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泰”、“吉祥”、“六合”是揚洲城內有名的三大賭莊。
通泰賭莊位於東街,只設有樓座賭室,佈置高雅氣派,是官場人員經常出沒的地方。
吉祥賭莊位於南街,設有地賭場和樓座賭室,地痞、流氓、賈商、豪客都在這裏出入,是個龍蛇混雜的場所。
六合賭莊位於西街,低矮的平房,陰間潮的地廳裏擺着十幾張賭桌,牆角里站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是市井小民和無賴們尋歡作樂的場地。
丁不一嫌通泰賭莊太清靜,官場的人太小,嫌六合賭莊太下賤,太烏煙瘴氣,有失自己的身份,於是,他經常去的是吉祥賭莊。
吉祥,好悦耳動聽的吉利的名字。
碧空明淨,陽光燦爛,好兆頭!
丁不一興致勃勃地踏上了南街街口。
“丁一爺!”街口傳來一聲喜悦的歡叫。
丁不一扭頭看去。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着錦衣褂,外罩繡花長袍,袍角拖到地上,頭戴珠帽,一紹散發,清秀的臉上一雙晶亮亮眸子閃着帶有幾分稚氣的異彩,微翹的鼻裏垂接着兩條“粉龍”。
丁不一咧嘴一笑“這!少年便是他的江湖好友小乞丐餘小二!”
丁不一笑着,大步走到餘小二身前,黠謔直笑道:“餘小二,今日好精神!”
餘小二抿起小嘴涎臉笑道:“託丁爺的福,今日中彩了。”話音一頓,“哎,這幾天怎麼不來,敢莫是把小兄弟給忘啦?”
“哪裏話!”丁不一正色道:“本爺這幾天正在練一種曠世神功,沒功夫出來。”
“哦。”餘小二粉龍“嗤”地往鼻孔裏一縮,瞪圓了一雙亮眼“什麼神功?快説給小兄弟聽聽。”
丁不一隨口道:“降龍伏虎擒豹功”。
“哦。”餘小二被神功的威風的名字嚇住了:“乖乖!真是曠世神……功。”
丁不一得意地道:“本爺從不練那種三腳貓的功夫,丟人現眼,要練就要練蓋世的絕頂的天下無敵的神功!”
“丁一爺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丁一爺。”
餘小二的眼睛綻成月芽兒,笑眯眯的,粉龍又流出了出來。
“哎,賭樓的情況怎樣?”丁不一話轉到了正題上。
“哈!”餘小二拍掌道:“這幾日場上來了三隻關東肥羊,就等着咱們去宰。”
“真的?”丁不一的眉毛一揚。
餘小二翹起嘴唇,將小指頭指着胯襠:“騙你是這個。”
丁不一滿臉異樣光彩,嘴唇一呶,興奮地説:“走!”
好幾天沒上賭樓,丁不一早巳手癢能耐,此時不禁賭興大發!
餘小二大步跨進吉祥賭場。
“哎!”兩個賭場保丁攔着了餘小二:“賭場重地,乞丐免入。”
“哼!狗眼看人低。”餘小二昂起頭,抖抖身上的錦衣長袍:“也不瞧瞧小爺今日是什麼打扮?”
“哈!”保丁瞪眼道:“就瞧你這身打扮?本爺已經上過三回當了,再不會上第四回當,你要是能從身上掏出一分銀子,本爺不僅讓你上樓,還白待你一壺龍井香茶。”
“此話當真。”餘小二眯眼道。
“當然當真。”保丁唬起了臉。
另一保丁也湊趣地道:“小乞丐,你若能掏出一分銀子後,再掏出一分銀子,我就讓你上樓廳雅室,還自送你一盤四色乾果。”
“呀,真是太好了!”餘小二拍掌直笑。
“不過。”兩保丁沉下臉:“你若掏不出銀子,就得從咱倆的襠下鑽過。”
“哈哈……”圍觀的看熱鬧的賭客頓時發出了陣大笑:“鑽胯襠,好……主意。”
“一言為定”。餘小二毫不在意地抖抖衣袖,“我就要掏銀子了。”
保丁瞪眼道:“小滑頭,少耍花樣!快掏啊,快掏。”
餘小二摸過衣袖,又撩起長袍,露出長擋胯褲,彎着腰將手伸進了褲頭裏。
從人哈哈大笑,難道小乞丐將銀子藏在那個地方了?
“臭小子!你敢戲弄咱們?”兩個保丁厲聲發喊,“沒銀子就鑽褲襠!”
“有……馬上就……有啦。”餘小二漲紅着臉,象個蝦公似的彎着腰,手在褲襠裏掏着,腳又時不時地踏那拖垂在地上的長袍,那模樣實在是滑稽可笑。
眾人越發大笑,眼淚都流出來了。
餘小二一個趔趄,身子撞在保丁的身上,險些栽倒。
保丁狠狠地將餘小二一推:“快掏銀子出來!”
“這……不掏……掏出來嗎?”餘小二緩緩地從褲頭裏抽出手,然後伸直腰,將一錠銀子交給另一個保丁,“賞給你。”
那保丁先是一怔,隨後捏緊了手中的銀子,扭頭對樓口高聲道:“樓上一位,龍井茶一壺,記保丁陸寶的帳。”
“小乞丐今日真有銀子?”
“小滑頭將銀子藏在褲襠裏,真絕啊?”
眾人夠笑聲中,議論紛紛。
餘小二又將手再伸進褲頭。
那捏着銀子的保丁道:“你還能掏啊?”
餘小二眯起眼笑道:“當然能,在這地方上放的銀子,要多少能掏多少。”説着,腳踏着了袍邊,又一頭撞在了捏着銀子的保丁身上。
眾人鬨堂大笑,笑聲蓋過了地廳賭場的吆喝聲。
笑聲中,餘小二又奇蹟般地從褲襠裏掏出一把碎銀子遞給陸寶。“賞給你。”
陸寶立即扭頭扯長嗓門道:“雅室一位,四色乾果一盤,記保丁胡湯的帳。”話音中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
在報號聲中,餘小二用手背抹去消出的鼻孔裏的粉龍,抖抖衣袍,十分瀟灑地走向樓梯口。
保丁陸寶和胡湯同時舉起手中的銀子,臉上幾分得意之色,今日雖説是賭輸了,但銀子是賺到了手,高興之餘,兩人卻又有一絲困惑:“小乞丐今日怎的這麼大方?”
突然,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尖叫:“你的銀子是我的!”
剛剛散開的看熱鬧的賭客,一齊掉轉頭來,看着這兩位保丁。
陸寶和胡湯同時接過對方的銀子,再摸摸腰囊,咬牙道:“這小乞丐竟敢偷咱們的銀子?”
餘小二從褲襠裏掏出的,是陸定和胡湯腰囊裏的銀子!
難怪小乞丐今日如此大方。
眾人又是一陣會心的大笑。
吉祥賭莊的兩位保丁,今日的跟頭可栽得不小。
陸定和胡湯同時一喝,轉身撲向樓梯口。
“慢!”一聲輕喝。“刷!”一把摺扇抖開。
“慢!”一陣沁人心脾的桃花清香飄過賭廳,一陣令人迷醉的暖風拂過臉面。
丁不一跨入賭廳,神姿風采,出在陸寶和胡湯身旁。
“丁一爺。”陸寶和胡湯趕緊垂頭施禮:“您大爺來了?”
眾賭客一齊烘手道:“丁一爺,多日不見。”
丁不一面含微笑:“刷”地收好摺扇,抱扇微微一笑,算是回了禮,手一抖,兩錠足有五兩的銀子滾落到陸寶和胡湯的手中。
陸寶和胡湯立即扯長脖子,喊的震天價地發響:“桃花園少主丁一爺駕到——”
丁不一微開摺扇,一步一擺地,緩緩地走向樓梯口,神態儀容,高傲瀟灑已極。
地廳的賭客知道,丁不一一到,樓上的,賭廳必將有一場豪賭。
樓座雅室,賭戰正酣。
餘小二和丁不一被樓上的保丁引進雅室。
所謂雅室,實際上就是一間裝飾得較為華麗的小房間,一張桌面光滑得如同鏡面的賭桌,桌旁擺着靠椅,每兩張靠椅間擱着張茶几,茶几上沏着香茶和賭客要的果點。
七、八個賭客對面而從,正在賭骰。
餘小二一聲尖叫:“桃花園丁一爺到!”
賭客扭頭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骰子,朝丁不一拱手道:“丁一爺,您來得正好。”
丁不一眯眼瞧着三個還凝身在和靠椅中未動的漢子,道:
“陶公,有人欺辱你了!”
賭客中一位年過五旬,滿頭白髮的老頭答道:“這三位關東漢子好手法,三天已贏了咱們三十多萬兩銀票了。”
“哦。”丁不一微微一笑,踏步走向賭桌。
賭客們紛紛起身挪協座位,騰出與三個關東漢子對面的賭椅。
“丁一爺請!”餘小二伺候丁不一落座後,在他身旁坐下。
丁不一眯眼打量着對面的三個對手。
左邊的一個,是個彪形大漢,虎背熊腰,方面大耳,一對突眼,臉相有幾分獰惡。
中間一個,是個面色微白的中年人,瘦高個,狹長的臉上一青虛的鬍子,尖削挺直的鼻樑,深陷的眼眶透着冷厲。
右邊的一個,是個矮漢子,長相猥瑣,渾身很髒,令人噁心。
丁不一眼底精光一閃,身子微微往後一仰道:“如果以下沒有猜錯,三位可是關東賭神胡龍,錢虎,鍾豹?”
居中座位上龍眨眨眼道:“沒錯。閣下就是楊州桃花園花花公子丁不一?”
丁不一笑道:“想不到丁某花花公子這個名號,居然在關東也如此響亮。”
胡龍邪邪的一笑:“關東是出豪傑的地方,花花公子這種名號是不屑一顧的,在揚州賭場、妓院,咱們才得知閣下的名號的。”
餘小二小眼一翻就等待發作,丁不一手中的摺扇一擺阻住餘小二,仍是笑道:“在下還有一個綽號,三位想必是不知道的了?”
胡龍凝住目光道:“請賜教。”
丁不一手中的摺扇一橫,盯着胡龍道:“在下人稱“賭神”。”
錢虎臉色倏變,暴眼精芒進射。
鍾豹從椅中彈身躍起,跳到了椅墊上。
胡龍擺手阻住二人,冷聲道:“鎮賭神?咱們兄弟賭神,打遍天下賭場從未遇到過對手,此次到揚州,打聽到閣下是揚州第一賭場高手,特在此等待多日了。”
未等丁不一答話,鍾豹接口道:“我們還以為你怯陣,不敢來了呢。”
“屁話!”餘小二瞪眼道:“丁爺豈會怯陣?他這幾日沒來賭場,是在練一種蓋世武功,叫……哦,叫降龍伏虎擒豹功!”
“媽的!”錢虎再也按捺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賭碗、賭骰蹦的很高。
“你媽還沒出生呢!”餘小二不甘示弱,回敬一句,也一巴掌拍在桌了,但隨即捂着手哇哇大叫起來。
錢虎霍地站起,袖口一紮,擺出了動手的架式。
陶公等賭客紛紛站起離座,唯恐吃冷拳頭。
丁不一極有風度的將手中摺扇往桌面上一按:“你們是想賭,還是想打架?”
“坐下!”胡龍厲聲喝住錢虎、鍾豹,然後緩聲道:“咱們來此自然是想在賭桌上與丁公子決一雌雄。”
“好極了。”丁不一拍拍手:“保丁,換骰子來!”
一個保丁應聲而人,手中捧着一隻桃花木盤,盤內放着兩隻精緻的骰盒。
保丁將兩隻骰盒分別放到了不一和胡龍面前,然後垂手退下。
這是一間分出來任賭客自行行賭的賭室,只要不動手打架砸場子,賭場主決不會出面干涉。
胡龍打開骰盒,盒裏紅絨墊布上擺着九顆製作精美的象牙賭般。他手在桌上一拍。九顆骰子依次從盒內蹦出,彈入空中。
胡龍笑着伸出右手掌,骰子在空中呈一條直線墜入掌心,發出悦耳的碰撞聲。
“好骰子!”胡龍笑道,銀子從他握成拳形的手中一顆顆回到盒內。
陶公等賭客看的呆了,張大的嘴半天合不攏來。
丁不一抿着嘴在品茶,臉上接着一絲鄙夷不屑的冷笑。
餘小二翹起老高的嘴,高翹的嘴唇上架着兩道粉龍,那神氣根本沒把對手放在眼裏。
“請丁公子驗骰。”胡龍輕輕地將骰子推到桌中央,口氣十分恭維。
胡龍號稱賭神,並非浪得虛名之輩,是有心要探聽一下對手的虛實。
丁不一抓起骰盒,手腕一抖,九顆骰子同時飛向空中。骰在空中翻了幾個筋斗,然後從不同的高度依次落下。
丁不一抄過摺扇,用扇杆對着落下的骰子輕輕一磕,“咚咚咚……”一連九磕。“好骰子!”一連九磕,九顆骰子空中咬叉穿舞。
“當!噹噹……”九顆骰子落入扇面上賭碗中,鏘然有聲。
“刷!”丁不一抄起摺扇一抖,扇面倏合,賭骰倏忽不見,摺扇一連三旋,猛地朝骰盒一指,九顆銀子從扇內射入骰盒裏。
陶公等賭家爆出一陣喝彩聲。
胡龍、錢虎、鍾豹三人微微一怔。這小子手法有邪門,可不能掉以輕心!
丁不一將摺扇斜扇斜橫胸前,面含微笑,神情得意極。
論真功夫,丁不一充其量不過是一個二、三流的角色,但若論這些歪門邪道的小技,丁不一卻是個出類拔萃的頂尖人物。
魔花令主的傳令人説得不錯,丁不一稟賦極佳,極有悟性,只可惜沒用上正道“請!”丁不一和胡龍各自將對方驗過的骰盒拿至胸前。
“請丁公子劃下賭道。”胡龍以靜制動,企圖後發制人。
丁不一尚未答話,餘小工道:“丁一爺,殺雞焉能用宰牛刀,讓小弟先來宰了這三個龍虎豹。”
“臭小子!”錢虎、鍾豹雙雙躍起,吼道:“好,咱們就先決一個勝負。”
“丁公子,就讓他們和先玩玩怎麼樣?”胡龍眯起眼,扯動着嘴角道。
他這位賭場上的老手,一想借機會看看對方的身手,二是想讓兩兄弟先勝一陣,也好給高傲的丁一爺一個下馬威。
丁不一淺淺一笑:“行啊。”
他的心思和胡龍又何嘗不是一樣?先殺對方一個鬼哭神嚎。
“臭小子,”錢虎伸出粗大的手邊抓向骰盒,邊嚷道:“劃個道兒來。”
“哎,慢!慢”餘小二舉起手,做了個瀟灑的暫停的動作。
“怎麼樣?”錢虎瞪圓了突眼。
“憑你們兩個,用不着劃道兒,也不配用丁一爺的用的象牙賭骰。”餘小二説着,抓起擱在一旁的骰碗裏的三粒銀子:“咱們就來個賭大小。”
“賭大小?”錢虎突眼兇光灼灼。“就這麼簡單的賭法,看不起我虎爺?”
“哼!”餘小二小鼻孔一縮:“小爺就知道你是沒上過正賭堂的人,難道賭師爺沒教過你,賭大小是賭技中基本功麼?就象武功的蹲馬樁十錦段,偷功中的抓遊鮮叉豆腐一樣,全都是基本功。不練好這些基本功,怎能當賭手當小偷?因此,小爺要與你比的是真功夫,貨真價實的地道的真功夫!”
錢虎被餘小二這一大篇蒙人的話給怔住了,竟傻住了眼。
“不敢麼?”餘小二挑釁似地歪起了頭。
錢虎被激怒了:“屁話!有什麼不敢?咱們就賭大小。”
“好。”餘小二推出骰碗,“我先做莊。”
“慢!”鍾豹突然發話。
餘小二揩揩鼻子道:“你倆一齊押也行,但不能一個押大,一個押小,否則,小爺拿你的銀子賠他,拿他的銀子賠你,賠來賠去,小爺就沒有賺頭了。”
鍾豹抓過自己身旁骰碗中的銀子,往桌中央一放:“用這付骰子。”
“唷!想不到你人也矮心眼也細。”餘小二瞪起了眼道:“你怕小爺這付骰子有詐?好,小爺就用這付骰子。”
餘小二將手中骰投放骰碗,伸出雙手在桌面上一錯一疊一抄,已將鍾豹遞上的三粒骰抄在手裏。
“擲啦。”餘小二一聲尖叫,三粒銀子出手象陀螺般在桌面上旋轉。
“賭賭賭!”骰於在骰碗裏還在轉動的骰子上。
“下注,下注呀!”餘小二朝着錢虎大聲喊叫。
錢虎猶豫片刻,掏出一張銀票按在桌上:“我押小。”
餘小二斜瞟了銀票一眼:“怎麼就這一點點?”
錢虎歪頭道:“一千兩銀票還少?”
餘小二搖搖頭,輕嘆口氣道:“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傻漢,咱丁一爺最小的賭注也是一萬兩。”
“媽的!”錢虎努目道:“別激老子,一萬兩就一萬兩。”説着,又掏出一疊銀票放在桌面上。
“開啦——”餘小二在扯着嗓門的叫聲中,緩緩地開了骰碗。
“哈!四、五、六,大!我贏啦!”
胡龍沒動,臉上靜如止水。
丁不一微仰上身,面含微笑。
“再來,再來”錢虎拍桌怪叫道。
“小爺就怕你怯陣不來。”餘小二正正經經地捲起衣袖,又抓起了骰子“看好啦。”骰子應聲擲出。
錢虎凝住突眼,豎起了兩隻大耳朵。
“吠!”餘小二綻出一聲厲喝,骰碗罩住了旋轉的骰子。
“下注!”餘小二手按骰碗底,揚起頭,神態儼然。
這一次,錢虎沒有猶豫:“哈!麼、二、三,臭小!”
錢虎傻了眼。這是怎麼回事?憑他的骰上的功夫和賭場上的經驗,賭股點大小,雖不能説百次百中,但也是十不離九,今日怎麼連栽了兩次跟頭?
“再來!”錢虎賭興大發。
一連五殿,錢虎押大,骰就是小,錢虎押小,骰就是大。
五萬兩銀票壓倒了餘小二的骰碗下。
胡龍仍沒有動,臉上拉起了數道刻痕。
丁不一在笑,笑出了聲。
陶公等賭空看直了眼。
錢虎還要再賭,鍾豹伸直了身子:“讓我來。”説着,伸手抓過桌上的骰碗,骰子,“這回我做莊。”
鍾豹未待餘小二答話,手指一彈,三粒骰子對角立起在桌面上旋轉,一碗罩上,嘴裏就發出“嘶嘶”的吹氣聲。
片刻,骰停,聲靜。
“我押……”餘小二正準備下注。
“慢。”鍾豹弓起身道:“我説我擲的這一般是三個六,十八點兼一色通殺,你信不信?”
餘小二想了想道:“我不信。”
鍾豹沉着臉道:“你敢不敢反賭一注?”
餘小二目光一亮:“怎麼個賭注?”
鍾豹沉聲道:“如果三個六,你賠我五萬兩銀票,若不是,我賠你五萬。”
餘小二搖搖頭:“這太便宜你了。”
鍾豹正色道:“這是公平的賭博。”
餘小二歪起頭:“如果是個麼小三呢?”
鍾豹冷然一哼:“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個臭小三,我賠你五十萬兩銀子。”
“只怕你拿不出這許多銀票來。”
“五十萬兩還難不倒咱們。”胡龍接口説話,同時從懷中掏出五張十萬兩一張的銀票遞給餘小二:“你先驗過銀票。”
“不……不用啦。”餘小二眼中閃射着興奮和貪婪的目光。
接銀票的手微微發抖。
丁不一動腳尖,在餘小二的腳背上狠狠地踏了一腳。
餘小二接下銀票,抓起胡龍的骰碗:“我來揭寶!”
丁不一又在他腳上一踏!
餘小二全然不理,仍揭開了骰碗。“哈!”餘小二拍手一聲歡呼。“臭三點,通賠。”
鍾豹瞪眼盯着桌上的三個一點的銀子,喃喃道:“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天下不可能的事還多着呢!”餘小二得意忘形地笑着,伸手去抓桌上壓在碗下的銀票。贏夠了,該下場了!
驀地,一隻手伸了過來,捏住了他的手腕,左手倏地在他手腕衣袖上一劃,“賭!”地一聲,衣袖破裂,袖內滾出三粒骰子。
“臭小子,你敢偷換骰子?”錢虎怪聲吼叫。
“還有這個呢。”胡龍伸手又從餘小二手腕內側,摘下一個磁鐵。
餘小二的臉色蒼白,丁不一的臉也變得異樣難看。
“諸位請看。”胡龍舉起磁鐵道:“他先從偷偷換過骰子,用這假的有磁性的骰來擲殿,然後再移動袖內的這塊磁鐵,這樣碗內的骰子就能依照他的意思翻滾面任何一個點數。”
他邊説邊當場示範,移動手中的磁鐵,桌上的三個被子隨着磁鐵的移動,果然滾出不同的點數。
難怪剛才擲骰,餘小二骰骰贏。這樣的擲骰,不贏那才怪呢。
胡龍按住骰對丁不一道:“不知丁公子對此如何交待?”
所有的人眼光都注視到丁不公身上。出了這種醜事,丁不一該一定十分難堪。
不料,丁不一卻異常鎮定,面含微笑道:“胡爺,賭場上有句話,所謂賭技,賭詐,不賭賴。剛才小兄弟賭的不過是一手詐骰而已,你我賭骰之前,並未説明不許賭詐,現在胡爺既已識破小兄弟詐骰,咱們認輸便是,這有什麼交待不交待的?”
餘小二眼一瞪,接口道:“詐骰也是賭場上的本事,難道你們賭師爺沒教過這!功夫無怪乎二位大爺要連吃敗仗。教不嚴,師之情,你們的賭師爺簡直是誤人子弟……”
“媽的!”錢虎哪裏還按捺得住,伸手隔桌將餘小二拎小雞似的抓了起來。
“哎”餘小二大聲叫了起來,“君子動口不動手,動手是小人、王八、烏龜、兔子賊!”
胡龍揮手阻住錢虎:“放下他。”
“大哥……”錢虎怒氣未息,豈肯放手。
“放下!”胡龍沉聲低喝道。
“哼!”錢虎看了胡龍一眼,不敢違命,只得將餘小二放回椅中。
餘小二噘着小嘴,輕聲對丁不一道:“你好狠心,果真是見死不救。”
丁不一手握摺扇,斜靠椅背,一副心無窮鶩的神態。驕矜已極。
胡龍等錢虎坐下後,對丁不一道:“請丁公子將桌上的帳結清。”
陶公等坐在一旁的賭客終於籲出了一口氣。
丁不一拆扇往桌上一指:“銀票都在桌上,餘小二先贏五骰,贏五萬兩,後一骰被你識破,賠十萬兩,清清楚楚的帳,還要結什麼?”
鍾豹直起身道:“你該賠五十萬兩。”
“哦,”丁不一微微一笑,“五下萬兩雖然是個小數,但也不能破了賭場的規定,你事先説過,若是詐骰就要賠五十萬兩麼?”
“算啦。”胡龍擺擺手,對丁不一道:“該輪到咱倆了。”
陶公等賭客剛落下的心,一下子又懸起來。
丁不一道:“胡爺有多少賭本?”
胡龍略一遲疑,隨即解下腰間布囊,從囊中取出厚厚一疊銀票押在桌上:“出門不敢多帶,通天銀票五百萬兩。”
丁不一淡淡地道:“五百萬兩,一骰定輸贏。”
陶公等賭客倒抽一口冷氣。好大的賭注!
“行!”胡龍爽快地:“請丁公子押注。”
“刷!”暖風拂面,香氣沁人。一面桃花盛開的摺扇,展開了壓在胡龍的五百萬兩銀票上。
胡龍的一雙厲眼盯着丁不一:“這扇能值五百萬兩銀子?”
丁不一淺笑道:“不是這扇的本身價值,而是這扇的信譽值五百萬兩銀子又算什麼?”
胡龍定睛細看,這才發現這面桃花扇的右下角,有一“楊州十里坡嶺桃花”的印鑑。
陶公在一旁道:“胡爺,丁一爺巨賭從不帶銀票,全憑這桃花扇作注,憑這扇到桃花園,別説是五百萬兩銀票,就是五千萬兩銀子也保準能取到。”
“真的?”胡龍似是不信。
“陶某願意作保。”陶公甘願充當保人。
“我等都願作保。”其餘賭定齊聲道。
“好。”胡龍伸手按住桃花扇,“此扇就當五百萬兩銀票。”
丁不一正色道:“你下道兒吧。”
胡龍目芒閃爍:“咱倆就來個步步高。”
步步高?
賭桌邊有一半的人,不知道這步步高是什麼賭道兒,有一半的人,知道這步步高是賭骰中最難的賭技。
丁不一冷傲地一笑:“步步高?雕蟲小技。好,就依你來個步步高吧。”
他並沒有説假話,也沒有吹牛,擲個步步高賭骰,在他手指間本就是一樁雕蟲小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