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注目下,巽陽君説道:“自從陸道友你失蹤之後,宮裏便通令各分觀找尋你,前一陣子聽説你出現在虎牢,師父和弱水師叔才奉真人之命,親自下山,要帶你回去……”陸寄風心想:“原來他們還不知道真人云隱的事。”這麼重大的事,難為了烈火道長等人能瞞這麼多日而不走露風聲,但是另一方面,卻也説明了通明七子還沒有想出對策,才會繼續隱瞞下去。司空無的消失,是無法永遠隱瞞的,等到再也瞞不下去時,通明宮只怕會產生前所未有的危機。巽陽君道:“前幾日,虎牢的分觀收到傳書,聽説你出現在王府,師父和師叔就到處找你,到了雲家又聽説你往山上去了,官府派了不少人捉拿你,都沒找着,師父和師叔也親自上山找過。”陸寄風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兩位道長先我一步到了雲家,可是那時舞玄姬也找上來了。”巽陽君臉上大有不以為然之色,看來未必相信陸寄風的話,問道:“舞玄姬那狐妖親自追到雲府做什麼?”雲若紫活生生死在舞玄姬手中的那一幕,彌天蓋地地朝陸寄風腦海撲了過來。懷裏依然有抱着雲若紫冰冷屍體的感覺,那種極度絕望之感,似乎又要攫住陸寄風。陸寄風怔仲不語,看在巽陽君等人眼中,還以為他是無法自圓其説。巽陽君道:“哼,你只管推給舞玄姬吧!雲府我們會去問的。那日……”巽陽君的神情開始激動了起來:“那日師兄弟們前往平城觀議事,只剩下我,留在觀裏處理觀中事務。突然負責傳信的五代弟子至誠來報,説見到師父放的急煙,要我們去城外接他。我知道一定是有急事,可是諸位師兄弟部不在,我只好帶了六名之字輩和復字輩的弟子,朝信煙的方向趕去。”“我們趕到城外,沿路見到師父留的記號,一面跟着記號走,一面擔心師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只怕是和弱水師叔兩人都受了重傷,不便出面,才會以這樣的方式與我們接觸。我們跟着記號找了一天,竟找到棺材鋪裏……”“棺材鋪?”陸寄風心頭打了個突。巽陽君道:“對!當時我們都吃了一驚,我們在店外張望時,棺材鋪的老闆出來了,見到我們便招呼,問我們是不是通明宮的道長,又問怎麼不是八位?我心中泛疑,通明宮這樣的聖地,絕俗已久,除了靈虛山下百姓以及道門中人外,一般人並不知道。而這個老闆還認定了我們是八個人該來,豈不是指着我們師兄弟八人嗎?我問他有什麼事,他説有個書生樣的男子買了兩副棺材,要他交給通明宮的八位道長!”陸寄風看了眉間尺一眼,眉間尺挑眉道:“這是擺明了説我了,很好,我買了兩副棺材叫你們去領貨,然後呢?”巽陽君瞪了眉間尺一眼,道:“好,你自己認了最好!我覺得奇怪,仔細問了那老闆訂棺材之人的長相,老闆所形容的,分明就是你的樣子!我那時還以為是弱水師叔的弟子,便進入店中看是什麼棺材,推開棺木一看,裏面放了張短箋,要我們帶着棺材到某間客棧找師父和師叔。”“我們只好僱了車拖着棺材,前往那間城外的客棧,但這樣實在太過顯眼了,我便叫眾人緩一個時辰再出發,我先一步去探路,看看是什麼狀況。”任何人到了這個地步,都會發覺出不妙的事,巽陽君會違背師命先行查看,也算是有決斷力了。巽陽君道:“還好我先一步去查看,否則師父與師叔就要死得不明不白,師叔的沉冤也更無法洗刷了!”陸寄風問道:“究竟你看見了什麼?”巽陽君激動了起來,道:“當時我看見師父在客房中打坐,房裏十分黑暗,但是看得出來師父無恙,我心裏一放鬆,正想出面喚師父,一道人影躍了進來,—劍便往師父心口刺去!那人出手極快,但是師父最擅長輕功,躍開閃過了這記偷襲,那人穿着一襲黑衣,臉也蒙着,一連幾劍緊攻,師父的身子在小小斗室間遊走閃避,還從容地問:‘你是什麼人?為何一路追殺於我?’”陸寄風一怔,心頭不斷疾跳,那黑衣人又出現了,冷袖已説過他冒充眉間尺,現在想是故技重施,硬要栽贓給他。而陸寄風更想不到停雲道長離開雲府之後,就會被他盯上。這名黑衣人一再陷害眉間尺與陸寄風,要逼着他們與通明宮為敵,到底他真正是與哪一邊有仇?這個人的出現,行事作風總是令陸寄風大惑不解,只得聽巽陽君怎麼説。巽陽君道:“那人沉默地急攻緊搠,根本不回答師父的話。我躲在外頭,想出面相助,但師父和那人過招來往十分快速,迴旋周身,大開大合的過招,兩人就將那間小小斗室每一處空間都佔去了,我根本找不到插針之地,想躍入戰圈也不知從何下手,深怕出手失準反而傷了師父,又怕出聲害師父分了心,因此我只能握着劍,屏息觀戰,不知如何是好。”“師父很多次都企圖閃身出房,只要到了空間較廣之地,以師父的輕功,那人絕對追不上,也傷不了師父了。但是他似乎看穿了師父的用意,雖然攻勢綿密,卻牢牢守住了出口,不讓師父有奔出房間的機會。久戰之下,師父情況危矣。兩人約莫過了十來招,嗤地一聲,師父中了一劍,過不久又是嗤地一聲,師父又中一劍,師父勉力提劍格了幾招,又中一劍,身上已是鮮血淋漓了。”“師父退至榻邊,己無力還手,我正要躍出去之時,聽見師父叫了聲:‘且慢!’那人已提起了劍,竟沒有朝師父身上刺去,一劍停在半空中。師父急促地説:‘自從兩天前我着了你的道兒,你一直緊跟在我背後,不殺我也不放過我,倒底你有什麼目的?’那人聲音低沉地説:‘當然是殺你。’師父説:‘哼!你這幾日總是一日傷我幾劍,便立刻離開,為何不早早取我性命,要多等這兩天?’那人笑得更陰沉了,説:‘我等着你的傷勢漸重,再慢慢地殺你。’”陸寄風聽得心悸,這黑衣人的手法果然陰險。陸寄風心中揣磨了一番,實在難以斷定那黑衣人的武功到什麼樣的境界、是否能勝過停雲道長。聽他這樣的做法,應該不是停雲道長的對手,便採取消耗戰術,偷襲成功就溜,等幾次偷襲得手,停雲道長傷上加傷而實力減弱,他再下手取命。但是,也有可能那名狡滑的黑衣蒙面人是故佈疑陣,隱藏實力。巽陽君道:“師父説:‘貧道與閣下素不相識,為何要以這陰險手段取我性命?’那人説了句:‘你知不知道理由,都得死!’便一劍往師父的頸子劃去,若是我再不出手,師父必會死在我面前,我再也顧不得其它了,立即躍了進去,喝道:‘住手!’那人驟變劍勢,往旁一劃,劍尖竟已抵着我的咽喉……”巽陽君嚥了口氣,似乎仍心有餘悸,道:“我立刻不能動彈,但他這一劍並沒有刺進來,只是抵着我的頸子,冷笑着對師父説:‘呵,你徒兒守了這麼久,還是沉不住氣。’”“師父嘆了口氣,沒説話。我才領悟原來師父和他早就知道我在外面,師父故意問他話,是要套出他的身份或動機,讓我知道是誰追殺他,回去好有個追察的線索。但是我見到師父就要斃命在我面前,我又怎能袖手不管?”任何人在那個關鍵都會出面阻止,確實巽陽君並沒有選擇。陸寄風點了點頭,再聽下去。巽陽君道:“那人轉過頭來看着我,笑道:‘你棺材帶來了沒有?’我一愣,張着口説不出話來!原來兩副棺木是他訂下的,用來裝我和師父的屍體!”眾人都屏息不語,雖然早已料到棺木是黑衣人預先準備的,可是還是讓他們心驚膽跳,深感不安。眉間尺突然“哈哈哈”笑了幾聲,把陸寄風嚇了一跳,巽陽君等人更是同時一震,眼中露出幾許驚慌。“你笑什麼?”坤陽君怒問道。眉間尺笑道:“好、好、好!真是大快人心!此人不但有守株待兔的耐心,又有預備棺木的先見之明,從容遊走於通明宮一堆廢物之間,指揮若定,遊刀有餘,誠一時之智者也!”坤陽君反詰道:“眉間尺,你這是幸災樂禍,還是得意洋洋?”眉間尺老實地説道:“幸災樂禍。”陸寄風道:“你自己還不是被他割斷過喉嚨、下過春藥、打成過重傷?有什麼好幸災樂禍的?”眉間尺道:“獨受難不如眾受難,看見這麼多人吃過他的虧,總比只有我吃虧好,沒聽過要死也要找個墊背的嗎?”陸寄風唯有苦笑,認真地考慮起是不是值得為了這個師父,與通明宮為敵……乾陽君道:“你們師徒不必在那裏套招,那個人是不是眉間尺還不一定呢!”巽陽君也道:“眉間尺!反正你知道接下來自己的惡行,還要我來説嗎?”眉間尺意興闌姍地説道:“是啊,我都知道,是沒什麼好説的,接下來就是你師父被殺了,你被砍了,完!”“你那時果然在場,現在你已經自己説出來了,看你如何狡賴!”巽陽君道。眉間尺道:“這位道長,這是連豬都猜得出來的!”“你別多嘴,讓巽陽君説完吧!”陸寄風道,“巽陽君,那人安排你們帶兩具棺木前來,應該不是為了裝你,而是為了裝載弱水道長和停雲道長的屍體吧?”巽陽君一怔,道:“你怎麼知道?”眉間尺冷冷地説道:“我不是説這是連豬都猜得到的嗎?”陸寄風故意不接眉間尺的話,徑自向巽陽君問道:“那名黑衣蒙面人後來怎麼樣了?”巽陽君怒瞪了眉間尺一眼,才道:“他又轉頭對我師父説:‘你想套問我的身份,就是告訴你也無妨,總之死人是不會説出秘密的。’師父便問:‘你是誰?’那人説:‘世仇。’師父説:‘劍仙門?你們向來只針對師尊真人,並未亂殺無辜,為何今日一改常態?’那人陰森森地冷笑起來,説:‘呵,現在有了非殺你不可的理由了,弱水的屍體傷口若被認了出來,豈不是壞了我的苦心?’師父一怔,問道:‘此話何意?貧道不解!’那人道:‘你知道的夠多了,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他話還沒説完,抵着我頸子的劍尖力道已有微變,我知道他話一説完就會先殺我,再殺師父,我心想橫豎是死,不如我用一命換師父逃走的機會,我便猛然往前迎去,抱住那人,叫道:‘師父,你快走!’”“他沒想到我會迎上去,手微微一偏,劍刀劃傷了我的頸子,他立刻一腳踢開我,同時劍就往師父身上攻去。師父雖重傷在身,仍勉力抵擋,我提劍躍上前與師父兩邊夾攻他,誰知他長劍一揮,就接下了我和師父兩劍,他的劍竟這麼快,快得讓我連看都沒看清楚。我劍刀貼身向上,向旁一擊,以險招震退他的劍,他手腕一抖,我只看見青光飄搖,眼前劍光有如飄幻不定的柳枝,朝我的頭頸要害撲來,他的劍法來勢看似輕柔,一接招卻完全無所着力,就逆着我的格拆之勢滑去或撲來,令我的劍勢總是落空滯塞,簡直像是掉在泥淖裏抓泥鰍一般……”陸寄風插嘴問道:“道長,你還記得那人的劍法嗎?”巽陽君道:“印象深刻!”“能否讓在下看看?”巽陽君冷笑道:“好,就讓你無話可説。”他轉頭對身後一名道長説道:“師弟,請你以本門‘伏魔劍法’跟我拆招。”兑陽君抱劍一揖,便出劍往旁一橫,擺出了起劍式。巽陽君道:“我記得他有一招是這樣直着挺劍攻來,我把劍刀橫擋在前上下—振,這一式‘風泉招來’本可保護頸部要害,但他的劍竟這樣一滑,往我右手刺到!”巽陽君邊説,邊與兑陽君比劃,而旁觀的其它六陽都微微動容,這一劍的走勢奇扼,通常一劍被擋下來之後,就該換招再攻,那人卻能順勢改變劍路,亂傷對手不是要害之處,好像是一尾亂鑽亂咬的泥鰍一般,沒有目的也沒有章法,反而讓人不勝其煩。乾陽君忍不住低聲啐道:“果然是劍魔的餘孽!”司空有曾被武林中人封過“劍魔”之號,這當然不是什麼讚美之詞。劍仙門的來歷,陽字輩的弟子也都還算清楚,難怪見到這樣邪門的劍法,會勾起他們的感觸。陸寄風卻更感不祥,那樣的劍法走勢,也是他揣摩出來的柳家劍法的正宗劍意。陸寄風自從想過如何破解柳衡的劍法之後,對劍更有領悟。他體會出柳衡所學的劍法與遊絲劍法,雖然原理都是四兩撥千斤,可是遊絲劍法輕靈,柳家劍法卻是滯手礙腳,走沉重一路。柳衡並未得其意,總是拚命求快,這套劍法如果由高手來發揮,就應該越沉越好,沉如泥淖沼擇,那更是困住敵人的不二法門。他不由得望向眉間尺,眉間尺臉上依然是那玩世不恭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意。眉間尺突然發話道:“你比畫得不三不四的,真是教我看不下去!”説着,他隨手一揮,原本無劍的手中竟閃出一道清輝,直逼巽陽君,乾、坤二陽雙劍齊至,喝道:“休想殺人滅口!”但這清輝只一瞬,清鏹兩聲,眉間尺手中又已空空,飄然退立在原地,帶着嘲笑的眼神看着他們。乾陽君與坤陽君都是一怔,他們的劍尖被格去的力道震得抖動不已,但是眉間尺方才所出的劍怎麼就不見了?他出劍的一瞬間極快,眾人都沒看清他如何出劍收劍,陸寄風則一清二楚地看見他是從懷間抽出極軟極薄的一片劍刃,以真氣駕御它而硬生生接下兩名道長的攻勢。原來眉間尺從不配劍,是因為他的劍與別人不同。他的懷中劍這麼驚鴻一瞥,才會讓陸寄風見到。乾陽君驚魂未定,道:“你想殺巽陽君滅口嗎?”眉間尺笑道:“我不過想教教他正確的劍法,請他下次示範時不要再用這麼爛的劍法,説出去多丟我劍仙門的臉!”乾陽君怒道:“哼!我從沒聽説教敵人劍法的,你瘋了嗎?”眉間尺道:“我也沒聽説在眾目睽睽下殺一個人來滅口的,諸位的想法真是不同凡響。”為了不讓他們再度落入無意義的爭吵,陸寄風忙道:“巽陽君,那人的劍法我已經知道了,接着呢?”巽陽君道:“我一劍落空,眼前接着一黑,低頭看見他的劍已刺在我胸口中了……”“他這一劍怎麼來的,我根本連看都沒看見,他猛然拔出了劍,我的血噴得老高,那時我倒了下去,眼前雖然什麼都看不清楚,可是聽覺和意志竟然還是十分清晰。我聽見師父悶哼了一聲,應該是也中劍了。他笑了起來,笑得十分得意,十分冷酷,還説:‘如今通明七子,已有兩個死在本門劍下,終究是“無”不如“有”,哈哈哈……’”眾人都不由得望向眉間尺與陸寄風,是的,會説這種話的人,只有與通明宮結為世仇的劍仙門。巽陽君喘了口氣,道:“那時,我又聽見一聲驚呼,喊道:‘師祖,師叔!’是運送棺木的弟子們來了,他們見到室內的景象,全都吃驚萬分,都亮出了劍,包圍着那黑衣人,對他喝道:‘你是什麼人?為何要傷我師祖與師叔?’那人聲音冷淡地説道:‘可惜,你們再晚個半刻鐘前來,狗命也不致於在此斷送!’接着只聽見慘叫驚呼、劍格之聲,到處鮮血飛濺,刀光劍影,接着有人重重地跌在我身上,斷了氣。眉間尺他大開殺戒,殺了虎牢觀的六名弟子!”巽陽君指着眉間尺,激動地大聲説道。眉問尺依然是那副事下關己的樣子,陸寄風總算知道為何八陽君出手這麼不客氣,他們認定了眉間尺是殘殺通明子弟的喪心病狂,又怎麼會對他容情?眉間尺冷冷地問道:“你講完了沒有?”巽陽君道:“怎樣?你心虛了,是不是?”為了不讓他們再起爭端,陸寄風道:“巽陽君,你説眉間尺大開殺戒,把所有送棺木的人都殺了,他讓誰護送棺木?”坤陽君接替巽陽君,開口道:“我們七人從回到觀中,聽説師弟去接師父,也沒多想什麼,但是當天傍晚,便有腳伕送來兩具棺木,棺木內赫然是師父與師叔的屍體!我們只見過弱水師叔一兩次,不能確定是他,連忙請平城觀的鳳陽君來認,他一見到弱水師叔的屍體,當場就吐血昏迷了過去。弱水師叔甚得他弟子們的愛戴,見到他殘缺悽慘的死狀,鳳陽君幾乎要心裂腸斷!”説到此,乾陽君、震陽君等都咬牙切齒,恨不得奔上來殺了眉間尺和陸寄風,只是坤陽君擋在前面,有意阻止師兄弟們動手。陸寄風皺着眉,照這樣説法,剛才眉間尺阻止自己前往平城觀,就是怕自己在不明究裏的情況下見到鳳陽君、龍陽君,會遭到攻擊?難道殺停雲道長的人,真的是眉間尺?陸寄風此時心中的疑惑源源不絕,為了怕自己分心,他儘量暫時不去想,專心地聽着他們陳述。坤陽君吸了口氣,道:“我們追問腳伕是誰要他們送棺木來的,他們所形容的樣子,分明就是你!但當時我們並不知仙劍門掌門的尊容,想了許久,想不出本門何時結下了那樣一個仇人。只是,師父與師叔的屍體都已經被送到了,去接師父的巽陽君為何卻下落不明?我們很擔心他遇到不測,正要去找他,客棧的人便已經來通報我們,説有人在客店大開殺戒,殺了許多道長。我們趕去一看,果然……遍地都是本門弟子的屍首……”坤陽君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激動,才繼續説道:“客棧的店家正將巽陽君置放在燒炭的地坑之上,放血打背,我上前以內力逼出瘀塞在師弟胸膛中的血塊,才保住了他一命。若非巽陽君的心臟略偏,天生與常人不同,他絕對只有死路一條,眉間尺説的那些話,也傳不到我們耳裏。”眉間尺只是堅決地説道:“我沒説過那些話!”坤陽君道:“有沒有説,你心中有數!”眉間尺哈哈一笑,道:“只憑轉述,如何就認定了是我?你親眼見了?”坤陽君冷靜地説道:“是的,只憑轉述,不能賴你,巽陽君被救回之後,他詳述了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們討論再三,終於明白那時你對師父所説的話的意思,也明白了為何你要屠殺眾人滅口!”眉間尺道:“我倒很想聽聽你們討論出了什麼東西。”坤陽君道:“你屠殺本門的動機,只是為了隱瞞弱水師叔的死因,怕師父將師叔的死因告訴眾位師伯們,壞了你的計謀!”眉間尺嗤之以鼻,道:“弱水的死因關我什麼事?我為何要替他隱瞞?”坤陽君道:“如果若水師叔的死因被説了出去,陸寄風就沒有機會當上本門的掌門人了!因為弱水師叔身上的傷,是陸寄風的指氣!”陸寄風一怔,眉間尺道:“放屁!我本來就不可能讓陸寄風去當你們的掌門人!如果陸寄風真的福至心靈,殺了弱水,那我還要大聲叫好,到處宣揚,為何要隱瞞?”乾陽君喝道:“是嗎?哼,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劍仙門與本門世代為仇,你們對付不了師祖,就想出這種卑劣陰謀!”“什麼陰謀?”乾陽君道:“當然是佔奪通明宮的陰謀!”在眉間尺又詫異又感荒謬的神情下,坤陽君冷靜地説道:“眉間尺,我很佩服你,不是佩服你的武功,而是佩服你對陸寄風的調教。你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把陸寄風調教得服從無比,然後再讓他進通明宮,得到真人的真傳,目的就是把通明宮佔為己有!陸寄風不知為何殺了引他入門的弱水師叔,若是師父把這件事報告真人,只怕真人會親自了結陸寄風的性命,所以你才要殺死師父滅口,而且還毀壞弱水師叔的屍體!”眉間尺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真是太天才了,你們把通明宮當寶,就以為本門也一樣覬覦那掌門之位?我倒問問你們,是陸寄風求司空無收他為徒,還是司空無求陸寄風當徒弟?”坤陽君道:“陸寄風服過天嬰,這樣的體質才能受真人的傳授,天下就只有他一個人有這樣的機會,真人也是逼不得已才將畢生絕學傳授給他。不過,我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通報了靈虛山,真人才會要我們帶你們上山説清楚,你們的陰謀絕無法得逞的!”陸寄風心中暗歎,他本來就想都沒想過要接下通明掌門一職,可是對靈虛山的弟子們來説,“真人將把位置傳給劍仙門的人”這樣的風聲一傳出去,卻絕對會對通明宮百觀造成無比的震憾,如今自己恐怕也成了所有通明宮弟子的假想敵了。眉間尺道:“説來説去,通通都是你們的理由,那個黑衣人不是我就不是我!”坤陽君道:“好,那你就説説你的理由,你有什麼理由證明屠殺本觀弟子的人不是你?”眉間尺好整以遐地説道:“我的理由實在太充份了,第一:我的武功不是停雲那瘦皮猴的對手,我雖想殺他,卻沒本事,不敢掠人之美!而停雲這瘦皮猴與我無冤無仇,我也懶得殺他。第二:就算是我殺了通明宮的牛鼻子,也不會浪費錢買棺材給他!頂多附贈火種一包,隨你燒去了事。第三:不是萬不得已,本人絕不蒙面!我生得英俊儒雅,又不怕人看,蒙着作什麼?”這三個理由,説了跟沒説一樣,陸寄風忙道:“各位,這其間必定有誤會,弱水道長與停雲道長的屍體在什麼地方?能否讓我看一看?”坤陽君道:“師父和師叔的法身已經送往靈虛山了,你們只要隨我們前去,自然就能見着!”眉間尺冷冷地説道:“不必去了,那屍體是假的!”此言一出,眾人無不愕然,巽陽君問道:“你説什麼?”“我説屍體是假的!”陸寄風道:“誰的屍體是假的?”眉間尺説出了就連陸寄風都無法置信的話:“弱水的屍體是假的!”巽陽君道:“你在胡説什麼?弱水師叔的屍體我們都見到了,你還在這裏信口開河!”眉間尺對巽陽君道:“你去見停雲道長時,可見到了弱水在場?”“師叔那時已遭毒手,當然不在場!我見到那時的客房中,有具以布纏裏住的屍身,當然就是弱水師叔!”眉間尺道:“你根本沒瞧見他,不是嗎?弱水這妖道沒死,是他冒充成我,把你們要得團團轉,其實都中了他的詭計,你們還是去找出他比較實在,纏着我們,—點意思也沒有!”坤陽君氣得聲音發着顫,道:“你的意思是……殺死師父和本門弟子的人,都是……?”“對!”眉問尺説得斬釘截鐵。乾陽君再也忍無可忍,怒目圓睜,道:“你竟敢侮蔑師叔,可惡!”巽陽君也悲憤地説道:“你信口雌黃!弱水師叔一生所受的冤屈還不夠?你以為把什麼都推給他就行了?”“弱水師叔是個改邪歸正的人,他為了除魔傳道,做了多少盤算努力?現在他已經以死明志,本門不許任何人再任意侮蔑他!”“眉間尺,你太卑鄙了!”八人各個羣情激動,叫罵不休;眉間尺卻一臉輕蔑,像是在感嘆他們受人蠱惑,但是看在八陽君眼裏,卻像是嘲弄與挑釁。不要説眾人根本不可能相信眉間尺此時所説的話,就連陸寄風都覺得太過匪夷所思,弱水道掌死在他面前,屍體還是他親自帶回雲府的,他怎麼可能沒死?一時之間,雙方又是一觸即發,陸寄風心知眉間尺這回引起的公憤更加嚴重,要眾人平心靜氣聽他説完是不可能的,便道:“各位,此事我會弄清楚,等查出來龍去脈之後,陸寄風一定親自上通明宮説明真相!”説着,他一把抓起眉間尺的後領,便要往外躍去。眾人喝道,除了雙眼重傷失明的離陽君之外,其它七人都迅速展開劍陣,擋住陸寄風的四面八方去向,陸寄風單掌推出,眾人只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將他們的身子舉起,眾人腳不着地,往旁滑過,讓陸寄風帶着眉間尺奔了出去,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眼前。眾人面面相覷,陸寄風的身手如此高強,他們八人根本就不是對手,又如何能擒他。乾陽君氣得臉都紫了,道:“可惡!陸寄風學了真人的功夫,拿來對付本門,真是忘恩負義!”坤陽君嘆道:“他若真的要對付我們,我們或許已經沒命了。”“但是他袒護着眉間尺,還侮蔑師叔!”此話一出,眾人臉上都是不平之色,巽陽君説道:“説不一定陸寄風是暫時不想得罪我們,和眉間尺先謀脱身,再商議出自圓其説的説詞,來蠱惑真人!”坤陽君心中忐忑,道:“真人的智慧當世無匹,應該不會被陸寄風蠱惑……”乾陽君搶白道:“那麼真人又為何只傳他上清含象功,而不傳給師伯們?”“因為……陸寄風是唯一有天嬰血氣的人,聽説我們凡人是練不來的……”乾陽君道:“雖是如此,把陸寄風的血肉封在煉丹爐裏,煉成大藥,還可以分給七子們,讓本門許多人都有這樣的體質,甚至説不一定可以治好靈木師伯!為何真人不煉化陸寄風,反而讓他成為這樣一條禍根?”眾人都有這樣的想法,但因為事涉以活人煉丹的旁門左道而不敢宣之於口。司空無精研丹道,雖然舉凡採補、活人煉藥之法都懂得,但因為太過邪門及可惡,司空無從來不曾為之。司空無堅守原則,然而,世俗之心未脱的弟子們之中,卻有不少人暗暗覺得:“就算是邪術,如果能助益更多人,倒也無妨。”這種想法,尤以越後輩越強烈,輩份高的不好説出來,也只有乾陽君會説出口而已。坤陽君心中很不是滋味,道:“罷了,趕緊通知靈虛山,等候真人示下吧!”八人正要離去,前方卻有一人緩緩走來。一見到那人,八陽都有些意外,乾陽君迎上前道:“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那人微微一笑,道:“有人想見各位,我來帶各位前去見他。”“見誰?”“見你們師父,去陰司!”話未説完,劍揮一閃,眾人還未看清發生了什麼事,血柱已噴得老高。乾陽君被一劍劈斷了頭,血從頸部的斷口像泉水般噴湧而出。嘩啦的噴血聲中,乾陽君身邊的眾人已被他的血淋得滿頭滿臉,眾人都被這景象震懾住,根本沒想通怎麼回事,另一劍已刺入坎陽君的肚腹,劍尖一挑,坎陽君自胸至腹整個被剖了開,內臟順着流出的脂肪滑曳而出,接着一劍橫劈,坎陽君身邊的艮陽君已被腰斬!三人的血像是三具紅色噴泉,一下子就將天地染成腥臭地獄。五陽驚駭莫名,那三劍就殺了三名當世高手,速度之快難以想像,更可怕的是:他們絕對沒想到這個人會對他們動手!五陽幾乎被震懾得全身動彈不得,但已本能地拔出劍來,渾身血淋淋地正要對付面前的惡鬼,然而,手才碰到劍鞘的坤陽君,突然頭頂一震,接着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但是,那個景象卻讓四陽君永遠難忘!有一道黑影,自高處一閃而落,一劍,就將坤陽君由頭頂至胯下劈成了兩半。坤陽君的身體往兩個方向裂了開,出現在四人面前的,是一張沒有沾到任何鮮血,皎潔如月的臉孔,帶着那睥睨天下的眼神望着他們。“你……”就在四人渾身發冷的時候,殺了三陽的那人,手中之劍已如水練般嗤地畫來,銀光閃過,絕命只在一瞬間!而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殺戮,他的容顏,就像地獄中的阿修羅般,美得令人害怕。那邪美的容貌,成了他們死前留在眼裏最後的殘像。而地上大片散染着的血肉,與漫漫升起的朝陽一樣,是絢麗的紅橙之色——will掃描紅鬍子OCR、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