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後,呂道玄招集大家飲酒議事,前廳主客齊集,天賜也應邀到場。方大逵似乎忘記了昨夜的不快,頻頻向天賜敬酒。大家也絕口不提jiān細之事。酒過三巡,呂道玄當眾宣佈,今夜要率同全莊高手前去偷襲聞香教巢**,以報昨夜襲莊之仇。曹國樑司馬玉麒蔡元綜方大逵等人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一同前往助戰。赫連彪等人興高采烈,連聲叫好。憑現在的雄厚實力,今晚一戰必勝無疑。
方大逵問道:“莊主可知聞香教落腳之處?”呂道玄道:“據小女說,他們落腳在城裡王員外府中。”天賜道:“昨夜出了事,只怕他們已經搬走了。”呂道玄道:“我已經派人探聽過,他們還沒有走。”歐振嶽道:“他們心有不甘,正在重新調集人手,準備大舉來犯。”
天賜道:“昨夜我與小姐去救小公子,殺得天翻地覆,死了不少人,難道沒有驚動官府嗎?他們留下來不怕吃官司?”司馬玉麒忍不住譏笑道:“聞香教居然會畏懼官府,奇談,奇談!”呂道玄道:“李先生不是武林中人,不知聞香教的厲害之處。聞香教教主龍虎天師早年曾是京裡的紅人,御前行走,深得老皇帝寵信,被封為什麼護國奉聖法師。又與朝中大員過從甚密,地方官誰敢招惹他。他的徒子徒孫橫行無忌,無法無天,官府對此向來睜一眼閉一眼。只要鬧得不太過分,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聞香教殺人滅口,移屍滅跡,沒有苦主,沒有物證,官府想管也無從著手。”
天賜道:“今夜的計劃,莊主應當慎重考慮。這樣你殺來我殺去,冤冤相報,何時是了。昨夜聞香教鎩羽而去,莊主正好藉機收手,平息雙方的爭鬥。今夜一戰,縱然能夠大勝而歸,報昨夜襲莊之仇。但rì後聞香教勢必再集人馬,以圖雪恥。最終兩敗俱傷,雙方都無利可圖。”
曹國樑道:“李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們想平息爭端,可他聞香教卻不會甘心。今夜乘他們人手未齊,是個難得的機會。此時不乘機取之,養虎成患,悔之晚矣!”呂道玄深以為然,說道:“曹兄說的不錯,好機會不能放過。聞香教欺人太甚,純陽莊決不能退縮。”
天賜暗自嘆惜,忖道:“聽莊主話中之意,今夜的計劃已經無可改變了。這一定是曹國樑的主意。他慫恿莊主與武林盟聯手對抗聞香教,等於公開宣稱純陽莊投向了武林盟。純陽莊與聞香教結仇越深,對武林盟越有利。莊主入其彀中,純陽莊危矣。我既然在此做客,豈能置之不理。”說道:“莊主堅yù報仇,晚生也不好阻攔。可是有一件事尚未了結,今夜的計劃風險甚大。”
呂道玄道:“何事尚未了結?”天賜道:“晚生指的是查證jiān細之事。莊中jiān細若不查出,只怕聞香教馬上就會知道咱們的計劃。如果設下埋伏,以逸待勞,對我方大為不利。說不定還要吃大虧。”呂道玄捻髯沉吟,說道:“有理,有理!”
司馬玉麒心有不服,偏偏要唱個反調,說道:“我看多此一舉。有埋伏又能如何?就憑何繡鳳手下那些貨sè,還怕她吃了咱們。依我說也不必等到天黑,現在咱們就殺進城去,給何繡鳳那sāo狐狸一點顏sè瞧瞧。”想起何繡鳳昨夜當眾揭他的短處,心中兀自恨恨不已。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這位大少爺是真有此意還是說說而已。青天白rì進城鬧事,驚動官府,駭人聽聞,豈不是犯了武林大忌。曹國樑也有幾分不喜,斜睨了他一眼,說道:“此事確要慎重。咱們雖不懼怕什麼埋伏不埋伏,可是如果讓他們預先得知風聲,溜之乎也,豈不掃興透了。李先生,請問你有何高見?”曹國樑心中自有盤算。今夜如果撲空,挑起爭端,拉攏呂道玄的一番苦心就要付諸東流了。
天賜道:“晚生也沒什麼高見,只有一個笨辦法。如果大家肯聽,也許能不走漏消息。”大家問道:“什麼辦法?”天賜笑道:“只要大家在此飲酒,出發之前誰也不許擅自退席。我推測jiān細就是在座諸位之一。不許退席他就無法通風報信了。”
眾人均想:“這法子可以稱做劃地為牢,的確夠笨的。不過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好辦法。”忽然赫連彪冒出一句:“出恭時也不許離開嗎?”眾人放聲大笑,免不了要相互揶揄一番,顯然沒將這主意放在心上。天賜暗自嘆息,將下面的話又咽了回去。既然這辦法不受歡迎,何必再自找無趣。
方大逵忽然眉頭一皺,說道:“你們一說出恭,我倒真有點內急了。諸位,失陪失陪!”說話間捧著小腹,佝僂著腰,一路小跑出門去了。赫連彪一本正經道:“這位方老兄昨夜內急,就發現了聞香教前來偷襲。這次內急不知又有什麼名堂?”歐振嶽笑道:“也許能湊巧找到那jiān細。”赫連彪笑道:“果真如此,我倒要交他這個朋友。不論遇到什麼難題,出恭一次就能解決。”大家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呂道玄搖手止住笑聲,說道:“笑話說完了,咱們言歸正傳。今夜一戰誰去誰不去,咱們先定下來。曹兄司馬賢侄自然是要去的。蔡老哥,你們怎麼打算?”蔡元綜道:“老朽兄弟自然要捨命奉陪。滅門之仇,不共戴天。尚文尚武,你們也去,三丫頭留在這裡。”赫連彪道:“莊主,昨夜一仗讓人憋氣,今天我一定要殺個痛快。”呂道玄道:“好,赫連老弟也去。歐賢弟,你去不去?”歐振嶽笑道:“這是一趟好差事,豈有不去之理。如果不去,一場好戲就白白錯過了。”
曹國樑道:“我從武林盟帶來了三名黃衣劍士,十幾名藍衣劍士,如今就在城中落腳。今夜可以一同前往。”蔡元綜喜道:“好極了!貴盟的黃衣劍士可敵聞香教護法一流的高手,藍衣劍士可敵壇主一流的高手。咱們的實力可謂無堅不摧。我真想看看何繡鳳的狼狽相。”
錦雯姑娘是小孩子脾氣,喜歡湊熱鬧,聞言大為興奮,說道:“爹爹,我也要去。李大哥,咱們聯手將聞香教的老魔么醜殺個落花流水。”蔡家小姑娘目光不時瞟向司馬玉麒的英俊面龐。自從見到司馬玉麒,她的xìng情舉止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再羞羞答答,在人前也敢講話了。搖著蔡元綜的手臂,說道:“爹,既然大家都要去,女兒一個人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您也帶上我好嗎?”蔡元綜對小女兒十分鐘愛,何況本方實力強過對手數倍,不會有什麼危險。他笑道:“好,也帶你一起去。”
大家都爭著要去,只有天賜默然無語。呂道玄不免暗自奇怪,問道:“李先生,這可是江湖上難得一見的大拼殺。你酷愛武功,不想去見識見識嗎?”天賜道:“莊主,咱們傾全力出擊,何人在莊中留守?如果聞香教乘虛偷襲,如何抵禦?”呂道玄陡然一驚,說道:“李先生,你提醒得好。咱們差一點疏忽了。”曹國樑暗道:“這姓李的武功雖然不高,可心思縝密,頗富謀略,是個可用的人才。”說道:“李先生所言極是,咱們不能不防。”
這時方大逵洩去了心腹大患,一身輕鬆,又回到大廳中,一進門就問道:“你們在商量什麼?怎麼都板著面孔?”蔡元綜道:“二弟,你怎麼去了這麼久?李小哥剛才提醒大家,要提防聞香教乘虛偷襲。大家正商量此事。”
方大逵為之sè變,說道:“有理,有理!何繡鳳詭計多端,咱們真得有所提防。呂莊主有何良策?”呂道玄道:“這事既然是李先生提出的,應該先聽聽他的意見。”天賜道:“這幾天我與歐總管一起安排守莊事宜,佈置十分周密。我想請歐總管留下來,晚生在一旁協助。憑本莊金湯之險,除非聞香教出動絕頂高手,應該沒什麼大礙。”
呂道玄道:“這樣最好。歐賢弟,你留下來,與李先生一同守莊。”歐振嶽笑道:“李先生,你可真會挑人,害得我一場好戲看不成了。”眾人放聲大笑。赫連彪笑聲最為宏亮,說道:“沒關係,回來我講給你聽。”
錦雯姑娘見天賜不去,興致大減。有心留下來陪他,卻又捨不得錯過這場熱鬧,左右為難。最終還是沒能擋得住誘惑,說道:“李大哥,可惜你不能一起去。否則咱們聯手,你施展那套威猛絕倫的劍法,一定殺得聞香教群醜哭爹喊娘。”司馬玉麒暗自不服,妒火中燒,心道:“他那兩招鬼畫符的劍法,只配屠狗割雞。談什麼威猛絕倫,虧你說得出口。”越想越不是滋味,臉sè十分難看。
諸事都安排妥當,呂道玄道:“咱們就這樣定下來。諸位請回房休息,養足jīng神,三更天動手。”大家群情振奮,齊聲叫好。天賜卻大為焦急,說道:“莊主,提防jiān細。”呂道玄不以為然,說道:“李先生多慮了,我信得過在座諸位。”
蔡元綜狠狠瞪了天賜一眼,說道:“莊主以誠待人,老朽萬分欽佩。”大家也隨聲附和,紛紛離座而去,各自回房休息。天賜無可奈何,只有暗自嘆息,心道:“此事已經無法阻止,是兇是吉由它去吧。但願是我料錯了。”
很快便到了三更天,呂道玄率眾出發,聲勢可謂浩大。蔡元綜方大逵赫連彪等人身著勁裝,腰懸兵刃,神情卻十分輕鬆,彷彿是外出遊玩,全沒有大敵當前所應有的謹慎。天賜與歐振嶽送眾人出莊,這一切都落在眼中。擔心之餘,天賜免不了要叮囑幾句,提醒呂道玄小心埋伏,切勿冒進。大家卻只是嘻嘻哈哈,隨口敷衍,只怕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天賜目送呂道玄一行遠去,心情十分沉重,說道:“歐總管,今夜你我的擔子可真不輕啊!”歐振嶽道:“李先生,今夜真會出事嗎?”天賜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莊中的jiān細早已將消息傳出。何繡鳳不會蠢到以卵擊石,束手待斃。如果你是何繡鳳,你會怎麼辦?”歐振嶽道:“我會溜之大吉。”天賜道:“如果我是何繡鳳,就決不會一走了之。本莊出擊的時間,出動的人手,聞香教都瞭如指掌,儘可以從容佈置。避實擊虛,乘機偷襲,這才是上上之策。這主意我能想到,何繡鳳難道想不到?”歐振嶽驚道:“果如先生所言,純陽莊危在旦夕。”天賜道:“所以我說你我肩上的擔子不輕,莊中老幼上百條xìng命全系在你我身上。歐總管,咱們到莊牆上看看。”
兩人沿著馬道登上莊牆。純陽莊經過天賜與歐振嶽的苦心佈置,防禦如鐵桶般嚴密。莊牆外是兩丈多寬的護莊壕,壕內密插毛竹,斷口鋒利,更勝刀槍。壕外是十丈餘寬的空地,敵人無處遁形。更有鹿砦陷坑阻敵行動。莊牆上莊丁戒備森嚴,各sè弓弩裝備整齊。最厲害的要屬形體龐大的連珠弩。連珠弩最早出自諸葛武候,經過多少代人的改進,威力大為增強。弩臂有碗口粗細,展開長有丈餘,合多人之力才能拉開。一共可以裝上鵰翎箭數十枝,連珠似發shè出去,快如閃電,密集如雨,洞金裂石,神仙難當。
天賜一一查看這些佈置,說道:“歐總管,你看憑咱們這些安排,聞香教能攻進來嗎?”歐振嶽信心十足,說道:“這全是先生之功。有這些佈置,本莊安如泰山。”見天賜依然愁眉不展,歐振嶽頗為不解,問道:“先生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天賜嘆道:“我擔心的是莊主。聞香教高手如雲,不可輕侮。九江府距嶽州近在咫尺,如果聞香教在一夜之間集齊人手,必然雙管齊下。一面派偏師攻莊,一面卻集中jīng銳,設下埋伏。純陽莊防備周全,料無大礙。而莊主過於自恃,輕敵冒進。一旦中伏,後果不堪設想。”
歐振嶽對天賜早已十分信服,聽他分析得有條有理,不免暗自吃驚。可是一想到呂道玄武功之強,同行者實力之雄厚,歐振嶽又覺得擔心是多餘的,說道:“李先生多慮了。就算聞香教設下埋伏,莊主功力通玄,又有武林盟曹大俠司馬少俠相助,合三人之力天下無人可敵。她何繡鳳縱有三頭六臂也奈何不得。”
天賜連連搖頭,說道:“咱們有高手助戰,焉知聞香教就只有何繡鳳一人。何況神兵利器,非人力所能抵擋。咱們有連珠弩,聞香教難道就沒有?莊主能應付嗎?”歐振嶽冷汗涔涔而下,驚道:“如果遠一些或者能夠躲開。如果距離太近,猝不及防,就算是武聖司馬長風,只怕也難以逃脫。”天賜道:“司馬長風不行,莊主自然更加不行。還有莊主帶去的人,有幾個有莊主一樣的武功。只可惜我沒有蘇秦張儀之舌,無力勸阻莊主謹慎從事。”
歐振嶽道:“這也怪不得先生。莊主執意要去,誰能攔得住。何況還有武林盟和蔡家的人一力慫恿,莊主落在人家圈套裡了。”天賜道:“原來歐總管也看出了關節所在。”歐振嶽道:“看出來又能如何?人家是武林中有身份有名望的高人,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家,想勸阻也無濟於事。”
兩人相對唏噓。正在這時,兩名強健的莊丁各扛著一個大包裹登上莊牆。將包裹往地上一放,施禮道:“李先生,照您的吩咐,東西已經打造好了。”天賜頷首道:“很好,我一定稟明莊主,為你們記大功一次。”那兩名莊丁歡天喜地,退下莊牆。
歐振嶽暗中稱奇。只見天賜打開第一個包裹,裡面是滿滿一捆狼牙箭。箭桿由生鐵打就,即粗又長。箭鏃寒芒四shè,狀極犀利。歐振嶽喜道:“原來先生還jīng於箭術。”天賜笑道:“jīng通談不上,略具心得而已。尋常弓箭不太合用,這是我請莊丁連夜打製的。五十枝箭就是五十條xìng命,但願用不上才好。”
等到天賜打開第二個包裹,歐振嶽更為驚奇。那是兩塊不方不圓的鐵板,厚近寸許,微微彎成圓弧形。邊上有四個小小的圓孔,穿著絲帶。歐振嶽問道:“李先生,這又是何物?”天賜道:“這是兩個特大號的護心鏡。我昨夜臨時想出來的。莊上的鐵匠手藝不賴,看上去還算合意。”褪下外衣,將鐵板緊緊縛在後背上,再將長衣罩在外面。伸伸手臂踢踢腿,並沒有什麼不便。
歐振嶽道:“李先生,你怎麼將護心鏡縛在後背上?應該放在前胸的。”天賜笑道:“衝鋒陷陣的勇士才把護心鏡放在前胸。我要提防有人暗算,所以要把它縛在背後。有了這玩意,那jiān細便奈何我不得。”
這主意委實有些匪夷所思,歐振嶽不禁啞然失笑,說道:“這倒是個絕妙的法子。”天賜道:“歐總管也戴上一個,有備無患。”歐振嶽搖頭道:“戴上一塊鐵板,沉甸甸太不方便。”天賜道:“救命之物,還管什麼方便不方便。”歐振嶽拗不過天賜,只得依言縛在背上。兩人相互敲打對方的後背,叮噹作響,不免相對大笑。
望著莊外的樹林,幽暗yīn森,易於為敵所用。天賜忽然心生妙策,問道:“歐總管,莊中的氣死風燈一共有多少盞?”歐振嶽奇道:“先生問此做甚?要用的話,十盞八盞總是有的。”天賜笑道:“這可遠遠不夠。我要幾百盞,上千盞更好。”歐振嶽苦笑道:“這可太難了。幾百盞氣死風燈,倉促之間到哪裡去弄?”天賜道:“弄不到氣死風燈也沒有關係,只要是燈就行。歐總管,你帶些人手,把莊內的大小燈籠,不管是紙燈綢燈走馬燈,過年過節的大紅燈,連夫人小姐房裡的宮燈也不要放過,一併給我搜羅出來。”
歐振嶽困惑不解,問道:“先生要這麼多燈籠做什麼?”天賜遙指莊外的樹林,說道:“你看這一片林木,很容易藏身。如果弄幾百盞燈籠掛上去,林內林外照得通明,聞香教便只能明攻,無法偷襲了。”歐振嶽大喜,讚道:“好主意。我為什麼想不到?”立刻就叫來幾名莊丁,到莊內蒐羅燈籠去了。
沒過多久,樹林邊就掛滿了無數盞大小不一,形態各異,sè彩繽紛的燈籠。從前莊到後莊,幾乎整整繞了一圈。真象是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燈會。天賜與歐振嶽並肩站在莊牆上向下望去,果然收效奇佳。林內林外,照得如同白晝,風吹草動,盡收眼底。別說藏人,只怕連老鼠也藏不住一隻。
歐振嶽滿臉喜sè,撫掌稱妙。忽然笑容一斂,問道:“先生,這燈籠咱們能掛,對手也一樣能摘。想打滅幾盞燈籠,簡直易如反掌。”天賜笑道:“哪裡等滅,咱們便向哪裡放箭。”歐振嶽恍然而悟,笑道:“妙極了!他們打滅燈籠,便是明著告訴咱們要從何處攻莊。這豈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天賜道:“歐總管,你下令將莊中的燈火全部熄滅,化明為暗。”歐振嶽此時對天賜佩服得五體投地,依言傳令。轉眼間整個純陽莊化為一片黑暗。歐振嶽莊內莊外一望,笑道:“好個化明為暗。敵人的動靜咱們瞭如指掌,咱們的一舉一動敵人卻無從得知。先生神機妙算,勝過諸葛孔明。如果領軍打仗,必能百戰百勝,所向披靡。”天賜道:“晚生一介寒儒,豈敢妄比於先賢。只不過耍些小聰明,弄點小伎倆而已。現在已經快四更了,聞香教要來的話也該來了。”
此時莊牆上下,鴉雀無聲,風吹草木的沙沙聲清晰可聞。大家均知這是惡戰前夕短暫的靜寂,一場決定純陽莊生死存亡,懸系莊中數百人xìng命的惡鬥轉瞬將至。緊張的心情難以抑制,一個個緊握雙拳,手心汗水淋淋。
果然不出天賜所料,沒過多久,有莊丁來報,西莊樹林發現敵蹤,有幾盞燈籠被打滅了。歐振嶽叫道:“果然來了。給我放箭,shè他媽的。”天賜道:“連珠弩先別用。”歐振嶽道:“不錯,先別暴露咱們的實力,真正的惡戰還在後頭呢!”那莊丁轉身飛跑而去。歐振嶽道:“李先生,咱們也去看一看。”挽起天賜的手臂,直奔西莊。
西莊這邊喊殺聲震天。莊牆的垛口上,幾十名莊丁揹負利箭,手持硬弓,箭枝雨點般向樹林中shè去。林邊的燈籠已經熄滅了不少,一片漆黑,看不清敵蹤。眾莊丁卻不管看到看不到,向黑暗處亂shè。
聞香教的徒子徒孫吃了大虧。幾名香主率領著數十名教徒正埋伏在樹林中,等待首領下令攻莊。不料一陣亂箭從天而降。黑暗之中,分辨不清,立刻死傷過半。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莊牆上歡聲雷動。天賜又傳下命令,不再shè向近處,只向樹林深處放箭,斷敵退路。眾莊丁士氣高昂,箭如飛蝗。此時聞香教徒眾扔下傷者,正連滾帶爬向樹林深處逃去。莊牆上飛來的利箭卻象生了眼睛,跟蹤而至,密集如雨,又有十數人中箭倒地。待逃到弓箭shè程之外,檢視人手,十停已去了八停,五名香主有四名沒能回來。
樹林中的慘呼聲漸漸平息。天賜下令停止放箭,抬上連珠弩,裝上弩箭。又命莊丁在垛口處藏好。過不多時,樹林中影綽綽又有黑影在晃動,眾莊丁當即就要放箭。天賜道:“且慢,這是賊人的疑兵之計,不要浪費箭枝。這一回咱們換個花樣,誘敵深入,讓他們來得去不得。先將連珠弩架起來,瞄準樹林前的空地,等我發令。”又叫過一個小頭目,吩咐道:“張豹,你那一小隊人負責向樹林裡放箭,要shè得有氣無力,稀稀落落,把聞香教的狗崽子誘到空地上。其餘的人預備好弓箭,裝備殺敵。”
張豹依令而行,率領一小隊莊丁向樹林中放箭。十來個人十來張弓,而且shèshè停停,盲無目的,不免威勢大減。藏在樹林中的賊人這一次有所防範,人全部散開,伏身於樹木山石之後。這一陣亂箭自然沒有收到什麼效果。
賊人如此試探了數次,終於下了攻莊的決心。只見樹林中隱隱約約冒出了無數條黑影。張豹這一小隊莊丁箭shè得稀稀落落,偶爾有幾名賊人中箭,卻無法阻止他們前進。樹林中有人大叫道:“他們的箭快用完了。弟兄們,上啊!”隨著喊叫聲,樹林中殺出百餘條彪形大漢,身著黑sè夜行衣,手提明晃晃的鋼刀。狂奔叫喊,聲勢懾人,轉瞬間便衝到城牆下的空地上。
天賜大叫道:“給我放箭,shè他媽的!”他受了歐振嶽的薰陶,粗語脫口而出。眾莊丁聞令而動,人人奮勇。八抬連珠弩一齊發shè,數百枝利箭離弦而出,象颳起了一陣狂風,潑向空地上的賊眾。其餘的莊丁也不甘落後,抽出箭囊中的利箭一枝接一枝shè下去。一時間象下起了一場箭雨,枝枝奪命的利箭鋪天蓋地而來。
空地與莊牆近在咫尺。眾賊人眼見即將得手,人人奮勇爭先,萬萬沒有料到這竟是個圈套。待到莊牆上的利箭雨點般shè下來,再想逃走勢不可能,轉眼間空地變成了屠場。賊人有的被弩箭洞穿了身體,釘在地上,當即身死。有的被利箭shè中,一時未死,疼得尖聲慘叫,懾人心魄。不多時,莊牆下便躺滿了胸穿腹裂的屍體。
樹林中有人大叫道:“不好,中計了!快退!”這命令未免來得太晚了。百餘名賊人死傷過半,僥倖未死者嚇得魂飛天外,不等命令傳下,早就轉身向回逃跑了。
歐振嶽叫道:“想逃,沒那麼容易。連珠弩再shè,一個也別放過。”那些cāo縱連珠弩的莊丁訓練有素,手腳利落,弩箭早就再次裝妥了。聽到命令,八抬連珠弩,數百枝利箭,再一次攢shè出去。眾賊人剛剛逃到林邊,又紛紛中箭倒地,竄回林中的賊人不過寥寥數人而已。歐振嶽殺得痛快淋漓,仰天大笑。眾莊丁也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只有天賜默然無語,目睹他一手製造出的慘劇,心中惻然,頗有悔意。
一場惡戰過後,樹林中又歸於靜寂。也不知聞香教的人馬已經退去了,還是又在耍什麼花樣。天賜提醒大家小心戒備,切莫大意。到現在為止,仍沒見敵方高手露面。雖然連勝兩陣,還不能說穩cāo勝券。要提防賊人派出高手,孤注一擲。天賜又令莊東莊南莊北各處莊丁嚴密檢視莊外敵人的動靜,以防聞香教變換方向,聲東擊西。
大家依令而行,嚴密戒備。樹林中卻一直靜悄悄的,不見敵蹤。看天sè已經到了五更,大家情緒由緊張轉為鬆弛。賊人兩次攻莊,傷亡慘重,可能已經退走了。再過不到一個時辰,天一放亮,今夜就算安然度過了。
正在這時,歐振嶽忽然叫道:“注意,有人!”大家吃驚不小,剛剛鬆弛的心情又再一次崩緊。此時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樹林中更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但凝神傾聽,仍可分辨出微弱的沙沙聲。那不是風聲,而是有人在林中疾行,碰動枝葉發出的。
沙沙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大家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緊握弓臂,手心汗水涔涔。轉瞬間一群持刀的黑衣大漢狂風般衝出了樹林,齊聲吶喊,向莊邊殺來。歐振嶽大叫道:“好傢伙,又來送死。放箭!”命令傳下,八抬連珠弩,幾十張硬弓一齊發shè,剛才的一幕慘劇再次上演。利箭破空之聲夾雜著中箭後的慘呼之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眾賊人接連中箭倒地,卻又前仆後繼,悍不畏死,狀如瘋狂。
天賜心念疾轉,暗道:“不好,咱們中了賊人的誘敵之計。”想要阻攔莊丁發shè連珠弩,可是八具連珠弩已經將弩箭全部shè出。就在第一批弩箭已經shè出,第二批弩箭尚未裝上之際,又有十餘條黑影躍出了樹林。這十幾人輕功卓絕,快如風馳電掣。不知從何處弄來十幾面藤牌,持在身前遮擋箭雨。箭枝落在上面立刻被彈開,紛紛落地。其中有兩人身法最快,衝殺在最前面,飛越鹿砦如履平地。星光之下,依稀看得清面貌,正是昨夜襲莊群賊中的兩個。一個是那使雙鉤的邱壇主,一個是那使長劍的瘦小中年人。
此時的形勢可謂千鈞一髮。尋常弓箭無力阻敵。威力強大,足以洞穿藤牌的連珠弩又剛剛shè完,想要裝填已經來不及。如果讓這群如狼似虎的強賊闖進莊中,僅憑天賜歐振嶽和這些莊丁,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
面臨危局,天賜雖驚不亂。他早有準備,那五十枝特製的狼牙箭現在可以派上大用了。這些時rì天賜苦練內功外功之餘,並未擱下箭術,新近練就了一招三箭連發的絕技。他摘下落rì弓,搭上三枝狼牙箭。弓弦響處,三枝利箭同時飛出,快如流星。三名疾奔的賊人被利箭洞穿小腿,撲倒在地。有一名賊人黴運當頭,恰巧落入陷坑。陷坑中插滿了利竹,穿胸而過。那賊人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呼,聲音直傳出數里之外。
歐振嶽大叫道:“好箭法!再來三箭!”飛奔中的賊人心中雖驚,腳下卻不作停留。邱壇主和那瘦小漢子身法最快,已經衝到了護莊壕邊。天賜大喝一聲,又是三枝利箭離弦而出,直取邱壇主兩人。距離如此之近,勁道如此之強,大羅金仙也閃避不開。第一枝箭洞穿了那瘦小漢子的右腿。那漢子當即撲倒在鹿砦上,藤牌飛出老遠,胸前空門大開。天賜的第二枝劍又到了,貫入後心,透胸而過。那漢子狂吼一聲,當即慘死。天賜的第三枝箭同時飛出,直奔邱壇主,shè穿他的小腿,又將他釘在地上。
兩名首領一死一傷,餘下的賊人勇氣大挫。如此神奇的箭術,誰敢上前送死。發一聲喊,一齊轉身逃走。僅僅逃走尚不要緊,可是賊人心慌意亂,忘了持藤牌遮擋箭雨,背後空門大露。莊牆上枝枝利箭如飛而至,又有數人背上中箭,伏地而亡。餘者狂奔入林,不敢復出。
邱壇主身受箭傷,只盼著儘快逃回林中,保全xìng命。無奈小腿劇痛難當,無力爬起。他以手做腳,死命向林邊爬去,卻不知小腿已經被鐵箭牢牢釘在地上。這一爬身子沒能移動分毫,卻扯動了腿上的傷處。一陣奇痛鑽心,忍不住尖聲嚎叫。雙手深深嵌入泥土,身子掙扎不止。
歐振嶽道:“李先生,補他一箭。”天賜倒持鐵弓,遠望莊下,怔怔出神,不言不語。歐振嶽奇道:“李先生,你怎麼了?”天賜長嘆一聲,說道:“饒了他吧!”望著莊外枕藉的屍體,遍地殷紅的鮮血,其中受傷未死者仍在呻吟哭號,其狀慘不忍睹。天賜如萬箭攢心,說不出的難受。說道:“歐總管,這些傷者也都放了吧!叫弟兄們不要再放箭,讓聞香教將他們抬回去救治。”
歐振嶽注目天賜,默然無語。天賜道:“歐總管,你還有異議嗎?”歐振嶽如夢初醒,感嘆道:“不,不!我怎麼會有異議。我只是自覺慚愧。我武功不及先生,智謀不及先生,胸襟氣度仁心俠骨更加不及先生。當真白活了這許多年歲。”
天賜微微一笑,說道:“歐總管何必客氣,下令放人的是總管而不是我。”站在垛口邊向莊下叫道:“聞香教的徒子徒孫聽著。你們有許多傷者還躺在這裡,本莊不想趕盡殺絕。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你們抬回去救治。咱們決不乘機放箭。”
聲音遠遠傳出。過不多久,樹林中有人應聲道:“你們想弄jiān使詐,咱們才不會上這惡當。”天賜大笑道:“李某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決不弄jiān使詐。爾等儘管放心。”林中那人叫道:“你發個毒誓,咱們就相信你。”歐振嶽臉上現出怒sè,低聲罵道:“小人之心。”天賜卻不生氣,叫道:“李某人決不乘機弄鬼。如果口不應心,定遭天打雷劈。”
又過了許久,樹林中探頭探腦鑽出了四五個人,邊走邊向莊牆上望來,顯然是對剛才那一幕心有餘悸。這幾個人走到護莊壕邊,抬起受傷的邱壇主就走,對遍地的傷者不加理會。天賜大怒,喝道:“站住!這些傷者你們就不管了嗎?”眾教徒大驚,立刻停住腳步,一動也不敢動。其中一人道:“你要幹什麼?”天賜道:“先抬走這些傷者,然後再抬這邱壇主。他傷得不重,還撐得住。否則一個也別想走。”
那人驚道:“你要食言嗎?不怕天打雷劈?這些人受傷不輕,抬回去也是個死。你又何必多管閒事。”天賜怒喝道:“放屁!他們都是你們的同袍兄弟,即使救不活,也應該略盡心力。這樣丟下不管,難道你們就不怕天打雷劈嗎?聽我的吩咐,李某放你們走。否則寧遭天譴,我也要收拾掉你們這些衣冠禽獸。”
聞香教眾教徒好生慚愧,放下邱壇主,去抬其餘的傷者。樹林中又鑽出十幾個人,過來幫忙。不多時數十名傷者與邱壇主一齊被抬走了。只餘下百餘具屍體,靜靜伏在地上,一片死寂。
純陽莊上的眾莊丁靜靜望著這一幕,大家崩緊的心絃終於鬆弛下來。今夜的惡戰以全勝而告終,不曾死傷一人,純陽莊終於安然度過難關。歐振嶽道:“多虧李先生出謀出力,否則純陽莊難逃一劫。”
天賜卻無一絲喜sè,說道:“歐總管,你注意到沒有?何繡鳳今夜一直沒有露面,那兩個什麼樊護法田護法也沒有露面。”歐振嶽問道:“沒有露面又說明什麼?”天賜道:“依我的推斷,聞香教一定又有高手來援,自覺實力已經勝過莊主一行。何繡鳳傾全力去對方莊主,來純陽莊的只是偏師。如果莊主不幸失陷於敵,聞香教大隊人馬乘勢來攻,咱們這小小的純陽莊只怕無法保全。”
歐振嶽驚道:“這便如何是好?李先生,你快拿個主意。”天賜嘆道:“事到如今,我還能有什麼好主意。只有一決生死,聽憑天意了。”伸手摸向腰間,那十來枝穿雲箭他一直捨不得使用,沉甸甸似乎帶給他無窮的力量。胸中雄心再起,暗道:“到那時我要試一試神弓神箭的威力。”
歐振嶽道:“李先生,咱們到前莊去看看,也許莊主他們馬上就能返回。”兩人懷著一絲希望登上莊門,放眼遠眺。可是大路上空蕩蕩,不見半條人影。
天sè漸漸放亮,東方天際升起一輪紅rì,映照著遠山曠野,染上了一層殷紅的血sè。這一幅壯觀綺麗的畫卷,印入天賜眼簾,感覺卻唯有蒼涼。心中思cháo起伏,不可遏止。暗道:“我自步入江湖,舉目所見,除了血腥殺戮還是血腥殺戮。他們這樣你爭我奪,塗炭生靈,甚至不惜把自家的xìng命也陪進去,究竟是為了什麼?我無緣無故牽扯其中,為的又是什麼?”
忽然,天際處有幾個小黑點冉冉而來,越來越大,漸漸可以看清楚那是幾個人。隨後又有無數小黑點冒了出來,縱來跳去,攪成一團,似乎正在纏鬥。隱約有兵刃相交之聲,呼叫喝罵之聲傳來。眾莊丁大喜,叫道:“是莊主他們!莊主回來了!”大家久懸的心終於落下來。
那幾人轉瞬間便奔到莊前,其中一人正是赫連彪。只見他一身衣衫破爛不堪,全是火燒後的痕跡。左肩右臂各有一塊巴掌大的血漬,顯然受傷不輕。更可笑的是一部大鬍子被燒得稀稀落落,一臉的黑灰。包頭巾不知掉到何處去了,髮髻披散下來,也被燒去了大半。他身後的幾人一個是矮金剛方大逵,一個是蔡元綜的大兒子蔡尚文。還有兩名黃衣人甚是面生,想必是武林盟的黃衣劍士。這幾人也同樣灰頭土臉,狼狽萬狀。只有方大逵衣著還算整齊。
赫連彪一到莊下便大聲嚷道:“老歐,快開門!”眾莊丁急忙放下吊橋,迎幾人入莊。歐振嶽問道:“老弟,莊主呢?”赫連彪道:“莊主和曹大俠在後面抵擋追兵。”歐振嶽上下打量赫連彪這付慘相,問道:“你這是怎麼搞的?中了埋伏嗎?”赫連彪長嘆一聲,說道:“別提了。全讓李先生料中了,聞香教果然又來了援兵。設下圈套,等我們上鉤。滿天花雨藍俊卿來了,兄弟中了他的暗器,受了兩處傷。還有那玉笛郎君韓玉郎,不知何時加入了聞香教,這次也來了。”
歐振嶽倒吸一口涼氣。滿天花雨藍俊卿和玉笛郎君韓玉郎名列江南八仙,武功絕不在呂道玄之下。算上鐵面無情曹國樑賽純陽呂道玄芙蓉妖仙何繡鳳,八仙中有五位到場,真是神仙大聚會。照理說這是江湖上難道一見的好戲,歐振嶽卻沒有看戲的心情,問道:“老弟,聞香教雖有三名絕頂高手,咱們也有莊主曹大俠和司馬公子,足可以抵擋得住。為什麼敗得如此之慘?”
赫連彪道:“一開始的確如此。他們六個捉對廝殺,一時難分高下。咱們也與聞香教的護法壇主廝殺。咱們人手足,本來已經穩站上風。誰料想聞香教還藏著一位高手,隱身在一旁暗下毒手。”歐振嶽問道:“是哪一個?”赫連彪怒罵道:“是雷火神那狗雜種。”
歐振嶽驚道:“你說什麼?雷火神這老魔頭也來了?”天賜插言道:“雷火神是何許人?很難對付嗎?”歐振嶽道:“雷火神名列江南九怪,當然不易對付。九怪與八仙齊名,武功雖然略有不及,但每人都有一身鬼門道,比八仙更為難纏。雷火神善於使用火器,震天雷噴火筒堪稱武林一絕。”
赫連彪罵道:“這狗雜種好不要臉。咱們正在惡鬥,他卻隱身暗處,震天雷一顆顆扔過來。咱們猝不及防,被炸得好慘。兄弟我命大,僥倖逃了出來。”蔡尚文大哭道:“可憐我二弟,葬身火海,屍骨無存。”方大逵連忙勸解,也是滿面悽sè,老淚縱橫。
就在他們交談之時,又有許多人退進莊內。均是一些身著藍衣黃衣的佩劍漢子,還有神刀叟蔡元綜。斷後的呂道玄三人邊打邊走,也退到了莊門外。他們後面有三人緊追不捨。呂道玄的對手仍然是老冤家何繡鳳。呂道玄的狼狽相比赫連彪也強不了多少。手持一把jīng鋼劍,奮力抵擋何繡鳳的攻勢。可是他身受火傷,功力大打折扣,已經落在下風。曹國樑與司馬玉麒情形也不太妙。曹國樑的對手是一個矮胖子。年紀已經一大把,卻生了一張娃娃臉,白嫩嫩不見半根鬍鬚。身著一襲sè彩斑斕的寬袍,古怪滑稽。司馬玉麒的對手是一個俊逸的中年人。手擎一根碧玉短笛,白衫飄飄,瀟灑不群。不問可知,這兩人一定是滿天花雨藍俊卿與玉笛郎君韓玉郎。
天賜在人群中尋找,陡然發現少了一人。忙問道:“赫連總管,小姐呢?”赫連彪臉sè沉重,說道:“小姐讓聞香教擒去了。”天賜心涼半截,頓足道:“糟透了!這又是一個人質。”事到如今,埋怨也沒有用。天賜下令莊丁架起弓弩,準備迎敵。
大家都退入莊內,呂道玄三人不再與對手糾纏,奮力將對手殺退,乘機躍進莊門。何繡鳳等人緊追不捨,可莊牆上的利箭密集如雨,擋住去路。何繡鳳縱有通天之能,面臨呼嘯而至的箭雨也不敢稍有大意,叫道:“快退!”舞起丈餘長的紅絲帶,護住身體,轉身後退。利箭shè到她身後,彷彿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紛紛墜地。藍俊卿韓玉郎一個鼓動寬袍,一個揮舞玉笛,阻擋箭雨,隨何繡鳳後撤。一直退出數百步,弓箭的shè程已不可及。
何繡鳳四下張望,杏眼一瞪,喝道:“邱金明,你死到哪兒去了?快給我滾出來。”過不多時,從樹林中鑽出了三四十名黑衣漢子,相互攙扶著,大半身上掛彩。兩名漢子架著邱壇主,一瘸一拐走到何繡鳳面前,說道:“屬下邱金明拜見何令主。”
見到他這付慘相,何繡鳳氣就不打一處來,問道:“你帶來的人呢?廖壇主呢?”邱壇主悽然道:“令主,屬下罪該萬死。弟兄們大半都已戰死。廖壇主也中箭身亡。”何繡鳳大怒,罵道:“你這蠢豬,昨天你是怎麼向我誇口的?呂道玄傾巢而出,純陽莊十分空虛。你帶了一百多弟兄,竟然連一座小小的莊子也攻不下。真是無能之極,留著還有何用?”
邱壇主驚得面無人sè,再也顧不得腿上的傷痛,跪倒在地,哀叫道:“令主,屬下已經盡力了。弟兄們個個奮不顧身。可是人家早有防範,設下圈套等著咱們往裡鑽。”何繡鳳問道:“他們設下什麼圈套?”邱壇主指著樹林邊懸掛的一盞盞燈籠,說道:“令主請看,這就是他們的佈置。”
注目這些形態各異的燈籠,何繡鳳大惑不解,問道:“呂老鬼鬧的什麼玄虛?這些燈籠是幹什麼的?”邱壇主道:“他們掛上這些燈籠,將樹林照得通明,弟兄們根本無法隱身。”何繡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罵道:“你真是笨得無可救藥,不會把這些燈籠都打滅嗎?”邱壇主苦笑道:“當時屬下也這樣想,先打滅了幾盞燈籠,弟兄們便在那裡藏身。可是這正是人家的圈套,哪裡燈滅就向哪裡放箭,一shè一個準。咱們吃了大虧,死傷不少人。”
何繡鳳罵道:“好狡猾的呂老鬼。”正在這時,一個宏亮的聲音道:“呂老鬼如何狡猾?”只見大路上又馳來一行人。為首者是一個紅袍壯年人,虯髯若戟,面貌猙獰,正是雷火神尚君義。
何繡鳳立刻換上一付笑臉,說道:“大師兄,你不知這邱金明有多無能。”將邱壇主昨夜攻莊受挫之事講了一遍。尚君義聽罷面沉似水,指著邱壇主的鼻子怒斥道:“混蛋,你真能給咱聞香教露臉。”嚇得邱壇主體似篩糠。又向何繡鳳道:“師妹,我把神火隊調上去,把純陽莊燒個稀巴爛,把呂老鬼燒成烤豬。”
邱壇主叫道:“尚護教,萬萬不可。莊上有連珠弩,威力太強,無法靠近。還有一個姓李的小子,箭法神奇,就象長了眼睛。廖壇主被他一箭shè死,屬下也是讓他shè傷的。”尚君義道:“姓李的小子?老子從來沒聽說過。”邱壇主道:“何令主見過他。就是那救走呂小狗,又拗斷屬下鉤頭之人。”
何繡鳳道:“原來是這小輩。你既然中箭受傷,是怎麼逃回來的?”邱壇主囁嚅道:“是那姓李的手下留情。他下令莊丁停止放箭,讓弟兄們把屬下和受傷的弟兄抬回救治。”何繡鳳臉sè驟變,雙目殺機大盛。邱壇主嚇得渾身打戰,連忙道:“令主,這不是屬下的錯。屬下本想戰死沙場,以死抵罪。可那姓李的一定要弟兄們抬屬下回來,否則就不放弟兄們離去。屬下也沒有辦法。”
玉笛郎君韓玉郎道:“繡鳳,邱壇主身受重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看就算了吧!”聽他的語氣,兩人的關係非同尋常。滿天花雨藍俊卿細聲細氣道:“這姓李的小子倒會收買人心。師妹,邱壇主已經盡力了,咱們該找呂老鬼算帳。還有那個姓李的,我倒要見識見識他是何許人也。”
何繡鳳目光瞟向韓玉郎,媚態橫生,笑道:“既然二師兄和玉郎哥講情,就不再追究他失職之過。”向尚君義道:“大師兄,那兩個小賤人帶來沒有?”尚君義道:“當然帶來了。這是兩個活寶,不加利用豈不可惜。”何繡鳳格格笑道:“有這兩個小賤人在手,還怕他姓呂的姓蔡的不向本教低頭。只要他們兩人轉到咱們這邊來,曹國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這一回武林盟栽定了。”
尚君義藍俊卿放聲大笑,讚道:“師妹好心思,不愧為本教智囊。”這一行人中何繡鳳年齡最小,又是尚君義藍俊卿的師妹。可她卻是這一行人的首領。尚君義藍俊卿和新近入教的韓玉郎都是護教的身份。何繡鳳因為深得師父寵愛,執掌金龍令,在聞香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聞香教大隊人馬浩浩蕩蕩,開到莊門前百餘步。尚君義大叫道:“讓你們莊主出來答話。”垛口上呂道玄現出身形,向下罵道:“尚君義,你這無恥小人,只會暗算偷襲。有本領咱們一對一分個高下,勝不了你我就不姓呂。”
尚君義大笑道:“呂莊主,何必動這麼大的肝火。兩軍交戰,自然各展所能,豈能怪尚某心狠手辣。只要莊主能夠捐棄前嫌,與本教共進退,咱們之間的樑子就算揭過了。尚某多有得罪。莊主如果覺得不解恨,尚某願自縛雙手,交給莊主處置,任憑殺剮。”
呂道玄冷笑道:“尚兄的如意算盤打得很jīng明。只可惜呂某天生一副硬骨頭,決不向威脅低頭。尚兄的好意,恕呂某不敢領教。”尚君義大笑道:“好!呂兄傲骨錚錚,尚某佩服。咱們退而求其次。只要你答應一個條件,咱們聞香教與你純陽莊從此兩不相犯。”呂道玄心中微動。如果真能得到兩不相犯的許諾,條件倒可以考慮。問道:“什麼條件?”曹國樑聽呂道玄口風鬆動,暗自焦急。
尚君義大笑道:“我的條件簡單之極,呂兄一定辦得到。只要呂兄把這姓曹的和司馬小狗擒下,交給敝教。敝教從此決不踏入九江府半步。還有令嬡,咱們立刻釋放。”司馬玉麒大怒,叫罵道:“放你孃的臭狗屁。”他一時情急,口不擇言,全沒了先時的溫文爾雅。蔡元綜卻暗轉念頭,心道:“這主意的確不錯。我那丫頭也被聞香教擒去,雙方和解自然可以放回。說不定還可以返回湘南重建神刀門。只是曹國樑司馬玉麒武功高強,又有許多劍士相隨。最好讓呂莊主打開莊門,放聞香教高手進來,大家合力對付。”想到這裡,他轉首向呂道玄望去。
呂道玄不為所動,說道:“一派胡言!呂某光明磊落,豈能做這等忘恩負義,賣友求榮之事。”尚君義冷笑道:“呂道玄,尚某已經網開一面,可你一定要往絕路上走。這不是尚某逼你,是你逼尚某人。”向身後一招手。聞香教徒眾兩邊散開,閃出一條甬路。四名大漢抬著兩個人飛本而出,正是錦雯姑娘和蔡家姑娘。蔡姑娘衣衫被燒得千瘡百孔,露出粉臂**。錦雯姑娘衣衫還算完好,一頭秀髮卻被燒去了大半。
四名大漢將兩位姑娘扔在地上,手持明晃晃的鋼刀,架在她們頸後。兩位姑娘身子軟綿綿,動也不能動,似乎被閉住了**道。蔡姑娘目光中驚恐之sè畢露。錦雯姑娘昂然不懼,怒視著聞香教群賊。
尚君義大笑道:“呂道玄,蔡元綜,你們看清楚沒有?這兩個小丫頭如今落在本教手裡。尚某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她們的生死。何去何從,你們可要慎重考慮。”呂道玄怒容滿面,雙唇緊閉,一言不發。蔡元綜卻急得滿頭大汗,叫道:“孩子,你別害怕。”又向呂道玄道:“呂莊主,快救救她們。”
尚君義萬分得意,笑道:“呂莊主,考慮好沒有?尚某給你點時間,你儘可以權衡利害。”呂道玄臉sè冷峻,說道:“不必再權衡,呂某已經考慮過了。你可以殺了小女。想讓呂某低頭,萬萬不能。”蔡元綜驚道:“莊主,使不得。”莊前的蔡姑娘放聲大哭,叫道:“爹爹,快救我。”錦雯姑娘卻不哭泣,神sè一黯,瞑目待死。
何繡鳳格格嬌笑道:“呂莊主,你先彆著急。咱們不會輕易殺掉這兩個小丫頭,留著還有大用。”一指身後數百名教徒,說道:“呂莊主看見我這些弟兄沒有?他們可都是身強力壯的大男人,見到女人不要命。你看他們的眼神,正死死盯著這兩個小浪貨,心裡轉什麼念頭不用想也知道。呂莊主,你如果真的拒絕咱們的條件,我這群弟兄可就如意了。嘖嘖!這兩人小浪貨細皮嫩肉,看著讓人流口水。我這些弟兄豔福不淺。”
呂道玄神sè大變,叫道:“何繡鳳,你敢!”蔡元綜大為焦急,恨不能馬上跳下莊牆,向聞香教投降,換回女兒的xìng命。曹國樑司馬玉麒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真要讓聞香教當眾將兩位姑娘糟蹋了,他們的面子還往哪裡放?今後還有臉在江湖上混嗎?何繡鳳萬分得意,笑道:“你道我真的不敢嗎?現在我就讓你們大開眼界。”四名大漢聞令而動,就要扯兩女的衣衫。
天賜早已經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一步挎到垛口前,大喝道:“住手!”這一聲如半空響過的霹靂,四大漢驚然住手。邱壇主叫道:“他就是姓李的小子。”
何繡鳳上下打量天賜,目光中笑意盈盈,嬌聲道:“你就是純陽莊的西席先生李渙然嗎?果然生得一表人才。不知道武功如何?”天賜道:“你如果敢動兩位姑娘一根毫髮,我武功如何,你馬上就會知道。”何繡鳳笑道:“看你急成這樣,真叫人心疼。這兩個小丫頭是你什麼人?讓你如此關心。”
天賜冷冷道:“她們是我什麼人無關緊要。讓你的手下離她們遠點,你去把她們放了。”何繡鳳哂笑道:“把她們放了?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天賜傲然道:“就憑我手中的神弓利箭。”
何繡鳳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一個無名小輩放在心上,笑道:“傻小子,你不是在做夢吧?真是笑死人。你說你能shè到我?你試試看。”天賜冷笑道:“最好不要試。我神箭一出,什麼雷火神玉笛郎君滿天花雨,還有你這芙蓉妖仙,一個也別想逃生。”何繡鳳小嘴一撇,說道:“胡吹大氣。本仙子決不會放這兩個小丫頭。”
天賜從箭囊中抽出穿雲箭,搭上弓弦,喝道:“你當真不放?”蔡元綜急道:“李先生,shè不得啊!”呂道玄亦道:“李先生,不可鹵莽。”天賜卻不加理會,緩緩拉滿落rì弓。曹國樑心中暗自歡喜,只盼著事情越鬧越大。最好讓聞香教殺了呂錦雯,雙方從此結下不共戴天的深仇。這對武林盟大為有利。
何繡鳳雙手叉腰,做出一付不妨shèshè看的架式,說道:“把兩個小丫頭的手臂砍下來,看這姓李的有什麼伎倆?”兩名持刀大漢應聲而動,揮刀向兩女右臂砍去。蔡元綜驚得緊閉雙目,幾乎昏倒。呂道玄卻瞪大了眼睛,急出了一身冷汗。
天賜大喝一聲:“看箭!”兩枝穿雲箭脫弦飛出,快如閃電。大家均未能看清利箭的來路,那兩名大漢的咽喉同時被洞穿。箭勢不竭,又向前飛出數十步開外,shè入泥土,直沒至尾。那兩具屍體摔倒在地,鋼刀從兩女肩頭滑過,驚險到了極點。蔡姑娘嚇得雙眼緊閉,尖聲大叫起來。錦雯姑娘卻圓睜一雙秀目,驚喜萬分,高聲叫道:“李大哥,好箭法!再來兩箭。”
莊牆上歡聲雷動。大家無不驚喜非常,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司馬玉麒暗生妒意。莊外的聞香教群賊也驚得目瞪口呆,一縷寒意從腳下升上來。這兩箭竟有如此威力,雖然相距百餘丈,仍然勁道十足,來勢之疾令人無法閃避。
偏偏有人不信邪。雷火神尚君義大叫道:“好小子,竟敢如此猖狂。”一指身邊的幾名教徒,說道:“你們幾個,去把兩個小丫頭宰了。”那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前,只管口中稱是,腳下卻紋絲不動。尚君義大怒,罵道:“膽小鬼,沒出息。你們不敢上,老子親自動手。”拉出背上金光閃閃的大環刀,縱身而上。
天賜大喝道:“尚君義,你找死嗎?”一枝穿雲箭又離弦而出。這一箭去勢更疾,直奔尚君義手中金刀。只聽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尚君義沒能做出任何反應,只覺手中劇震,金刀被利箭shè個透穿,留下一個指頭大小的圓洞。
尚君義抬起金刀一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腳下立刻停止,再也不敢逞能。這把大環刀乃jīng鋼鑄成,尋常刀劍,碰上就斷,卻被來箭shè穿。這一箭來勢奇疾,犀利無匹,縱有通天之技也萬萬抵擋不住。何繡鳳藍俊卿韓玉郎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均想:“此箭是何物所制,竟能洞穿金鐵。這姓李的有如此神弓神箭,若不盡早除去,實為本教心腹大患。”
天賜又搭上一枝穿雲箭,喝道:“哪個再敢妄動,休怪李某箭下絕情。”聞香教群賊雙足就象生了根,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天賜誤解,一箭shè來,那可大事不妙了。
何繡鳳強做笑臉,說道:“李兄弟,好箭法!真讓姐姐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她硬的不行來軟的,姐姐兄弟也叫了出來,不知羞恥為何物。天賜冷冷道:“仙子過譽。李某武功低微,與仙子相差甚遠,不值一談。”何繡鳳嬌笑道:“李兄弟何必過謙。你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武功,留在這小小的純陽莊不覺得屈才嗎?李兄弟如果是聰明人,就聽姐姐一句良言。在這裡做一個西席先生,一輩子也混不出頭。大丈夫當有天下之志,五湖四海,任我翱翔。李兄弟如果想另謀高就,何不加盟本教,姐姐一定代為引薦。咱們教主求賢若渴,兄弟若能屈就,本教竭誠歡迎。也許咱們教主一高興,收你做個弟子,一步登天。這可是前生修來的福分。”
天賜笑道:“李某早有師父,勝過龍虎天師千倍萬倍。這福分仙子還是留著自家享用吧!”話中帶刺,何繡鳳如何聽不出。麵皮微紅,卻依舊笑靨如花,說道:“兄弟的師父是哪一位武林高人?”天賜笑道:“至聖先師孔聖人。這來頭大吧?比龍虎天師如何?”
何繡鳳啐了一口,佯嗔道:“李兄弟,姐姐可是與你說正經事。”天賜道:“李某說的也是正經事。我本是讀書人,尊的是儒家鼻祖,有何不對?我們讀書人不自恃武功,也不施yīn謀詭計。只憑一身浩然正氣,便足以行走天下。這門學問龍虎天師他懂嗎?”何繡鳳道:“你以神兵利器相威脅,難道也是出於孔聖人的傳授?”天賜道:“仙子不要強詞奪理。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這也是先人的教誨。我請仙子為呂姑娘解開**道,仙子何故拖延。莫不是以為李某神箭不利嗎?”
何繡鳳也不生氣,笑道:“我說李兄弟,你為什麼對呂家這醜丫頭如此關心,是不是看上她了?你可真沒眼光。這丫頭生得難看,又不解風情,怎能侍奉君子。你看我這三個女弟子如何?是不是比這黃毛丫頭強多了?兄弟如果有意,任你挑選。就是三個都要也行。”何繡鳳身後正立著三名年輕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媚態百出,倒也真有幾分姿sè。聽到何繡鳳之言,三女一齊搔首弄姿,做出許多不堪入目的情態。
天賜幾yù作嘔,暗道:“這妖婦怎麼如此下作,渾沒有半點高人風範。居然連美人計也用上了,把我李天賜當成了什麼人?”驀然心中一驚。何繡鳳難道是在拖延時間,她有什麼圖謀?
方大逵似乎也等得有些不耐煩,走到天賜身後,說道:“李先生,別聽她胡言亂言。快讓她放了呂小姐和蔡家侄女,趕他們走路。”天賜暗道:“這還用你說。”正待答話。倏地方大逵舉起右掌,猛擊在天賜後背上,大叫道:“你死吧!”
天賜向前一個踉蹌,若不是有箭垛擋住,幾乎就掉下莊牆。莊牆上的人全都驚呆了,心想這方大逵莫不是發瘋了,怎麼打起自家人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歐振嶽。他大叫道:“jiān細!原來你就是jiān細!”縱身撲上去,揮爪猛擊。方大逵只得放棄對天賜再下毒手的打算,回身迎戰。
何繡鳳喜上眉梢,叫道:“姓李的,你終究逃不出本仙子的手掌心。”那方大逵何等功力。這一掌重重擊在後背上,鋼鐵也打得粉碎,何況是血肉之軀,必死無疑。這李渙然一死,聞香教還有什麼顧忌。錦雯姑娘急得大哭道:“李大哥,你還好嗎?”語聲哽咽。她被聞香教所擒,受盡苦楚也沒有哭。如今卻淚流滿面。
只聽天賜大笑道:“何繡鳳,你高興得太早。李某還沒有死。”何繡鳳大驚失sè。只見天賜依舊安然無恙,威風凜凜立於牆頭。話音中氣十足,不見半點受傷的樣子。錦雯姑娘轉悲為喜,臉上淚痕未乾,卻綻開了如花笑靨。叫道:“李大哥,你沒有受傷?”天賜笑道:“方老賊這一掌只能拍蚊子,我怎麼會受傷?”
方大逵這一掌當然不是隻能拍蚊子。天賜為何沒有受傷,莊牆上的人均大惑不解。這功夫卻沒心思細想,大家一擁而上將方大逵團團圍住,拔出刀劍,怒目相向。赫連彪叫罵道:“老雜種,原來是你在搗鬼。”掄起一對開山斧,狂砍亂劈。呂道玄曹國樑自恃身份,武林盟眾劍士沒有曹國樑的命令,都不出手。
蔡元綜乍遇此變,一時慌了手腳。指著方大逵,又急又怒,渾身亂抖。說道:“二弟,你果真投靠了聞香教?你害得神刀門冰消瓦解,害得愚兄淪落江湖,害得你侄兒命喪敵手,現在連三丫頭也不放過。你還算是人嗎?你對得起愚兄幾十年相待之情嗎?”
見呂道玄曹國樑都無出手之意,方大逵心神大定。他對付歐振嶽赫連彪遊刃有餘,穩佔上風。一步步退到莊牆邊,口中說道:“蔡元綜,你捫心自問,究竟誰對不起誰?你神刀門的赫赫威名是誰幫你掙來的?就憑你那兩下子,根本就不配在武林立足。幾十年來方某一直以小弟自居,為你蔡家賣命流血,可你給過我什麼?你家大業大,子孫滿堂。可我方大逵有什麼?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奴才。沒有家,沒有親人。用得著時我是你的好兄弟,用不著時還不如一條狗。這些話我在心裡悶了幾十年,今rì方一吐為快。從今天起咱們各走各的路,方某再不做你蔡家的奴才。”
蔡元綜臉sè鐵青,顫顫說道:“好,好!方大逵,你走!你不做我蔡家的奴才,去做聞香教的奴才吧!蔡某不能給你的,聞香教會給你的。”方大逵傲然道:“不錯,方某就是做聞香教的奴才,也勝過你蔡元綜百倍。你那些門人弟子早就不服你這老鬼了。方某一句話,就全投了過來。你想不到吧?聞香教新近成立了神刀壇,方某便是壇主兼總壇護法。你如果在江湖上混不下去,想返回神刀壇,方某願意收留。你那兩招狗屁刀法,正好用來劈柴生火。”
蔡元綜氣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手握刀柄,拿不定主意是否上前協助歐振嶽赫連彪。方大逵力敵二人,輕鬆自如。猛擊兩掌逼退對手,叫道:“諸位,失陪了。”翻身躍下莊牆。赫連彪一斧劈空,擊在莊牆上,石屑紛飛,火星亂迸。氣得他焦須暴豎,破口大罵。
歐振嶽叫道:“李先生,shè死他,別讓他逃了。”天賜微微一笑,說道:“這等無恥小人,不值得我浪費神箭。要取他xìng命,一句話足矣。”方大逵方才一掌打他不死,大家已有莫測高深之感。聽他這一說,不免暗暗稱奇。司馬玉麒卻大為不服,咕噥道:“胡吹大氣。”
天賜向莊下叫道:“何繡鳳,你的如意算盤落空了。現在應該放人了。”何繡鳳又是氣又是懼,切齒道:“姓李的,算你厲害。可你不要得意忘形,得罪咱聞香教,今後在江湖上你將寸步難行。你縱有天大的本領,最終也難逃一死。”天賜大笑道:“以後如何李某並未放在心上。倒是你這芙蓉妖仙,如果還羅嗦個沒完,現在就難逃一死。”
何繡鳳無奈只得放人,為兩位姑娘解開**道。錦雯姑娘站起身,拍落衣上的灰土,與蔡姑娘並肩返回莊中。父女相見,兩位姑娘免不了要大哭一場。天賜十分滿意,叫道:“何繡鳳,你果然是個痛快人。現在你可以帶人離去了。”
何繡鳳目光yīn沉,注視著天賜,說道:“姓李的,我給你一句忠告。今天的過節不會就此了結,聞香教還會再來。到那時純陽莊玉石俱焚,你也難以倖免。神弓神箭不足為憑。”說罷轉身yù走。天賜道:“且慢!臨去之前,李某也有一句忠告。”何繡鳳停住腳步,說道:“有話就快講,本仙子不耐久候。”天賜道:“矮金剛方大逵天xìng涼薄,見利忘義。今天他能背叛蔡門主,來rì一樣也能背叛何仙子。人的**是無法滿足的,聞香教的功名利祿子女玉帛也不足為憑。”
何繡鳳心中一動,目光落在方大逵身上,鋒利如刀。方大逵冷汗涔涔,兩腿發軟,說道:“令主別聽這小子胡說八道。聞香教與神刀門豈能相提並論。屬下對本教一片赤誠,決不敢懷有二心。”何繡鳳笑吟吟道:“方壇主,我還能不信不過你嗎?我有件事問你。你送來消息說這個李渙然論武功不過是三流腳sè,為什麼一掌打他不死?你這一掌用了幾成功力?”
方大逵一臉的困惑之sè,遲疑道:“姓李的武功的確不高。邱壇主曾與他交過手,應該清楚。我打他的一掌也用足了十成功力。可是打到他背上,就象擊中了一塊鐵板,震得我手腕生痛。”方大逵萬萬沒有想到,他擊中的恰恰是一塊鐵板。這塊鐵板打造得十分jīng巧,罩上外衣,外表卻看不出徵兆,將許多行家都瞞過了。
何繡鳳心中盤算,能讓後背硬得象鐵板,這是什麼功夫?是金鐘罩還是鐵布衫?這兩種功夫練下來,外表都有明顯的特徵。金鐘罩練後毛髮脫落,滿面油光。鐵布衫練後皮膚粗黑,聲音沙啞。看上去都不太象。難道他練成了佛門神功金剛不壞身?他小小年紀,似乎也不可能。何繡鳳百思不得其解。疑惑之餘,不免對天賜大起戒心,不敢再稍存輕視之念。
轉念一想,純陽莊上有這樣一位高手,而方大逵事先毫無察覺,沒有提供任何消息,這jiān細做得可謂窩囊之極。聞香教今天大敗而回,這個罪責誰來承擔?本來邱壇主很合適,無奈已經答應放過他,不能食言。現在只剩下這方大逵。那姓李的說的不錯,今天他能背叛蔡老鬼,來rì就能背叛聞香教。與其留著一個禍胎,不如現在就把他料理了,也算一舉兩得。
何繡鳳越想越覺有理,笑盈盈望著方大逵,說道:“方壇主,你今天的功勞不小啊!”方大逵受寵若驚,居然沒有悟出話中深意,諂笑道:“屬下不敢居功。這全是令主料敵如神,調度得法。”何繡鳳笑道:“你說本教今天出師不利,是因為我料敵如神,調度得法?”方大逵大驚失sè,忙道:“令主,屬下不是這意思。屬下是,是……。”情急之下,一時想不到如何解釋。
何繡鳳臉sè忽然一沉,向尚君義道:“如果有人謊報軍情,致使教中兄弟傷亡慘重。依著教規,該當如何發落?”尚君義人老成jīng,早就摸透了師妹的心思,冷冷道:“該當凌遲處死。”
死字一出口,方大逵驚得魂飛天外,叫道:“何令主,尚護教,你們不能過河拆橋。屬下冒死到純陽莊臥底,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屬下已經盡心竭力,這次失利罪不在屬下。”何繡鳳冷笑道:“你還要強辯。罪不在你,難道在我不成?你已經盡心竭力,為何本教傷損了許多弟兄?不殺你對不起這些弟兄。”聞香教眾教徒雖算不上正人君子,對方大逵見利忘義的無恥行徑也十分鄙視,均暗暗稱快。方大逵武功不弱,但自忖不是何繡鳳等人的對手,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氣,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哀叫道:“屬下罪該萬死,求令主開恩。”何繡鳳毫不動容,擠出一聲yīn森的冷哼。尚君義心領神會,揮起鐵掌,重重擊在方大逵的天靈蓋上。方大逵頭骨碎裂,當即身死。
聞香教群賊抬著傷者與屍體,垂頭喪氣地退走了。莊前只餘下方大逵的屍體,孤零零臥在寒風之中。他為一己私yù,不惜背叛結義兄長,做下傷天害理之事。到頭來一無所得,反落得暴屍荒野,權勢名位皆化為一場chūn夢。
莊牆上鴉雀無聲。大家目睹這jīng彩絕倫的一幕,無不感慨萬千,久久無語。蔡元綜臉sè蒼白,兩眼無神,彷彿驟然蒼老了許多。一雙兒女攙扶著他,也同樣神sè黯然。呂道玄又羞又愧。他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縱橫大江南北,何曾受過如此挫折。想到昨rì誇下海口,不把聞香教放在眼中,將李先生的勸告當成耳旁風,結果大敗而歸。最後反要李先生解脫他的一場危難,這讓他無地自容。轉念一想,呂道玄不禁陡生疑念。這李先生究竟是什麼來歷?他身懷絕技,卻偏要在純陽莊做個西席先生,莫不是有什麼不規之圖?再看看女兒錦雯,拉著天賜的手臂問長問短,目光中的殷殷之意表露無遺。呂道玄不由得暗暗皺眉,心中暗打主意。
曹國樑心裡也在亂轉念頭。這李渙然若不能收歸己用,必當及早除去。讓他留在純陽莊,呂道玄如虎添翼,對武林盟未必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