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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信手十二姝

    因為皇宮既無侍衞巡夜,何滄瀾並不迴天安客店拿劍,只躲到暗處把身上軟巾儒服,統統脱下,露出裏面早穿好了的青色夜行衣,外衣塞在空鏢袋中,認明方向,直向宮中奔去。選擇一處僻靜官牆,躍身而入,尚稱順利!何滄瀾躲在處假山的暗影中,暗罵“話不多”不已。可恨那廝一派胡言,把宮中説得像是他經常來玩一樣,害得他自以為把禁宮內院的建築方位全摸清楚了。但是,一入內苑,簡直莫辨東南西北,到處是殿、堂、樓、閣、曲檻迥廊,宛如迷宮,要找到“珍藏閣”,那是千難萬難!他點穴功夫一竅不通,輕功更是稀鬆平常,離“浮光掠影”“臨虛御空”,還差十萬八千里,是以不敢放膽到處踩探。剛才還被御林軍當做鬼魂罵了一句,卻只好躲着乾生氣!現在他靜靜的伏在假山後面,把事情重新思考一番,對那“穴脈玉”還是不能忘情!説起這“穴脈玉”,據説是一對尺長大小的玉人兒,且能坐、卧、蹲、伏、關節活動自如,有如真人……當初創造此物的武林前輩,大概是帶點邪味的異人,把這一男一女的小玉人,作得姿態猥褻,呈男女交媾狀,才能現顯奇蹟,他們並非聯體,可任意分開,或合在一起觀賞,是謂合籍雙修,參通陰陽大道!對一般俗人而言,僅能激起他們之淫慾之情,落得驚喜一番。但對練武的人,就大大不同了!只要以紫檀香薰燻玉肌雪膚之上,男的會浮現出全身穴道的名稱和位置,各自通連,密密麻麻地像是黑痣,女的會浮出狀如紅色河流的脈圖,十二子午時,血氣運行的情形。雙玉合璧,氣血交流,自然就能清楚血脈和穴道間的關聯情形。好處有三:其一、是“點穴”,能達到“認時點穴”的無上經學,也就是説,能隨意算定被點對方何時發作痛苦和斃命,不必當時發作,殺人於無形。其二:是“拂穴”,可得心應手,事半功倍,制人於不知不覺中。其三:是“內功”,通達了血脈、穴道的關係,可放膽運氣行功,不必擔心血脈阻塞,走火入魔,身體癱瘓!但因其狀不雅,各門正派雖愛其技藝而不敢取,輾轉相傳,終於落在皇宮之中,獻給皇帝老兒玩玩,獻寶之人,便能加功進爵了。平時那黑痣紅絲,只要以上茶香茗洗之,其色自隱,還它本來面目,以飽眼福……何滄瀾看看天色尚早,月只中天,就決定再搜查一次,再無所獲,也只好作罷了。※※※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找到了“藏珍閣”。其閣建在一高超三尺的石基上,大石堆成牆壁,有步廊與別處相連,廊下兩側,植着香草奇葩,形成花圃!他貼身靠着牆壁,就在壁角彎處,有一鐵甲金戈的御林軍站着崗。若是絕頂高手,自可迅雷不及掩耳地點了守衞者的穴道,大搖大擺開門進去,何滄瀾不足以言此,但他也自有妙法也。他暗聚真氣在手,遙遙向他後腦擊去!只見那御林軍陡的將腦袋垂下,身軀欲倒,何滄瀾迅即竄出將他扶住,靠向牆邊坐地,已被突襲擊昏了過去。何滄瀾拍下手,四顧一眼,無甚動靜,開門閃進閣中,宮中閣樓門户那是不備鎖的。室中堂設有佛案,長可及丈,桌上除文房四寶外,有一尺半高的玉雕青龍,爪捧雞卵大小的夜明珠,光芒燦燦,室中的光源全由此珠而來。早年,在衡州“抱松居士”家中,何滄瀾也曾見個一板十二粒夜明珠,後來自己還有過四顆,但可未曾見過這雞卵大小的。御案龍椅背後,是丈來高的飾金大櫥櫃,雕龍刻鳳,紋裏精細,每一金龍口中,皆含玉珠,是以金光燦爛,明亮如星。四面靠牆處,皆設有大小不等的台案几櫃,放置大型寶物,每件想皆是價值連城,人間瑰寶。何滄瀾猜測“穴脈玉”應在這櫥裏,就打開櫥門,只見中段兩排抽屜,整齊地排着,每格都寫明所藏何寶。他仔細端詳,卻沒一個是“穴脈玉”的名稱,忙中再次掃視,有了,有一格稱做“玉人對”!何滄瀾微笑着搖頭:“這皇帝老兒是個俗人……”就輕輕拉了出來,抽屜裏空空如也,紅絨襯裏的抽屜中竟空無一物。他心頭一沉,這失望感真有些難以支持,他連忙又拉開另一抽屜,其中有一墨玉作成的方盒,並非那物!何滄瀾頹然地倒在龍椅上,手指“嗒!嗒!嗒!”輕叩御桌!御桌上的硯石,碩大無比,跟“江南武侯”的方臉差不多,只是顏色更黑些,中盤凹下如一寶鏡,並無聚水池。他猜這是“龍涎硯”,呵氣而潤,好玩地一試,果然不謬。何滄瀾意態索然,聳聳肩膀,想道:“哼……白費心璣,‘穴脈玉’不見了,不該是別人捷足先登,否則,皇帝老兒龍顏一怒,聽覺特別靈繁的‘話不多’是會知道的,我也就不得不知道了。也許,他拿回後宮去,跟妃嬪們一同玩賞吧!那隻玉人,可以擺成三十六種各式姿態,呵呵!用以有數無類,按式操兵也!唉,這教我何年何月才能學會點穴之術呢?”何滄瀾百無聊賴,順手把方才沒關上的抽屜拿出一個來,看清上面標着“十二姝”!“姝”……女色也,此中何來小阿妹呢?乃把玉盒打開,裏面滾動着十二顆明珠,其中有兩個還是可治內傷的“紫檀珠”。“看不出這皇帝老兒忽然風雅起來了,以‘姝’代‘珠’,甚為不俗,正獲我心!”何滄瀾一邊把玩明珠,一邊想到,身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再説那御林軍的卒子,明日醒來時,或被發現,必然識破玄機,那些侍衞高手怕又要全部出籠,再來無日,於是他笑笑道:“取之不傷廉,得之於民,還之於民,一半作盤纏,一半賞給普天下的店小二。”何滄瀾越想越有道理,乃把文房四寶請到一旁,就在御桌上用手指寫起字來:文曰:“襤褸破裘,無錢餬口,寧來信手,不能無酒。”每字有兩寸大小,筆力蒼勁,陷入桌心的寶石中,像是遊戲風塵的老俠客的手筆,何滄瀾自己默頌一遍,心下十分得意!不久,掩門而出,翻身上了房頂,曉風殘月,不敢再留,飛快的奔過兩座宮殿!屋檐之下,走廊縈紆,有兩個太監,睡眼惺忪,他提着氣死風燈走過,西北角傳來鐘鼓之聲,悠悠揚揚……震醒了大地。是百官五更早朝列天關的時刻了!看看再竄過三層巍峨層樓,便到宮牆,左前方忽有黑影掠來,正踏上屋角的金輝鐵獸頭,手中長劍閃閃流光,何滄瀾暗道:“不好,是侍衞?”他也正踏上牆頭,忙不迭的來一式倒掛金釣,全身由檐角轉過,貼面在屋角暗處。空中鳥瞰,只見青松拂檐,玉蘭繞砌!好久,好久,沒有動靜,既沒呼叱聲,也沒傳警聲。何滄瀾對官中高手估價甚高,心中打鼓不已,一邊思索着如何脱身,一邊暗自埋怨:“真是不值羊肉還沒到口,倒惹得一身騷,這該死的侍衞,不是巡夜了嗎?大半夜也沒見個鬼影,哥們要走了,這時倒來了,一定是個高手,才不屑呼侶喚伴!不要是一峯兩山才好,我又沒帶劍……”對方像是有意為難,竟是守株待兔,耗上了……他想總不能耗到大白天,説不得只好硬闖,於是暗聚真氣在手……希望能一舉斃敵,方不至於變成為“黑人”,翻身上屋還沒立穩,五、六丈外,掠水飛燕奔來一人,正是先前那個,步履無聲!那人單劍一揮,銀虹乍現,卻忽然停步驚叫:“你不是宮內鷹犬?”想來看到何滄瀾,雖是夜行衣打扮,手中卻無劍,其狀又狼狽,不像是侍衞。何滄瀾將激吐出的掌力,硬生生收回説道:“不是,到外面再説!”他身形本穩,就一閃挪,飛向另一座宮殿屋上。後面那人輕功極到火候,還沒出官即已趕到,在躍出宮牆時,追過何滄瀾,不久距離越拉越遠。那人在薄明的晨光中,靜靜的等待着何滄瀾,暗忖:“奇怪,只有這等身手,也敢入宮生事?”何滄瀾好不容易才趕到,看清那人也是個少年後生,白臉玄衣,甚是清秀,手中長劍青得發亮。何滄瀾怕過路人看到,惹起麻煩,急於擺脱他,就拱手道:“此地仍非善所,兄台早回會寓,小弟得聞便去奉看!”那人説了一家客店的名字,心想:“説得有理,我這一身夜行打扮,耗到天亮才回寓,總有不便,眼前這仁兄,輕功如此不濟,不如先走。”來不及注意到何滄瀾也是夜行打扮,天亮亦不便,轉身奔馳,剎那間已不見人影!何滄瀾揀一暗處,把軟巾儒衫穿上,一搖一晃地在大街上散起方步來了,像是個早起四下尋詩覓句的士子,或如寂醉剛醒的冶遊客!街角有家專做早點生意的飯館,門外散座,擠着一些趕馬車、抬轎子的粗人。裏面七、八張桌子黑壓壓坐滿了人,盤碗爭響,人語喧譁,鬧成一片。幾盞油燈,只能照亮食客的面孔。何滄瀾跨步擠了進去,同桌數人不約而同看他,奇怪這貴介公子,怎的也來此就食?他也不甚理會,自吃自的,倒是旁邊一個林姓老漢,跟他搭訕着閒聊起來,説是要趕早出城,下鄉販賣花粉等等……何滄瀾飯罷,一掏懷中,手便伸不出來了,卻是苦也,身無分文,只有十二顆價值連城的明珠。昨夜他因範有容聲明請客,就把身邊銀子,全賞給秦淮河上那歌妓了。無可奈何伸出手來,拍着林老兒的肩膀道:“今天我們遇到,也是有緣,破費一次,你請客吧!”林老兒連聲道:“使得!使得!你請便!”可笑他不明不白被敲了一頓飯,有那好管閒事的,説他遇到“拆白”,他還不認帳,死命替何滄瀾説好話。何滄瀾到了外面,暗道:“好險,差點丟個大臉,那林老兒是個好人,若非怕他惹來殺身之禍,真該送他顆珠兒……喔,剛才那小夥子不知是何路數。我隨口説聲去奉看,不想他真的説了店名,橫豎無事就去看看,何必平白失信!”林老兒已會帳出來了,何滄瀾切切實實的又道謝了他,還問他“來安”客棧怎麼走?林老兒連連點首道:“知道,知道!”就指明瞭走法,心中暗笑:這麼子爺出門怎忘了帶錢,回去也不認路……※※※何滄瀾按圖索驥,摸到了“來安客店”。店小二一開口就問是不是來找人的,自在前面帶路!何滄瀾心中一動,奇怪那人怎生如此慎重其事,再一想,他們是匆匆一面,連姓名也互不知道,若未交待,這人如何找法。不久,就被引到一間單房,室內只一牀一桌而已。那人像是誠心等他,起身相迎,簡單地自我介紹:“在下施壽!”何滄瀾沉吟了一下説:“沅陵,何滄瀾!”施壽請他坐下側頭思索了片刻,疑聲問:“沅陵?”“沅陵,辰州也。”一刻間的沉默。何滄瀾輕笑道:“清晨巧遇尊駕,小弟疑為官中侍衞,躲了半天!”施壽笑得有點勉強:“我也躲了起來!”原來施壽在宮中折騰了一夜,並沒有發現他要找的,看看天色將明,只得出宮,走到中途,忽然瞥見對面屋角,竄出黑影。因為東躍西飛了一夜,並沒碰到這個,再加以怕以後入宮,得多費手腳,驚得出汗,忙想躲藏。好施壽,身形稍挫,左腳不落在輝金獸面上,像是一時失足,落了下去,右手劍尖輕點星檐,“揚花輕絮”,人已貼在屋角,只等那侍衞過去。施壽停了有傾,聽得廊下走動頻繁,屋頂卻不聞腳步聲,想道:“鷹犬之輩會有高過我的?居然能‘浮光掠影’,我卻不信,倒要會會……”施壽剛翻上屋頂,正好那黑影又竄出,大吃一驚,忙一揮劍,本門起手式已過,便就要刺出“落木蕭蕭”,速戰速決,又看得出有異,及時出聲……幸虧他成竹在胸,否則,不説驚動侍衞,同作甕中之鱉,就是兩人一番火拼,準有一人得奔往枉死城去……只是,究竟誰死誰生,施壽與何滄瀾的答案,可各自不同。何滄瀾叫了一聲,哈哈大笑,笑自己好糊塗,白緊張一夜,竟連身入黑籍成了“黑人”也想到了,就想再找些話頭聊聊,然後告別回店,準備離開金陵,因道:“貴府是湖北?”那知施壽臉色一變,像被打中一鏢,俄頃才答道:“敝處湖北,我是——武當門下。”説罷,臉色甚不自在,他以為何滄瀾明明看清了本門起手式,還要故意剌探。何滄瀾注意到他的神色,敏感的想:“武當門下,千里東來,夜入禁宮,此中必有文章,難道名門正派也要‘穴脈玉’嗎?”因道:“武當,不是封山了嗎?然則兄台寅夜晉宮,定有所為,可得聞乎?”旅壽的要害被剌個正着,頓時勃然色變,大有動手見個真章之意,但最後終於嘆了口氣,誰教自己有求於這何滄瀾呢?垂首悲慘的道:“我此次東來,實是冒逐出師門的危險,也衡重量輕,實非得已,只希望恩師能可憐寬恕我………”他説到這裏,覺得不必在此人面前吐苦水遂把話題一轉,道:“我十歲上山,拜在恩師‘凌雲劍容’廣成真人門下,一月前下山省親,卻聞慘變……”何滄瀾這才知道人家是為了復仇,自己剛才想法太不忠厚,就略為動容關切了,靜聽他説下去……施壽每三年下山一次,除了省親之外,就是去看看青梅竹馬的女友——衞素映。施家務農,分屬小康,衞家是村中大户,但兩人自小就不錯,長大後更是心心相印,並不因三年才一會而疏遠,那知這次回冢,竟聽到衞姑娘被徵選入官的消息。他痛不欲生,才不惜違背師父戒訓,千里東來入官救美,青年人的熱情似火,卻也難怪……昨日到京,夜裏就入官,但官中樓閣何止千百,伊人卻在雲深不知處。施壽停了一下清清喉嚨,何滄瀾知道要談生意了,也一整衣衫,正襟危坐!“兄台可也是為此入官,官中情形想比小弟清楚,小弟非救出伊人,誓不甘休,兄台能否給我一條明路。”何滄瀾聽施壽的情史,早原諒他剛才差點翻臉的莽撞,現在看他問得誠懇,也不禁笑他病急亂投醫。素昧平生,竟以為自己也是為救美而入宮,他若會吟詩,必會吟出:“帝家旨下徵豔女,青梅落校隨風去,竹馬雕鞍江湖馳,天下何人不失妻。”“小弟對官內亦不清楚,只是知道今後一定巡視很緊!”何滄瀾略去了為何入官的因由。施壽麪有得意之色:“不瞞兄台,小弟昨夜高來高去,並沒有露出行蹤,再説那些鎧甲金戈之輩,還難不倒手中三尺長劍。”何滄瀾真想不到施壽如此不更事,會把御林軍當宮內侍衞,且道:“鎧甲金戈者乃御林軍,自不值兄台一笑,宮內侍衞為數雖不多,全是高手,只是近日不知緣何並不巡夜……”施壽不耐煩地打斷,接口道:“請兄台將昨夜所見,諸如宮名方位,坦誠見告,小弟就感激不盡,至於侍衞嘛,即或全非泛泛,平時養尊處優,官兒老爺,昨夜我沒露出行蹤,今夜他們怎會專程恭候區區!”何滄瀾知道施壽只看見自己輕功稀鬆,故輕視自己,是以也不怪武當門下狂妄。但若因輕視自己,而對自己交口稱讚的宮內高手,也生侮慢之心,最後白白送了小命,可是自己之過。他入宮之前,曾化了三天,打聽到下面消息:宮內侍衞才十多人而已,有八九個夠獨當一面的水準,可以開鏢局當總鏢頭,這還罷了,為首的“一峯兩山”,功力可跟名滿江南的百里金鼎不相上下。一峯是:“天羅手”羅鐵峯,年已七旬,身手則健捷如小兒,拳路脱自猴拳,如今已至爐火純青,看似平常,其中暗藏刀法、劍法,隨心所欲,出手成招,不拘一家門户。早年練就金鐘罩、鐵布衫,中年以後,更練就護體“罡氣”,尋常刀劍休想傷身。生平從不使用兵器,只戴一件鹿皮手套——襯裏是鋼母滲合紫金的絲線織成的——不畏前古神器,伸指作劍,手掌為刀,一生練武,未入江湖,外人鹹有知者。兩山之一:王金山,乃當今武當掌門之師弟,他將武當“兩儀劍法”分在雙手使用,故外號“雙劍客”,早年縱橫江湖,武當名頭都賴他維持。他反對武當封山,因而叛派,武林中均以為已經歸隱,那知是躲在官中。另一山:華山,善施“弧形刀”,此刀略作半圓形,直徑才半尺,精銅鑄成,握手在刀心凸出處,成一“巨”字,陰陽成對,上下翻飛,變招換武輕巧如意,所謂:“一寸短,一寸險”者是也!華山又別出心裁,將弧形刀當暗器打出,若對方閃挪,刀片順勢飛旋,如影隨身,有不少江湖好手不明就裏,毀在刀下。何滄瀾敢向葉時興挑戰,但若非探知侍衞近日不巡夜,雖早打“穴脈玉”的主意,也不敢冒然入官捋虎鬚,惹這“一峯兩山”呢!何滄瀾平靜的告訴施壽道:“今夜他們會巡夜的,因為宮中昨夜失寶……”施壽臉孔漲紅,宛如抹了胭脂,急道:“我沒盜寶呀,武當門下那有盜寶之賊!”何滄瀾作手勢要他冷靜下來:“你自然沒有盜寶,是我盜的呀!”施壽變色站起,面露鄙夷之色,不屑與之同坐。“王金山比尊師如何?”何滄瀾毫不在意的問。施壽肅然起敬:“王金山乃敝師伯,只因與掌門師伯意……”何滄瀾不要他為難説出本門醜聞,只不在意地插口道:“他在宮中還不是坐第一把交椅呢!”施壽聽了,頓時涼了半截,手足無措,但最後咬緊嘴唇,仰頭道:“大內就是刀山劍海,我施壽也闖定了。”何搶瀾着實很感動,因而心中打不定主意:“若非藏珍閣中提了盜寶詩,諒那御林軍醒來也不敢張揚……官中高手今夜也未必巡夜,否則可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但施壽要有些差池,可真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呢!這如不説明,他還矇在鼓裏,我於心何忍。可是真要淌這渾水嗎,我原是今日就要出京……”最後終於説:“宮中門路,我多少比你熟些,可以替你跑跑腿!”施壽忘了何滄瀾是盜寶賊,忙一拱手:“有勞兄長費心,今夜我們一起去。”何滄瀾一聽,大非本意,他原是想獨自去的,但知勸也無效,就約定夜晚相會的時間地點,便告別去了。※※※“話不多”看他回來,心中早有話頭:“這爺兩夜外宿,娘兒們的肚皮,真比枕頭還強……”忙着打水奉茶。何滄瀾躺在牀上,忽然想起“話不多”滿口胡言,把宮內方位説得天花亂墜,差點害了自己餐風宿露,就叫他回來。“話不多”滿臉堆笑,搓手不已。“爺呀,有什麼吩咐?”何滄瀾忽然想到罪在自己,“他一個小人物,自是一派胡言,説得客人喜歡,誰叫你傻傻的相信了,不會多化些銀子去打聽嗎?”於是他發作的意思打消,不必責罵他了,但叫人回來,總要有些事情與他乾乾才是道理,遂從衣包裏掏出五兩銀子賞他。“話不多”想不到一聲回來,就值五兩銀子,樂得千恩萬謝,才走到門口又是一聲“回來!”何滄瀾把所有銀子全倒出來,高高一堆,道:“你打從明兒起,每早到西城一帶有作早點生意的鋪子中,找一個賣花粉的,五十多年紀,姓林,還他五十兩銀子,説是任公子欠他的,還另外十兩是給你跑腿的酬勞。”“話不多”拉起衣角兜銀子,一邊心想:“你這爺幾時又姓任了,那來姓林的親戚,有姓無名,可真難辦這差事。”何滄瀾直睡到過午,才被“話不多”叫醒,他一臉緊張相:“爺呀,人家‘江南武侯’總鏢頭親自來看你了……”何滄瀾也記起江湖規矩,有這一條,百里金鼎昨天原也説要過來回拜的,遂起身走出院子相迎。這三合院子,只住他一人,倒也像掌門人駐駕之處。“江南武侯”一見面,連連説道:“老夫惶恐!老夫湟恐!”同行的,還有副總鏢頭“智多星”計文魁和另外兩名鏢頭。何滄瀾不知他老何事“惶恐”,忙着讓客,“話不多”先是胡亂收拾房子,這時在門口進進出出,忙着張羅茶水!“江南武侯”滿肚子苦水,一坐定後,開始吐苦水:“老夫吃這行飯,跟官兒原多多少少有個來往,再加天下大定,鏢局生意清淡,咱們主要生意就是包年包季的當護院,因此跟京中大佬們有了交情。那‘天南一劍’入京是有意找户頭,當大內侍衞的!”他説到這裏,臉色黑中透紅,開始有點憤慨起來了!何滄瀾唯唯否否,有禮貌地當聽眾,心裏不知“江南武侯”葫蘆裏賣什麼藥,為什麼無端端地向自己透露這秘密?“江南武侯”“咳”了一聲,繼續道:“整個‘雪山派’卻要入官當侍衞,這事可是由我拉線的,那知葉時興這人輸不起,説走就走,把我害苦了。今兒上頭怪下來,我真無詞以對,敷衍了一早上,到這時才能抽空來看您老弟……”何滄瀾聽了,心道:“你太冤枉了葉時興,他那是自願要走,只是我不知你們私底有這種交涉,要不也不會請他閉門十年了。”“江南武侯”今天的頭比往日大一倍,入宮的事又重提了,他看了計文魁,終於下決心説:“老弟台,你橫豎也沒事,可願屈就宮中侍衞?”何滄瀾差點笑出來,這“江南武侯”大概被嚇唬住了,竟有此請。昨天還怕葉仁杰疑心欺弱怕強,現在倒不怕更落痕跡了,這才隔了一夜呀,請我到宮中幹什麼,惹那“一峯兩山”嗎,還是去捉那施壽?口中豪放不羈地説:“入宮伴君,固佳事也,老兄與人為善美意甚是欽佩,只是兄台忘了區區志在那紫——府——秘——笈——”“江南武侯”吐了口大氣,對“智多星”道:“我不是這樣説嗎?小老弟不是池中物,志在四海!”他的表情怪極了!何滄瀾不肯答應,他又像懊喪,又像欣慰!“智多星”無辜地捱了一棍,訴苦道:“何大俠有所不知,昨夜宮內失竊,聖上甚是震怒,但他明鑑,知是高來高去的朋友乾的把戲,怪不得御林軍,故把舊事重提,要請些高手入宮護駕,我們百里大哥原答應胡大人請‘天南一劍’入……”何滄瀾忙正襟危坐,吸一口大氣,免得笑出聲來。他至此才知事情是安排的如是之巧,先是葉時興有意入官,他不明就裏,兩掌將其轟走,再入官盜寶!朱元璋怪罪下來,事情剛好繞了一圈,是葉時興捱了罵,若得知他是盜寶者,真會説安排得天衣無縫,那知只是妙筆天成,無心為之呢?而“江南武侯”更是大方到家,無形中作了踏板還不夠,竟還要替大內引狼入室,請盜寶者去護寶。“江南武侯”連日碰到這些不如意事,心情不好,看看不得要領,坐了會,告辭別去。在門口瞪了“話不多”一眼,嚇得“話不多”趕忙説道:“小的一句話也沒聽到,你老安心!”——由Shean提供圖檔,卧虎居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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