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麟思索片刻,再问道:“请问还有没有别的路通过柴原?”“没有!”少女斩钉截铁狠狠的回答:“这不结了!”杨士麟又问道:“那么我走那条路好呢?”“这个我不管?”“那么我只好仍走这条路!”杨士麟轻松地说,且装出个愉快的行路姿态!便要迈步行去!“你真是不要脸!”少女气忿的说道:“你是没有妈妈管你是不是?我真的要开始骂你了!”她上面一句无非是得意自己有个妈妈管教,指杨士麟幼失管教,下面一句咸胁要驾人,但联想起来,大有占杨士麟便宜之意思——要当他的妈妈!杨士麟本是孤儿,寄养在叔叔家中长大成人,听少女左一句“妈妈”过来,右一句“妈妈”过去,很觉刺耳,再加上她口气上占起便宜来,也没有好气了,指着她道:“如果你不是女人,我绝对会狠狠揍你一顿!”接着又狠狠比个揍人的手势(挥耳光)说道:“揍!”“是女人又怎么样?”女孩本来就没有多少自制力,现在更完全失去自我控制,高声叫道:“我也要骂你!也要揍你,我要把你压在车轮底下,把马车赶来飞去,把你压成肉饼!”说着还是不够尽兴,伸手指着车轮下,就像杨士麟已躺在轮下待压!杨士麟火气更大了,看这女孩子——依身材估计,不出十三、四岁!岂只刁蛮,简直无可理喻,太也可恶,遂亦指着马匹喝道:“我也要把你提起来,四肢绑在四匹马上,然后——”说着,手一挥,形容四匹马分道扬漂,再道:“完了!”他把挥出去的手收回,表示这女孩已经扯成四段,而且用看死尸的眼光看她……女孩子吓坏了,目露惊惧,打个冷战,凄声喊道:“你!你怎么可以把我‘四马分尸’!我不要‘四马分尸’”杨士麟看她真个吓坏了!胸头恶气一舒,更恶作剧地咬牙狠声道:“可惜!还少一匹马,否则还可以把你的头绑在那匹上面!撕!”也许是惊昏了!女孩子脸色苍白的默不作声!半晌,似下了决心,毅然决然地点点头说道:“我要揍你一顿,妈妈也会说我有理的,应该!”接着,转身向车厢里摸索,“哗啦啦”拉出一段铁炼,却又凝住,眨下长睫毛,侧头思索——也许在想妈妈的话吧!杨士麟好奇地由马车蓬口空隙中探头望过去,看她使什么兵器!乖乖!车里除了小圆桌大小一对黑铁球之外,再没别物!这对铁球的重量三百斤、五百斤、一千斤由你说……敢情这马车就是用来载荷这对铁球的,所以必需用四匹马车来拉!两枚黑沉沉的大铁球,用铁链联起,成功了一个“流星槌”!这乃是霸道地外门兵器,通常只有西瓜般大小,专供力大无比的彪形大汉使用!如今车里的“流星槌”,比寻常的大有十倍,而使用这武器的主人,却是个纤细娇小的少女!这——杨士麟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两枚“流星槌”,若叠起来足有这小女孩的脖子高,这怎么可能呢?如果她搬得一枚,已是骇人听闻,更不用说她要把它提起来挥舞!更得使得有章有法,来去顿挫自如……“流星槌”是要拿来对敌的呀!他被震住了!万一……他不知如何来应付这场面,是要逃走么!狼狈而遁女孩侧着头怔然凝眸,似在自己跟自己商量,把一只载着鹿皮手套的手放在脸上,捏她精致的小鼻头!半响,自言自语道:“不好!不好!”不知怎的,杨士麟竞有如释重负之感!沉沉舒了口气,他是连冷若冰都交过手的人呀!如今打心里不愿与这鬼女孩纠缠不清了!女孩倒没笑他,只道:“你把头侧一侧——”“干什么?”杨士麟惊奇不迭,眼睛瞪大了!女孩见他不听话,自探身离座,仔细端详杨士麟的侧影,叹了口气道:“不是你,不是你,我爸爸叫我出来找一个人过招,我虽不知他长成什么样子,但他本领一定很大。你那太阳穴鼓起那—点点,不会是你的,不打了,不打了!我爸爸会骂我的!”这实在已经超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英雄所能容忍的侮辱了,而且还有关自己的“颜面”的事!杨士麟顿时已忘其所以气冲冲,厉喝一声道:“下来!”少女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地摇头道:“不打!”杨士麟一气之下,用起“激将法”,喝道:“下来!看我把你‘五马分尸’!”马车一共有四匹三驾辕,所差的一匹,大概他想“御驾亲征”了!少女吓坏了,扬起马鞭,“刷”的一挥,马车突如箭矢般的飞驰出去!杨士麟望着远去的车影,痛苦万分,脑袋瓜直响,也忘了追敌,言道:“我宁愿碰到一百个岳战,两百个铁头尊者,三百个冷若冰,也不愿遇到这种半个鬼女孩!”又痛心疾首的再道:“她可能是个疯子,是个……”他泄气的缓步向前行去!幸好,不久天也亮了。他也找到一处荒村,一问之下,才知有条捷径,只要往西直走,便可到达山前寺,再翻过千松岭,岭下就是——柴原。杨士麟虽不贪日程,却极愿走僻路,因为他必需在途中少休一下,是“望日”将到,他照例要昏迷一天!因九茎芝在体内得不到疏通导引之故!山前寺,早年是有名的古庙禅林,隔着一道祟山峻岭,跟山后寺迢迢相对!寺中主持一向是由一对师兄弟担任,香火鼎盛。自从宋、夏构兵、狼烟四起,这一带成了古战场,山前寺不幸惨遭兵焚,庙中僧侣四散,规模泰半损失,无人修复,败破不堪。如今只由一支独秀的山后寺派来两个不管事的老僧,住锡照应,偌大一处庙宇,异常凄凉!杨士麟到达寺前,已是向晚时分,不闻暮鼓,只见噪鸦!三问头门的檐角飞苔,大半薰黑残缺,僧舍墙坍壁倒!昔日的壮观,已不复见!一个髦年老僧前来打理,一听是借宿,自在前引路,往一条长长的穿廊领去!廊上漆黑,只有中殿挂着一盏长生琉璃灯!为殿门上的横木遮着,光度幽暗,杨士麟四下观望,寺内满目疮痍,那有可堪借宿安榻之处!老僧把他引到后面硕果仅存的一座僧院,说道:“鄙寺并没有香火僧人,请恕接待不周,施主赶路,想来尚未打尖,老僧宅锅里尚有半碗冷饭!”不久,老僧端来冷饭,和一个腌莱罐?裹面盛着隔年冬菜杨士麟道:“小人略受风寒,大概有一两天逗留,预备蒙头大睡,不必禅师再来照应了,这里有五两碎银,权作香油钱,寒酸之至,请予收下!”老僧和什诵声“阿弥陀佛”,施主破费了!猜知他无非不愿受扰,相谢之后离去!当下,草草用饭,早早就寝,关严了门窗!半夜里,芝精在体内发作,遗体酥软无力,有如醉酒,昏昏沉沉香气由汗腺中泄出,浓郁异常,室中似乎有万花争放!次日早晨,依然昏迷不醒人事,直至高阳满窗,日以近午!杨士麟体香始收,悠然回醒过来,浑身疲怠不堪,他把这个视为奇疾恶痪!觉得既丢脸又惊惧,提心吊胆,生伯被人发觉,用来大快朵颐!眼看天色已晚,自无赶路的道理,便和衣歪在榻上出神!“明日到了柴原,希望能见到一个五短身材的老头,而且还要‘短’得很厉害!因为‘矮翁朱儒’顾名思义,定是个年已花甲以上的三寸丁了!朱儒者一株儒也,可证本门至尊必是个‘不倒翁’的老矮子!”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盘算道:“可能不一定碰到矮翁朱儒,他一定归隐了,不然江湖中怎会无籍籍之名,速、九茎芝出土,他也不屑闻问?”心中有事,想着自身之安危,若寻找不到,这三年时光,如何度过!令他不胜烦恼,思潮起伏中,时间过得自然快些!约莫韧更时分,蓦闻院中有人喝道:“朋友,行踪已露,够种的就快些滚出来,别龟缩在房里装孙子!”“来了!好在身体已愈!”杨士麟自嘲一下、但觉声音甚是耳熟,纫辨之下,似是天山派的宫商公子!不由得他甚是忿怒,自觉那夜在客栈中的搏斗,并不比他差!霍然而起,就近拿起床上长剑,悄悄闪到窗口,由窗纸,破处向外张望——穿廊之外,是个空院,砖泥乎坦,左角几株红杏,枝柯披雪,右面一座花台,上面只堆着白雪!整个院落空荡荡的,正是寻人晦气,拼骨厮杀的好所在!场子过去,也是一排僧房,门窗剥落,屋面上有个黑影俏立,身姿婀娜,正是羽扇倩女。正临这院落的后殿,黑漆漆像是墓穴殿上另站着一个不穿夜行衣的汉子!杨士麟借着下弦月一看,此人不是宫商公子,而是二郎神尤辛!“反正是瓮中之鳖了,何不爽快一点?”宫商公子又叫阵了,他乃站在杨士麟房间的屋顶!杨士麟想到:“二郎神怎会跟天山派打伙弄在一堆了,莫非为女色所迷?”研判了一个情况,不想再让那厮讲出更难听的话来,说不得,熊腰一挺,推窗陡的向院中跃去!尚未着地之际,忽又有一道黑影自对面僧舍里窜出,行将碰撞!杨士麟疑心是敌,先下手为强,长剑招发“日落而息”,剑浪一闪疾落锋芒,猛然削向敌人左肩!那黑影原来是个浓眉高鼻的中年大汉,眼眶凹入,嵌·着一对蓝眼眸,短发卷曲,包一条英雄巾,下巴生就一丛虬髯,乃是个色目人!他身手甚是高明,眼见敌剑已到,双戟一剪,把长剑荡开同时脱袍换位单足点地,使个“穿杨拂柳”之势,疾如飞鹰,斜刺里掠开一丈。两人交了一招,均自惊叹对方身手非凡!这当口宫商公子等三人已洒然落地,软雪不惊,俏无声息:宫商公子一怔,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来竟是杨士麟,略感惊异,旋即仰天大笑:“好极了,你是大漠派豢养的,还是来淌混水的!”二郎神嘴角挤出一丝冷笑,数落他道:“杨兄缘何不辞而别,莫非认为姓尤的不配交个朋友?”羽扇情女,秋波溜了杨士麟一眼,撇嘴浅笑,五指绕着绣帕打旋儿!杨士麟暗自感欢,深怪自己江湖阅历不够,今夜分明没有自己的事,乃是天山派邀请能人,二郎神尤辛找大漠派晦气!千不该万不该沉不住气,一听有人叫阵就以为是对自己而来,无事找事,弄得双方,皆疑心是敌,真是何苦来哉?色目人慨然陈词,用的是颇为流利的川腔道:“官商公子,个老于鄙派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溃不成军,思师也不幸归天,龟儿子贵派自此称霸天山南北,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宫商公子,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求饶了,难得,难得,我有话问你,你叶老鬼的遗孤藏在那里?就带在身边是吧?”说着,指着僧房破门再道:“就在那门里么?”色目人一听,心下发冷,头上开始冒冷汗,天下虽大,何处是儿家……羽扇倩女轻启樱唇,嗲声嗲气道:“告诉我们,你不远千里护着小师弟东来,是不是想夺得终南山上的九茎芝让他服下,好报这杀父之仇?”又是九茎芝惹的祸,杨士麟自摇头不置,唉!究竟要有多少人为九茎芝死才够呢?宫商公子指着色目人笑道:“饶你不难,只要你当我的面,亲自把叶老鬼的孽种毙在掌下,本公子便让你不死!”色目人仰天狂笑,豪气干云,厉声道:“天山派也欺人大甚了、苍天总会有眼,只要我一息尚存、龟儿子你们休想动,休想动个老于思师骨血一根毛发!”“好得很,你仍然把师弟性命看得比自已还重,可愿意拿你的性命交换他的!”“这话怎的说,个老子听不明白?”“容易得很!”宫商公子口角生风道:“只要你‘巴那比’甘心束手就缚,由我处置,便可以饶了叶小鬼不死,不然嘛,嘿嘿,你们今夜一齐死罢,关于这点,你可以相信,鄙派是说得到,做得到了!”这时——对面那破门“砰”地打开,开出两道人影,一个艳若天仙的回族少女,尖声嘶叫道:“师兄,不要答应他们!”少女身后,还有个新粉玉琢的幼童,手命一对精钢五行轮,扑向二郎神就杀,可怜,他连五行轮的手都还无法合握!尤辛双手微微一拂,就是一股奇重的劲风,扫向幼童!色目人巴那比大惊,双肩一晃,一面拉开小师弟,一面单掌连连拍出,两股劲风冲激,众人衣抉为之飘拂不已!小男孩踢脚扭身挣扎不依,他师兄巴那比倒退一步,大感惊惶,心忖:“天山派从何处请到这么个能人来?”连忙高声呼斥师弟、师妹不准动手!遂后他神态凄然,正自打算以命还命呢,来保护他师尊的遗孤!唉人生自古谁无死……二郎神尤辛,浑若无事,斜眼飘着那个似出水红莲般的回族打扮的少女?宫商公子,夷然奸笑,正自庆幸自己这一招手法高明!“你们所说的话真的算数?”“巴那比”,考虑着来怎样谋得较好的条件——那回族少女珠泪滚滚落下玉颊,哀声恳求,她师兄不要鲁莽行事!但,巴那比不为所动,厉声斥道:“师妹你让开?”接着双手一贯,把金戟插在地上,朝宫商公于行个礼道:“请贵派宽容三天,让我师弟妹先行,第四天鄙人任由你处置!”宫商公于,笑中微怔,心忖:“原来这厮并非呆瓜!”他原是打算,不费吹灰之力,先结果了他,再寻两个小的开刀,岂肯让两个大汉余孽潜逃漏网?因笑道:“巴那比,你这是反客为主了,记着我是买主,你是卖主,该由我来开价!”杨士麟在一旁静听,对这异乡人“巴那比”生了惺惺相惜之感,心忖:“我最多只能跟宫商公子拼个乎手,大漠派或能制得住羽扇倩女,问题就在二郎神尤辛一人身上,不好——”遂靠近尤辛拉他到花台旁,低声道:“尤兄,小弟有事,与你商量——”羽扇倩女武功不在师兄之下,心计更是鬼灵精,秋波一转,已知其用意,缓步偎到二郎神身侧,回眸一笑:二郎神如得启示,拍着蚊皮腰带,表示凭着乃师的“紫电刀”发言,笑着对杨士麟道:“杨兄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女人!”杨士麟暗骂一声,忖道:“这二郎神、校列海上三逸隐、小三仙老二,比慕齐星差多了!色鬼!”嘴唇一咬,计从心来,漫声再道:“尤兄,我老鬼,知道谁是‘菜人’,也许我……”说着笑了笑,又道:“尤兄有没兴趣?”二郎神一听他提起“菜人”的秘密,兴趣浓了,眼露异彩,指着回族少女,低声问道:“杨兄想交换那异装美女的性命?”原来他被宫商公子勾引来,便是以这回族少女为帮忙的条件,而他尚要看看货物才能答应!在他想来,杨士麟应该是也瞧上这女色,因为他自己也有点砰然心动!但若与“菜人”相比,便不能比了!那怕能得到“菜人”的一双手臂,一条脚,自己的武功,立时便能挤入天下第一之流里去!那时嘿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院落那边,回族少女正神色楚楚可怜,凄惋着跟她师兄争辩,总是要死就死在一起,在悲戚中另有圣洁的校光!杨士麟伸出三个指头!道:“三个人的性命!”三个大漠派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成了暗自交易中的货品!羽扇倩女,见二郎神意思有点回转了,要倒戈食言了,连忙扭腰对他俏骂道:“你这入是怎么了?这样没心思,冷若冰是有名的吝啬鬼,岂肯把这紧要的秘密跟徒儿共享?姓杨的一定有诈,不会知道‘菜人’的秘密:再说我师父迟早总会打听出来,那时还少得了你一份?”二郎神大乐,点首道:“还是你妹子聪明,我几乎糊涂了,杨兄,你未必知道那秘密吧?”杨士麟被弄得哭笑不得;忖道:“妈个老巴子,我不知道,谁才知道?天晓得!”这事他对这三人已是无能为力了!暗自磋叹,再事思忖说词——二郎神尤辛转头对宫商公子道:“要杀,要剐,快点决定!”他这入其实还不坏,也不是对大漠派有什么过不去,只是不耐烦这种温吞水作风,至于杀人,在他是不算一回事的,好坏全凭随心所欲!无从计较该杀不该杀!这便是非正非邪人物之特征之—!羽扇倩女,妙目一眨,忽对“巴那比”道:“巴那比,你过来商量,我们三人对你们有个安排,未知你同意与否?”杨、尤两人同时一愕,不知她要搞什么鬼?但知是诈语……“巴那比”是个直心汉子,也看到他们三人在商量,不虑有诈,真个撇开师弟妹,走近花台这边来:知师妹莫若师兄,宫商公子,脑筋一转,已知师妹用心,负手踱步,藏在身后白玉般的手;在一笑之间蓦然变色,其浓如墨,转身说道:“你们快点商量呀——”一语未了,倏然翻腕,掌心一吐,掌起一声沉雷巨响,一股恶臭的黑烟由掌心喷出、他的手掌又恢复白玉色!这股浓烟,收束弹丸,闪电不足喻其疾,遥击叶姓孤儿——烟中不是他物,乃是奇毒无比的粉状黑砂!符国夫人费尽千辛万苦,采自唐古拉山的“地阙潭”,按“湿婆经”所载秘法,加配孔雀胆、蝎尾、蛤蟆皮等七种毒物,用天山“幽天洞”的烈火烷开!七天七夜沸腾不已!这七日之中,练功者坐功在鼎炉前,悬手在火烟上,倒逆真气运行之序,把毒气吸收入掌中!符国夫人,终甫之行,计赚姚尼,曾试用“黑砂大毒掌”,企图置姚尼于死地!结果姚尼虽因佛法无边,具罡力护身,逃过那一劫,但也可见天山派对“黑砂大毒掌”倚重之深,现在是第二次在中土出现!“巴那比”见敌人没有信义,出手暗算叶师弟,手法迅疾无伦,抢救已自不及,急恨于心,悔不该与虎谋皮,未及掺叫,昏倒扑地!说时迟,这时快,由黑漆漆的后殿里,有一团黑熊之类的东西,电闪冲出,刚好挡在“黑砂大毒掌”的毒风和叶姓孤儿之间!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黑烟腾飞,像喷泉涌起已上升数丈,腥风恶臭反向飘来,众人纷纷闪避!在黑烟蒙蒙间,杨士麟看见那回族少女和叶姓幼童安然无恙,傻楞的依偎着!先前那团黑影,被黑砂掌毒风一扫,像被踢中肚皮的母狗,急势弹射,碰倒僧房廊中木柱,房子塌了一角,身体半盖在断木碎瓦之中,动也不动!众人同声惊叫——只见那团黑影原来是披着黑毛皮衣的少女,皮衣经狂风吹开,前襟!露出衬身的银红罗小锦袄,水红色长裤,娇躯玲珑,纤细得像是棵青嫩的水仙花!这时歪着白玉似的脖子,闭目如死,睡在瓦砾堆上好安祥!羽扇倩女,率先惊叫:“玉妹!”风也似的冲出去,来照顾她!心忖:“师兄这祸闯大了!若是弄死了她,天山是回不去了……”宫商公子,神色大变,知道闯了大祸,急得顿足道:“唉!又是这个女香堕儿!”杨士麟的惊讶,还在天山派两人之上,因为他已看清她原来就是雪夜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鬼女孩”!羽扇倩女,半跪在她身侧发愁,一想她这件漂亮衣服没损分毫,定是闹鬼!放下心头石,玉手掏弄着她的腰眼笑道:“玉妹,起来!我们已经被吓了一跳!”“鬼女孩”玉儿,被掏得发痒,再也忍不住“哈哈”娇笑数声,“崩”的从瓦堆里跳起来,气冲冲指着宫商公子叱道:“你怎么可以打我,你怎么可以打我,打死了怎么办?”宫商公子连忙躬身行礼陪笑,道:“玉妹,你装死装得好像,叫人吓坏!”玉儿听天山派师兄妹一吹一唱,都说吓了一跳,很是高兴自己的这一手杰作,气也没有了,不过,现在是一本正经的寒着脸道:“我爸爸说不准你们加害大漠派这三个人,所以你们就不许害他们,害了就得偿命,不必回天山了!也走不出柴原地面去……”杨士麟知道她话还多着呢,那种废话多叫几次,会令人早早归天,进打算前去救醒“巴那比”这个忠贞的色目人!对他甚有好感!正巧回族少女和她少师弟正忙着为师兄推推拿拿,就不便再过去,只好呆站着!玉儿站在羽扇倩女身旁,只有危玲肩膀那么高,拾起脖子,似脸望天,神态得意极了,说道:“我爸爸是天下武功第二,所以你们都要听他的话!”她把老爹,捧得极高,就是把天上的玉皇大帝请下来,大概也只能拜个把子!二郎神看这女娃子,分明稚气末脱,却作大姑娘打扮,也可算是个小美人胎子,很标准的“八头身”!只是身上每一分寸都比常人要缩点尺码,矮得很正常,不是那种头大腿短!畸形怪状人,有心问问她自封为武林第二人的爸爸是何名头,遂笑道:“玉姑娘,敢问令尊大名,他心目中的天下第一又是谁?”玉儿小嘴一撇瞄他个白眼,向羽扇倩女道:“这个黑头鬼,是不是想跟我聊天,告诉他,我不同陌生人说话!”二郎神宛如挨了一记巴掌,乎生几曾受过这种类落,论地位功力,连岳战也不敢对他不客气,火气微冒,冲着她年少和美艳,还算忍耐住了,朗声笑道:“玉姑娘,我也自封为武功天下第二,你可知道我是谁?”玉儿掉头不理,去看巴那比的伤势……看了杨士麟呆在那里,无所事事,鼻头一掀一掀的,表示轻蔑!回过头来问羽扇倩女道:“姐姐,你看那黑鬼的功夫,会不会比我八弟高?”接着又低声点首下个注解:“我八弟今年八岁!”杨士麟不知她指的是自己还是二郎神,尤辛反正已判明她是个十三点半,也不理她!羽扇倩女却慌了手脚,两方都不愿得罪,连忙牵着她的小玉手摇荡着道;“这人乃是——血羊老怪——”玉儿一听“血羊老怪”挣脱了手,转首向二郎神斜飘了一眼,表示不信的惊问:“烈阳老怪?怎会这样年轻?你让他吹牛了……”她正确的道出:“海上三逸隐”的名号,可见家学渊博一般!语气之间,多少表示了她对上一代的人物,有点肃然起敬的意味!羽扇倩女知道要“糟!”但不得不把话说完,道:“……是血羊老怪的徒儿!”玉儿突一下那小下巴,“哼”了一声,把仅有的那点尊敬也哼跑了!回过头来看了杨士麟一眼,心付不知他……是什么人的徒儿!不幸正碰到杨士麟的眼睛,想起……这人所说的“五马分尸”,不免身上酥酥的还有点怕!赶快把臻首垂下,平定一下这没来由兴起的情绪:二郎神冷冷的对她有点挑战的语气道:“姑娘既然自许若此,想来武学定有过人之处——”玉儿置之无闻,心忖:“那个会“五马分尸”的,大概是“逍遥客”的徒儿吧?他们是……”尤辛一向自负相貌不俗,就是黑了些而已,最不能容忍的是女孩子的白眼,最喜欢的被美女青睐!玉儿虽然矮小了些,仍不失为袖珍美人,小香扇胎儿!如今受她如此冷落,令人不堪,一股怒火陡然由胸口上涌,提气暴喝声道:“你这女娃子,辱人太甚,看掌!”伸出铁色的健臂,出掌如枪般的推出,一股雄风厉烈的狂飚,挟万钧潜力排山倒海汹涌而出!玉儿趋避不及,左肩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在原地风轮子也似的滴溜溜一轮急旋,再也分不出眼目鼻嘴来!旋成一束红白相间的柱子,究如元宵佳节时施放的烟火,周身都旋转出涡风来了!杨士麟等错愕不迭,这算是什么功夫,照理吃硬风一击,应该弹飞才对,就算功力深厚,干脆就抵住不动,那有这门子急转的?也不知她转了几千几百转,旋势逐渐缓和下来,秀鼻、樱唇依稀可见,可以看清她笑靥如花,原在逗乐子,来奚落二郎神!二郎神估量不到这小女娃子,居然有此上乘御力功夫,不由得口呆目瞪!只听玉儿斜目飘着二郎神,一本正经的告诉羽扇倩女道:“姐姐!这个黑鬼比我八弟强,也比我七弟强……”杨士麟在一旁白看光景,忖道:“她要介绍她七弟几岁了!”果然,她歪着头撇下嘴角高声道:“我七弟今年九岁,也比我六弟强,还比我五弟强,五弟是十二岁,大概跟四弟差不多,四弟他十四岁!”二郎神尤辛也不知被比得是“喜”?是“怒”?喝道:“岂有此理!”健腕一闪腰际,“休”地一声,暗卡弹开、“紫电刀”挟起一阵冷风,出现在手中!就在刀风升起之际,玉儿竟借风而遁,在一刹那间,乘着这点微风电闪般飘上屋顶,微一点脚,消逝在借院之后!一边清清脆脆传来玉玲也似的声音道:“我爸爸叫我出来找一个使剑的,不是使刀的……”以下的话已经听不清了,显然人已去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