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寄風聽見其中一人説道:“雲小姐專找南邊的人,在這裏有多少南邊的少年可以抓?唉!”另一人道:“有時王爺為了討她高興,就找個皮膚白一點的北邊少年,冒充作南人,送去雲府,真是造孽!”原先那人道:“可是得要活着的,萬一這個……”説着,鐵板已整個打了開。陸寄風想知道這位“雲小姐”和長安的雲若紫是不是有什麼關係,便攤在角落裝作奄奄一息。不料鐵板一打開,那兩人之一便奇道:“咦?好香,你聞到沒有?”“是啊,真怪,一般人被關了七天,發出來的應該是惡臭,這個人怎麼是香的?”陸寄風自己也莫名其妙,其實是因為他練功之後,體質至淨,又有天嬰血氣,所以運功之際,周身毛孔散放出一股極淡的幽香,被封在小空間裏七天,香氣沒散,才會特別明顯。其中一人探下頭道:“喂!小子,你還活着嗎?”陸寄風裝作動彈不得,那兩人由上面墜下繩套,套住了陸寄風,將他給拉上來。陸寄風閉着眼睛,以內力將呼吸和心跳都給控制得慢了一點。那兩人看了看陸寄風,更覺奇怪,一人道:“喂,小子,你氣色不錯,難道七天不吃也沒事嗎?”陸寄風暗驚,想:“我的臉色不錯?那可裝得不像!”便又暗中逆走血氣,臉色登此時慘白如紙,又縮肌入肉,一瞬間就瘦成枯骨。那兩人嚇了一大跳,嚇得退後好幾步,叫道:“啥?這、這是什麼情形?”“怎會……剛剛還好好的,一下子就變成瘦鬼了……”第一人道:“可是這、這才是……餓七天該有的樣子……我們剛剛會不會看錯了?”“錯不了,明明是個白嫩的小子,我們兩個都看見了!”兩人嚇得不停發抖,其中一人顫聲道:“那……會不會是屍變哪?”陸寄風這才微張雙眼,故意以快死的聲一道:“水…給我水…”那兩人還在交頭接耳:“沒死!那就不是屍變了。”“可是剛才……難道我們一起眼花了?”兩人怎麼都猜不出個究竟,一人道:“算了算了,先把他帶去養肥了,再交給雲小姐處置。”兩人將陸寄風放在竹擔架上,扛了出去。陸寄風被帶出王府,扛上一輛牛車,晃盪着前進。他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見到的會是哪一個雲小姐?如果真的是若紫,她會不會也變了?還是和當年一樣黏他,一樣可愛呢?牛車進入一所大宅的,繞了好幾個彎,才停在院後,那兩人又扛起陸寄風,帶到一間小屋內,便將陸寄風放下,喂他喝了點酪漿。酪漿極為營養,那撲鼻的香氣令陸寄風張口便喝了一些,望着那兩名帶他出來的家丁。其中一人道:“小子,你是南人?”陸寄風點了點頭。“現在大約二十歲?”陸寄風也點了點頭。“二十幾?二十一、二十二…?”那人一面問,一面比手勢,他一比到二十二,陸寄風便點了點頭。那兩人互看一眼,都露出笑容,鬆了口氣,道:“十足合拍!這回可以好好交差啦!”一人笑道:“改天得送個禮兒過去給柳爺,多虧他告訴我們王府裏有個這樣條件的死囚!”陸寄風暗想:“是柳衡救我出虎口的?我誤會他了?”那兩名家僕望向陸寄風時,目露同情,其中一人道:“小子,你得快點恢復體力。這幾天你想吃的就儘量吃,不要客氣。”“你脱出生天,是個有福之人,可別想太多啊!”最後那句話,根本就是“此地無銀”,欲蓋彌彰,讓陸寄風肯定了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降臨在自己的頭上。那兩名僕人將陸寄風一個人放在小屋中,自己就走了。陸寄風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來,便依然維持原樣,躺着不動。不久果然又有足音輕輕地移近,陸寄風想:會是若紫妹妹嗎?那足音中帶着幾聲玉鐲叮噹,陸寄風稍微睜開一道眼縫,眯眼看去,那女子也正俯下臉來看他,一見到陸寄風的怪樣,嚇得手一抖,手中巾帕落地。那是名瓜子臉兒的少女,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清麗嬌美,被嚇得花容失色,可是並非雲若紫。陸寄風有點失望,那少女驚魂未定,拾起巾帕,喃喃道:“這…這人的表情好奇怪……”陸寄風裝出要死不活的樣子,道:“我……我要死了……”少女嘆了口氣,柔柔地對他一笑,這一笑中帶着親切温柔的神情,令陸寄風心中一暖,也想起蕊仙。她和蕊仙一樣温温和和的,頗予陸寄風好感。陸寄風以衰弱的聲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少女笑了笑,並不回答。“這…這裏是什麼地方?”少女微笑地閉着口,搖了搖頭,在水盆中擰了巾帕,替陸寄風擦臉擦手,又替他梳理頭髮。陸寄風又隨便問了幾個問題,少女都不出聲,最多微微一笑,温柔地抬起眼來看一下陸寄風。陸寄風頑皮心起,讓身體的真氣運走自然,緩緩在她面前恢復為白皙健康的青年樣子。少女張大了眼,差一點要叫出聲來,陸寄風笑了笑,坐起身子。少女道:“你、你…”陸寄風道:“怎麼了?”“你、你方才那瘦乾乾的樣子……一下子就……”陸寄風總算誘她説了話,笑道:“這有什麼奇怪?人不過是層臭皮囊,吹了氣人就漲滿,漏了氣人就消癟。”少女道:“可是我就不會一下子漲、一下子消!”陸寄風道:“有的人會,有的人不會,你只是恰好不會罷了。”“我沒見過人會這樣,你一定有什麼法子。”少女道。陸寄風笑道:“這就跟倒彎姆指、捲舌尖一樣,有的人天生就會,有的人天生就不會。”少女半信半疑,道:“真的嗎?”説完便靠得極近地看着陸寄風,目露驚奇,道:“你……你長得真好!”陸寄風一愣,不知少女突然間稱讚他的長相,是何意義?由她口氣聽起來,似乎別有用心。陸寄風道:“你説的好是什麼意思?”少女道:“你長得這樣,我就不必麻煩了,唉,我真是恨透了這差事……”陸寄風道:“什麼差事?恨就別做了。”少女苦笑道:“事情豈有這麼簡單的?其實,我也很喜歡做這事…”陸寄風道:“一下子説喜歡,一下子説不喜歡,你真是怪。”少女道:“説喜歡是本來就喜歡,可是説恨,只恨小姐她…唉!罷了,別提了。”“有人逼你以你喜歡的事,去做你不喜歡的任務?”“嗯,你真聰明。”少女一面贊他,卻禁不住露出愁容,“聽説那人也很聰明,你或許可以代替得過去,不過,還是算了,終究是一樣的下場的。”陸寄風聽得出那少女雖被逼着不得不去做某件也許不對的事,但心中交戰,足見她本性不壞。陸寄風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少女微笑道:“我叫千綠。”“我叫……”陸寄風正要説自己的名字,千綠卻連忙掩耳道:“你別説你的名字!”“為什麼?”“我不想聽,聽了就記住了,有了名字,我便會記得你,想起來時便會難過!”説完,千綠急忙將她帶來的一個藤藍抱起,往外便要走,回頭道:“公子,你……你就永遠裝成癟下去的樣子,才能保命喔!”“哦?為什麼?”千綠低聲道:“等你養壯了,就要被送到紫風閣,那就慘了。”陸寄風道:“紫風閣是什麼地方?”千綠緊閉着嘴,一會兒才道,“總之你記得:在別人面前裝出乾癟的樣子,永遠別變肥,才能保命。”説完便走了,陸寄風想:“難道這裏養肥了人來吃?真是奇怪!”在不明白究竟之前,陸寄風決定先不要打草驚蛇,便靜待會有什麼事發生。幾日以來,他依照那名叫作千綠的少女指示,有人來看望時,便收氣隱肌,裝出形銷骨立的樣子,一連幾天都是如此,那兩名家僕還請來大夫診斷,看看為什麼陸寄風老是無法恢復體魄,但是大夫説了一堆,根本就説不出什麼名堂。陸寄風也曾趁着深更半夜,潛出去看這家有什麼特別之處,卻都沒有發現。有一天,其中一人看過陸寄風之後,皺着眉對另一人道:“這小子會不會就天生是這樣?”另一人道:“那……那怎麼行?這就絕對不符--玉樹臨風、文質彬彬,二十二歲、身高七至八尺的南方少年--這些條件啦!”第一人道:“要放他走?”“不成,現在那個已經差不多了,我看他熬不過今日!”“若是他熬不過今日,又沒人可以代替……”另一人道:“我趕緊去找個差不多的,如果真的找不到,也只好讓這小子上陣了,否則……唉!我真是不敢想象!”“好,你快去,我給你掩着!”那兩人急忙離開,陸寄風才撤去偽裝,坐了起來,尋思:這家人要那樣條件的青年,不知有什麼用意?還特別指名要南方人,更是令他莫名其妙。當天傍晚,那兩名家僕卻是與千綠一同進來,還領來一名少年,完全符合“二十二歲、身高七至八尺的南方青年”的樣子,但是容貌太過蠢了一些。那兩名家僕道:“千綠姑娘,就勞煩你給他妝點妝點了。”千綠道:“是。”兩人退下之後,千綠對那男子道:“你坐下。”那男子惴惴不安地在盤膝坐下,千綠道:“嗯,你的眼皮有些腫,臉也略肥了些,眉骨還要再突出些……”千綠打開藤籃,取出一小盒褐色的粉,在那少年臉頰打暗,只見她不時由籃中取出諸物,在那少年臉上又抹又搽,過了一會兒,才道!“嗯,差不多了,可惜你雙眼太懶了些,唉!我已經盡力幫你了,你看看。”陸寄風總算明白:千綠是個美容師,可是當那被化過妝的男子轉過臉來,照着千綠手上的銅鏡時,陸寄風卻大吃了一驚!那張臉,變得十分眼熟,簡直和他相似之極!千綠捧了件衣裳,細心地替那青年穿上,又替他東髮結髻,最後才道:“就是這樣了,你的口音不大對,別説太多話。還有,現在起你的名字叫做“陸寄風。”陸寄風完全愣住了,那少年不安地應了一聲,耳中聽千綠交待再三,不管是言行動作,都似乎是在仿真他。直到晚上,隱約聽見幾聲虎嘯,由庭院深處傳了出來,幽幽渺渺,令人膽寒。千綠臉色微變,這時那兩名家僕也來了,一見到少年,便笑道:“千綠姑娘,你的巧手真是沒話説,這回可以交代過去啦!”千綠嘆道:“我再教他一晚上好不好?他…他這樣不行的,恐怕連一天都撐不了!”那兩名家僕東看西看,其中一人道:“不會啊!我看是一模一樣。”千綠道:“小姐一眼就會看出來,太過危險了,你讓人家多過幾天好日子也不許?”家僕道:“千綠姑娘,你也聽見了,方才出了什麼事?唉!這也沒法子!”千綠只好眼睜睜地看着那青年被兩名家僕給帶出去,忍不住便“哇”地一聲,哭倒在牀上。陸寄風道:“綠姑娘,你為何叫那人自稱陸寄風?”千綠泣道:“每個人都是,送來的人都是,你也是陸寄風,也要沒命!嗚…”陸寄風冷笑,心想:“是嗎?”他實在想不通自己何時樹過大敵,讓對方要找人扮成他,然後一次又一次地殺了。陸寄風拍了拍千綠的背,道:“是誰老是要殺陸寄風?”千綠哭道:“你別問,你自己也會心甘情願地被殺,你們每一個都是一樣的!嗚……”陸寄風道:“你説每個人都是心甘情願被殺的?”“沒錯,活過了三天的,就更認真地問我怎樣扮陸寄風,甚至打心裏認為他自己真的是陸寄風!我想盡了辦法,教他們逃,教他們走,他們都不聽……嗚……最後下場都一樣,為什麼會這樣?”陸寄風更是滿心疑問,道:“千綠姑娘,我便是陸寄風……”千綠哭得更悲切,道:“嗚……你、你也一樣,現在就自稱是陸寄風了……嗚……”陸寄風道:“我真的是!你帶我去看看那些假的陸寄風在幹什麼,好不好?”千綠怒道:“不行、不行,這會害死你的!”陸寄風道:“不會的,千綠姑娘,你相信我一回。”千綠只是哭着搖頭不允,陸寄風索性一把抱起她,足尖一點,便已經躍上了屋頂!千綠驚呼,連哭也忘了哭,道:“你…你怎麼會飛?”陸寄風微笑道:“我既能像吹氣一樣腫起來,當然也會飛了。”千綠呆了一呆,才咬着唇道:“你有這樣的好本事,為何不早些兒逃走?你明明逃得走的!”“我要知道你們搞些什麼鬼,用我陸寄風的名義,胡做非為些什麼!”“唉!你還真的自以為是陸寄風嗎?”千綠幽幽一嘆,道:“不過你有這樣本領,應該是…可以活很久。”“我可以永遠活下去!”陸寄風暗想,當然沒説出來,道:“好了,該往哪兒走?”千綠指着南邊,道:“那裏便是紫風閣。”陸寄風抱着阿綠,便往紫風閣的方向而去。此處山水錯落有致,雖有樹木,卻很少花卉,呈現出一片開闊氣象。在叢叢紫竹幽然的小院中,一泓池水映月灩瀲,水池中央的白色水閣周圍環以輕紗,隱隱約約可以見到水閣中有個女子身影。那女子一頭烏髮並未有任何裝飾,有如大把黑亮的瀑布般流泄而下,身形婀娜,慵懶地躺在織錦地氈上,抱着一頭雪白的大老虎,衣裳有些凌亂,微露出潔白的玉腿纖腰,她也不甚在意。陸寄風心中打了個突,沒想道有個纖纖女子可以擁虎而眠,而一點戒心都無。另一頭白老虎從她身邊繞了過來,發出低沉的吼聲,靠在她身上。她伸手撫了撫第二頭老虎,輕嘆了一口氣。那頭老虎又低吼了一聲,女子輕叱道:“別吵!”老虎便重重甩了甩尾,趴在錦氈上。但聽她即使是叱責老虎,聲音中竟帶着幾分嬌媚,令人聽了便心中一蕩。這時,前方有個腳步聲傳了過來,女子翻身而起,喜道:“寄風哥哥!”這聲呼喚,令陸寄風全身一震,好象被電流穿過一般!她果然正是雲若紫!走來的男子聽見虎嘯,原本有些害怕,步至亭外,一見到雲若紫,卻整個人都傻了,他一輩子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一頭長髮垂散在身後,像是春江宛延,而身上衣裳只是隨意地披掛,隱約可見到處處半露的肌膚,那雙修長白晰的腿橫陳在織錦刺繡之上,更增暖意。在她頸上,卻還掛着剖成一半的虎爪練,垂在豐盈高聳的胸前,多了幾分野性。但是最令人心動的,卻不是身體,而是她的容貌,她美麗得教人不敢直視的面孔,在豔麗欲滴中,還帶有三分不似凡人的仙氣,七分媚入骨髓的妖氣。眼波流轉,櫻唇含笑,不言而自醉。那男子呆若木雞,但是雲若紫一看清了他,卻不禁皺起了眉,惱怒已極,道:“你是什麼人?”那男子謹記千綠的教導,道:“我、我是陸寄風…”雲若紫微微一笑,道:“你過來。”那男子上前一步,兩頭白色猛虎立刻發出低沉的輕吼。那男子有些怯步,雲若紫又道:“怎麼不過來?”一見到雲若紫面帶微笑,清純中卻嫵媚入骨,令他腦中轟地一聲,背上發冷,手腳都在發抖,連忙紅着臉,低着頭,往前快走了幾步。雲若紫道:“好,在那兒就行了。別再過來。”那男子立在連接水閣與岸上的橋中央,滿臉通紅,迷戀地對着雲若紫發呆。那兩頭老虎不停用力甩尾,虎視眈眈,喉間已經發出低沉的喑嗚,隨時可以撲上來。但是在那男子眼中,他只看見雲若紫水汪汪的眼睛,遠遠似乎可以嗅到她身上的冷冷水香,他幾乎整個人要飄上了天,根本什麼都無法想。雲若紫道:“你是寄風哥哥嗎?”那男子忙道:“是,我是!”雲若紫嘆道:“你真的是嗎?那我問你,當初你為何不聽我的話,跑走了?”那男子聲立有些幹,道:“我……我不跑,我聽你的話……”雲若紫道:“是嗎?你説的是真的?”那男子道:“句句實言!你教我做什麼,我…我就做什麼!”他一生未見過這樣的絕色女子,整個人早就不知身在何處,如果這時雲若紫叫他跳下水池中,他一定也會跳下去。雲若紫慵懶地伸個腰,整段纖柔無骨的腰幾乎全裸,在月下被池水的反光照耀生輝。那男子幾乎站身不住,目不轉睛地盯着雲若紫。高處的陸寄風不知為什麼,卻打從心裏升起一種強烈的憤怒感,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這麼生氣。他全身竟氣得微微發抖,千綠見了,嘆了口氣,以為他跟別人一樣,見了雲若紫之後,連魂都飛了,才會這麼激動。雲若紫道:“寄風哥哥,你怎麼一去這麼多年,也不回來見我?”男子道:“我、我現在回來了……”雲若紫冷笑一聲,道:“你這麼久才回來,什麼都忘光了,是不是?”男子忙道:“我沒忘了你!”雲若紫依然連看也不看他,道:“你口頭上説説,我不相信。你若回答得出我問你的,我就放你走,你若回答不出來,我可要你的命。”“啊……?”男子一怔,有幾分懼怕,可是卻也不想離開,定定地站在原地。雲若紫道:“我問你,這兩頭老虎叫什麼名字?”那男子一怔,結結巴巴地説道:“那個……他們叫……嗯……”“叫什麼?”那男子道:“叫……鎮威將軍、鎮北將軍!”雲若紫的輕嘆中,還是軟媚輕勻,道:“不是的,你説錯了。”那男子笑道:“是嗎,那我再猜…”話未説完,白虎已發出低吼,撲上前去!那男子嚇了一大跳,急忙要問,卻失足噗通一聲,落入水中,急忙掙扎叫道:“救命,救命……啊!”那男子竟然立刻沒頂,不知道水池下有什麼吃人之物,人會一下子就滅了頂,再也浮不上來了。陸寄風更是怒氣填胸,正要躍下,千綠急忙拉住他的衣裳,着急地搖了搖頭。雲若紫柳眉微蹙,注視着漸漸平靜下來的水面,神情漠然。一會兒才緩緩抬起手臂,拭去臉上的一道淚痕,道:“千綠,你別拉他,讓我瞧瞧寄風哥哥。”陸寄風一怔,原來雲若紫已經知道他們藏身在什麼地方了,千綠嚇得發抖,陸寄風卻氣沖沖地躍了下來,大步走上橋,負手道:“如何?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殺了?”雲若紫驚訝地撐起身子,注視了陸寄風半晌,道:“寄風哥哥?你是寄風哥哥?”陸寄風道:“沒錯,只不過我也不知道我是第幾個陸寄風!”雲若紫臉上掛着兩串淚珠,笑道:“若是最像的,便是第一個;若是不像,就誰也不是了。你真是太像了!寄風哥哥,你過來!”她招手要陸寄風到水閣中,陸寄風卻立在原地不動,打量着雲若紫。她從前的輪廓依稀存在,眼睛更大,鼻樑更美,神韻中也多了好幾分的嬌媚,以前她是個玉質般的瓷娃娃,現在卻像是紅色琉璃玉製成的絕美玉像。算起來她已經十七歲,完全不是當初那麼小的小女孩了。陸寄風差一點就要上前走到她身邊,這是他有生以來,初次感覺到不可抗拒的魔力與誘惑。但畢竟他曾在鍛意爐中苦修過不動心、不動念的功夫,總算是讓自己立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她。雲若紫竟一骨嚕地爬起來,自己步到陸寄風面前,嗔道:“你又不聽我的,你不過去,那我過來好了。”她一把拉住陸寄風的手,頓時陸寄風只敢到手像是被柔軟的雪團包住,連動也不敢用力動一下,以免扯壞了她的手。雲若紫仰望着陸寄風,歡笑道:“他們説你死了,可是我知道你沒死!寄風哥哥,我知道你會回來找我的!”陸寄風道:“誰説我死了?,”雲若紫低着頭搖了搖,熱淚滴濺在陸寄風手背上,輕道:“我每日想起你,眼淚就會掉,三千八百零九天了,這三千八百零九天之中,加上剛才見到你,我總共笑過五回,都是見到你的時候…寄風哥哥,你永遠要這個樣子,可別再變成了別人,好麼?”陸寄風呆住了,無法響應,一下子全明白了。雲若紫竟然是聽説他已經死去,所以才找人扮成他的樣子,欺騙自己,直到那人再也裝不像,雲若紫便將他給殺了,再找下一個陸寄風。一時之間,陸寄風天旋地轉,不知該感激雲若紫的深情,還是該痛恨她濫殺無辜!陸寄風道:“你……你何苦如此?”雲若紫微笑道:“總比連見也見不着要好!”當她面對陸寄風微笑時,陸寄風才查覺出她的雙眼一點笑意都沒有,冰冷如石。難道是她傷心已到極限,臉上的笑根本只是一種假象,從未發自心中笑過?千綠遠遠地見到這個陸寄風態度冷淡,反倒讓雲若紫神魂顛倒,不禁暗自奇怪。雲若紫竟會主動握住他的手,令千綠更是不解。她親手裝扮過好幾十個陸寄風,都沒有一個碰到雲若紫的衣角,雲若紫會對這個小子如此垂青,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雲若紫道:“寄風哥哥,你以後別走了,就待在我身邊。”陸寄風道:“如果我不是真的陸寄風呢?”“不管真的假的,都不許走。”“等我不再像陸寄風時呢?”雲若紫低下了頭,粉頸微顫,道:“那麼我便永遠不要見到你。”言下之意,還是殺了。陸寄風道:“你一共殺了多少人了?”雲若紫道:“我不知道,這很重要嗎?”陸寄風心中微冷,想道:“這不是和劉義真他們一個調調?雖然她是若紫妹妹,但是,她卻已經不是那個單純可愛的若紫了!”雲若紫靠了上來,道:“寄風哥哥,你這些年來去哪兒了?跟我説好不好?我們慢慢地説,把每一天、每一秒發生的事,都告訴我,説了十年之後,説完了,就再説十年,我們這樣永遠都説不完,永遠都不要分開……”陸寄風聽着她悽怨中無限柔情的語氣,心胸一蕩,回手抱住了她,道:“若紫,我……我並沒有死,你怎麼會聽説我死了?是誰説的?”雲若紫輕道:“你給支離骸抓走之後,我到處叫人找你,有人在一處荒野中,説找到你的衣服,可是我不相信你死了,我這麼喜歡你,你怎麼可以死呢?我一直在找你…”陸寄風道:“萬一陸寄風真的沒死,回來了呢?”雲若紫困惑地看着陸寄風,道:“嗯……你説你不是嗎?”陸寄風幾乎就要大聲説:“我就是陸寄風!”可是他如果這麼一説,雲若紫就真的絕對不會放他走了。陸寄風只好狠下心,推開了雲若紫,道:“我不是,我要走了!”雲若紫急道:“你不能走!”“如果我就是要走,你也攔不住。”雲若紫道:“我寧可你死在我面前,也不讓你像煙一樣不知散到天邊,還是海角!”説着,雲若紫千一揮,那兩頭雪白的猛虎便緩緩地往陸寄風的方向走來。陸寄風退了一步,看着這對已經長大的老虎,想道:“這十年來,若紫以小風、小紫,殺了多少無辜之人?禽獸無知,若是再這樣一再地造殺業,將來恐怕也不會有好結果!”陸寄風打定主意,要將這對白虎一同帶離雲若紫身邊。陸寄風叫道:“小風、小紫!過來!”雲若紫全身一震,她從未在旁人面前喚過這對老虎的名字,眼前這個陸寄風竟能隨口叫了出來。在雲若紫呆若木雞之時,那對猛虎聽見叫喚,也頗為困惑,慢吞吞地步至陸寄風身邊,一聞到陸寄風的體味,便認了出來,兩隻猛虎撲在他身上,舔個不停。雲若紫淚流滿面,喜道:“你是真的寄風哥哥!”陸寄風冷冷地看了雲若紫一眼,一手抓着一頭猛虎,身子一縱,便飛出數十尺!雲若紫叫道:“寄風哥哥!”陸寄風卻頭也不回,左右肋下挾着雙虎,頭也不回地奔出了雲家大宅,身後還響着雲若紫哀切的呼喚——nounkow掃描,pizzaOCR、校對,武俠吧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