乳的红衣女子。毒手观音惊诧更甚:红衣绿衣两位女子虽不识得,但她却曾救过那威猛大汉之性命——昆仑派当今掌门朗盛!那绿衣少女似与同门过式练招一般,本可立取那个十余名大汉性命,但她每磕开一柄长剑之后,却不痛下杀手,反倒飘身而退,咯咯笑道:“本始娘说过你们手中功夫不行,你们却偏不信,何不依本姑娘和辛姐姐之意,咱们这便到……。”一语未了,忽闻邰盛暴喝一声:“不要脸!”折身一剑刺向那绿衣少女的乳突穴。那绿衣少女虽惊不乱,闪身避过剑锋,咯咯笑道:“邰掌门若是用手而不用剑,本姑娘不闪不避也就是了。”邰盛高声道:“都给我退下!去缠住那姓辛的婊子。”众大汉轰然应了声“是”倏然间已团团围住抓红衣女子。便听那绿衣少女又娇笑道:“辛姐姐,邰掌门既然看上了小妹,却怪我不得,还望辛姐姐勿要怪小妹掠人之美之罪才对。”她虽口中说话,手上却丝毫不慢,运钩如风,将邰盛剑式一一化解。邰盛怒气暴炽,出剑虽快如闪电,却犯了武林大局,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数次几欲得手,皆被那绿衣少女轻轻巧巧闪身避开。当下,二人以快打快,乍见一青一绿两团身影翻飞不已,端的迅膝有若奔雷,十余名昆仑派弟子,更无一人能看清场内情状。毒手观音心下大奇,不知他们弄什么玄虚,观那女子言行,似无取邰盛等人性命之意,而邰盛年余不见,其剑法竟精进如斯,纵然其师追风剑客皇甫呈,只怕也要愧叹不如了。昆仑派弟子无人能看清他们掌门与绿衣少女剧斗之状。毒手观音乃武学大行家,却知要邰盛敛怒气,定下心神,百招内定可取胜。不便出手相助,只隐身作壁上观。邰盛似似发觉自己犯武学大忌,渐渐收敛怒气,剑相交见迅捷凌历。如此过得二十余招,那绿衣少女虽身轻如燕,却已被那盛剑网罩住,只运双钩守住门户,虽一进不至落败,却更无还手之力了。又过十余招,那绿衣少女渐呈不支之状,只听她高声道:“辛姐姐,快的小妹一把,这邰盛厉害得紧,小妹可打些吃他不消了。”那红衣女子咯咯笑道:“天下竟也有令银钩仙子吃不消的男人么?这到可是怪事。”言罢依然娇笑不已,似无出手相助之意。转眼又过十余招,绿衣少女早险象环生,左支右拙,眼看立时便要伤于邰盛剑下。那红衣女子兀自笑道:“这昆仑派看起来倒还真不赖,温妹妹只要答应十日之内不内不与抢金哥哥,姐姐这便助你一日之力如何?”绿衣少女盯还能开口说话,只听那红在女子又自言自语道:“看起来这十余个脓包全加起来还不如一个邰盛,本姑娘也不想要他们了。”“了”字出口,但见她双手微扬,只听“噗噗”一数声,那十余名昆仑派弟子已尽数委顿于地。毒手观音乍然一惊:“那红衣女子出手之快,端的可算是江湖一流好手,但见她双手微扬之际,一片红云乍现倏逝,且她所用的暗器,尽是淬过剧毒、夺命追魂的铁沙!如此杀人于笑谈之间,殊非正道,这放心狠手辣而武艺高强之辈。怎的在江湖中从未听人说起过?她和那绿衣少女口中所说的金哥哥却又是谁?”俗话说最毒天下妇人心,毒手观音不知红衣女子是谁,但一般武林中人,只要提起“毒蝎子辛冰”五个小字,都皆会忍不住机凛凛打个寒颤。这红衣女子并非别人,正是与冷风月从大漠黄龙堡赶至中原未及三年的辛冰,她以毒蝎子为号,倒并非浪得虚名,其淫荡狠毒,江湖中更无能出她左右者。方才她与绿衣少女口中的金哥哥,却是武林中第一色魔、论年纪大可与其父辈攀比的玉蝴蝶金一氓,个中原委若让毒手观音得知其样,不将她弄个哭笑不得才怪。若论使走功夫,天下又有谁堪与毒手观音比?辛冰一举将十余名昆仑派弟子放翻,双手又是一扬,两把毒砂疾射邰盛背心要穴。惊骇之下,邰盛更个顾自身性命,只暴喝一声:“纳命来!”竟使出同归于尽的拼命剑招!眼看那绿衣少女即刻便将横尸剑下,邰盛也势必毙死当场。忽闻一声:“不可!”话音未落,又闻“叮叮”之声不绝。但见一剑双钩凌空飞起,而辛冰的那把走砂却尽数散落于地。三人俱是心头大骇,怔立当场。那一剑双钩尚未落地,忽见一团身影翻飞,早将剑钩抄到。只见一年约四十,风韵犹存的女子,右手持剑,左手持钩,立于三丈开外,静静地看着他们。少顷,辛冰愠怒道:“你是谁!竟敢打落我的铁砂?”与此同时,邰盛失声道:“侯前辈,是你?”不用说,正是毒手观音现身解危了。听邰盛失声问话,她轻轻点了点头。辛冰也自失声道:“‘侯前辈’?莫非你便是毒手观音么?”毒手观音淡然道:“区区贱号,亏姑娘倒还知晓。”辛冰倏然色变,毒手观音却不再睬她,言罢径自走到邰盛面前,将长剑交还给他。邰盛暗然长叹一声,才道了两个字:“多谢。”毒手观音淡然一笑,更不多言,转身又将双钩交还那绿衣少女,绿衣少女恰似噩梦方醒,接过双钩之后,竟是茫然无语。毒手观音传向辛冰,忽然沉下脸道:“拿来!”辛冰一愣道:“什么拿来?”毒手观音一指躺在地上的十余名昆仑派弟子,又道:“解药。”辛冰忽然“咯咯”一笑道:“实在对侯前辈不住,小女子向来没有将这夺命毒砂的解药相带于身的习惯。”言语间竟装出一付天真浪漫之色。毒手观音居然也微微一笑,道:“好说,也让我毒手观音能教会你随身将解药带在身上的习惯,因为你的铁砂上淬过五种毒液,而其中至少有二味区区倒还识得,那便是天下至毒的丹顶红和孔雀胆,对么?姑娘虽将它们淬于铁沙上,不似服食之后会立即取人性命,却至少在一盏茶时分之内,能使中姑娘铁砂者回天乏术,我说的可还对吧?”“吧”字出口,她的身影倏忽不见。同时毒蝎子辛冰只觉风池穴微微一麻,正惊骇间,却见毒手观音又已立于原地,正笑盈盈地看着她。辛冰失声道:“你……”毒手观音截口道:“在她姑娘这般年纪时,我也曾有些坏习惯,警如说丢三拉四,常常忘把诸如‘断肠夺命散’之类剧毒药物的解药携带于身……”辛冰心头大震,骇然道:“断肠在命散?!”毒手观音道:“所以我说这是一个坏习惯,因为断肠夺命散取人性命绝不会超过半盏茶时分,并且中此毒者,只须微一运气,肩进穴会如极针扎一般,过不多时,五脏腑便会如万蚁钻心,端的死得苦不堪言。”辛冰微一运气,果觉肩井穴似被人用针尖扎了一下,顿即花容色变,颤声道:“说……你说的是真的……?”毒手观音轻叹道:“我只想教姑娘养成好习惯,其实并无恶意。”辛冰忽然咯咯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拧开瓶盖一倒出十余颗细如蚁卵的红色丹粒,抛给邰盛,道:“给你那些脓包弟子每人服下一粒,他们便没事了。”邰盛接丹在手,转头看着毒手观音。毒手观音笑道:“这位姑娘的记性可比我年轻之时好得多了,邰掌门他给贵派弟子服食不妨。”邰盛听她既如此说,当下便去为本报弟子服药,辛冰又冲毒手观音笑道:“本姑娘的好习惯确实不多,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毒手观音相比,那自然是大大不如了。”毒手观音也自笑道:“姑娘如此说话,区区倒不敢妄自菲薄。”从怀中掏出一根锈花针来,续道:“譬如这针上便没淬过毒药,刚才区区用它在姑娘凤池穴上刺了一下,对姑娘实无任何妨碍。”辛冰奇道:“然则个姑娘的肩井穴……!”毒手观音淡然道:“你现在不妨再运气试试,我肯定它绝不会再有刺痛之感了。”辛冰微一愣怔,恰似突然看见了天下最为可笑的物事一般,捧着肚子笑弯了腰。那绿衣少女早清醒过来,见状到毒手观音面的,盈盈被衽道:“温玲玉谢过的前辈相救之恩。”毒手观音还礼道:“适逢其会,温姑娘休要多礼。”又道:“温姑报身手不凡,不知出于哪们高人门下?”温玲玉正欲开口,忽闻辛冰高声道,“温妹妹,你敢与姐姐打赌吗?”温玲玉奇道:“赌什么?”辛冰道:“你过来,让姐姐悄悄告诉你。”毒手观音大觉蹊跷,不知辛冰耍弄何玄虚。然毒手观音不愿失了前辈高人身份,当下只全神戒备,以防辛冰暴起伤了邰盛等人。也不知辛冰说了些甚么,只见温玲玉先是一愣,随即便咯咯笑个不停,连声道:“我不信。”毒手观音正自纳罕,忽见辛冰和温玲玉恰似一红一绿两只蝴蝶,倏然侧掠出三十丈开外,才立住身形,一起转头看着毒手观音。辛冰高声道:“毒手观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方才对温妹妹说了些甚么,现在谅你也追我们不上,本姑娘不妨告诉你,我说你之所以出手,是因为看上了邰盛那小子,并且,依本姑娘看来,你与邰盛那小子早就有了一腿,既是如此,本姑娘和温妹妹虽口味甚好,却也不愿吃别人的残羹冷饭,便留给你自己慢慢享用吧。”如此寡廉鲜耻之言,能侃侃道出而脸不变色者,普天之下,恐怕唯辛冰一人而已。毒手观音面色立变,却听辛冰又高声道:“本姑娘还告诉温妹妹,昔年你与金哥哥均名列天下四大魔头,其时你二人惧是风华之年,金哥哥的身子最早倒是被你占了。温妹妹她却有些不信,咱们便只好回与金哥哥当面对质了。若真有此事,我毒蝎辛冰倒不在乎,去只怕温妹妹有些帐便要和你算了。”毒手观音只气得七窍生烟,只道得“小贱人”三字,人早已飞掠而上。但辛冰言语甫毕,早拉着温玲玉飞身逃遁了,她二人的轻功年余来得玉蝴蝶金一氓指点,纵是江湖一流好手,只怕也要愧叹不如了。毒手观音知已追她们不上,当即收足立身,只愤愤的一跺脚,冲辛冰和温玲玉的背影厉声道:“两个小贱人听着,若有一日你们撞在姑奶奶的手里,我毒手观音定让你们死在苦不堪言。”只听辛冰高声笋道:“你是要打金哥哥主意么,小妹倒不吃醋,只怕温妹妹有些不肯,格格!”笑罢人已又疾奔出十数丈。毒手观音知道她们不上,忿忿回到先前打斗之所,见十余名昆仑派弟子已被救醒过来,一齐站在他们掌门人身侧,冲毒手观音拱手作揖道:“多谢侯前辈相救之恩。”毒手观音心头怒气兀自未消,见状只淡然还礼道:“举手之劳,各位不必客气。”见邰盛面上竟也是一付黯然之色,不禁又道:“邰掌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料邰盛忽然黑面微红,讪讪地道:“这……”昆仑派弟子中有见掌门羞于启齿者,当下启声道:“好让侯前辈得知,那穿绿衣的女子晚辈等虽不识得,但那身着红衣的贱人却正当今天下最不要脸的荡妇,叫毒蝎子辛冰,只因她看上了邰掌门雄武强壮,便……”饶是他口龄伶俐,下面的“要逼邰掌门与她上床”九字却实在难再又说出来。邰盛甚觉尴尬,当下喝道:“杨师侄休要多口!”毒手观音见状已知究里,不禁也觉满面燥热。连忙对邰盛道:“邰掌门,候某另有要事,咱们就此别过。”邰盛淡然作揖道:“侯前辈,后会有期。”言罢率先举步离去,十余名弟子紧随掌门身后,心头俱觉默然:“师祖追风剑客皇甫呈毙命于江湖浪子童超掌底,偏童超之情侣又是毒手观音之徒,毒手观音数次成本派弟子甚至邰掌门性命,这灭祖之仇当真不知该怎生报法才好了!”毒手观音回到先敬隐身之所,不由心头大骇:瞿腊娜已了无踪影!凭她点穴时所运劲力,瞿腊娜决不可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自行解穴离去,莫非温辛二女另有同伙。竟是使的调虎离山之计串机掳走了瞿腊娜不成?!未及细思,毒手观音早、朝温辛二女逃遁方向直追而下。少顷,忽见前面房屋林立,距竹溪镇已不过一里之遥。毒手观音只得放慢脚步,暗忖道,已近辛牌时分,此镇距前面竹山镇尚有二三百里之遥,那两个小贱人轻功再好,也断不能在天黑之前进到竹山;且依她们禀性,也绝不会在荒山野庙露宿,大约她们多半便是在这里落脚了。忖罢轻轻冷笑一声,径直缓缓入镇。一个时辰之后,毒手观音已将镇上大小数十家客栈个寻了个遍,却是了无头绪,心头不由大急,瞿腊娜自己手里得而复失,若被奸人掳去,对不起丐帮和绝因师太不说,往后和又如何向胡醉交待!当下又往各客栈走了一遭,只因心头认定瞿腊娜是被温辛二女的同伙捞了去,故而每到一家客栈,皆个多言,掏出一两银子交给小二,只道一声:“若且穿红衣年约二十四五的女子和一绿衣少女到大店落脚打尖,便请到西香客栈来知会我一声。”便即匆匆离去。西香客栈乃竹溪镇最大的客栈,那些小二们白得一两纯银,自是忙不迭的应了。如此拆腾一番,时已近酉戌之交,毒手观直回到西香客栈,上楼寻了个雅位坐下,胡乱点了些酒菜,食而无味的细嚼慢咽。过不多时,忽闻在下传来杂乱的喧嚷声,更有人惊呼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快去报了官来捉拿正凶……”毒手观直柳眉一挑,招了勿勿边上楼来的小二,问道:“下面出了什么事?”那小二惊魂未定,络铬巴巴地道:“是一位凶……凶震震的大爷,要敝店给……给他准备三天的食物,小的们正……为他包捆之时,又从门外进来一位大……大爷。这后来的大爷眼神好像……好像有些不对。”毒手观音奇道:“有何不对?”小二道:“看那眼神,倒似周二狗一般。”毒手观音更奇道:“周二狗却是何人。”此时楼下喧嚣过之声已息,凡店小二俱是口齿令俐之辈,当下道:“那周二狗吧,却是本镇的一个疯子。”见毒手观音面露不耐之色,又连忙道:“那后面进来的大爷一后拿着一根黑黝黝的铁棍,铁棍的一头还是尖的,倒有些像两支铁笔一般,只见他径直走到凶霸霸那位大爷面前,呆呆盯着人家看,先入店的那大爷似是大觉古怪。‘咦’了一声,道:‘唐华,你倒命大得紧,居然还能活到……’后面的话尚未能够言声说出,便被那后来的大爷……小的没看清,只见那凶霸霸的大爷软塌塌的倒了下去,两边太阳穴还……还喷出了血和脑浆……”店小二兀自心有余悸,言语至此,竟又浑身哇嗦,难已再说下去。毒手观音大觉蹊跷,早飞奔下楼,但见在下厅内众人早已逃尽,只有掌柜的在柜台内打拦。柜台之前,骇然卧着一具尸体,果若那店小二所说一般,两边太阳穴已被锐器贯穿,鲜血脑浆兀自汩汩而出!毒手观音右掌凌空一抓,已将那尸体翻过来,一观之下,不由惊咦出声。死者并非别人,正是数日前与她和胡醉朝过相的愁煞星裴文韶。黑煞四星作恶多端,如此毙命倒非稀奇,只是这愁煞武功确非庸手,那小二口中的唐华不不是何路数,竟在一招之内便取了愁煞性命,再观裴韶死状,似是半嬉也未能还出。虽气绝多时,仍未合上双眼,满目既骇异又不相信之色,莫非——毒手观音忖道——天下以判官笔为兵刃的武林中人,当数铁镜武功最为了得,大约也有他能在一招之内便取悉煞性命而后者毫无还手之机,莫非那自称“唐华”的便是他么?如若是他,愁煞已投身复圣盟,他身为副盟主,因何要取本派弟子性命?纵若要杀裴文韶,他也用不着在此人众惹眼处动手。且据方才那小二所说看来,裴文韶早认出了杀他那人,并不将其放在眼里,为何……正思忖间,忽闻有了马蹄声隐约传来,更有人讨好道:“老爷,就是前面那家客栈了,小的还有别的事……”一语未了,使听一人高吼道:“他妈的!老子正睡得舒服,偏你小子来报这儿出人命案,大爷既吃皇粮,说中得只好到此秉公执法,你若此时开溜,那便是心虚了,难说人便是你杀的,给我拿下。”毒手观音一听便知官差到了,也不想多作纠缠,当下飘身出店,另寻落脚之所。行出尚未及二十丈远,心头不由一动:那人既能一招便取了裴文韶性命,凭一帮酒囊饭袋的官差,只怕连人家影子也看不清,不过官差虽是无能之辈,对付贫比百姓却手段了得,方才走得急了,倒未与那掌柜打探打探唐华穿貌,此时何不悄然折回,暗中听听他们有何说话。计较已定,当即施展轻功,恰与飞鸟相似,飘然回至西香客栈,隐好身形,将手蘸了唾沫,将纸张捅了两个小孔,凑近双目细观厅内。但见裴文韶尸身上已盖了一块白布,其右侧立着一五大三粗、有若屠夫的壮汉,身着黑色官差服饰,腰悬长刀,一付颐指气使之状。在其身后,另有六名官差,显得他后下捕快无疑,而裴文韶尸身左侧,则有一相貌猥琐的瘦小男人正浑身哆嗦,目光既不敢与那捕头相接,也不敢看裴文韶尸身一眼,似乎瞬间便要瘫倒于地。只见那捕头一指那瘦小男人,冲到仍在柜台内打抖的店老板道:“是他杀的人么?”店老板摇摇头,尚未开口,只听“咔嗵”一声,那瘦小男人早跪倒于地,边磕头如蒜边道:“谭……查老爷明鉴,小的是吴……吴寿喜从来……从未杀过人。小的多……多管闲事惯了,搅了老爷修……修身养性,还望老爷高……高抬贵手,吴寿喜便……便祖宗八代惧感谭老爷大恩大德!”那姓谭的捕头大约是到此地吃过白食不少,当下也不再理睬闲事的吴寿喜,只对店老板道:“罗老板也算是瞥镇的一号人物,你既说不是吴寿喜,我姓谭的不追究他也就是了,但……”余言未了,早被吴寿喜喜极而泣之声打断:“多谢谭老爷!多谢罗掌柜!吴寿喜自今而后,决不再管一桩桩闲事……”江捕头大怒,截口道:“少为话!你给老子乖乖站着,再多嘴一句,大爷便将你抓去当元凶砍头!”吴寿喜果然听话,当即立起身来,乖乖的立着连大气也不敢出。谭捕头又接着道:“但在贵店出了人命。咱们八扇门中之人既吃皇粮,只怕也难以替罗掌柜完全脱了干系。”罗掌柜连连点头称是,随即道:“谭大人如此说话,已给足小的面子了,姓罗的再不知好歹,也该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相告。”当下将方才告诉毒手观音事情原委那小二的话又重复了一番,末了道:“那唐华有个名号,叫做‘点苍天’,先前本是‘沧州七雄’之一,今日却只有他一人到此。”俗话说纵没吃过猪肉,也总该看到过猪路。沧州七雄早年横行湘鄂,作恶多端,杀人们不眨眼,武功颇为不弱,捕年横行湘鄂,作恶多端,杀人们不眨眼,武功颇为不弱。捕快们避之唯恐不及,又有谁甘愿惹祸沾身了。此时陡闻沧州七雄之名,厅内捕快们惧是面色立变。过得少倾,谭捕头忽然哈哈大笑,众人正不明其意,便听他一指罗掌柜道:“姓罗的。我敬你也是一号人物,方将厉害据实相告,没想你竟敢戏弄本官,哼!”罗学柜惊骇道:“这……我……”谭捕头冷哼了一声,又道:“你既开店、食客住宿者鱼龙混珠,识得沧州七雄,倒也是常理中事,但我且问你,天下到底有多少沧州七雄?”罗掌柜道:“只……只有一个。”谭捕头道:“那就怪了。敝授业恩师,如今当受阳城总捕头的黄老大人,年余前在玉泉山左近,已将沧州七雄一举擒了归案伏法,怎的又冒出了什么沧州七雄之一的点苍天唐生来了?”捕快似惧松了口气,其中这一理会道:“对啦,黄老大人还因此受到巡抚大人嘉奖。此事连小的也是知道,你罗掌柜怎的不知?”其实沧州七雄倒有五人死于雷音掌连夸虎和铁算子田归林之手,而点苍天唐华,只是被铁算子的轻功给吓得痴疯,不知眼前明明白白的一颗大好头颅,怎的两支判官笔偏是点它不少,年余来专练此招,但见是头便点头,竟使武功远胜于他的愁煞裴文韶未有还手之机便毙命。且当日连田二人见沧州七雄五死一呆,不为已甚,只点了硕果仅存的一剑天路东南肩井穴和鸠尾穴便匆匆离去,熟不料黑煞四星随即赶到,便当即取了路东南性命。官府大人也端的了得,什么黄老大人竟因此受到巡抚大人嘉奖,只怕此时九泉之下的“沧州七雄”和黑煞四星,也会暂且罢斗而面面相觑,只觉啼笑皆非了。却说此时罗掌柜听说沧州七雄年余前便已伏法,而点苍天唐华又明明白白的在他眼前取了裴文韶性命,心头之惊骇,端的难以言表,只“这这那那”的说不出话来。谭捕头又冷呼了一声,正欲开口,忽见罗掌柜面色倏变,双目直愣愣的看着门口,恰似见了鬼魅一般。隐身厅内的毒手观音也是心下大奇,顺着掌的目光看去,但见一双目呆滞、年约三十的精瘦汉子,双手各持一支判官笔,茫茫然步入厅内。毒手观音心头一愣,暗忖道:“莫非此人使是一招取了愁煞性命的点苍天唐华?”忽闻江捕头高吼一声:“本官在此办案,你这子竟取擅自闯入,莫非不要性命了么?!”但那人似不知谭捕头是对他发怒,仍缓缓前行。谭捕头正欲再高呼“给本官拿下来!”却听罗掌柜失声道:“他就是……点苍天唐……唐华!”谭捕头转头看着罗掌柜,惑然道:“此人便是点苍天唐华?”罗掌柜只满目骇异地点点头。谭捕头暗自咕哝道:“这却是有些古怪。”转向唐华,色利内茬地道:“你就是点苍天唐华?!”点苍天唐华茫然看着谭捕头,似是在想什么,良久,才摇头:“我不知道。”谭捕头见此人一副痴呆,又是精瘦异常,与他五大三粗的身材相比,简直有若猛虎比之山羊,何况自己尚有六名手下,当即豪气陡生,一指裴文韶尸体,又喝道:“然则此人被你所杀,你总该知道吧?!”此时点苍天已走近谭捕头身前不及二尺,看了一眼裴文韶尸首,道:“那是一块白布。”言罢又转眼呆呆盯着谭捕头的脸,倒似在鉴赏古玩一般。谭捕头一愣:“白布?!”随即明白唐华是说他看到只是盖着裴文韶尸首的那块白布,当下大怒道:“奸贼大胆!竟敢戏弄本官!看本官……”“看本官”究竟如何,却永远无人知道了。因为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本官”的两边太阳穴已被贯穿,性命与余言同失,脑浆共鲜血并涌了。厅内一只传出“本官”倒地的“啪嗒”一声,使寂静得有若幽冥地府。厅外的毒手观音陡见唐华出手,心头也觉骇异。点苍天唐华那快逾闪电的一击,纵是江湖绝顶高手立于谭捕头处身处置,只怕也难逃丧命之厄。以他这般身手,怎的在江湖上从未听过此人之名,甚至连“沧州七雄”之名,她毒手观音也从未听到过,这岂非怪事一桩?!正思忖间,却见唐华又慢腾腾步出厅去。厅内的七个活人,倒与愁煞裴文韶和谭捕头一般,更无半丝儿声息。毒手观音对与死人一般的活人并无兴趣,当下施展轻功,悄悄尾随在唐华身后。行出约三十丈远,唐华忽然收足转身。毒手观音心头微惊,暗道这唐华果然了得,自己并未弄出丝毫音响,竟也被他给觉察了。随即冷笑一声,心道你唐华若敢靠近五丈之内,我毒手观音便让你尝尝中毒的滋味。唐华却不折回头来,只慢腾走到左侧一深宅大院门前,仔细观看门前那两尊石狮,毒手观音正觉蹊跷,忽见唐华倏然出手,只听“叮”的一声,两支判官笔同时刺中尊石狮耳部双侧,出手之快,端的令人骇异。唐华“咦”了一声,摸了摸笔尖,又摸了摸石狮被刺中之处,似是大惑不解。毒手观音不竟哑然:这唐华出手虽快,内力倒也希松平常。却又闻“叮”的一声,唐华再度双笔齐出,位置拿捏得丝毫不差,虽又刺了先前刺中位置,却依旧未能将石狮之头贯穿。唐华大惑不解,度到另一尊石狮之前,依法施为,结果也是一般。但见他仰首望天,双目痴茫,似是遇到了天下至难索解之事。毒手观音心道:是了,这点苍天唐华疯疯癫癫,内力也希松平常,出手虽快,却也只会刺中太阳穴那一招。但高手相斗,谁又会让你走近面前一尺之内,摆好了头颅让你去点。裴文韶太过托大,方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真算是死得窝囊之极了。点苍天在江湖上籍藉无名,倒也是情里中事。念及至此,毒手观音不竟哑然,另去寻了家客栈,方一入内,便有一小二飞奔过来道:“客官所说的那两位客官,却未到蔽店来。”毒手观音一愣,方看清此小二便是先前接了她一两银子,令他一见辛冰和沮玲玉二人便到西香容栈报迅之人,当下淡然道:“既是如此,那两银子便赏了你买酒喝,你这便去给我订一间清静些的上房。”那小二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之后,忙不迭的代为订房去了。正当此进,忽闻身后传来一少女之声:“师傅,陆小歪就是躲在这儿么?”毒手观音大为惊诧,转过身来,只见绝因师太带着瞿腊娜正好跨门而入。陡然相见,二人俱是一愣,却听瞿腊娜道:“你说要带我去找陆小歪。怎的跑到这儿来了?哦!陆小歪一定是在这儿,对吗?快叫了他出来,看我不老大耳刮子打他!”绝因师太惑然道:“侯施主,听小徒之言,莫非……?”毒手观音也自惑然:你绝因师太好歹也是堂堂峨嵋一派掌门,怎的悄悄将瞿腊娜带走了也不知会一声,莫非还怕我会害她不成!但听其立语却又似不知瞿姑娘曾与我同行,这岂非太过蹊跷。再观其颜色,绝因师太并非作伪,毒手观音知个中定有曲折,当下道:“师太可否借一步说话?”绝因师太合什道:“侯施主有请,贫尼岂敢不遵。”恰好那小二奔过来,对毒手观行道:“小的已要好了楼上西厢雅屋一间,客官是否便随小的去看看,若不满意,小的可替客官另换一间?”毒手观音点点头,与绝因师太师徒三人随小二上楼,瞿腊娜满面喜色,自顾道:“原来陆小歪是躲在楼上。”毒手观音和绝因师太殊无喜意,心头惧觉黯然。行至西侧最末一间,小二推开门,立于一侧恭身到:“便是此屋了,客官看可还得么?”毒手观音只扫了一眼,见屋内虽布置祖有些俗气,倒也等是清静,当下又掏出两银子递给小二,道:“便是这间吧,有劳你了。这两银子赏你喝酒,房钱我稍候自会去与掌柜的结算。”小二直乐得似是遇见了活菩种一般,接过银子连声道:“多谢客官!客官如此菩萨心杨,定会多子多福……”毒手观音面色微红,轻叱道:“这儿没你的事了,你自去忙活吧。”小二不知因何得罪了这位活菩萨,连应了三声“是”,这才自行离去。甫一入屋,便听瞿腊娜娇喝道:“陆小歪!你给我滚出来!”绝因师太轻叹了一声,随手点了瞿腊娜昏睡穴,将她抱在怀中,黯然坐下。毒手观音一言不发,从绝因师太怀中接过瞿腊娜,将她抱床上床下,拉上被子盖上,方回到绝因师太面前坐下。绝因师太是出家之人,其豪爽倒为大悖,“消静修为”四字,见毒手观音对瞿腊娜像对女儿一般,当下笑道:“侯施主面子倒是大得很,那小二若知阁下名号,只怕打死他也不敢说什么‘多子多福’之言了。”毒手观音粉面微红,道:“师太说笑了。”随即又道:“侯某有一要事不明,不知师太可否见告?”绝因师太见她忽然面色肃然,不禁奇道:“侯施主虽号称毒手观音,但自你复出江湖以来,所行之事,却是可担当一个‘侠’字。贫尼忝为峨嵋掌门,倒也还略知如何识人断事,侯施主如此说话,那是太见外了。”毒手观音道:“多谢师太谬赞,既是如此,在下便要直言不讳了。”“侯施主有话但讲不妨。”“好,师太既要带走令徒,为何不知会一声?”“什么?”“瞿姑娘自我手中丢失,我一直以为是被奸人掳去了。若真如此,既对师太和对丐帮不起,更无法与胡师弟交待。心头之惶急,师太可想而知。师太这小玩笑,开得实在也太大了。”“什么什么?怎的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师太真不知此事?”“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逛语,方才小徒说你要带她去找鬼灵子,贫尼大觉蹊跷,个中原委,贫尼实是一无所知。”“那就怪了。敢问师太,瞿姑娘怎会与师太在一起?”“是一个蒙面人将小徒交给贫尼的。”“蒙面人?”“观其身型似是女子,武功也颇为不弱,但她一言不发,却不知她究竟是谁。她将小徒交给贫尼,贫尼自不能逼她显露真面目。听施主之言,莫非是她从你手中将小徒悄悄带走的么?”“正是。”“这就蹊跷了,她既无意加害小徒,又为何要那般行事?”“并且……恕贫尼直言,观其武功,与施主相比克实有所不及。她怎能从施主手中将小徒悄然带走?”“因其时……”毒手观音当下便把如何与胡醉先遇到丐帮川陕分舵副舵主蒋昌扬而知鬼灵子自戕,丐帮上下如何倾全力找寻盟腊娜;如何仍然遇见翟腊娜,胡醉奔陕南凤凰山扔独孤樵而她带了瞿腊娜找绝因师太或布袋和尚,又如何在距此镇五里开外见昆仑派与温辛二女而点了瞿腊娜睡穴以至将她丢失等诸般细节一一道出,末了道:“那蒙面人也不知是何咱数,既对瞿姑娘并无加害之意,却因何要这般藏头露尾。”绝因师太道:“江湖中事,又有谁能说清道白了。唉……”毒手观音道:“那身着一红一绿衣衫的两位女子,武功均颇为不弱,却不知是向来路,师太见多识广,是否知——?”绝因师太道:“着红衣者姓辛名冰有个号叫毒蝎子,最是淫荡狠毒。”毒手观直道:“原来她就是毒蝎子辛冰!若早知是她。我当既便取她性命!”“你听过她的名号?”“是数日前从愁苦二煞口中得知的,据说她也被什么复圣盟盟主任老贼收为义女了。”“复圣盟之事,贫尼也曾听说过,据说铁镜和金一氓充任了副盟主,任全行收辛冰为义女,定然只是拢络金一氓。”“然则那叫温玲玉的女子。观其年龄也只不过十八九岁,武艺却颇为不弱,却不知……?”“她使什么兵器?”“一双银钩。”“施主可否将其格式演一两招给贫尼看看?”“自无不可。”毒手观音方演了不到十招,绝因师太使失声道:“卞三婆!”毒手观音奇道:“什么卞三婆?”绝因师本道:“早在你出道之前,江湖照道上便有‘一毒二掌,一变二淫,一箭双巧’之说。”见毒手观音一副惑然不解之色,绝因师太又道:“一毒二掌,指的是‘千佛手’任中行和号称‘东海独行枭’的西门离与‘冷弥陀’南宫笑;一变二淫是指‘千面狐’智桐、‘玉蝴蝶’金一氓与‘赤发仙姑’卞三婆;而一箭双巧却是说‘活李广’震天宏与赛诸葛欧阳明、病诸葛欧阳钊师兄弟二人了。”稍顿又道:“早年贫尼与赤发仙姑卞三婆不只一次动过手。总在半斤八两之间,故你所说那叫银钩仙子的温玲玉一定是卞三婆之弟子无疑,只是她怎会和毒蝎子辛冰在一起,这倒有些古怪。”毒手观音道:“据愁苦二煞听说,病诸葛欧阳明已被那任老贼请了去做什么堂主……”绝因师太截口道:“这不可能!”毒手观音奇道:“为何不可能?”绝因师太道:“因为当年大家之所以公推太阳叟东方圣为白道武林盟主,便是因为当年他干了几桩轰轰烈烈震惊武林之事,其中一桩便是把东海独行枭西门离、赤发仙姑卞三婆、病诸葛欧阳钊、活李广震天宏和冷弥陀南宫笑逼出中原,并令他们发下重誓有生之年绝不准踏入中原一步!”毒手观音道:“但愁苦二煞既投身于复圣盟,且惧胡师弟有若老鼠见猫,当不至于会说假话。”绝因师太沉吟道:“东方圣既亡,他们回中原也不无可能。但依他们本性,区区一个任空行只怕还请不动,只怕——”“师太是疑幕后另有其人?”“贫尼是有这般想法,但……未免也太过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了,普天之下,能操纵任空行的,除已死的太阳空东方圣外,又怎会有他人呢?”“此事日久定会明了,咱们也不必再去想它了。只是……”“侯施主有话但讲不妨。”“请怨在下直言,瞿姑娘若再这般拖延下去,只怕——”“贫尼也知若长此以往,小徒势必会神经受损,乃至终日痴迷,但……唉!小徒得的本是心病,没有鬼灵子,又怎生医得她好呢。”“然终日点她昏睡穴也非良策,若有胡师弟在,或许……”稍顿又道:“在下有一种药散,算食之后可令人旬日之内丧失记忆,但在这旬日之内若无胡师弟的另一种药作辅,瞿姑娘将永远……不!此事万万不可冒险!”绝因师太沉吟良久,黯然道:“凡世间事,一切皆有缘法,腊娜命中既有此劫,却也是无数使然;侯施主但给敝小徒服用不妨。”毒手观音正欲说话,忽闻楼下传来一苍老的高喝声:“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知我师父下落而不报答,我天山二怪一掌一个便取了他性命!”楼下顿时鸦雀无声。少顷,又闻一有若苍鹰啼夜的怪叫声传来:“天山二怪所说的师父,便是我歪邪门开山祖师陆掌门人了,名讳上小下歪,有个名震宇内的大号,叫鬼灵子,你们可曾听说过么?”能如此说话的,江湖中除他天山飞怪更无别人了。无奈楼下众食客中,十之八九并非武林中人,只见他二人容貌古怪,言语骇人,当下更无一人敢开口应答。但闻“咔嚓”一声,大约是二怪中的一人将某支倒霉的凳子随手折断了,便听牧羊童阳真子怒道:“老夫偏不信你们这许多人,就没一个知道我师父姓名的!哼,若再知情不报,这凳子便是榜样。”梅依玲续道:“我师父的师父,便是当中丐帮掌门。”布袋和尚姚鹏之名,确可谓天下无人不知,顿即“哦,啊”之声不绝,尽管如此,心下也不由暗暗生奇,观这二老者之状,年龄当长于姚大侠,怎的倒成了姚大侠之徒孙了。又听阳真子“哼”了一声,道:“姚鹏虽也算不错,但又怎能与我师父相比了,昔年因……反正早年太阳叟东方圣以下流手段将我和依玲赶到天山,幸得独孤樵一剑将他杀了,咱恩爱夫妻方可在中原大行侠义事,我师父为救独孤少侠性命,引刀自戕,这份侠义胸怀,怎是别人能及的了!”便有人问道:“敢问二位老侠,令师即已身亡,其下落又怎会有人知道呢?”此言问的并无大错,没料阳真子却怒道:“侠便侠了,又加个老字作甚!更何况我师父是死是话,也还是丐帮中人告诉我夫妇的。你既这般问,定是知道我师父下落的了!”那人连忙道:“小的不知!小的委实不知!”如此顾左右而言它,本是天山二怪的拿手好戏。梅依玲见方才多嘴那人也不似武林中人,当下道:“纵若尔等不知我师父下落,我师母在何处总该知晓吧!”阳真子道:“对对对!是我老糊涂了,天下除峨嵋派小师妹瞿腊娜外,又有谁能当得了我天山二怪的师……”“母”字尚未出口、忽见绝因师太笑吟吟地立于楼口,合什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可否上来借一步说话?”但见两条人影晃动,仅然间二怪已一左一右立于绝因师太之侧,一人道:“你找到我师父了么?”另一人道:“我师父是否和师母呆在一起?”绝因师太虽是出家之人,见状也不禁莞尔一笑,道:“虽尚来能找到贵派掌门,然敝小徒倒与其尼在一起。”天山二怪大喜,齐声道:“只要能找到师母,要找到我师父便指日可待了。”当下三人回到毒手观音寓所,却见瞿腊娜平躺于床,面呈青紫之色,毒手观音则坐于床边,正静静看着她。天山二怪不明究理,见状一齐大怒道:“是你下毒害了我师母么……”绝因师太连忙道:“二位施主稍安勿燥,侯施主绝无加害小徒之意,且容贫尼慢慢相告。”接着便将个中情由细细道出。阳真子听罢仍对毒手观音怒目而视,道:“若一周内找胡大侠不到,我师母仍是为你所害,到时若敝掌门一句话下来,我二怪仍要与你拼命!”毒手观音淡然生道:“这个自然。”稍顿又道:“故现在要救贵师母,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梅依玲忙道:“什么路?”毒手观音道:“上凤凰山。”阳真子大奇:“纵是去杀了金黄玉女,天下之大,仍是找胡醉不到,那又有何用?”毒手观音道:“因为敝师弟此时正在凤凰山。”阳真子一奇更甚,道:“胡醉已救过金童一次了,莫非金童又身心奇毒,非得胡醉再去救他一次么?”毒手观音道:“那倒不是,但二位前辈若此时劳驾到凤凰山走一遭,兴许在路上便可遇上敝师弟了。”话音方落,二怪早齐齐道得一声:“你们就在这儿等着。”人已双双掠窗而出了。毒手观者和绝因师太相视一笑,俱觉二怪行事之奇,端的邪到家了。过得少顷,毒手观音道:“师太多年来行侠江湖,可知一位名叫点苍天唐华的么?”绝因师太略作思忖,奇道:“先前沧州府有七个臭名昭著的恶人,号称什么‘沧州七雄’,点苍天唐华便是其中之一,在江湖最多算得上四流角色,不知侯施主怎么问起此人?”毒手观音道:“若我历料不差,他此时已是疯痴之人了,但若让他立身于面前一尺之内,纵是绝顶高手,也难逃脱他两支判官笔贯穿太阳穴之厄。”绝因师太奇道:“这似乎不……不太可能。”毒手观音道:“但愁煞裴文韶武功比唐华高明得多,却也被他一招便取了性命!”绝因师太骇然色变,失声道:“你……你说什么?”毒手观音也自大奇,当下将在西香客栈遇到之事细细道出。话音甫落,绝因师太早失声连道了三句“糟糕!”见毒手观音大惑不解之状,当下又将自己与铁镜恶斗,幸在布袋和尚姚鹏及邰盛相救等诸般细节道出。末了道:“独孤少侠落入愁煞手中。那是绝对错不了的,虽个中情由不甚明了,但此时愁煞既已莫名其妙的丧命于唐华之手,独孤少侠的处境,那却是寸步凶险了。”毒手观音心头也觉骇异,沉吟良久,才道:“然此时瞿姑娘药性已发,咱们却离开她不得,只有坐等敝师弟来了。”绝因师太虽眉头苦皱,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计策来,只沉重的点了点头——武侠吧扫描风云潜龙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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