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絲剝繭,只覺此事千頭萬緒,似是而非,無法理解,饒是盧玉堂睿智過人,亦感難於措手。
盧玉堂這一晚就是如此輾轉難寢,窗紙泛白,不覺已是黎明,被衣起牀。
雛婢聞聲進入,笑語趨前問安。
盧玉堂笑道:“你不用招呼了,讓姑娘安睡片刻,不可驚擾,我要走了,你轉告姑娘我今晚尚要再來。”取出一枚銀錠塞入雛婢手中飄身外出。
大雪初齊,寒冽更甚,到處粉莊銀琢,宛然玉樹宮闋,耀眼極目。
盧玉堂無心觀賞,疾步邁出留香院外,只見駕車御者與兩個勁裝捷服人物談論,一望而知二人乃燕京名捕。
一個髮鬚斑白,而色紅潤老實目睹盧玉堂飄然走出,立即含笑抱拳一揖道:“盧公子好早,老朽李荊楚,泵為捕頭,昨晚大內失竊,宮庭震怒,限三日內緝拿破案,此賊輕功身法甚高,大內高手追蹤到此突告失蹤,必潛藏在附近……”
盧玉堂循笑道:“李捕頭是否心疑在下所為。”
李荊楚忙道:“不敢,因此地龍蛇混雜,恐那賊人知形跡敗露,作出移禍栽髒之舉。”
盧玉堂點點頭道:“在下明白李捕頭話中用意,煩李捕頭搜覓在下身上,但不知大內失竅是何珍異之物。”
李荊楚道:“温原版玉冬温夏涼,蚊蠅不生,珍異之處不勝枚舉……”繼而赧然一笑道:“老朽天大膽子也不敢搜。”
盧玉堂聰明絕頂,微微一笑,道:“公事公辦,在下一介庶民,何能以私廢公。在下同捕頭入車一敍。”説着跨步伸臂一撩遮簾邁入車廂,李荊楚隨着進入。
須爽,李荊楚含笑下車,御者揮鞭叭破破空脆響,四蹄奔雷掀起,一片雪塵疾馳離去。
車抵宏偉氣象森嚴大宅前停下,盧玉堂下車快步走入,徑望內宅一幢高樓而去。
忽聞鄧素雲柔媚悦耳語聲喚道:“皋弟回來了。”
盧玉堂抬目望去,只見鄧素雲、皇甫嫺、魏紅綃、梅若萍四女笑靨如花,倘若飛燕立在欄內,即笑語問好。同入內室敍出昨晚天詳莊外等經過。
鄧素雲道:“你認明蛇頭柳葉鏢確與你所有的一般無二麼?”
盧玉堂點頭不語,目中神光似無限悽愴。
皇甫嫺略一思索道:“昨晚留香院中窺見鄰室那人似非使用柳葉蛇頭鏢正主,恐另有他人。”
盧玉堂不禁愕然道:“另有其人亦在鄰室麼?”
皇甫嫺然笑道:“少俠委實聰穎絕倫,其他的話我雖不言也可思之過半了。”
盧玉堂道:“鄰室中……”忽目露詫容道:“那正主兒是否一婦人。”
皇甫嫺含笑點點頭。
盧玉堂面上立罩上一重陰霾,只覺此事委實錯綜複雜,甚感棘手。
鄧素雲道:“皋弟無須憂慮,水到渠成,只要楔而不捨,一切可迎刃自解,倒是千面神儒石誠用心險惡,不可不防。”
番僧目光如炬。陰惻惻笑道:“柳道長,看來你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話聲未落,窗外忽送來刺耳冷笑道:“原來是你這一雙怪物!”
番僧及白骨殃神聞聲疾逾電射而出,只見院中立着一個面目森冷錦袍中年人。
白骨殃碎冷笑道:“施主是何來歷?”
錦袍中年人陰陰一笑道:“你不管我是何來歷?燕京是首善之區,不容魑魎胡作非為。”
番僧厲喝道:“好狂妄的口氣”一掌“怒打金鐘”劈出。勁風如山向錦袍中年推去。
錦袍中年人哈哈大笑,揮掌相迎。
掌力相接,轟的一聲大震,狂風四溢,掀起温空雪塵冰屑,威勢駭人。
錦袍中年人身形微撼,足下沉了五寸,紅衣番僧卻馬椿不穩,跟跪退了兩步。
只聽錦袍中年人哈哈大笑聲中,掌招如飛攻出,幻出漫空掌影,奇詭奧絕。
紅衣番僧亦是一身功力高絕,運掌錯攻,轉瞬,已是數十照面。
兩人身形兔飛鶻落,無分軒輕。
白骨殃神柳南獰立旁觀,只覺錦袍中年人武功博雜精奧,含藴各大門派絕學,招數運用已臻神化,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出招竟是愈來愈怪奇毒狠辣,不禁為紅衣番僧危。
他為何不參與聯手合攻錦袍中年人,因他深知來者絕不止錦袍中年一人,尚有甚多高手潛伏暗處,但察瞧不出伏椿存身所在,所以他目光不住巡視搜覓,慎防伏椿暗襲。
突聞錦袍中年人一聲大唱,右掌“撥草尋蛇”穿入番憎掌力中,掌化一式笑指天南中指落在番僧“期門”穴上。
只聽番僧喉中發出一聲悶哼,受傷似不輕,踉蹌向後退去。
白骨殃神柳南不禁大驚,面色一變,喝道:“施主手辣……”
喝聲未了,只覺右臂一陣劇痛,轉目一瞧,不禁駭然色變,但見右臂上釘着一支蛇頭柳葉鏢。
這時,錦袍中年人亦瞥見白骨殃神臂上的蛇頭柳葉鏢,目中神光一惜,展袖沖天遁去。
白骨殃神柳南只覺漂內藴有劇毒,循着行血逆攻內腑,忙運氣封閉肩部穴道,使毒血滯凝在右臂內。
如非柳南功力高絕,甚難將穴道牆閉,因毒性物強,就如萬馬奔竄,只要一滲入體內,柳南功力再高,亦無法雛。
只見白骨殃神柳南右臂腫得老高,手掌紫脹著茄,臉上汗如雨下。
紅衣番僧連退七八步,張嘴吐出一口黑血,調息一陣,面色極其難看,道:“柳道長,你是怎麼樣了?”説着已走向柳南身前,瞥見柳葉蛇頭鏢,不由駭然驚呼道:“柳葉蛇頭鏢!”
柳南泛起一絲苦笑道:“禪師,你可知此鏢來歷麼?”
紅衣番盾搖首長嘆一聲道:“十數年前,貧僧曾聞師門長輩説起那時蛇頭鐐為天下第一辣毒暗器,發出無聲無息,端破玄功護體,毒性甚劇,傷者若不在兩個時辰服下獨門解藥,必然無救,使用之人更是神秘,無聲無息,一閃即逝,迄今為止,仍難知此人來歷。”
白骨殃神柳南聞言,怨毒目光望了右臂上柳葉蛇頭鏢一眼,道:“如此説來,貧道這條右臂是無法保全了。”
紅衣番僧目露憂容道:“道長不如先行求治,其他的話留後再説,君子報仇三年,貧僧誓必報今日一掌之仇。”
柳南厲聲道:“如貧僧廢去一臂,燕京城當染成一片血腥,休怪貧道心辣手黑。”
忽聞屋瓦上傳來一聲冷笑道:“柳南,你身在危中,尚猖狂大言,燕京城藏龍卧虎。高手如雲就是十個白骨殃神也無濟於事,何況於你。”
屋面上疾如鷹隼,電瀉落下三條身影。
柳南認出其中一人是蛇膝風,另外兩人是一雙面目逼肖,攣生葛袍老者,不禁眼中殺機暴射,大喝道:“原來是你猝施暗算。”
滕風哈哈大笑道:“柳道長,你別指鹿為馬,滕風如果真是蛇頭柳葉鏢主人,你此刻焉有命在。”
柳南只覺此言極是有理,道:“滕施主必目擊暗算貧道之人了。”
滕風搖首笑道:“滕某三人雖然於道長兩位同時入宅,但無法查知此鏢打來方向,此刻那人必然離去了,更無法尋。”
紅衣番僧道:“施主不覺揣測有誤?”
滕風答道:“膝某三人於道長禪師,及兩位為敵的錦袍中年人,更有那施展柳葉蛇頭鏢主者均是抱着同一目的而來,那持鏢主人必在發鏢傷及道長之際,察覺宅內有人逸出,疾追蹤離去,不然道長那有命在。”
柳南苦笑出聲道:“聽滕施主之話,似合情合理,但此人志既不在貧道,為何單單向貧道辭施毒手?”
“他於錦袍中年人似為同行,不願見兩位聯手合擊錦袍中年人。”滕風説着淡淡一笑道:“膝某意欲試治道長,不知可否應允。”
白骨殃神柳南聞言不禁一怔,道:“滕施主你身旁懷有獨門解藥?”目中泛出驚喜之色。
滕風道:“滕某那有什麼獨門解藥。不過生性喜歡弄蛇,身旁卻有一條天下異種,百不一見的三眼神螟,意欲放出,在道長右臂噬穿一孔,將毒血吮吸,如此道長不僅右臂可保全,膝某神螟威力亦加,豈非兩全其美。”
柳南聞言略一沉吟,只覺不妨一試,點點頭道:“如將貧道此臂治癒,貧道定當有以相報。”
滕風左臂一伸,嘴唇吹出尖鋭刺耳,音律怪異的哨音,只見在袖管中蠕蠕滑出一條極如鵝卵,長約五尺怪蛇,通體金鱗鐵甲,脊腹兩處有顯明兩行紅線,首作三角稜形額頂長有寸許獨角稜牙森森,吐信伸縮若電。
怪蛇在雪地滑行甚緩,三道目光凝注柳南右臂上,距柳獻身在前三尺之處,突昂首一挺,身如脱弦之管般望右臂竄去,全身盤虯在臂卜,動作迅疾無倫。
白骨殃神柳南額角冷汗再度沁出,目光微露駭容。
只見怪蛇張口猛向白骨殃神柳南腕脈處噬下。
柳南封閉住穴道,但心裏上禁不住有點緊張,下意識的冷哼一聲。
怪蛇噬穿一孔,吮吸毒血。
但見柳南紫重若茄的右臂慚慚縮小重消。
柳南不禁喜出望外,目中泛出驚喜莫名之色。
然而。
事有出人意料之外,猛然怪蛇自動停止吮吸毒血,噬處緩緩鬆開,怪蛇滑跌在雪地上。
只見二眼神螟已僵死不動,顯然亦毒發身死,蛇神滕風不禁面色大變。
蛇神滕風目睹三眼神螟墜地身死,不禁心如刀絞,直着雙眼發楞。
白骨殃神柳南腕脈被蛇噬處,沁出一顆豆大的黑色血珠,卻已凝結成冰,紅衣番僧道:“柳道長,留在此處無用,我們走!”
走到出口,番僧伸手拉住柳南左臂穿空如電掠去。
蛇神滕風即痛惜三眼神螟之死。更驚心柳葉蛇頭鏢奇毒無比,怨毒眼神注視着廳門久久不移。
一雙孿生怪人寒着一張臉,始終一言不發,互望了一眼,轉身向宅外走去,身法極快擬不沾地,一眨眼便遠在十數丈外。
滕風面色一變急急,追踢一雙孿生怪人而去。
廳內疾掠出盧玉堂及千面神儒石誠兩人,望了雪地上三眼神螟蛇屍一眼,石誠嘆息道:“恐昨晚老朽外出返回之際,不慎敗露形蹤,為人暗暗躡蹤而來。”
盧玉堂道:“他們似有所為而來,在下難揣測他們此行目的何在?”
石誠道:“玉匣藏笈!”
盧玉堂聞言,立即默不作聲,他深知今日燕京情勢詭異幻變,武林與宮廷王子已混淆不清,王子間勾心鬥角,如火如焚,故而推測出方才滕風等人之來,不言而知是留香院玉蝶鄰室所見二人之主子故意放出風聲移禍之舉,此人心意狠毒可知,不禁暗暗驚心。
石誠望了盧玉堂一眼,道:“老朽之話,你不信麼?”
盧玉堂淡淡一笑,道:“在下此刻保有雙重身份,凡事均宜存疑,謀定後動,不然易於僨事。”
石誠心中暗暗驚異道:“此人氣質與前大不相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竟與符孟皋一般無二,若不及早圖謀,恐終中為我用。”時念之間,耳聞盧玉堂道:“在下要離去了。”身形下躍,騰空而起。
不知何人吐露風聲,不知名江湖人物從天樣茶莊遁出,身懷“軒轅秘笈”,突遇猝襲,喪命在蛇頭柳葉鐐下……秘笈為神秘人物攫去之事在燕京城不服而走,傳遍內外九城,上至宮廷達官,下至販夫走卒,無不人言嘖嘖。
凜冽寒冬,茶樓酒館買賣更是生意鼎盛,三朋四友坐下,酒釀耳熱之際,“軒轅秘笈”之事更是聚論紛壇。
雖人言人殊,但卻不離幾項疑問。
遁出天祥茶莊之人是誰?
此人即喪命蛇頭柳葉鏢下,屍體何在?但仍是一不解之謎,自然有人目擊,或被搬走屍體,那麼目擊現場情形又是何來歷?
蛇頭柳葉鏢暗器在江湖中甚是陌生,使用蛇頭柳葉鏢之人不言而知若非極厲害的黑道巨兇,亦是武林兇邪,要知越是不見經傳之物,越不平常,斷言就是劫去“軒轅秘笈”神秘人物獨門暗器。
目前那神秘人何去何從,據風聞尚潛跡在燕京城內,那麼神秘人物又是何來歷?
因此——
茶樓酒館頓形熱鬧,江湖人物充斥其間,各有用心所圖,志在軒轅秘笈下落。
留香院中,急管繁弦,衣香鬃影,風光源旅,卻在玉蝶姑娘鄰室藴釀着一股洶湧暗潮。
一身着藍緞團花皮袍的三旬左右少年,在室中來回踱步,他面形微圓,五官尚稱清秀端正,眉毛嫌散亂,目中不時流露出淫邪之色。
忽由裏間傳出清脆語聲道:“心煩則亂,你如此來回走動徒遭起疑,總該有個決定才是。”
那少年突然止步,冷冷一笑道:“這答應照殿下之命行事,不得更改,但燕京滿城風雨,不知被何人傳聞,更以大內被盜温涼版玉,查緝甚緊,尤其八大胡同進出之人俱在嚴密監視中,恐事機不密敗事,則你我百死莫贖。”
一聲嬌笑傳出道:“你怕死麼?”驚鴻疾閃掠出一嬌燒治豔婦人,年歲當在三旬五六,但在她刻意妝飾,一如花杏少婦。
少年嘴角泛出一絲冷笑道:“我雖不畏死,卻不願不明不白死去,換在平日,罕有其人能在你我鋒鏑下逃生,目前情勢大不相同。”
驀地——
一個雛婢走入,手握一折一招卷塞在嬌嬈冶豔少婦手中後轉身趨出。
婦人匆匆一閲,目稍眼角不禁泛出笑意,道:“殿下委實智計高絕,命能手持柳葉蛇頭鏢打傷白骨殃神柳南肩頭,無異是指‘軒轅秘笈’躍得主在燕京城來去自如,身手高絕,一則命江湖中人匆存規融沾指之望,再令人不疑我等藏身在留香院中,如我料測不差,大內失竊温涼版玉本是無中生有之小,殿下對頭故設此計逼使我等情急失措,自陷羅網。”
少年點點頭道:“燕姐料事之能,小弟自愧不如,但我等應擇何人下手。”
婦人聞言沉思良久,才道:“倘不擇人辭施毒手,雖無痕跡可尋,徒然暴斃未免令人起疑廚下汪婆子痰喘宿疾,久治不愈,三天兩頭必倒卧樓上,汪婆子是最好人選。”
那少年鼻中冷哼一聲道:“汪婆子之死無論是誰,均不能置疑。入夜時分,候汪婆子就寢立即動手。”
户外朔風怒吼,大雪紛飛,這一雙狗男女話音甚低,絕不虞為人窺聞,殊不知靠壁後窗上,窗紙被點破一孔,隱隱可見一道鋭利目光注視着兩人,忽地一閃即逝。
須臾,玉蝶户外起了一聲高呼道:“盧公子到!”
只見盧玉堂容光煥發,飄灑從容跨入玉蝶房中。
玉蝶早自聞聲迎候於案側,見了盧玉堂不禁霞泛玉靨,盈盈萬福道:“今晨賤要貪睡,致……”
盧玉堂微笑,右手一擺道:“説這些話似嫌生分,姑娘,你我一見投緣,繁文俗禮大可不必。”
玉蝶嫣然一笑道:“賤妾遵命!”
不久——
玉蝶房中起了兩聲鼕鼕弦響,調試琵琶銀答,只聽弦韻曼揚,盧王堂應和低唱:“聞人語着仙卿字,咳情恨意還須喜……”
等弦一叫女,玉蝶嬌羞不勝,輕頻薄咳道:“詞藻太香豔了點。”
盧玉堂微笑道:“姑娘不喜,在下再唱一詞。”第琶絃聲又起:“月色透橫枝,短叫小花無力。北客一聲長笛,怨江南先得,淮發強來獵前開?多情如春億留取大家沉醉,正量休風息。”
歌聲望銷悦耳。
玉蝶柔聲道:“請問公子,此詞何名。”
盧玉堂:“詞名,‘好事近’。”
玉蝶陡地紅雲上臉,低垂蝶首,半晌才嬌羞不勝道:“賤妾風塵溷落,身非得已,便賤妻頗知自愛,尚系清白處子之身,錯蒙公子垂愛,得侍巾梯實為萬幸……”説着語聲低柔幾不可復聞,悽然一笑道:“公子若不嫌賤妾出身青樓,望以千金相贖。”
盧玉堂聞言不禁一怔,微笑道:“千金量珠,區區之數,當不吝借,三月後在下親自驅車相迎。”
兩情相悦,不及於亂,真是密意欲傳,嬌羞未敢,箇中風光不足為外人道也。
鄰室一雙男女策劃已妥,但等更深入靜行事。
巷中隨風傳來綁拆聲,已是三更方過,門扇輕啓,冶豔婦人婀娜身影一閃而出,細碎蓮步向廚下走去。
灶中火光能熊,廚役僕婦尚自未寐,忙着準備宵夜酒食,一個肥胖掌鍋廚師瞥見豔婦走入,忙笑道:“鴻站娘,你怎親自前來?命丫環吩咐一聲,自會立刻送上。”
豔婦媚笑道:“丫環貪睡,陳大爺酒興大發,需三斤陳年大麴,一盤糟燒紅饅,汪婆子精擅烹治此味福州名餚,是以我親身請汪婆子烹調。”
廚師笑道:“汪婆子喘疾突劇,已回房睡覺去丁。”
豔婦故作一惜,道:“怎麼她喘疾又發作了麼?待我去瞧瞧!”
説着已向一道側門走入。
須臾,只聽豔婦傳出一聲尖叫,廚下僕役立時奔去,但見豔婦在汪婆子錫前面無人色,顫聲道:“汪婆子她……死……了。”
一名僕婦嘆息一聲,挽着豔婦走出門外。
廚房中忙亂成一團,微聞嚶嚶啜泣之聲。
汪婆子生前人緣極好,四名傭婦替汪婆子清抹屍體,換好壽衣壽鞋,天色已是四更將馨。
汪婆子少年孤寡,並無親人,四名傭婦坐在蹋前守靈,只覺一絲冷風拂體,眼皮沉重,不禁伏榻入睡。
突然一條纖細黑影疾掠而入,玄巾那面,朝汪婆子屍體注視了一眼,突地由懷中取出一柄明閃閃匕首,解開汪婆子內衣劃開肚皮,將一版盒塞入並縫好。
須臾,疾閃而出。
天色漸漸濛濛發白,地面積雪盈尺,留香院後門四個扛夫抬着一具朱漆棺木入來,停放在廚下,把汪婆子屍體裝殮入棺。
不一會,留香院又請了道士和尚禮經超渡,起靈指出,鍺帛香車徑往城外而去。
冶豔少婦換着一身素服,面帶悽容,隨着棺木行去。
未出城郊,忽從身後隨風傳來兩聲馬嘶。少婦內心情虛,不覺返面望去,只見四人四騎,驀起漫目雪塵如飛馳來。
那騎上四人均是彪形大漢,一色玄衣勁裝疾服,肩後絲穗飄揚,面色森冷,掠過棺木之側,八道森厲目光同時注視了少婦一眼,發出一聲冷笑,揚鞭叭叭揮空,風弛電掣而去。
少婦眉泛殺機,但突又忍隱收斂,只聞身後又起了駕馬狂嘶聲,不禁暗暗心驚。
一路上,接連不斷掠過了八九撥人騎,均都神色不善,少婦情知不妙,揣測不出如何泄露風聲,只覺茫然不解。
停靈在距燕京城二十里外“聽泉寺”,叢林規模甚小,僧人不多,寺在一座小山中,棺木暫厲於聽泉寺西廂木屋內,少婦藉故設詞欲傍晚才返燕京,盡遣之離去。
忽地——
一條黑影掠入木屋,現出一個微駝老者,少婦忙道:“徐老,情勢有異,不如取出秘笈去見殿下,遲則不及。”
只聽陰惻惻冷笑傳來道:“來不及了!”
少婦與駝背老姿面色一變,大喝道:“尊駕是誰?”
“你別管兄弟是何來歷,軒轅秘笈不能由汝等獨吞,這寺外高手如雲,無不是為着軒轅秘笈而來,看來將引起一場激烈拼搏!”
駝背老受沉聲道:“不錯,這屍體內實是藏有一盒‘軒轅秘笈’,但此事慎秘異常,閣下等緣何獲知。”
“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少婦突雙掌猛出向棺木揮去,欲震碎棺木挾走汪婆子屍體。
掌力一出,只覺一片柔軟愛勁將自己掌力卸於無形,身軀亦被震出兩尺,門外突現出一個黑衣蒙面人。
駝背老叟不禁面色大變,他瞥見黑衣蒙面人之後尚有十數武林高手立在殿前雪坪中,虎視眈眈,似非黑衣蒙面人同路,厲聲大喝道:“閣下也不一定能到手。”
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説得不錯,兄弟原有獨得之意,如今情勢大異,只有各憑武功高下獲有。”
天際遙處突傳來激厲長嘯,聲播雲空,不言而知趕來之人不在少數。
冶豔少婦面如死灰,心中暗暗叫苦,只見蒙面黑衣人身法奇幻無比至棺側。
駝背老裏面目一變,右掌疾揮而出,一股潮湧罡力推出。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目前兄弟尚不需要軒轅秘笈。”雙掌一式“雲斷屏山”迎出,只聽一聲轟轟大震,氣流激旋,一間木屋被震得四分五裂,本片一沖霄奔空而出,僅剩下一具棺木。
此刻,四條人影如電飛奔而至,落在棺木四周,其中一人銀髮飄飄,面如硃砂,雙目炯炯有神。
聽泉寺內陸續抵達的三山五獄人物着實不少,蟻聚繩集,認出銀髮老實乃北獄第一高手金翅大雕白羽。
只聞白羽宏聲如雷道:“‘軒轅秘笈’乃武林絕學,但粥少僧多,僅有一冊,形勢迫人,看來諸位均有獨得之意,除了各憑武功勝負獲得外,別無善策。”
羣雄中發出一聲陰惻惻冷笑道:“白老師,你能作得—了主麼?”
白羽凝目望去,只見是威震甘涼麻家堡麻炯,不禁宏聲大笑道:“麻堡主,老朽自認德不罕眾望,倘麻堡主認為老朽之言不當,何妨提出一個善策,不過麻堡主須認清一項事實……”説著目光轉註駝背老裏冶豔少婦兩人一眼,道:“這兩位老朽雖不知真正來歷,但與宮廷某一王子卻大有淵源,如今宮廷間諸王子爭儲直熾,今日參盛會之人中必有。各家王子鄖內高手,老朽即不能作主,未必麻堡主可作得了主。”
麻炯聞言不禁語塞。面色異樣難看。
豔冶少婦心如刀絞,自己認為作得天衣無縫,但作夢也料不到風聲從何人走漏,急據傳開,眼見軒轅秘籤必不能保全,不禁憂心如焚,暗道:“如此重要之事,殿下怎不親自前來。”
羣雄中突傳出一陰冷語聲道:“此言是極,白老師料事如神,今天誰也作不了主。”只見走出一人,身穿黑色玄被,藍繪鑲白緊身勁裝,面色薑黃,額挺眉聳,兩目內陷精芒懾人,雙肩露出一雙奇形獨門兵刃。
白羽微笑道:“董老師久不露面江湖,風聞董老師深受宮廷器重,一帆風順,升充鐵衞士副領統難得之極。”
此人果如白羽所言,系鐵衞士副統領日月乾坤手董懷慶,一身武學高絕,聞得白羽之言,雙眉微微一剔冷笑道:“白老師休要冷嘲熱諷,人各有志,不必相強,董某明白昭告諸位,宮廷王子已受當今皇上嚴密看管下,不得外出,但各王子門下均已奉命趕來聽泉寺途中,志在必得……”
“董老師嗎?”
董懷慶笑道:“真人不説假話,董某也志在必得,但董某不敢於犯眾怒,只有贊同白老師主見,以各人本身武功,力拼高下,勝者為得主。”
説時,江湖羣雄,宮廷高手紛紛不絕如縷趕來。
羣雄中忽有人出聲道:“棺中是否確有軒轅秘笈?”
金翅寺鵬白羽一望少婦,道:“這位姑娘乃昔日天南道上卓著盛名的辣手羅剎李鴛鴻,一切均由她主謀,將軒轅秘笈藏在屍體腹中,如蒙見信,尊駕就不妨留在此參於此場盛會。”
李鴛鴻見白羽宛如親眼目睹,不禁心神駭凜,毒念頓萌,右手暗暗向懷中揣去,向駝背老叟一示眼色,意欲取出辣毒暗器猝襲白羽功駝背老者震開棺木,施展迅雷不及掩耳手法奪取軒轅秘笈遁去。
忽聞黑衣蒙面人冷笑道:“這位李姑娘最好不要妄動,須知在場羣雄無一不是武林高手。絕不能讓姑娘盜取‘軒轅秘笈’遁去。”
李鴛鴻不禁面色大變,揣向懷中的右手迅疾縮了回去,抬目望去,突發現有六長衫人緩緩向棺木前走來。
他認出同黨,不禁暗喜,目中神光閃灼。
金翅大鵬白羽似已看出來人蹊蹺,口中如綻春雷,大喝道:“來人止步!”
日月仙人手董懷慶猛一旋身,右掌疾如電光石火虛空拍去。
那六人面色一變,沖霄奔空騰起,半空中身形疾施,頭下足上化為飛鷹模兔身法,雙手拾指挾着一片無堅不摧嘶嘶罷力,分向黑衣蒙面人、金翅大鵬白羽、日月仙人手董懷慶罩襲而下。
這一猛襲之拳,委實有利於駝背老者及辣手羅剎李鴛鴻向人,趁機震開棺木攫取軒轅秘笈。
無奈天不從人顧,駝背老者及李鴛鴻正要下手之時,忽聞腦後風生,不禁大驚,迅疾飄身開去,轉首一望,只見四個瘦長黑衣蒙面人屹立身後,衫袖飄飄,宛如山魁鬼腿,令人不寒而慄。
那面凌空下撲六人,挾着雷露萬鈎之勢,本欲一擊中的,怎料對方三人一身武功已臻化境,疾射奔空,雙掌橫胸外拂。
只聞掌風交擊之聲,九條身影飛射開去,飄身落下。
武林羣雄均認不出六人是何來歷,可見這六人從未在江湖中露面過,其主人心機之陰沉,處事之謹慎,為江湖中所罕見。
日月仙人手董懷慶冷笑道:“六位也太心急了點,軒轅秘笈也是恃武可以攫取的麼?”
一個面白如紙,宛如死人面孔,冷冷説道:“董老師有何高見,在下願洗耳恭聘。”
董懷慶笑了一笑道:“依董某之見,在這棺木上砌封一座石台,暫斷妄念,更在此聽泉寺內建造一座擂台,各憑武功擠一勝負,敗者立即離去,藝懾全場之人乃是軒轅秘笈主。”
那人陰陰一笑道:“看來董老師籌之已熱,陰謀將天下羣雄趁機一網打盡。”
此言一出,武林羣雄不禁心神大震。
董懷慶面目一變,沉聲道:“尊駕別危言惑眾,董某現任鐵衞士副統領,若真有此意,儘可調大內高手,九城兵馬,將此山包圍甕中捉龜,何求不得。”
那死人面龐長衫人突傑傑怪笑道:“董老師未必有此心,唯懼干犯宮廷皇子之怒,恐首領不保,口密腹劍,偽示仁義!……”
白羽大喝道:“住口,尊駕如有異領,願聞高明。”
那長衫人道:“先要礁棺木屍腹中有無軒轅秘笈,昭信武林羣雄後,再論其次。”
白羽冷笑道:“此本無不可,但難在由何人開棺驗明,人心奇險,深不可測,若引起非常之變,尊駕縱然願以性命保證,雖死也無濟於事。”
長衫人不禁語塞。
羣雄中突有人開聲道:“老朽贊同董老師主張。”
千百道目光望去,只見一株蒼松下並肩立着一雙武林名宿活喪門賈慶、煞手神判嚴凌霄,説話之人正是賈慶。
麻炯陰陰一笑道:“賈老師能否保證棺木中確有‘軒轅秘笈’。”
賈慶道:“誰也不能保證,麻堡主若有兩全善策,不妨提出。”
麻炯暗道:“自己僅憑風聞起來聽泉寺,究竟有無‘軒轅秘笈’尚未可知,我何必多管鬧事。”心念一轉,微笑道:“既是如此,麻某亦附和眾議。”
董懷慶立時向羣雄中一招手,只見奔來一個黑衣大漢,董懷慶道:“你快去召集工人,準備磚石興建一所石台,將棺木封在其由”
黑衣大漢領命飛奔而去。
聽泉寺羣雄畢集,面色表情不一,誰也不能揣測出各人存何用心。
最難湛的就數辣手羅剎李鴛鴻,駝昔老叟及六個長衫人,走又不可,不走又不能。
驀地——
天際遙處飄揚起一聲刺耳淒厲長嗥,
日月仙人董懷慶不禁面色微變。
武林羣雄感覺有種不平常之事發生,千百道目光均投注嘯聲傳來方向。
須臾,只見一條黑影渾身浴血,踉蹌奔來,赫然正是奉了董懷慶之命招請工人去的黑衣大漢。
那大漢奔至董懷慶身前,董懷慶雙眉一剔,喝道:“你遇見何人?”
大漢張嘴欲言,忽口中噴出一股鮮紅熱血,向雪地上栽倒,昏死過去。
董懷慶目中逼射怨毒神光,右掌疾仲,欲向黑衣大漢命門穴按去。
忽聞寺外傳來一聲陰惻惻笑聲道:“不用問了,此人傷在老朽掌下。”
語聲中,一個黃衫赤須老者飄然走入,身後隨着廿四個手抱長劍絳衫中年人。
羣雄中忽有人驚噫出聲道:“霹壢宮尊者!”
黃衫赤須老者呵呵一笑道:“老朽久已不露面江湖,幸而武林中還有知老朽之人。”繼而面色一沉,目注董懷慶道:“董老師體那心機白費了,召請心腹死黨扮作泥水匠人,砌石封牆之際,暗施太清罡力將棺木損成木灰,趁機取軒轅秘笈。”
董懷慶心中大駭,佯作鎮定,冷笑道:“無中生有,含血噴人。”
霹雷尊者道:“十八名工人現在寺外,已被老朽制住。”説時,二十四名絳衫人身形候動,長劍平伸,劍尖顫動幻出耀眼寒星,將董懷慶、白羽、黑衣蒙面人、李鴛鴻、駝背老者圈在當中。
場中情勢突變,武林羣雄均感山雨欲來風滿樓。氣氛為之凍凝成冰。
活喪門賈慶徐徐出聲道:“陶彥兄,你我別來無惹,還記得小弟麼?”
霹雷尊者注視了賈慶一眼,笑道:“你是小牛麼?料不到今日你我各有所成。目下你意欲與愚兄為難麼?”
賈慶哈哈大笑道:“旁觀棋局,眾醉獨醒,不亦美哉。”
霹雷尊者微微一笑,轉面望去,只見甘四名絛衫人長劍顫震不已,蓄勢待發。
相距不及五丈外,那李鴛鴻同黨六名長衫人情知霹雷尊者不懷好心,有奪取秘策之意,霍地撤出一柄短劍;身形疾射撲出,流芒電閃,襲向絳衫人而去。
八絳衫人似身後長了眼睛一般,長劍詭奧無倫反揮甩出,八道寒虹交叉如鏃,精芒飛旋。
只見六個長衫人悶哼一聲。短劍脱手墜地,右臂緩緩垂下。臂時骨上一顆沁紅血珠溢出,其中二人胸前劃裂寸許口子,卻未見血液淌出,但面色慘白如紙,雙膝一軟。先後倒地死去。
八絳衫人渾如無事人一般,原式立着不動。
羣雄駭然變色。
活喪門賈慶哈哈大笑道:“好玄妙的劍招,威力無匹,賈某可算是開了眼界了!”
霹靂尊者陶彥嘴角泛出一絲冷笑道:“你是否有不服之意。”
賈慶道:“童年實友,竹馬至交,目睹有些成就,欽佩還來不及,焉有不服之理。”
陶彥道:“風聞你己名列武林九太高手之一,武功卓絕……”
話尚未了,賈慶已白急搖手道:“陶兄,你彆強拉着小弟相試武功高下,要至今日之會,將有比小弟武功更高之人蔘預,你恐應接不暇,還有心情作弄小弟,敬謝不敏了。”
陶彥微笑道:“瞧你不出深知明哲保身之道。”説着轉過面去,右手一揮,四名繹衫人長劍一式“深蝴飛雲”向金翅大鵬白羽攻去,另四人亦出劍向董懷慶疾攻三招。
白羽兩袖猛拂卷出一片愛力,身形倏地拔空而起,董懷慶一對奇形兵刃“西風捲簾”揮出,身法奇妙穿隙而出。
但聞一片金鐵交鳴之聲,董懷慶已穿隙而出。
四道寒虹卻如附骨之蛆般隨蹤襲至,另四條身形挾着十支匹練騰空卷襲白羽而去。
白羽不愧金翅大鵬之名,身在半空,兩足一端,又拔起五六丈高下,一式凌空倒翻,雙袖卷出一片愛風,勢如排山倒海。
四絳衫人為白羽罡力震得身如斷線之鳶般墜下。
白羽如彈丸瀉殞,雙掌猛拂而出,一雙絳衫人足甫沾地,頓為擊實後胸,叭叭兩聲大響,擲飛出三四文外。骨斷背折,血濺如雨到屍在地。
那下董懷慶一雙奇形兵刃辛辣詭奧招式亦點斃一雙絳衫人。
霹靂尊者閻彥見白羽董懷慶毒手連斃四門下弟子,不禁殺機猛萌。面色如罩嚴霜厲聲道:“老夫與你等誓不兩立。”
賈慶突高聲笑道:“陶兄言之差矣,殺人一萬自損三千,霹靂宮弟子劍斃六人這筆帳如何清結法。”
陶彥沉聲道:“血債血還,各憑武功清結。”右手一揮,十六名絳衫人長虹狂吐,分向黑衣蒙面人、駝背老叟、李鴛鴻攻去。
黑衣蒙面人哈哈一聲長笑,一式潛龍穿空,電閃風飄。疾逾建董晚出劍勢之外。
李鴛鴻及背駝老者倏地四掌齊揚,打出急如芒雨黑色毒針,身形急撞衝出。
劍芒如幕。頓被衝開一絲隙縫,李鴛鴻及駝背老者疾溜如魚滑出,但衣衫被劍芒割破多處。
三絳衫人被墨黑毒針所傷,顯然毒性劇烈,三人仍強忍注難禁痛苦,但滿頭汗殊滾滾冒出。
霹靂尊者陶彥眉頭微微一皺,取出三顆藥丸與三繹衣人嚥下,逐個拔出毒針放在掌心略一搓動,化成一蓬淡淡黑煙隨風消逝。
活喪門賈慶突高咳了一聲道:“如今棺木已處於陶兄掌握之下。軒轅秘笈宛若探襲取物,他日陶兄必成武林盟主,可喜可努”
霹靂尊者陶彥微笑道:“昔年尖酸口吻,還是積習難改,軒轅秘笈關係愚兄甚大,志在必得。”話落緩緩轉身,雙目神光注視在棺木上。
金翅大鵬白羽、日月仙人董懷慶、李鴛鴻及駝背老者面色異樣難看,目光怨毒。
他們均知形勢與自己極為不利,武林羣雄俱抱着隔岸觀火置身局外神態,力有不敵,孤掌難鳴,眼見即將到手之物,又成壇花泡影,不禁暗暗焦急痛恨。
但見霹靂尊者陶彥右掌緩緩抬起,五指箕曲如鈎,意欲向棺木虛空抓去。
驀地——
一聲斷喝傳來道:“且慢!”
喝聲冷森如冰,氣氛卻為之一震。
殿角魚貫轉出九條身影,疾如電閃掠至。
活喪門賈慶看出來人是秦中九怪,低聲向煞手神判輕笑道:“好戲連台,有得瞧了。”
那黑衣蒙面人脱出繹衫人劍勢之外後,即立與遠處注視霹靂尊者陶彥舉動,此刻一見秦中九怪到來,竟緩緩走向武林羣雄中。
霹靂尊者陶彥有甘二名手持長劍絛衫人護伺,聞得喝音禁不住將欲發真力一收,轉面望去,冷笑道:“九位欲護奪軒轅秘笈麼?”
大怪甘谷道:“無主之物,見者有份。”
陶彥大笑道:“那你我之間無話好説了。”
四怪身形似欲乘隙衝進絳衫人屏幕。
絳衫人羣劍幻出一片劍花,嘶嘶破風,內力甚勁,四怪冷哼一聲,退了回去。
大怪甘谷冷笑道:“霹靂尊者,軒轅秘笈誰屬,非言辭能解決,你我不妨以武功高下決定。”
霹靂尊者淡淡一笑道:“以九對一,未免不公平。”
甘谷道:“你畏懼了麼?”
陶彥縱聲狂笑道:“天下武林羣雄之前,陶某尚且不懼,你等秦中九怪,又非武林中頂尖人物……”
此言未了,秦中九怪不由氣從上衝,面如紫血。
肉彥手掌一擺,接道:“九位不要動氣,洞庭東山,靈霄宮,嵩山少林之事,陶某均有耳聞,九位無役不是落得灰頭土臉僅全身而歸,尚有何面目口出狂言。”
甘谷冷冷笑道:“既不畏懼,為何以霹靂宮門下作為屏障。”
説着身形緩緩向前走去。
他還未動身,其餘八怪身法候動,分撲甘二名絳衫人而去。
廿二名絳衫人劍陣立時發動,手腕振處,幻化漫空金星,襲向八怪要害重穴。
八怪探腕出劍,飛虹匹練狂卷迎去。
武林羣雄眼力奇高,雙方劍招一出,俱是含有無比的神奇變化,顯然秦中九怪已萌殺機,劍尖幻起一片光幕,遮沒身影。
突然悶哼連續騰起,絳衫人紛紛倒下八人。
霹靂尊者陶彥不禁大驚,其餘絳衫人疾退後。
大怪甘谷嘴角泛出擂冷陰森的笑容,目中閃出得意的光芒。
只見八絳衫人躺在地下面色蒼白,黃豆般大小汗珠沁冒而出,滾滾順頰淌下,身軀起了劇烈顫震。
陶彥大喝道:“暗算傷人,並非英雄行徑。”
甘谷淡淡一笑道:“這算不得暗算偷襲,武功擠博可儘量施為,我秦中九怪獨門暗器獨步武林無人能解。”
陶彥冷笑道:“必未見得。”一躍落在一個傷者身前,仔細察視了一眼,只見傷者腹上釘着兩隻色澤湛藍,大小如豆的甲蟲,不由大驚道:“風聞化血甲蟲集天地陰穢之氣而生,為數不多,而且等殼級短,一噬人身,非至血盡髓枯,才人自動飛離,昏睡三月復蠶,再度傷人立即死去。放秦中九怪對化血甲蟲極為珍惜,非至緊要絕不施展。”心知秦中九怪志在必得,遂冷冷一笑,取出一顆藥丸送入傷者口中,右手迅如電光石火拔下兩隻甲蟲,五指凝力一捏。
但聽波波兩聲,化血甲蟲壓成濃血斃命。突然,傷者一聲大叫,口中噴出一股黑血,氣絕斃命。
陶彥面色一變,遲疾反身,揮掌向大怪甘谷拍出。
甘谷哈哈大笑,右掌一式“五嶽吞雲”迎去。
兩人快打猛攻,展開了一場激烈拼博,掌法精奇凌厲。威勢絕倫,掌風四溢,逼起雪塵漫空。
十四名絳衫入團團護住棺木,惟恐羣雄趁機搶劫。
驀地——
棺木蓋板上突冒出一股濃煙,瞬眼瀰漫掩蔽棺木,腥臭刺鼻。
十四名絳衫人見狀大驚,均感一陣頭昏目眩,心知有異。卻不敢望濃煙逼進,紛紛望後退去!
羣雄見狀一怔,突然甘谷與陶彥悶降出聲,人影候分,只見兩人肩上各釘着一雙暗器。
赫然正是蛇頭柳葉鏢。
又是兩聲淒厲慘降騰起,只見李鴛鴻與駝背老者倒地斃命,胸口上穿着兩支蛇頭柳葉鏢。
這一切都是離奇詭異之變,在場羣雄均不知蛇頭柳葉鏢來自何方。
怪異之事更有,那片濃煙漸散,棺本已然掀開,汪婆子屍腹中“軒轅秘笈”化為黃鶴飛去,僅有一張白紙,上書葷案大字:“拜謝!”
陶彥歷笑一聲,率着—卜四名絳衫弟子穿空飛去,去勢如電,瞬眼無蹤。
五怪徐青山一躍落在大怪甘谷身前,目露優容問道:“大哥,不妨事麼?”
甘谷面色一變,沉聲道:“速走!”領着八怪向寺外疾馳而出。
武林羣雄均紛紛察視棺木四周,搜覓寺內,絲毫查不出一絲蛛絲馬跡,不得要領,片刻時分已散去大半。
活喪門賈慶向煞手神判嚴凌霄低聲道:“我倆一生縱橫江湖,什麼怪異之事均曾經目睹。卻未有逾過今日神奇怪異?”説着目注在蒙面黑衣人身上。
那蒙面黑衣人立在李鴛鴻屍前,奪人神光逼注在蛇頭柳葉鏢上久久不出一聲,似胸中無限感慨。
寺牆外突穿入三蒙面黑衣人,胸前織着顯明骷髏小劍,一高個瘦子疾逾鬼魅掠至李鴛鴻屍前,陰惻側笑道:“閣下為何扮作我骷髏幫裝束?”
那蒙面黑衣人冷冷答道:“在下隱蔽面目事非得已,但並非責幫裝束,閣下可曾發現我長衫上有貴幫標幟麼?”
高瘦個子道:“閣下很會強辨。”語聲略頓,又道:“閣下可曾目擊‘軒轅秘笈’由何人劫去。”
只見蒙面人冷冷笑道:“貴幫高手雲集密佈這聽泉寺內外,歌得漁翁之利,哪知強中自有強中手,來去無跡,在下焉時得知。”
高瘦個子發出悸人怪笑道:“本幫隱秘,閣下竟能獲知。”右臂疾摔,逐如電光石火向蒙面人抓去。
蒙面人身法奇快絕倫,倏地仰身,疾如離弦之彎般射向寺外,虛空一個翻身,人已落在寺外而育。
三骷髏幫高手喉中發出刺耳長嘯,穿空追躡而去。
暮露深垂,寒氣凜冽。
燕京城已是萬家燈火。雖然一天未再下雪,北風刺骨更甚。
於面神儒石誠在大廳內憂容滿面,不位地長吁短嘆,心緒鬱結。
忽然廳外隨風傳來符孟皋語聲道:“石老師!”。
石誠似精神一振,霍地立起,符孟皋身形疾閃掠入。
符孟皋神儀挺秀,飄然慢步,目注了石誠一眼,搖首嘆氣道:“功敗垂成,石老師也有親眼目睹,非是在下辦事不力。”
石誠冷笑道:“少俠該趁時機極為有利之際,劈開棺木奪取秘接,一步失誤,致鑄大錯。”
符孟皋聞言面色一沉道:“石老師知在下實非符孟皋本人。武功不敵白羽董懷慶。何況又有李鴛鴻駝背老者在旁,怎可怨斥在下。”
千面神儒忽長嘆一聲道:“少俠不知殿下大為震怒。嚴令我等查明劫去軒轅秘笈之人是何來歷。”
符孟皋略一沉嶺道:“在下只查出一絲端倪,倘欲探得水落石出,須耗費相當時日。”
“什麼?”石誠大感驚詫道:“少俠從何探出!”
“李鴛鴻及駝背老者之死顯系滅口,辣手羅剎李鴛鴻遁跡煙花日久,其中必有蹊蹺,在下意欲探明李鴛鴻如何屈身為妓,潛身留香院中經過,再抽絲剝繭,不難查出真相過半。”
石誠聞言眉梢一皺;道:“不妨一試,老朽揣測李鴛鴻屈身為妓,必經過一番慎密籌劃,恐無法探出。”
符孟皋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在下就此前往。”身形疾掠而去。
他去石誠寓所,無非穩住石誠以示不疑,深知江湖情勢愈來愈複雜,一切均有待自己智慧澄清,所幸“軒轅秘笈”非真,是以自己置身局外旁觀,欲藉此查明蛇頭柳葉鏢真正來歷,但變生不測,均與自己所料南轅北轍,不禁懊悔不已。
留香院,依然管笛繁弦,歌聲不綴。
盧玉堂悄無聲息蹋入蝶房中,只見玉蝶穿着一身翠綠襖裙,伏在案上握管習字,茫無所覺。
他綴入玉蝶身後,也不驚動玉蝶。凝目望去,只見寫着——闋范仲淹詞曲: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山映斜陽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玉蝶寫的一筆端正替花小楷。
盧玉堂不禁讚道:“好字。”
玉蝶驚得心欲跳出腔外,啊呀嬌呼,一管羊毫脱身揭落在地,反轉嬌軀,嗔道:“公子嚇壞賤妾了。”
盧玉堂以手相扶摻起,道:“在下見姑娘握管揮毫,不敢驚動,及見字體工整有力,禁不住讚歎出聲的,料不到嚇着了姑娘。”
玉碟盈盈萬福,嬌笑道:“公子幾時來到,怎無人傳知”
盧玉堂道:“在下趁着無人注意時,溜了進來。”語聲略略一頓,目注了玉蝶一眼,接道:“姑娘可認得李鴛鴻麼?”
玉蝶聞言不禁一怔,只覺問得有點蹊蹺,頻眉低笑道:“鴛鴻姐姐就住在鄰室,不過今日因廚娘汪婆病故,鴛鴻姐姐送殯不知運轉否,讓賤妾喚丫環去瞧瞧。”
盧玉堂嘆息一聲道:“不用去了,李鴛鴻已死,現停屍聽泉寺。”
玉蝶不禁臉色慘白,道:“鴛鴉蛆姐怎麼死了,公子何以知情?”
盧玉堂道:“方才聞得家父護衞説知。”將聽泉寺江湖中人爭奪軒轅秘笈之事説出。
玉蝶不勝驚訝,道:“如非公子親口告與賤妾,幾令人不置信,鴛鴻姐組三月前才來留香院,慧惋柔媚,待人和善,想不到竟遭慘死。”言下唏噓不已。
盧玉五堂道:“這李鴛鴻從何而來。”
玉蝶悽怨答道:“墮落風塵,賣身勾欄,其中辛酸難以言宣,既要如記憶不差,鴛鴻姐姐是由王瞎子帶來,身價銀子三百兩。”
“王瞎子是誰?”
“賤要只知王瞎子在天橋買下,李鴛鴻與他有親戚之誼。”玉蝶目露疑容道:“公子似欲查明李鴛鴻身世為了何故?”
盧玉堂微笑道:“妨娘最好守秘,官府中事似不必過問。”説着突轉話鋒,改談些各地文物軼聞。……
翌日傍晚時分,天橋王瞎子卜館外鑼鼓喧天人羣圍觀如堵,祖孫兩人正在賣藝,三個壯漢赤着胳脯敲打鑼鼓,一個梳着兩紹髮辮的十二四歲小組兒託着木盈向觀眾討賞錢。
天橋龍蛇薈萃之所,雖在隆冬凜呢,熱鬧不減,一個身着錦袍中年人離了人羣,緩緩向王瞎子住館走去。
他一撩厚重門簾,只見一個猴瑣瘦小老者坐在桌後,兩目白多黑少,見病人登門,不禁欠身起立,含笑招呼道:“大爺請坐。”
中年人並末坐下,道:“我不問妻財子碌,富貴窮通,煩卜行人蹤跡。”
王瞎子望了他一眼,道:“問行人。”取過一雙竹筒遞與那人,接道:“請大爺自搖,心誠則靈。”
中年人微微一笑,接過竹筒,索落索落搖了數下,倒出五枚制錢,俱是覆面通寶。
王瞎子面色微變,搖首嘆息道:“下下之勢,不吉,寶鏡麝不明,白壁墜污泥,何日重出世,再得顯光輝。”
中年人道:“行人不吉麼?”
王瞎子道:“何止不吉而已,白虎交重最不祥,須防盜賊有炎殃,連遭官刑並喪事,病疾淹纏壽不長。”
中年人面有憂容道:“你説他死了麼?”
“小的只照封象而言。”
“前晚尚見過面,無病無疾,怎會就死。”
“豈不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中年人雙眉微微一剔,忽手出如風,疾如閃電望王瞎子腕脈要穴扣去。
顯然王瞎子也是武林高手,見狀變色,左掌疾拂而出,怎奈對方出手詭幻絕倫,一把如實在腕脈上。
王瞎子左掌亦拍實中年人右肋,噗的一聲招中敗革,只覺右手腕脈一縷飛麻奇寒布襲全身,不禁面無人色,苦笑道:“我王瞎子與尊駕無怨無仇,素味平生,為何猝施毒手。”
那中年人臉上泛起一絲陰冷笑容道:“在下奉命所為,身不由主。”
“尊駕奉何人所命?”
“你是明知故問。”中年人臉上陰冷笑容益發開朗了,目中逼露殺機,道:“在下奉了殿下之命,你知罪麼?”
王瞎子機冷冷打了一個寒酸,色如敗灰,道:“我身犯何罪?如罪大惡極,當死無怨。”
中年人冷笑疾:“你知道李鴛鴻死了麼?殿下疑心你吃裏爬外,有意走漏風聲,致功敗垂成,李鴛鴻已喪命在蛇頭柳葉鏢下。”
王瞎子震愕詫道:“死在柳葉蛇頭鏢下,尊駕能説得明白點麼?”
中年人正是符孟皋,目睹王瞎子神色,便知他知曉蛇頭柳葉鏢隱秘,心中大驚,但神色不露,冷笑道:“你反正死定了,容你活上須臾也不礙事。”遂將聽泉寺經過詳細説出。
王瞎子面色慘變,長嘆一聲道:“此乃殺人滅口,六殿下堪稱心狠手辣,絕大人性,尊駕豈不知飛鳥盡,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王某死而無怨,尊駕也難免一死。”
符孟皋故作神色一呆,冷笑道:“臨死還要挑撥離間麼?”
王瞎子猛一橫心,冷笑道:“殿下即殺人滅口,未必能放過尊駕。”
符孟皋神色微變,道:“在下委實不明其中究竟,只奉令取你性命,縱然有心放你逃走,在下也難免一死”説着忽嘆息—聲道:“寄人籬下,終非了局,在下並非貪生怕死,賣主求榮,但大丈夫須慎恩獨行,來去清白,在下於不明瞭殿下立意殺你滅口箇中究竟前。絕難讓你逃生。”
王瞎子聞言,知生機未斷,不禁大喜過望,忙道:“此處非談話之所,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尊駕也有性命之危,你我易地相敍如何。”
符孟皋略一沉吟道:“易地相談並無不可。”左手揣入懷中取出一顆嫣紅奪目,龍眼大小藥丸,接道:“但你必須服下這顆藥丸,”
王瞎子不禁面色大變,道:“尊駕此乃何意?”
符孟皋淡淡一笑道:“人心難測,此丸名‘蝕心腐骨丹’一個時辰之內,如不服下獨門解藥,毒性緩緩發作,受盡七日無窮痛苦,骨化形銷而死。”
王瞎子苦笑一聲,左手接過丹藥仰面服下,道:“尊駕這總該放心了吧!”
符孟皋慢慢鬆開扣着王瞎子腕脈穴道的五指,冷冷一笑道:“江湖詭詐,人心區測,以在下所知,以怨報德不勝枚舉,你我交淺不可言深,自不能推誠相與,安知兄台用心如何?”
王瞎子聞言,不禁頹然嘆息道:“這也難怪尊駕。”暗察體內真氣微生滯留不須感覺,暗暗心驚,接道:“我等由後門離去。”
兩人魚貫竄出後門,見是一處暗巷,王瞎子地形穿熟,領着符孟皋奔往城廂一家僻靜簡邵的客棧。
客棧主人是一年逾耳須,兩目昏花老望,只知兩人要住店,店內又黑,始終未瞧清兩人面目,領着符孟皋王瞎子走向四合大院,擇一清淨寬敞房間,笑道:“兩位還合意麼?敝店夥計上街販物,片刻即回,稍時老漢命他招呼兩位的茶水灑飯。”
符孟皋忙取出一錠白銀,道:“不用招呼,此錠白銀先存帳上,容後結算。”
老叟諾諾連聲退出。
符孟皋將房門拴好,道:“兄台這付面目易於辨認,殿下耳目眾多,飛迅追蹤,兄台甚難逃出百里之外,在下精擅易容之術,趁此與兄台易容如何?”
王瞎子道:“尊駕相救之德,日後定當圖報。”
符孟皋微微一笑道:“彼此同命,説什麼感恩圖報。”説時已在百寶襄中取出易容之物,細心塗抹,又裝上一付假須,雙目已變作丹風眼,只閃出一線精芒,與前判若兩人。
突聞院中起了步履急促聲,料知店夥已返,符孟皋立即起身拔開木栓,只見一個頭戴氌帽,三旬上下壯健漢子走來,哈腰謅笑道:“兩位爺台可要用些酒菜?”
符孟皋道:“上酒,好菜只管送來。”
店夥也不多言,迅疾轉身快步走去。
王瞎子微渭了聲道:“王某本名龍化彪,與辣手羅剎李鴛鴻本是師兄妹,師門五指山鐵爪飛猿侯一揚,我那師妹天性淫蕩,精於採補之術,面首無數,又心黑手辣,血腥雙手,慘死在聽泉寺並不為過,宮廷皇子陰謀爭儲奪嫡,竟相蓄養死士,攏絡武林能手,我師兄妹為六殿下重金禮聘來京,正值江南吳中三星鏢局失鏢,軒轅秘笈不腔而走,傳遍大江南北。宮廷皇子門下不乏才智之士,忖料‘軒轅秘笈’必另有人潛攜來京,於是各派高手暗暗監視天祥茶莊,各皇子間形若水火,積不相容,在未探明確實之前,誰也不敢妄動,一則恐打草驚蛇,再則京幾首善之區,避免掀起彌天殺劫,防言官攻汗,是以敝師妹託身留香院……”
符孟皋目露疑容道:“龍兄可查出‘軒轅秘笈’揣來燕京,須交何人?”
龍化彪播首苦笑道:“此乃不解之謎,如龍某料測不錯,必是交與一位皇子,但皇子之間猜疑甚重,而天祥茶莊內的神秘人物亦察覺到風聲甚緊,深居簡出,一晃數月,對天祥茶莊,監視更加嚴密了!”
符孟皋笑道:“這個在下知道,那晚令師妹趁間搶出軒轅秘笈,發出一支蛇頭柳葉鏢,在下認系蛇頭柳鏢乃李鴛鴻獨門暗器,但李鴛鴻亦死在蛇頭柳葉鏢下,此事作何解釋?”
龍化彪長嘆一聲道:“蛇頭柳葉鏢並非敝師妹所有,乃是六殿下所賜。”
符孟皋暗暗面色一變,道:“如此説來,此鏢乃是六殿下獨門暗器,聽泉寺屍腹中軒轅秘笈亦為六殿下劫去了。”
龍化彪搖首道:“據龍某所知,蛇頭柳葉鏢乃雲南統淨山百毒宮所有,六殿下不知在何處求得百毒宮主珍惜異常十二支柳葉蛇頭鏢,”繼而嘆息道:“聽泉寺劫去軒轅秘笈未必就是六殿下本人。”
符孟皋道:“那是説百毒宮主了。”
龍化彪搖頭答道:“百毒宮主久已不問世事,多年來亦未,踏出百毒宮外,此事極不可能是他。”
符孟皋不勝困惑,道:“據龍兄判斷,此人是誰?”
龍化彪思付良久,答道:“龍某並末參預聽泉寺目擊當場情形,妄自蠡測易鑄成大錯,六殿下諒是主誼人,閣下奉命而來,必有所聞。”
符孟皋道:“在下只奉命取龍兄性命其餘茫無所知。”
説時店夥步履又急促傳來,推門而人,提着兩層食盒,取出熱騰騰香噴噴酒菜。
兩人慢飲淺酌,好整以暇地推測“軒轅秘笈”何去,符孟皋忽問道:“百毒宮主昔年必為武林妖邪。”
龍化彪似大感驚愕,道:“百毒宮主昔年譽稱武林第一美人,閉月羞花,國色天香,風華蓋代,拜倒石榴裙下願作終身不二之臣不乏其人,但百毒宮主孤芳自賞,冷梅獨做,從未有一人獲得青睞,更由於百毒宮外步步殺機,使人畏而卻步但百毒宮主從未作惡,豢養百毒,研製靈藥濟世活人。”説着語聲略頓,又微微一笑道:“尊駕武功高絕,但似對武林中事甚是陌生。”
符孟皋笑道:“在下世居北天山,殿下未禮聘來京之前,從未涉足江湖。”
龍化彪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尊駕高姓大名可否賜告。”
突然院中起了嘈雜人聲,兩人凝耳靜聽,只聽有一蒼老語聲道:“此事定有蹊蹺,怎麼王瞎子會風聞逃逸無蹤。”
另一人道:“或是查武士離心叛異,連風報信儲同逃走。”
“未必,查武士受殿下禮遇甚隆,與武林中人並無交往,奉命之前,他對王瞎子其人並無所聞,諒查武士到達王瞎子卜館前,發現王瞎子已逃走追蹤而去。”
“此言是極!”
龍化彪暗暗心驚,望了符孟皋一眼,符孟皋似無動於衷鎮定如恆,緩緩取出一張面具戴上,面目一變為冷森漠然。
啪的一聲,房門被端開,一股硬骨寒風湧入,人影紛紛掠了進來,為首是個手持鬼頭刀,虎目鷹鼻老者,目光灼灼望了符孟皋龍化彪兩人一眼,沉聲道:“你倆從何而來?”
符孟皋倏地立起,冷笑道:“在下住店給錢,又不為非作歹,關你何事?”
老者之後突竄出一人,右掌向符孟皋拍去,大喝道:“你在找死!”
掌力堪堪劈在符孟皋的肩頭,突然符孟皋身形疾側讓過掌勢,右掌一招“玄鳥劃沙”迅如閃電劃去。
那人猛感臂肘如中斧餓,痛澈心脾,禁不住狂嗥一聲,仰面跌坐在地,抱着傷臂亂滾亂翻。
老者面色一變,鬼頭刀振起一抹寒星,冷笑道:“尊駕膽子真不小,竟敢出手傷人。”
符孟皋退了半步,哈哈大笑道:“誰先出手傷人有目共睹,朋友顛倒黑白,含血噴人,在下明言相告,你我均是受人供養,持勢凌人,恕在下無法容忍。”
老者聞言呆得一呆,道:“尊駕是……”
符孟皋冷冷一笑,襟底一撩露出一方金牌。
老者一見金牌不禁大驚失色,鬼頭刀入鞘,雙手抱拳一揖,惶恐笑道:“原來是侍衞大人,怨小人不知,請大人海涵。”疾轉面喝道:“還不快走!”
隨從急急奔出。
符孟皋身形疾閃,攔在老者身前,面色一沉,喝道:“且慢,閣下不妨抖露身份。”
老者面色大變,道:“小人在六皇子面前當差……”
龍化彪徐徐笑道:“大人不見小人過,算了吧。”
符孟皋冷笑一聲,手指躺地傷者道:“快帶他滾開吧。”
老者一言不發,伸手扶着傷者疾奔而去。
符孟皋取出三顆墨綠色丹藥,遞與龍化彪道:“龍兄每日午時服下一丸,可解蝕心腐骨之毒,快離燕京是非之地,你我從此一別,後會有期”
龍化彪接過藥丸,目露感激之色,正欲啓齒。
符孟皋忙道:“龍兄快走,方才在下巧騙混過,稍時他們省悟受愚,再逃恐來不及啦!”
龍化彪道:“容圖後報!”抱拳一揖,身形穿出户外,騰空疾掠。
符孟皋緩緩坐回原處,凝望窗外積雪銀白,似跌人沉思中。
須臾——
虎目鷹鼻老者疾閃而入,相視會心微微一笑道:“老朽已命人暗暗躡蹤龍化彪之後,諒不致再達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