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雅緻閨房內,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女偎在桌邊吱吱喳喳,不時傳出輕柔笑聲。
「今天再染一次,應該就會是妳要的顏色了。」綠衣裳女子抓一大把鳳仙花瓣放入缽內,仔仔細細地搗碎研磨着。
「我不要太豔紅,要像妳那樣粉粉的才好。」另一女子穿着做工精緻的淺紫色小碎花滾銀紅花邊衣裳,佩戴着晶瑩剔透的雪白珍珠耳環和同款式項練,看起來明顯地貴氣許多,她一邊嘟囔一邊盯着自己手指頭瞧。
綠衣裳女子笑看她。「知道啦,妳要初春樹梢綻開的櫻花花瓣顏色,我都聽了不下十次了呢。」
戴着珍珠耳環的女子嘻嘻一笑,一點兒也不在意綠衣裳女子的調侃。
綠衣裳女子將搗好的鳳仙花汁液倒入一個琉璃淺盆內,然後將好幾個剪成指甲大小的絲綿放入,待絲綿吸滿了花汁後,再用長針將綿片挑起來,動作輕巧地一片片貼在珍珠耳環女子的十個指甲片上頭,然後以佈線纏住手指頭。
「好了,等明晚我再來替妳將布條綿片拆掉,這樣就成了。」綠衣裳女子的青葱玉手十分靈巧利落,説話的同時將桌上用剩的鳳仙花汁液都收集在一個小瑪瑙瓶裏面。
「這些花汁還能用來沾唇呢,妳收着吧。」她將瑪瑙瓶遞過去。
「婂瑩,我看京城裏再也沒有比妳手更巧的了!」珍珠耳環女子高興地拉着她手輕嚷。「要是沒妳替我染指甲,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呢。」
綠衣裳女子名喚婂瑩,臉蛋削尖,皮膚白皙,跟珍珠耳環女子相比,身形面頰都較為纖薄些,身上穿的綠衣裳半舊不新,也無配戴任何貴重首飾,僅僅耳垂上掛着極為簡單的小巧粉石耳環,兩手指甲染着櫻紅色,玉手修長纖細,卻仍是毫無半點裝飾。
「妳呀就愛折騰人,明明家裏養着這麼多丫鬟嬤嬤,從中挑個手巧心細的來不就好了嗎,幹嘛偏要我來替妳染呢?」婂瑩橫她一眼,但嘴角帶着淺淺笑意,並無半分不悦之色。
「手巧的當然也是有,但她們哪裏弄得出像妳這樣的顏色,要不就是太俗豔,要不就是太平淡,還是妳親手做的才好。妳瞧瞧,連唇膏也是妳調製的才稱得上雅緻。」她以手指沾點瑪瑙瓶裏的花汁,塗抹在嘴上,起身對着鏡子,頗滿意地微笑。
戴着珍珠耳環的女子名為祁豫寶,父親在世時官拜文淵閣大學士,是清廷少有的漢人高官。不僅如此,祖籍蘇州的祁家由於祖父輩經商有成,攢積萬貫家產,田地、商號、船隻、宅第、別墅等等不計其數,身家之豐厚,使得祁家即使與京城裏八旗貴族相比,其富貴氣派竟也絲毫不遜色。
「妳少貧嘴,別以為我不知道妳這樣精心打扮是為哪樁。」婂瑩抿嘴巧笑,以小手指輕刮祁豫寶臉頰。「還不就為了十天後恭親王府的壽宴……」
「妳別説這麼大聲。」豫寶連忙將她嘴巴捂上,神情又惱又羞。
「緊張甚麼?妳房裏的丫鬟們不都被妳打發去別處忙了,況且,我又沒説出那人的名號來……」婂瑩忍不住又輕輕笑了一下。
祁豫寶粉嫩透紅的臉頰氣得圓鼓鼓,嬌聲大嚷:「妳這牙尖嘴利的壞丫頭,以後等妳有了意中人,看我怎麼取笑妳!」
婂瑩微愣。「哪會有甚麼意中人。」
祁豫寶瞧她臉色閃過一陣倉皇,揣測她應是想起自己家道中落後遭到未婚夫退親的事情而鬱鬱不樂,不由得有些歉疚,登時拉起婂瑩的手握着。「我隨口胡謅的,妳別放心上。」
婂瑩搖搖頭,露出一貫的斯文淺笑。「誰跟妳計較這些了,妳才別胡思亂想呢。」
想她赫舍裏家一蹶不振之後,原本親近討好的人轉眼間全散了,只有祁豫寶從沒因此疏遠她,三天兩頭找她來膩在一塊兒打打鬧鬧。婂瑩生性文靜,豫寶卻十分活潑,兩人一靜一動,一旗人一漢人,竟也十分融洽,更別説祁豫寶總將婂瑩當作親姊妹似對待,而這也是婂瑩願意費心替豫寶做些女紅的原因。
「來,這是我家新廚子做的栗子糕,味道挺好,妳也嚐嚐。」祁豫寶將矮櫃上木盒掀開,取出一盤嫩黃色點心,示意婂瑩取用。
「妳仔細點,別碰歪了指甲上的綿片,不然顏色可要偏了。」婂瑩舉止秀氣地以一條素淨青色手帕掩着嘴,慢條斯理地吃着栗子糕。
祁豫寶連忙察看手指,正想説話,卻聽見外頭一陣熱鬧聲響,人語加上腳步聲,惹得原本清淨的院落整個活絡起來。
「甚麼事啊,你們吵甚麼?」祁豫寶推開門察看,卻見幾個丫鬟笑嘻嘻地走來。
「四小姐,管家們正在盤點登記聘禮,聽説一個個大箱子大盒子全堆放在偏廳,好多珍貴稀奇的對象,大家都擠在窗邊湊熱鬧,想要開開眼界呢。」祁豫寶貼身丫鬟小紅眉飛色舞地説着,顯然正想跟去湊上一腳。
「哦?是嗎?」祁豫寶圓亮亮的大眼睛也轉了一下,轉身拉起婂瑩。「走吧,咱們來去看看到底有甚麼稀罕的聘禮。」
婂瑩一愕。「妳説甚麼聘禮呀?不會是妳的吧,怎麼連我都瞞着呢?」
「才不是我呢,是我娘給二哥辦的聘禮。」她拉着婂瑩往外頭走。
豫寶的二哥?祁家二少爺要訂親了嗎?
「妳二哥要訂親?這樣的大事怎麼都沒聽人提起?」祁家不是普通人家,辦喜事肯定是京城裏人人喜愛談論的天大消息,可卻沒聽説過。
祁豫寶牽着她走過迴廊,越過小橋流水、泉石林木以及幾處樓閣亭軒。「這事情的確有些倉促。三個月前我二哥被拔擢為騎都尉,當時在聖上面前力薦他的惠親王,原來早相中我二哥為他家的女婿人選。前幾天宮裏來了消息,説是皇上親自指婚,將惠親王府家的明玉格格指給我二哥,總之,也不過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婂瑩跟着豫寶來到祁家偏廳。「妳娘一定很高興吧?」
「可不是嗎!畢竟我二哥都二十有四了,京城裏哪家公子到了這歲數還沒迎娶正室的?更何況現在對象又是皇親貴族。」
豫葆拉着婂瑩,才踏進廳裏就傻了眼。這不算小的廳堂之上整整齊齊擺放的大型木箱子少説也二三十來個,個個裏面裝着令人驚歎的物品,諸如玉石雕琢的器皿花瓶、琉璃琥珀所制的大大小小碟子、繪有四季花卉奇珍異獸的稀珍擺設、數十把上等檜木扇子上頭皆是名家題詩作畫真跡、玲瓏小巧的鼻煙壺等等,桌上更整齊擺滿十幾匹上等綢緞布料以及幾件貂皮熊皮等等獸皮,還有幾個精緻青銅小箱子裏放着金珠玉簪、瑪瑙彩石、金石項圈等等首飾,一時之間讓人眼花撩亂又驚又贊。
婂瑩依稀記得幼時家中辦喜事,當時赫舍裏家也算是富貴名門,相比之下竟還不及今日所見陣仗。
「譁!怎麼原來家裏有這些東西,好多我都沒瞧過呢。」豫寶感到又新鮮又好奇,拉着婂瑩一箱箱翻看把玩。「這個紫霞顏色的琉璃瓶真小巧可愛,拿來裝胭脂粉正好,還可以塞在腰帶裏呢。」
婂瑩淺笑不語,也沒有伸手去碰任何一件器物。
「誰在外頭説話?」倏地,偏廳的屏風後頭傳來叫喚,聲音平穩帶點威嚴。
祁豫寶愕住。「娘?怎麼妳在後頭不出聲呢,把人家嚇了一跳。」
她拉着婂瑩走到屏風後頭,婂瑩才知原來內有一個隱密卻寬敞的暖閣,兩人進到裏頭來卻赫然發現,暖閣裏不止坐着祁夫人,這廳堂中央五六個丫鬟嬤嬤圍繞着一個身形修長高瘦的男子。
只見一干人正忙着以布尺替他量身,兩個量手臂,一個圈住腰圍,另外還兩個蹲在男子腳邊量鞋子大小,還有一個拿着幾塊布料正往他身上比對着。
「原來二哥也在。怎麼方才在外頭都沒聽見一點兒聲響?」祁豫寶過去倚着祁夫人身邊坐下,一副小女兒撒嬌模樣。
男子隨意應了一聲,並不打算開口答話。
「咱們家誰像妳這樣聒噪了。」祁夫人邊説邊看了站在一旁的婂瑩。「這是誰家的女孩兒?」
祁豫寶噗哧一笑。「她是赫舍裏家的婂瑩啊。娘妳怎麼好沒記性,婂瑩以前小時候時常來我們這兒走動,這幾年也還常來,只是剛好您都沒瞧見她。」
赫舍裏家?年輕男子轉頭瞥了婂瑩一眼,瞄見她微微低頭站在角落,眼睛一直死盯着地板,乍看之下雖然臉尖膚白五官清秀,但一副怯懦樣,沒甚麼特別可入眼的,旋又移開視線。
祁夫人點點頭。「既然來了就別拘束,別老是站着,坐下吧。」
婂瑩應着,選了一張圓凳子坐。
「妳們手腳快些,二爺哪有這麼多閒工夫站在這裏讓妳們量來量去的。」祁夫人催促着。
站着的年輕男子就是祁家二子祁豫棠,身穿上好的深紫色繡銀線花樣的衣裳,腰間繫着黑色寬腰帶,兼之他膚色偏白,這深色綢緞襯得他面如冠玉,一望即知是個名門世家的貴介公子。
婂瑩察覺他始終不吭聲,雙眉微微蹙着,顯然有些不耐。曾聽豫寶提起,祁家子孫裏就是祁豫棠長得最像過世的祁家老爺,據説祁老爺年輕時是城裏生得最俊的名門公子,祁豫棠得天獨厚承襲了父親的絕佳相貌,五官俊雅卻又不會太過文弱秀氣,反倒眉宇之間頗有三分颯爽英氣,鼻樑高挺,臉型削瘦而好看,身量修長,肩膀與胸膛寬挺卻不顯得過於壯碩,難怪幾個裁縫不斷誇他骨架子勻稱,穿甚麼都好看。
只是人家可不買帳,始終冷着臉,婂瑩看他眉頭越蹙越緊,顯然就要發作。
果不其然。
「好了嗎。」祁豫棠忽然手一揮,示意黏在他身邊的一堆人等全都閃開。「應該夠了吧,我趕着出門。」
英俊的臉龐雖無明顯愠色,下巴卻似繃着。
「行了行了,你們就照着今日所量來做裁縫,倘若還得再量,那就拿你們二爺的舊衣裳去斟酌着剪裁就是了。」祁夫人似乎早知兒子脾氣,不疾不徐喝了口茶,指示一干人等退下。
「咦!二哥你這條汗巾上縫的茉莉真是別緻,是哪個女紅做的?」祁豫寶跑過去拉起祁豫棠自腰帶垂綴下來的汗巾細看。
祁豫棠盯着淡青色緞面汗巾上繡的一串白色茉莉,那朵朵小花既白且雅,有幾朵看起來有如被微風吹起,花瓣微微卷着,有如實物,手工精細,確屬上乘,看着,他着實愣了好一下子,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何時有這條汗巾了。
「誰記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妳要是喜歡就拿去玩吧。」語氣平冷,説着立即把汗巾抽起來,揉成一團丟給妹妹。
祁豫寶吐吐舌頭接過。「娘就是偏心二哥。瞧瞧他穿的用的偏偏比誰都要精緻;看看外頭那些稀奇珍寶,大哥和姊姊們大婚時都沒這麼多,現在還給他做這麼多衣裳鞋子。」
「胡説!家裏哪個大婚不是這樣預備了?況且每次府裏有了好東西,可不都是讓妳先選嗎!」祁夫人板着臉數落她。
祁夫人年約五十幾,相貌並不特別突出,臉型略寬,但是氣質雍容,舉止大器;也或許是祁府家大業大,她又多年來操持家業,眉目神情之間流露出一股威嚴,讓人一望即知是個幹練的當家掌權人。
只是她對這個喜歡撒嬌的小女兒顯然也治不住,幾次都流露出疼愛之情,任由豫寶賴在她懷裏嚷嚷。
婂瑩見她們母女親暱的模樣,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那外頭妳喜歡哪件就通通揀去收好,留着當作嫁妝吧。」祁豫棠説着,好看的臉孔總算沒再冷繃着。「不過,妳看上哪家公子先説來聽聽。」
祁豫寶一聽,登時嫩臉脹得通紅。「娘妳聽聽,二哥嘴巴真壞,快大婚的人了還這樣子壞心眼,小心招來報應,娶了個母老虎來治你。」
祁豫棠笑哼一聲。「下回我見了惠親王,就説她女兒未來的小姑子在問,到底他王府裏養的是格格還是母老虎。」
「二哥最壞啦!老是欺負人家。」祁豫寶哇哇大叫,氣急敗壞地將手上那條淡青色花汗巾揉成一團用力丟過去。
祁豫棠輕鬆偏個身,自然是沒丟着,那條方才還被稱讚精細又雅緻的茉莉花汗巾,登時給扔在地上沒人要撿。
「走了。」不理會妹妹的嬌嗔抗議,他向母親示意後瀟灑踏出暖閣。
祁豫棠如風一陣甩着黑亮辮子離開,廳內好幾個年輕丫鬟卻還偷偷抬眼盯着他背影猛瞧。
「娘,二哥大婚的日期可訂下來了?」祁豫寶坐回祁夫人身邊。
「訂了八月初六。」
祁豫寶瞪大眼睛。「那不就只剩下不到兩個月嗎?」
「是啊,偏偏這下半年就是那天日子最好,可如今還有一大堆事情得張羅。先不説妳二哥的院落得趕緊命人重新佈置一番,新房牀帳也得尋一塊最難得的布料來做;還有這大婚禮服今天才開始裁剪,得日夜趕工才行,聘禮也得造個名冊。罷了罷了,我還是回房忙去。」祁夫人邊説邊起身,走了幾步才忽然又想起一直坐在角落的婂瑩。
「既然來了,晚上就留在這兒陪寶兒吃飯聊天吧,這丫頭的姊姊都出嫁了,府裏沒半個人陪,也是怪無聊的。」
婂瑩點頭應着。
祁夫人瞧她一眼,方才沒仔細打量這丫頭,此刻一看,模樣倒是挺斯文好看,一身衣裳雖舊,卻是整理得乾乾淨淨,只是真可惜了生在那個赫舍裏家。
祁豫寶拍手叫好,過去勾着母親的手。「那晚上得讓廚房準備些好吃的,弄兩碗上回在您屋裏吃過的蓮藕荷葉湯,還要兩隻又鹹又香的炸鵪鶉,裏面要塞點糯米,可好?」
「妳這丫頭點子還真多。」祁夫人拉起女兒的手。「瞧瞧,手指頭上還弄這甚麼玩意兒呢。」
「這可是極為好用的染色方法,比以往咱們府裏將搗碎花瓣堆在指甲上染色後洗掉還要更有效呢。要不是婂瑩心巧手巧,我還不知道有這樣的法子呢。」祁豫寶連忙跟母親誇讚閨中密友。「婂瑩的手指又長又細,不知有多巧呢。」
「是嗎?」祁夫人聽着,也拉起婂瑩的手,果然摸起來又軟又綿,似是極為靈巧。
婂瑩小臉微微泛紅,十分羞赧卻又不好意思抽回手,所幸祁夫人很快就放開她。
「改日有空也來幫我做點精細的工,可好?」祁夫人隨口問問,也沒等婂瑩應聲就挽着女兒緩步走出去,後面還跟了幾個貼身丫鬟。
婂瑩等眾人都走出去之後才慢慢跟在最後頭,正要跨出暖閣時,卻不由自主轉頭望向地板,看着那一條被拋扔在地上的茉莉花汗巾,那朵朵白色茉莉栩栩如生,像是要隨風飄蕩似的,不由得看呆了,愣了半晌。
*
祁家祖籍蘇州,祖上有地有房,原本已是了不得的大地主,後又經營米糧商號有成,累積赫赫家產。原本靠着收租與米行已能富貴三代,卻沒想到又出了一個天生喜愛讀書的兒子祁永隆,年紀輕輕就中舉人考取功名,仕途二十多年扶搖直上,竟然做到了文淵閣大學士。
祁永隆膝下共二子四女,大兒子祁豫藻個性最像他,自幼甚麼不愛,偏只愛讀書,成天拿本冊子唸唸有詞,頗有乃父風範;原本人人以為祁豫藻肯定跟着父親的路子步上仕途,偏偏考了幾次都名落孫山,連個邊都沒沾上,最後乾脆從京城搬回蘇州老家,以免逢人總要被問起此事奚落幾句。
儘管讀書不成,祁豫藻倒是娶了個伶俐的蘇州富商之女,幫着祁夫人打點蘇州田產商號等等大小瑣事,好讓祁夫人能安心留在京城。
至於祁家二少爺祁豫棠,雖非長子,卻是意想不到的天之驕子,不但承襲了父親的俊雅外貌,更有着母親祁夫人的聰明通透,自幼既文又能武,寫字作文章不説,騎馬狩獵射箭摔角更是無不精通,十五歲不到就在狩獵活動中承蒙聖上青睞,獲得入宮當差的機會。
「所以我二哥十五歲開始就在宮裏走動,聽説好幾次狩獵都受到聖上恩賜,賞了好多寶物呢。」豫寶用筷子戳了一片鵪鶉肉塞進口裏。「誰想得到我父親這樣的文弱書生,我家二哥卻是憑着一身好武藝封官。不過想想,也許皇上對二哥的青睞多半也是看在我父親的顏面上。」
婂瑩細細聽着,斯文喝着清新可口的蓮藕荷葉湯。「是啊,妳二哥還差點做了皇上女婿呢。」
豫寶一聽,放下筷子嘆口氣。「還説呢,這件事情可真是咱們家沒福氣,我娘如今也不想再提。我二哥十五歲時皇上將年僅十歲的德如公主指給了他,只等着公主及笄之年就要大婚,誰曉得公主大婚前急病夭折了,皇上傷心得不得了,這幾年也就沒人敢提我二哥的親事,深怕觸動皇上心事。」
「德如公主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妳二哥當時一定很傷心吧?」婂瑩放下碗筷拿了小丫鬟遞上來的手帕擦擦嘴。
豫寶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二哥跟我相差了快七歲,平日又極少見面,況且妳今天也看到了,他那驕傲得不得了的模樣,連句話也懶得跟我説。」
婂瑩細細思忖。「也不是。我倒覺得他像是心情不大好。」
「妳也這麼覺得?」豫寶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將頭湊過去,還刻意壓低嗓音:「按理説我二哥訂了這樣的親事,應該要很開心才對。但妳知道嗎?我丫鬟聽他房裏伺候的嬤嬤説,他最近脾氣可大了,一點點小事就動怒,妳看他今天連做大婚禮服都冷着臉,擺明就是心情惡劣。」
婂瑩輕輕蹙眉。「這説不通啊!他得了這樣的親事,往後惠親王就是他仕途上的後盾,等於是如虎添翼呢,還有甚麼好不高興的呢?」
「誰知道啊。總之他向來雖是高傲些,卻還不曾對下人打罵,但最近聽説他身邊小廝們全都捱了好幾頓排頭,人人嚇得皮繃得可緊呢。」豫寶聳聳肩。「別説他了。妳來替我想想十日後的壽宴該怎麼穿戴才好看。」
婂瑩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不是還有十天嗎?難道妳從現在開始腦袋瓜子裏就只有這件事?」
豫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卻仍是起身打開衣櫃以及箱子,翻出一堆衣裳。「隨妳取笑吧,反正我現在就只當這件事最要緊。」
「恭親王府那位如今和你二哥是同僚,往後要是妳許給了他,更是親上加親呢。」婂瑩促狹笑鬧着,豫寶一聽,撲過來搔她癢,兩個少女笑着嚷着,一時間閨房內十分熱鬧。
「四小姐四小姐!聽説外頭出了大事了!」
婂瑩和豫寶同時怔住看向門口,只見一個丫鬟跑得氣喘吁吁進來,臉色驚慌不定。
「甚麼事啊?怎麼這樣恐怖的臉色?難不成出了人命不成?」豫寶訝問,雖然不覺得會有甚麼人命關天的大事,卻也被攪得有些緊張。
「可不就是出了人命!剛才聽説城北一間荒廢廟裏發現了一具死屍,竟然説是往日跟咱們老爺交好的刑部侍郎阿喇善大人!」丫鬟慌慌張張報着信兒。
以前時常來祁家走動的阿喇善大人竟然死了?!而且還是死在廢廟裏?
婂瑩和豫寶全都愣住,這絕對是從未聽聞、震驚朝野的大事。
「快快説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阿喇善大人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呢?他可是朝廷命官啊!」豫寶連忙追問。
「説是一個外地來的和尚想在廟裏休息,哪知道一踏進去便發現整間廟遍地鮮血,神桌底下竟然藏着個大屍體,聽説發現時身體還是熱的,可真是嚇死人了!」丫鬟摀着胸口。「現在外頭可亂了。聽説二爺下午從暖閣出來似乎就接到消息,立刻臉色鐵青地整裝騎馬外出,現下整個京城重要出入口都封鎖管制了,所有人等都得經過盤查才可以通關。」
是了,騎都尉負責京城內安全,出了這樣驚天動地的命案,祁豫棠這下子肯定是如臨深淵如遇大敵。
「老夫人可知道消息了?」豫寶問着,畢竟祁家向來與阿喇善一家交情匪淺。
丫鬟點頭。「老夫人已經派了管家前去關心。」
「既是出了這樣的事,外頭又亂,我看妳今晚不如在這兒歇息,明早再回去吧。」豫葆拉着婂瑩的手。
她連忙搖頭。「我額娘向來不肯讓家裏姊妹在外過夜,這不成的,我看我還是趕緊返家吧。」
「既是這樣,妳就乘坐我家轎子回去,遇上管制盤問也好快些通過盤查,免妳排隊等候。」豫寶説着就叮囑丫鬟忙去準備。
婂瑩坐上轎子之際,琢磨着方才聽到的消息,俏臉慘白,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刑部侍郎阿喇善大人的屍首竟在破廟內。
這不對,計劃中不是這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