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手絕妙的輕功,連始終蹲在一旁,死命為師兄活血的回族少女也嚇呆了,暫時住手,臉上表露出羨慕崇敬的神色:那葉氏孤兒把小腦袋四下探索,想尋找玉兒究競躲在何處?楊士麟俏俏“噓”了口長氣,這玉姑娘方才遁飛之勢,隱若之間,有姚尼乘掌風飄飛之風儀。雖然尚未護火純青,要亦具體而微!那份輕靈,確是乎生所罕見,以她的年齡而言,自愧遠甚!二郎神證件着恨恨的收刀,動作中已顯露出他的氣餒,喃喃詛咒!宮商公子將手搭在尤辛的肩背上,笑着安慰他道:“尤兄幸無受愚,她身上穿的是不畏罡風的‘天雲衣’!”尤辛“喔”了聲,訝然問道:“這件武林至寶乃是“陸地神仙”的東西呀?他……他……並沒徒兒——”他深怕不幸而言中,這個“鬼女孩”萬一真的是“海外小三仙”的老大可怎麼好?羽扇侍女打着邊鼓來舒解他的懊惱道:“我們不跟她頂撞,只是哄着她,因為她老爹最護短,實在難纏!”“她老鬼爸爸是誰……”二郎神急聲問着,話未説完,從僧院後面傳來嬌聲“誰敢罵我爸爸?”楊士麟一怔,忖道:“她還沒走?”方在驚愕間,空中有道人影降下,雙手分提着那對“流星槌”,相形之下,只見鐵球不見人!在一瞬之間,輕飄而下,聲息具無,像是飄落一片落般的輕盈!尤辛慎重的打量那對碩大無比的“流星槌”,再看她立腳之處,泥地並未沉陷分寸,為之悚然暗震不已!玉兒雙手提着“流星槌”,倔傲地掃視現場眾人:二郎神當然知道她在向自己示威,曬然一笑道:“原來你偷了人家的衣服穿,你老爸是誰,説來我聽!”玉兒高抬玉臂,升起“流星槌”,在空中“呼嚕呼嚕”急旋,其勢若排山倒海,自有陣陣旋風隨球呼嘯!兩枚鐵球重逾千斤,疾馳猛旋,靈活異常,全由一雙細白柔手指揮操縱!她順逆反側,忽趨忽避,藉一條鐵鏈,玩重球於十之間,以力制力,並不費勁!“流星槌”宛如兩隻猛獅在空中戲耍,自在奔馳…眾人看得忘情,不自覺的喝起採來!二郎神瞧她在這裏耀武揚威,心裏不甚自在,暗自笑,一面調息運氣,真氣密佈師門的無上魔功“陽胥大法”護住全身,靜以待變!果如所料,一枚“流星槌”在奔飛之際,猛可擇人而噬,帶“轟隆隆……”的雷鳴,聲勢非凡。撞向二郎神懷中!尤辛清嘯一聲,以一雙肉掌相迎,宛如青龍搶珠似的,潛力萬鈞,雙掌上託,步下坐馬以欲“流星槌”叩飛!不料——事出意外,只聽:“噗”地一聲,鐵球就像吹脹破了的牛皮,忽然炸碎花開,滿空中盡是粉屑,宛如飛絮揚糠,四射激飛……尤辛先是一楞,接着仰天狂笑,其他的人亦都忍俊不住!原來那隻巨號大鐵球是狀似木棉的軟木草所造的,只是製作精巧,外面塗以鐵粉,尚有點反光,如真鐵球無異,競被她瞞過……若他們要是知道她還用四駟馬車來運載,只怕非笑破肚皮不可!玉兒被人笑得氣極敗壞,俊臉急羞得赦紅而辯駁道:“笑什麼?舉輕着重,乃是上乘御力功夫,不知道奧妙還敢瞎笑?”院中自二郎神尤辛以下,那個不是行家,焉有不知之理,但這道理只可意會,那可由她自己説出來!玉兒差點要哭了,一氣之下,又把另一枚“流星槐”運勁打出,……當然是打向笑得最兇的尤辛了!二郎神毫不介意,縱身跳起,肉掌揮格向撞來的鐵流星!那知——球掌相觸,渾身一震,五臟六腑像是全移了位,被碰飛兩丈遠!“叭嗒!”一聲,一個屁頓滾落在地!——這枚是如假包換的真鐵球!“流星槌”碰上二郎神。碰得他如利矢反向而飛!吃了次大大的啞吧虧!玉兒雙手一舒一抖,把鐵球收回穩住了下來,樂開了,笑得花枝招展!這演變之奇,出人意外,大家都為她的神技震住!蒼天!一重一輕兩枚鐵球,要舞得分不出輕重來,真是難平其難,錯愕還來不及,忘了應該笑,也怎的笑得出來!玉兒又生氣了,指着眾人道:“他跌倒了,你們就不笑,我的鐵球炸了你們就笑,試問是何道理?”還是沒有人笑,都在驚奇,她年紀能有多大?難道是前輩子練得武功,再次投胎還能帶了過來不成?二郎神本以“陽胥大法”護身,只因一時輕敵疏忽,把威力減了大半,以至跌了個烏龜大翻身,還把真氣震得百蛇翻,走身四竄,吃定了這眼前虧,卻不服氣,強顏問道:“玉姑娘好身手,令尊大名,不知能否見告,尤某一日不死,必登門請教!”“哼!”玉兒撇了撇嘴角,取瑟而歌的向羽扇倩女道:“姊姊,他不配問,是不是?”説着,提起大鐵球,躍身一閃即逝,隱入頹倒的僧舍後面去了……“好可惡!”二郎神氣得差點嘔血!“你不要氣苦,她叫朱小玉,老爹便是——矮翁朱儒,我們戲稱他“不倒翁”!”羽扇倩女説着,別人只有會心含笑,不怎麼在意!楊士麟聽了,猛的一震,這四個字在腦海裏打了兩個轉:“矮翁朱儒!矮翁朱儒!”頓時雙腳宛如踩在熱炭上似的,蹦了起來,雙手一分,似只大雁,冉冉而升,上了僧舍,極目四望,只見一;輛馬車,迤儷爬上山前寺西側的山道,滾滾而去!他沒有多少好思量的,撒開兩腿;宛如匹野馬,狂奔急迫……這條山徑,乃遁山脈起伏迴轉而築,很是狹窄,馬車:行過處,在積雪上留下兩道車轍,倒不怕再被她兔脱而去!朱小玉一面驅車,一面想起媽媽的叮籲:“除了爸爸指定的那個人外,不可再與外人淘氣?”如今競惹了禍事,人家追了上來,除了逃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路上時有亂石,馬車顛簸得厲害,再加上車身後仰,那枚鐵球已滾到車後,大有翻車之慮!她一邊伸手拉住鐵鏈,把它帶到身邊,—邊還要駕轡,很是忙碌,心中也甚是氣忿,空負一身武功,還要被迫逐得這樣狼狽!回頭一看,來人輕功甚佳,並非“黑鬼”,正是那威脅要“五馬分屍”的人,除了怕之外更添了分一嗔:“我又沒打他,幹嗎——他死命的追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楊士麟漸漸逼近,宏聲叫道:“朱姑娘!朱姑娘!等等我!”“不要臉!”朱小玉狠狠的尖聲罵着,更把馬鞭抽得震天價的響,馬腹皮已抽破見血,還不停手!“朱姑娘……”楊士麟聲嘶力竭的又叫道:“我有事要晉見令尊……”“完了!他要告訴爸爸了,爸爸沒關係,但是媽媽……”朱小玉忖道:再回頭瞄了眼,見他已接近十丈之內了,更是急得要命……揚士麟是勢在必追,又不能告訴自己便是那個人人預得之的“菜人”!不然,要找這本門尊長“不倒翁”朱儒,何異海底撈針?看看相距已在五尺之內,奮力前衝,像支怒箭般的射出,堪堪趕上,可由馬車後蓬攢入,但聽一聲:“啊!”朱小玉嬌呼驚叫一聲,抓起“流星槌”往車外飛縱出去。楊士麟奇怪着不知她逃個什麼勁?在急馳的馬車內,立腳不穩,只得手腳並用,往前座爬行……此時轅馬無人控制,輪下碰到—塊凸起的大石。“砰”的一聲巨響,將整輛馬車身碰飛了起來,楊士麟暗道:“不好!”急忙向後飛躍出車,當他在雪地上飛滾時,整個馬車翻了過來,轅馬驚嘶停蹄濺起幹堆雪!楊士麟懊惱的磋嘆一聲,定神往前眺望!這鬼女孩,拖着那隻“流星槌”,像狂風吹繡球般的一溜煙往山上直竄!“便是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到!”楊士麟急得眼冒火,咬牙切齒的發了狠,帶着滾身而貼的雪片——再追!朱小玉起先只為了避免與人打架,才落荒而逃,後來逃出趣味來了,玩捉謎藏,就是不讓他遲到,暗自較上了勁!驀然看見路側有一條山澗,冬日水枯,成了上山的塹壕捷徑,遂飛身上去!出澗陡峭,石滑鋪雪,非常難走,兩旁的澗岸,七、八、一文不等,岸上長滿了蒼松,夜風吹過,松濤呼嘯,有如山雨欲來!抱着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心,楊士麟也摸上山澗來,—步一步緩緩跟進,再也無法馳奔,心知定是這“鬼女孩”放刁,有意為難!看澗底,一個個圓滑的石骨上,略無腳痕鞋印,幾乎要疑心她根本不曾走上這條路,其實是人家輕功,早己超過“踏雪無痕”的境界!忽的——山澗上頭傳來。隆隆雷聲,宛如山崩地裂,不明其放大驚失色!“看!”流星槌正沿出澗岸邊滾飛下來.其勢力鋭不可擋,瞬息已至頭上,鐵鏈子拖在後邊,敲着澗石,“轟”然有聲,震人心魄!山澗只有五六尺寬窄,閃無可閃,一個不好,給鐵球碰到,不落個血肉模糊才怪!楊士麟當機立斷,拔高兩丈,身懸空際,讓路給鐵球過去,甫—落地,狼狽自道:“無冤無仇競下此毒手,若落我手裏,非……非……”他“非”了半天,總算想起來是:“非——五馬分屍不可!”好不容易上到山頂,迎面有密密排排一堆人影站位——令他驚駭,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堆雪人,也許是匆匆堆成,只有幾個製作的鼻、眼分明!大半乃草草了事,有一些乾脆就是雪一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共是七七四十九個!楊士麟初期看了,不覺好笑,忖道:“難道還要來場打雪仗不成?這些雪人胖胖矮矮,倒跟她……”細想之下,又覺不對,看它們,錯落有致,疏而不漏;分明是一種輪迴陣法!大凡陣法,身在局外看來,總覺得沒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是幾根竹子,或數排樹枝,最多是一些花、石之局,甚至像現在一樣,一隊雪人,如兒戲之沙城!但在具有摧金裂石之能的江湖好手來説,卻視為畏途,因為一旦誤入陣中,由疑生幻,由幻生魔,鬼泣神號,陰風陣陣,雷雨交加,耳已失聰,眼亦不明!始終陷在其中窮轉,就是轉不出來,只覺疑兵四起楊士麟雖不識陣法,卻知其厲害,想到“八陣圖”的威風,不寒而慄,豈敢冒然以身試法,徘徊再三,終是不敢撞陣而入!久久,他終於想出個法子來,在附近蒐集一大堆雪,捏成百十粒拳頭大的雪球,在雪人陣前用勁打出,將雪人擊碎——真的成了“打雪戰”了!待到“破去”陣法,時近三更,楊士麟孤獨的在此懊惱,深入陣中,四處搜尋,空山人寂,還那裏有朱小玉的身影!他頹然坐在一株松下,嘆息自語道:“雪夜訪“戴”,乘興而去,興盡而返,何必見“戴”?我真是愧對古人,沒有他那般瀟灑自如!”松旁有石如屏,可以避風,他因倦交加,竟朦朧睡雲!夢中無歲月,不知何時,陡有一陣蒼老的聲音,中氣十足,呼天叫地把他吵醒:“這分明是‘北辰陣’,他明天還在這裏,天啊!我佛來慈悲,我昨夜怎不肯上山來?競讓我失之交臂!”楊士麟張開眼睛,見天已大白,這次學得乖了,由石縫中循聲望去,是個身材偉岸的老者,蹲在昨夜朱小玉擺陣的地方!仲出青筋虯結的枯手,提着一把尺許長的古劍,指指點點,喃喃自語……此老生得面如銀盆.眉如偃月,紫麪皮落腮鬍,光着一顆滾圓肥頭,頂上炙着龍眼般大的紫紅色兩排大疤!這!這分明是個出家人,身上卻穿着一件細短小袖的道袍!這道袍也奇特,乃由四色布片拼合而成,寫了一個大“田”字,老者身材夠高,這道袍差不多隻能算是上衣,下半身穿的是一條肥胖腥紅色的女褲!楊士麟端詳着這人從未見過,但覺得古怪極了,這是個那一號上的人呢?他稍一活動身體,並未逃過怪老人的耳目,把一對亮晶晶炯炯精目,往石後望來,似已覺察到石後有人!楊士麟連忙躲閃,不敢再看他,半晌,並無動靜,連忙再悄悄探頭,那四不像的怪人已經走遠!“他認得朱姑娘擺的陣法,想必跟“不倒翁”朱儒有點糾葛?”楊士麟想到這點上,候地自石後跳出,捷步跟縱!老者步履遲緩,知道有人追來,也不回頭,追不多久,楊士麟已跟他只有一肩之差,方待開口問訊!老者肩頭微晃,滑行數丈,遠遠超前,接着又是早先那種緩慢的步子!楊士麟一愕,便開口叫道:“前輩請留步!”但老者並不理會他,只得尾隨不捨,很快的就跟上去只差一肩!怎料到,老者又一晃肩。再次超前甚遠,把楊士麟甩在後面!如是,一而再,再而三,雙方較上了勁似的,楊士麟每次行將追上,都功虧一簣。“他究竟是要我追呢?還是不要?可是另有企圖目的?”楊士麟思解不透,卻認為,他牽扯不到“菜人”上面去,因之朗聲再道:“前輩何故相召?”這次是反將了他一軍,老者總算停步,回頭笑道:“是你不請自來的羅?”楊士麟還未再開口,老者暴出一連串的問話道:“你何時開始躲在石後,“北辰陣”是何人所擺,為何人所破?快説!”楊士麟對老者的盛氣凌人,急性子略起反感,回答道:“是我破掉的。”怪老者怒斥一聲,道:“你究竟見過“不倒翁”朱儒沒有?”“你也要找他?”楊士麟心付,再道:“我就是來找他的!”老者不再言語,兩指捏着短劍,閃擊輕叩,疾若鷹啄,向楊士麟襲來!楊士麟本能的移宮換位,長劍出鞘,舞起一重劍幕,招出“日出而作”,給予還擊!老者短劍順勢一點一繞,叩碎劍幕,已自試探出楊士麟的劍藝門路,頓時仰天高嘯一聲,哀聲自語道:“阿彌陀佛,終於給我找到了!”“你己找到了“不倒翁”朱儒?”楊士麟一聽他的口氣,不由脱口而出!老者滿臉猙獰兇狠。暴聲咆哮道:“我為什麼不找他?你以為我出家人該着道裝?”説着狠狠拉扯他身上所穿的四色袍,又道:“你以為我喜歡穿女紅褲?這全是你師父所賜!”一面用力一拉下身紅褲,説到這裏,老者由狂怒而轉為悲哀,仰頭喃喃自語道:“九年前,他跟我在這裏賭技,他若輸了,就踩高燒,我若輸了,就把“四季上人”四字,改為“春夏秋冬陰陽人”七字,還要標在身上,而且終身穿着女褲!”楊士麟聽了,始知這“春夏秋冬陰陽人”,原是“不倒翁”朱儒手下敗將,來此尋仇的,他也不知朱儒的居處下落:“看!”“春夏秋冬陰陽人”倏然轉身,露出後背駝峯,道袍隆起,絕似背上生個巨瘤!“他用玉尺破了我護身氣功,然後擲給我這身衣物,玉尺至今還留在我後背,無法拔出”,接着頓了—下顫抖着道:“我也算是一代宗師,穿上這身服裝,真使我難以作人,但是除非我再把他擊敗,我無權換裝,可恨的是,他沒有給我再求一搏的機會,他應該每年今天都在這裏等我。我年年來找他,而他每年都不露面!”楊士麟覺得替本門辯解,是自己的責任,遂道:“不倒翁朱儒也許年年有事,你們並未約定要再一聚會吧!”“你稱他為‘不倒翁’朱儒?你不是他的徒弟?”“春夏秋冬陰陽人”陡的厲聲喝道:“他現在究競在那裏?你用的劍式卻是他們“六盤老樵”一系的!”楊士麟一想,這個四不像的老和尚頭,定是本門的對頭,卻不好透露了朱姑娘曾在此處露臉的消息,因之要頭道:“不知道,我是偶然來到這裏,看到地上擺了一堆人!”“春夏秋冬陰陽人”聽他説得不痛不癢的,早不耐;了,倏的飛出一掌,把楊士麟拍飛一丈遠,跌了個發昏十一章,然後泄氣的道:“果然,你不是朱儒的徒兒,他的徒兒,定不會這般差勁!”説罷,雙肩一晃,不顧而去!楊士麟歪在地上怒形於色,沒可奈何,躺在地上,目送這個一身四不像的怪和尚遠去,一陣灰心之念,襲上心頭!離家以來,數月之間所見所聞,無一不是武功高手,老的固不必説,年輕的那一個不比自己好?他落寞失神的望着,初升的紅太陽出神!晨間的太陽,剛剛升起,不比這座山高多少,彷彿已褪了顏色,而且發瘦了,帶着一層水氣的亮光,天空是金黃色的水流,一湧一湧的擴散消失在長天青空之上!俄而——朝日東昇,光芒萬丈般的閃躍,無遠無屆!雲霞抹彩,橫撫斜飛,全是陽光的反射幻彩亮麗:近處葛騰、松堆上的殘雪如蓋如鑲,有如無數的小白衣,掛在針葉之上!楊士麟如獲啓示,灰心之念,一掃而空,獨自言道:“太陽逐漸明亮起來,像一朵美麗的紅化,然而爍爍的令人不敢逼視,同樣的,我的武功也會逐漸深厚高杏起來,如一匹雄獅般,傲然立世!”楊士麟對着初升的朝陽發了一回呆,忽然想到眼前這燦爛景色,氣象萬千,不正是本門“河圖十三式”的絕招之一“卿雲組今”所響往的境界嗎?但是在自己劍下,何嘗有這種氣魄,這全是功力不夠深厚之故!可恨自己與“不倒翁”朱儒緣鏗一面,連唯一的線索朱姑娘也失之交臂。他嘆息連連,無限帳惘,逕回昨夜打“雪仗”之處,穿過那一片狼藉的堆堆殘雪?沿來路下山、山澗中突出的滑石,鋪着薄雪,處處有被鐵器刮過的新痕,露出石骨。活像是一棵棵大小不等的骷髏頭,不用説是“流星槌”滾過所留下的痕跡!楊士麟邊走邊想,想起了一個好主意:“武林中以武器出手為恥,“流星槌”乃是朱姑娘的兵刃,我只要把它扣在手裏,那伯她不移樽就教!”越想越有理,步伐也加快了,盞茶光景,便到了山澗出處!楊士麟四下探索,除了地上留了個大窟窿,那裏有“流星槌”的影子?“必是她循別路下來揀間去的,我只道是玩“打雪仗”,那知她是在“捉迷藏”,她該先打一聲招呼呀?”楊士麟想着,一團高興,頓告冰消瓦解,陡然興起一陣怒意,暗罵自己腦筋太笨,根本不該把時間浪費在“北辰陣”上!只要那時見風轉舵,知難而退,馬上下山,呆在“流星槌”旁邊,守株待免,只怕現在已在前往拜訪“不倒翁”朱儒的路上了!驀然,心中閃過一條好主意,人又聰明瞭起來!宮商公子等既然知道朱姑娘的來歷,還口口聲聲,“玉妹、玉妹”,叫得好不親熱肉麻,想必知道她的居處!“不倒翁”朱儒的下落,只怕就應在天山派身上,而且大漠派三人的命運如何,也需打聽出來方好放得了心!主意既定.楊士麟迫不及待,沿原路疾奔,也不管天山派的宮商公子對他懷有深恨敵意,肯不肯和盤托出!路過昨夜翻車之處、遠遠的便看到有一個壓壞了的破輪子,插在路心,活像是矗立的墓碑一樣,馬車已不見蹤跡!不用説朱姑娘已經來過這裏,收拾殘局,將四匹轅馬拉着三個輪子的馬車走了!楊士麟覺得那破輪子不應矗在路中間,應是棄在路邊上才是道理!這事怕是另有點蹊蹺也!待走近破車輪一看,包着鐵皮的輪緣上,用“金鋼指”寫着兩個字:“恨你!”字跡撫媚,透過鐵皮,綴鏤在輪木上——乃是稚氣的嬌咳和無邪的風情,全在這簡單的兩個字中顯露!所謂:“少女情懷便是詩”,“恨你”兩字中實包括了無限的深意,把楊士麟看得有些惑然不明!“這個鬼女孩,她這是什麼意思?”楊士麟凜然想着,不覺把與她初會和分別的情景,在心裏重新温習了一遍,想起她貌比天人,神乎其技,是否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竟流露出我見猶憐,誰能遣此的意思?思索至此更覺訝然!對了!她曾數次嬌嗔着罵我:“不要臉!”當時不在意,這時已惘然!良久,望“輪”興嘆起來,心忖:“不錯,她很漂亮,但,跟我有——什麼關係啦,難道她認為我是在“追”她,因之她才羞中帶嗔,驚中含懼,心慌意亂,逃之夭夭……”這麼一想,他的心情頓覺輕鬆的多了,信手掀起破車輪.發現背面另有一排字跡:“五馬分屍之墓!”上面四個字,和下面兩個字,中間空了好長一段距離,鐵皮整個刮掉了,輪子也凹了下去,似乎在“五馬分屍”之下,原是寫着別的字樣!後來覺得不妥,用真力把它抹去了,再填上“之墓”兩字!楊士麟再看着中間那段空白,希望能猜出,原是什麼字樣,但是因為抹得很乾淨,看了半天,想了再想,也猜不出所以然來!他有點啼笑皆非,不知這小女孩心裏搞的什麼鬼,真是莫測高深!説她是個小女孩喜歡胡鬧好玩,那麼滾下“流星槌”簡直是把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説她將不利於自己,那麼無緣無故寫着俏皮的“恨你”兩字,又怎麼講?至於説她有意於自己,那則是自己會錯意、表錯情!自己作啞謎自己猜,越猜越覺不妥當。楊士麟驀然長嘆一聲——“鳳嘯九天”“龍蟠雲表”,一使勁,把破輪子往路旁一摔,看它斜插入雪,半埋在土中,才大踏步走了!走了一程路,老覺有個疙瘩,擱在心頭,非常彆扭,他思索了一下,才知原委,回頭走去,再次揀起破輪子,對着那幾個要命的字,大搖其頭!猛然運勁於臂,氣貫雙掌,疾劈下去,把個破車輪弄得粉碎!他這才覺得心裏痛快多了,好像一件事已告結束—樣,再無留連,頭也不回往山前寺跑去,荒山野徑行人稀少,他以奔跑來舒散一下心中的塊磊:越過寺牆,偌大一個寺院,靜悄悄地,不知何處傳來數聲鳥鳴瞅瞅……楊士麟狐疑滿腹,目光四掃,忖道:“難道天山派那師兄妹把大漠派殲滅之後,遠腮他去了?”腳下輕捷地幾個奔竄,來到大漠派寄宿的僧房,探頭一看,早已人去房空!但是院子裏並沒有爭鬥的痕跡,或者是血跡殘留下來:他着實為大漠派的狐兒的安危擔心,想道:“但願“不倒翁”朱儒的話,真像聖旨一樣有效才好!”一邊走過院子,回自己住的僧舍中去收拾銀子包袱!“篤、篤、篤……”正殿上響起木魚聲,是老僧在作早課吧!楊士麟腦門一亮,忖道:“昨夜兩個老僧未曾露面,我以為他們早已慘遭不測了呢?”忙不迭竄向正殿裏去,老僧聽到腳步聲,停下了木魚,帶着驚恐的神情,看看楊士麟腰下的佩劍,似乎昨夜的餘悸猶在!楊士麟,一揖問個好道:“老師父你早!”然後開門見山直問那大漠派三人下落遭遇?老僧“哦”了一聲,雙手合什平靜的道:“那三位施主,一早便走了!”楊士麟舒了一口氣,再道:“另外一撥三個人呢?”“他們走得更早!”老僧回答,然後再補充道:“是跟一位女施主走的!”楊士麟一聽,以為説的是朱姑娘,急問道:“那位女施主是何時來的?體形甚少是吧?”“貧納不知!只看到他們一齊走!”“她長得是不是很漂亮?”老僧趕忙念聲佛號,連稱口過不已,垂眉相向,不肯回答,似乎對談女人,就像講“老虎”似的!“我怎的這樣荒唐,忘了佛家有不綺語一戒?怎的問起女人姿色來了!”楊士麟想着,連忙亂以他語,把話頭引開,道:“她是不是攜帶着一隻大鐵球的女孩?”老僧搖頭説是沒有——楊士麟一想,那麼不是朱姑娘了,會是誰呢?天下派門符國夫人嗎?她忽然在此地出現,有什麼義意呢?一連串疑問閃過心頭!他苦思不解也只得罷了,獻上香火錢,告聲打擾,出了山前寺仍沿大道上山!化了一個大白天在山上,把千松嶺尋了個遍,希望能巧遇“不倒翁”朱儒,或者是朱姑娘,可惜事與願違,直到子夜時分,才沿蜿蜒的山路下去!山下有個寺前集小居落,這小集就在山後寺前面,只隔—條五六丈寬的河水!山後寺乃邊地名剎,香火鼎盛,太平年間,連西夏入也會越境來進香,寺內雖有些僧房,無奈和尚們雖靠信女的香火錢過日子。卻嫌女人髒,不許她們在寺內過夜,因此上遠地來的善男信女全在寺前集歇腳,這小集沾了佛爺的光,倒也頗為熱鬧!但是,現在正是冬天;冰雪阻路,並非香火季節,寺前集很是清冷!冬日天色黑得早,民眾都已回家入寐!只剩下零落數盞燈火,點綴在長蛇般的一條街道兩側!寂靜——楊士麟在街上尋找客棧的風燈,打算在這小集上胡亂過一夜!葛然,有輛輪聲“隆、隆!”然的馬車馳來,接着馬鞭“呼啦!呼啦!”的響着,聲音在萬籟俱寂中,異乎尋常的響亮!楊士麟揚目一看——那部馬車剛來個急轉彎,轉入他正走着的這條街道,往街尾疾奔而去!是一部四輪四駕的馬車,沒有錯:楊士麟認得這乃是朱姑娘的馬車,只覺熱血往“太陽穴”衝去,身形宛如脱弦之矢,怒射而前,一掠十步,一邊揚聲高叫:“朱姑娘!朱姑娘!”馬車似乎故意跟他過不去,越跑越快!楊士麟憑着一口真純之氣,也不換息,竟在千步之內,把距離拉到三丈內外,緊緊釘在馬車後面!“看來九莖芝對我的幫助已不算小,我跑起來簡直—天比一天快!”楊士麟想着,猛然飛身,宛如狸貓—樣的,撲到馬車後面,堪堪攀住木緣,同時猛打個千斤墜,身形陡降,足尖如刀,刷地一聲,插入雪地!雙臂真氣倒貫,力在臂不在掌,像鐵鈎—樣硬,生生扣住馬車!敢情他把“小戈壁飛雲絕沙掌”的絕招:“貝龜吞沙”運勁之法,活用到這裏了!四匹轅馬“希律律”的嘶鳴;騰驟着不已,就是無法跑出去——楊士麟競把這部馬車拉住了,令其動彈不得!“媽的!活見鬼!”馬伕坐在前座上不知就裏,還道是馬匹發了瘋,衝着了邪神呢?恕叱一聲,“刷”地一聲,揚鞭抽在馬屁股上!楊士麟嚇了一跳,心忖:“不是朱姑娘?”連忙骯上用勁縱身上車!車伕回頭,發現車蓬裏好端端的多了個佩劍少年,嚇昏了,吶吶不敢啓口——“不要怕!”楊士麟和氣的問道:“我只問你這部馬車是從那裏來的?你為什麼趕路?”“車子是在柴原有位小姑娘賣給我的!”車伕戰戰悚悚再道:“小的生怕遲了回去,我那口子要罵街哩!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