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翅蒼鷹”雲濤久久才吐出一縷低沉的聲音,卻是答非所問,道:
“老夫閲人無數,此遭卻是走了眼。”
帶着慰勸的口氣,宗元甲道:
“不必自咎自責,雲莊主,與人相交,只識其人難探其心,即使廝守數十年的夫妻,有不少還是同牀異夢的呢,何況朋友之間……”
突然想到一件事,“雲中鵬”田敏接口道:
“‘大幻仙’姜衝不會知道我等來訪雲莊主,他既來‘楓林灣’鎮上,可能會到‘石禾山莊’一訪。”
雲濤臉色神情接連數變,結果卻是欲語還休。
“赤麟”宗元甲十分了解眼前這位雲莊主的心情,緩緩一點頭,道:
“雲莊主,你和姜衝見面時,還是跟往常一樣,不必顯於臉色……兄弟我説句不見外的話,您老不必捲入這是非漩渦中……”
原來不想説的,雲濤還是把這句話説了出來:
“這數十年來,老夫給姜衝牽着鼻子,耍了一出猴子戲……”
搖搖頭,宗元甲道:
“這也未必盡然……您老把姜衝看作對女人用情不二,潔身自愛的性情中人對姜衝來説,他也把您認作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是以才會將你給他的信,與他師侄‘青冥會’會主狄平給他的信,一起珍藏在他卧室牀榻枕頭的下面。”
“鐵翅蒼鷹”雲濤有所感觸的輕輕呼了口氣。
宗元甲又道:
“姜衝對女人用情不二,這並非代表了姜衝的整個人生觀點也是磊落,誠實的……”
雲濤摸摸索索找出一樣東西來……那是剛才宗元甲煩他轉交給“大幻仙”姜衝的一份秘圖,現在又還給了宗元甲,不勝感慨的道:
“宗老弟,老夫對姜衝此人,不必用‘絕交’兩字,但此後也不想跟他多見面了!”
接過秘圖,宗元甲卻又遲疑不走,道:
“這……雲莊主……”
“鐵翅蒼鷹”雲濤點點頭,道:
“不錯,宗老弟,這件事還是由你等數位自己去處理才是……老夫不怕攬是非,趟混水,卻不願意再管這門子閒事!”
宗元甲聽到此話,這才把秘圖收了下來。
壯丁雲富匆匆進來大廳,向雲濤躬身一禮,道:
“回稟莊主,有位‘七海窮神’曲挺曲爺來訪。”
“鐵翅蒼鷹”雲濤,殊感意外的微微一怔,道:
“這位大爺之不速之客來此,敢情是有所為而來?”
“寒川門”中嶽申、田敏兩人,聽到“七海窮神”曲挺此一稱號,相對望了一眼。
宗元甲問道:
“雲莊主,此‘七海窮神”曲挺是丐幫幫主?!”
雲濤一點頭,道:
“不錯,這位老哥兒乃是江湖上的要飯頭兒……”
跟着又向壯丁雲富道:
“雲富,傳話有請。”
雲富哈腰一禮,出客廳而去……不多時,廳門一暗,進來一位看來年紀七十左右的老者。
這老者身高七尺以上,體格魁偉壯實,滿頭黑髮高梳頭頂,在頭頂上綰結一隻墨玉環,又任頭髮披垂下來,黑臉膛,濃眉巨眼,獅鼻海口,身上穿的一襲長袍,雖然洗得十分乾淨,但打了不少補釘。
“鐵翅蒼鷹”雲濤從坐椅站起,拱手一禮,道:
“大幫主,這些時候來您去了哪裏,雲濤卻是十分掛念!”
“七海窮神”曲挺,含笑朝廳上回顧一匝……
“玉山秀士”貝中銘上前一禮,道:
“中銘見過曲前輩。”
曲挺哈哈笑道:
“貝公子,一年不見,你愈發英俊啦,不知哪家姑娘,有此福份……你爹可好?”
俊臉一紅,貝中銘躬身答道:
“託曲前輩福,爹一向安寧。”
指着宗元甲等五人,“七海窮神”曲挺問道:
“雲莊主,這五位何人,何不引見一番?”
雲濤將嶽申、田敏、僧浩、孟達四人引見過後,指着宗元甲含笑道:
“老哥兒,這位是雲濤敞開裏外三進大門迎入的嘉賓,你説,他是誰?”
曲挺濃眉微微一掀,一聲輕“喔”。
宗元甲十分謙恭,上前一禮道:
“‘赤麟’宗元甲見過曲前輩!”
曲挺愕然一怔,倏然呵呵朗笑道:
“原來‘嘯天盟’盟主……宗盟主,您這聲‘曲前輩’,要折掉我老要飯十年陽壽了……江湖大豪,稱主一方,我老要飯上大洪山石旗峯,怕也見不到您這位大盟主呢……”
“鐵翅蒼鷹”雲濤,含笑接口道:
“宗老弟,不必見外,這位老哥兒是丐幫幫主,不妨以‘幫主’相稱便了!?
宗元甲躬身道:
“恭敬不如從命,雲莊主。”
賓主坐下,雲濤向這位“七海窮神”曲挺問道:
“老哥兒是途中經過,還是專程來此?”
“七海窮神”曲挺一雙灼灼生光的巨目一睜,答非所問的道:
“玉露峯之麓‘石禾山莊’,百里方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雲莊主,你可知附近地方發生了些什麼事?”
這位“石禾山莊”莊主雲濤聽到這些話,就若淋了一頭霧水,無法會意過來。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曲幫主,敢情附近有了什麼風吹草動?”
曲挺道:
“丐幫子弟遍散江湖每一角落,大小事情都瞞不過這些苦哈哈要飯的……湘鄂一帶近來灌鉛假銀時有發現,那些大老闆,大掌櫃不在乎,卻是苦了小本買賣的生意人,有的投水,有的懸樑,一片叫苦不迭之聲。”
“赤麟”宗元甲暗暗一怔——這位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不但來得巧,問得也正是時候。
心念閃轉,宗元甲試探問道:
“有關灌鉛假銀之事,曲幫主,丐幫弟子有沒有探聽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七海窮神”曲挺道:
“到目前為止,丐幫弟子雖然尚未探聽出真相原委,但無可否認,此‘鉛銀’之事,出自‘楓林灣’鬧鎮百里方圓之內……”
一聲輕笑,貝中銘道:
“曲前輩,您跑得快,還是慢了人家一步……”
怔了怔,曲挺道:
“小兄弟,此話怎講?”
貝中銘就把有關“鉛銀’的情形,説了一遍……指着孟達又道:
“這位大哥,拿了一張百兩銀票,剛才從‘楓林灣’鎮街一家‘宏泰錢莊’兑換紋銀,換來的百兩紋銀,就是兩錠‘鉛銀’的銀元寶……”
話到這裏,取出兩錠剛才‘赤麟’宗元甲運用內家功力斷成兩截的灌鉛銀元寶。
曲挺接過細細查看,目光投向雲濤,問道:
“雲莊主,將‘鉛銀’一折成二,出於誰之手?”
“鐵翅蒼鷹”雲濤,把剛才宗元甲赤手裂鉛銀之事,也告訴了他。
微微一點頭,宗元甲道:
“曲幫主,從情形的演變看來,那家‘宏泰錢莊’是‘青冥會’所經營,鉛銀源流之處,是這家‘宏泰錢莊’了……”
把“大幻仙”姜衝與“青冥會”之間的淵源,也告訴了這位丐幫幫主,宗元甲又道: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現在設法探聽那家‘宏泰錢莊’除了‘大幻仙’姜衝外,還匿藏了‘青冥會’中哪些人物?!”
濃眉微微軒動,“七海窮神”曲挺道:
“宗老弟,現在有您一臂之力,事情就好辦了……不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探聽‘青冥會’卧伏‘宏泰錢莊’高手之事,丐幫弟子可盡綿薄之勞……”
朝雲濤望了一眼,宗元甲道:
“雲莊主家學根基在此,我等不便在這裏和‘大幻仙’姜衝照面,還是另外找個逗留之處吧……”
“鐵翅蒼鷹”雲濤,想要接口説時,又把嘴裏的話壓了下去……
雖然這位“石禾山莊”莊主雲濤,並不顧慮到這上面,但“赤麟”宗元甲卻是考慮周密……不希望“石禾山莊”和“青冥會”結下樑子。
貝中銘接口道:
“宗大哥,小弟寒舍就在‘楓林灣’鎮上,您數位不如住在小弟那裏如何?”
微微一點頭,“七海窮神”曲挺接口道:
“宗老弟,中銘家在‘楓林灣’鎮上,南七街明珠巷‘竹翠軒,府邸,他父親‘湖海金斗’貝羽,也是武林一位知名之士……”
宗元甲道:
“貝兄弟尊翁我等理當拜訪,但也需要另外找個逗留落腳之處才是。”
“鐵翅蒼鷹”雲濤接口道:
“您數位既然不便在舍間,宗兄弟,‘楓林灣’鎮街南端有家‘萬盛客棧’,倒是十分寬敞、清靜。”
宗元甲一點頭,道:
“這就行了,雲莊主,我等住在‘萬盛客棧”,如有風吹草動之事,您我隨時可以聯絡……”
視線投向曲挺,宗元甲又道:
“曲幫主,探聽有關‘青冥會’卧伏‘宏泰錢莊’高手之事,偏勞貴幫弟子,我等就在那家‘萬盛客棧’中會晤。”
“赤麟”宗元甲等五人,不願在“石禾山莊”跟“大幻仙”姜衝照面,先告辭離去。
眾人住進“萬盛客棧”的第三天,“七海窮神”曲挺匆匆來訪。
請曲挺坐下後,宗元甲問道:
“曲幫主,情形探聽得如何?”
“不負所望,宗老弟,我老要飯動員了丐幫中五名得力弟子,才探聽出‘草橋大寨’莊院這個所在……”
“雲中鵬”田敏詫異問道:
“不是要探聽‘楓林灣’鎮上‘宏泰錢莊’的動態嗎?曲幫主,‘草橋大寨’莊院和‘宏泰錢莊’又有什麼關係?”
曲挺道:
“‘草橋大寨’莊院離‘楓林灣’鎮上不遠,就在近郊一帶……‘青冥會’卧伏在‘宏泰錢莊’的高手,有‘嶺南五義’、“竹山雙雄”等人物,夜晚,他們就止宿在‘草橋大寨’,白天才去‘宏泰錢莊’……”
朝宗元甲望了一眼,“鐵背熊”孟達問道:
“‘宏泰錢莊’有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曲幫主,你知不知道?那老小子長了一副半斤骨頭八兩肉的身子,一張黃蒼蒼風乾橘子皮的面孔……頷下還留着幾根疏疏朗朗的山羊鬍子……”
緩緩一點頭,“七海窮神”曲挺道:
“不錯,有這樣一個人物……據我老要飯手下弟子探得,這老頭兒來‘楓林灣’錢莊不多久,雖然形相猥瑣,還是一個藏鋒不露的高手呢……”
目光移向宗元甲,又道:
“此人就是你上次所説的‘大幻仙’姜衝……”
不厭其詳的,曲挺又道:
“‘嶺南五義’是指‘蕭平’、‘崔震’、‘鄧昆’、‘魯彬’、‘邵鴻’等五人……‘竹山雙雄’是‘範良雄’和‘谷守宇’兩人。”
雖然早經“鐵翅蒼鷹”雲濤指出這樁事實,宗元甲還是試探的問道:
“曲幫主,您如何知道‘大幻仙’姜衝是個藏鋒不露的高手?”
“七海窮神”曲挺一笑道:
“説來也巧,這是我老要飯弟子無意中探聽到的——那名弟子暗中注意‘草橋大寨’莊院動靜。‘草橋大寨’四周並非磚牆,而是圍上一堵人頭高的竹籬笆,他聽到籬笆內有‘呼!呼!’破空的勁風聲……”
“雲中鵬”田敏接口道:
“裏面在過招練武功?”
搖搖頭,曲挺道:
“裏面空地上只有一個人,不是喂招練功夫——我那弟子探頭朝籬笆裏暗中看去,一個削瘦的老者,手中揮舞一條丈來長的布帶,卷向矗立地上的一根四五尺高,盈碗粗的石柱……”
微微一頓,又道:
“布帶卷向石柱,一陣‘嗖嗖’聲中,石柱就像觸上一把鋭利無比的利劍鋼刀,不到盞茶時間,石柱削得片片零碎,成了-灘碎屑……”
牛眼一瞪,孟達懷疑的道:
“竟有這等情事?這是什麼功夫?”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接口道:
“不錯,武家有‘束濕成棍’、‘飛花卻敵’、‘摘葉傷人’等內家絕技……以本身內家功力貫輸入濕布,飛花,或是樹葉上,就成了一件威猛,鋭利的禦敵兵器……”
“七海窮神”曲挺又道:
“那名弟子回來,説出那老者形相,老夫已知道就是您宗老弟所説的‘大幻仙’姜衝此人了。”
宗元甲不禁喟然道:
“我等過去所見到的‘大幻仙’姜衝,那才是真正真人不露相……”
氣呼呼吼了聲,“旱地蛟”嶽申道:
“入孃的,這老小子捱上一記大耳光,還扮出那副畏畏縮縮的窩囊相!”
朝房裏眾人回顧一匝,宗元甲道:
“據此看來,‘大幻仙’姜衝一身功夫,果然不含糊!”
“七海窮神”曲挺道:
“老夫派出幫中弟子,已探得有關‘宏泰錢莊’的內情底細,您數位準備如何處置?”
“寒川門”中嶽申、田敏兩人,見曲挺問出此話,不約而同的朝宗元甲看來。
沉思了下,宗元甲緩緩一點頭,道:
“這件事遲早須要有個了斷……不妨就在今晚,我等一探‘草橋大寨’莊院……”
目光投向曲挺,宗元甲又道:
“丐幫弟子遍散江湖各地,曲幫主,宗某説句不見外的話,除非不得已時,丐幫不必與‘青冥會’結下樑子!”
有所感觸的微微一點頭,“七海窮神”曲挺道:
“這是您的關懷,宗老弟,我老要飯的謝了……”
一笑,又道:
“寶劍贈烈士,紅粉贈佳人……宗老弟,您我神交已久,此番難得有此機緣見面,老夫贈您一件東西,也算是我老要飯的-份心意……”
聽了微微一怔,不知對方所贈何物……宗元甲既無法道謝,也無從推辭,含笑朝這位老人家看來。
“七海窮神”曲挺解下揹負囊袋,探取出一支精緻玲瓏,晶瑩剔透,有五六寸長的綠玉“玉如意”。微微一笑,又道:
“此‘如意令’贈您‘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倒是再合適不過!”
宗元甲見這位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取出這樣一件名貴珍物贈予自己,感到十分意外……
自己並非幽居深閨的姑娘家,也非無所事事的富家弟子,而是個闖龍潭虎穴,踏刀山劍林的武林中人,以這支“玉如意”古玩相贈,似乎有點……正要措辭婉拒。
“七海窮神”曲挺,收起臉上笑意,肅穆地又道:
“隨身攜帶這支‘如意令’,宗老弟,您跨遊江湖,遊往各地時,必要時會給你一個小小的幫助……這是丐幫幫主‘信符’,天下丐幫弟子,見到此‘如意令’,就如見到幫主本人……”
聽到這些話,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不由暗暗一怔。
原來這支五六寸長的“玉如意”,竟是如此鄭重,有如此威信。
展出一縷笑意,曲挺又道:
“丐幫弟子見到這支‘如意令’,如見老夫本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您宗老弟跨遊各地,若是要捎上一個口信,丐幫弟子也會替你跑腿!”
這一聽,知道這是出於丐幫老幫主的一份心意,無法推辭,也不能推辭……
雙手接過“如意令”,宗元甲施了一禮,道:
“多蒙曲幫主厚賜,元甲由衷感激。”
“七海窮神”曲挺又道:
“萍蹤天涯,宗老弟,你從這支‘如意令’上,也會知道老夫行蹤去處。”
宗元甲已理會過來……以這支“如意令”為憑,從江湖各地丐幫弟子身上,可以探聽出他們幫主行蹤下落。
話到此,這位丐幫幫主“七海窮神”曲挺,向眾人告辭離去。
原來高掛夜空的圓月,給濃雲掩去,使周遭的景物全都融進了一堆稠墨裏……風吹向樹梢,叢草,發出“嗖嗖嗖”的輕聲,偶爾也有“啾啾”蟲鳴聲傳了過來,四下裏一片冷清清的……
壓低了嗓音,孟達輕輕道:
“前面就是‘草橋大寨’啦,盟主。”
輕輕“嗯”了聲,宗元甲運用一對宛若鷹隼般的夜眼,凝目看去……
一抹黑影夜耗子似的掠了過來,那是“雲中鵬”田敏,指着黑黝黝的前面,也已看得一清二楚,道:
“宗兄,‘草橋大寨’佔地面積不小,但都是矮平房,看來是臨時蓋搭起來的……”
一對墨玉似的眸子,緩緩遊轉,宗元甲道:
“前面圍上一堵竹籬笆,籬笆裏端,可能就是白天曲挺所説,那個丐幫弟子看到‘大幻仙’姜衝,研練內家功力的廣場了!”
又是一抹身形竄了過來……“旱地蛟”嶽申本來聲音就像擊鼓敲鑼似的,硬生生壓低下來,現在聽來有點沙沙的韻味:
“宗兄,我們撲過去,把那些龜孫,兔崽子,殺個雞飛狗跳……”
穩沉的,宗元甲輕緩地道:
“我們所知道有關‘草橋大寨’的情形,就是白天曲幫主説的那些,是不是還有其他名堂,還不清楚……不能魯莽,要小心才是,免得踩了他們暗樁……”
“燕子飛”僧浩一聲輕“哦”,道:
“現在已是三更過後了,盟主,前面黑烏烏中有一絲光亮閃了起來。”
兩眼還是望着前面,宗元甲回答道:
“可能有人起牀出來撒尿解手……”
嘴上在回答僧浩,心裏已有了決定,宗元甲向嶽申、田敏兩人道:
“嶽兄,田兄,我們推開籬笆門進去,不必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把他們叫醒過來……”
一點頭,嶽申道:
“有道理,宗兄,入孃的,這些龜孫王八,還不夠看的!”
這裏十分荒僻……山大王不怕小偷上門,籬笆門沒有上閂,輕輕一推就推了開來。
籬笆後面是一片廣場,在前面是鱗次櫛比的一列矮平房——五人走下廣場中央,宗元甲勁提內家一股真力,朗聲道:
“‘大幻仙’姜衝,幾位老朋友來‘草橋大寨’拜訪你,你不理不睬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夜沉人靜,萬籟俱寂的當兒,宗元甲這陣勁提真力的話聲,別説‘草橋大寨’,三五里方圓都可以聽到。
就在眨眼間,原來一間間黑朦朦的屋子,紙窗上都有燈光亮了起來。
還是那副調調兒——一副半斤骨頭八兩肉的身子,一張黃蒼蒼風乾橘子皮似的臉孔,頷下留着一撮疏疏朗朗的山羊鬍子!
雖然還是那副調調兒,但“大幻仙”姜衝已不像“白河橋”鎮上“妙手醫廬”時那副半死不活、邋里邋遢的窩囊相了!
一字列開,後面是五個高矮不一,煞氣騰騰的中年漢子,前面中央站立的就是“大幻仙”姜衝。
“嘿嘿嘿!”從鼻子裏發出一陣極難聽的怪笑,“大幻仙”姜衝道:
“看來你真是一個有心人呢,宗元甲,你怎麼會找來這裏?”
平靜的,宗元甲一笑道:
“‘南天一煞’麥夫斷去一條手臂,‘大幻仙’姜衝,我實在替他叫屈……你假裝不諳武技,簡直是存心‘坑人’嘛!”
兩顆黃豆大的眼珠一瞪,“大幻仙”姜衝道:
“沒有人陪你磨蹭,宗元甲,你不要來這裏使強逞能,我打開天窗説亮話,今天你來‘草橋大寨’,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淡淡一笑,宗元甲道:
“那是以後的事,姜衝,是誰‘兜着走’,現在誰也不知道!”
哼了聲,“大幻仙”姜衝道:
“你帶了人來這裏正好,宗元甲,我已替自己‘開禁’,我要領教領教你手裏有幾把刷子!”
還是不愠不火,宗元甲道:
“放心,不會使你失望,姜衝……你用什麼兵器?”
嘿嘿一笑,姜衝道:
“就是這個……”
袍袖輕翻,“大幻仙”姜衝的雙手中,已各執一枝怪異的兵器……
這雙兵器有兩丈來長,通體藍光閃閃,呈彎曲波紋狀——“奪魂軟槍”。
一揚手中兵器,姜衝嘿嘿笑道:
“宗元甲,我這對‘奪魂軟槍’陪你過幾招,夠不夠份量?”
哈哈一笑,宗元甲道:
“夠不夠份量,現在言之過早……”
那藍汪汪的光芒,本來在“大幻仙”姜衝手裏閃爍,當這個“早”尚在宗元甲舌尖打轉,猶未吐出,宛若流虹一抹,已暴瀉到宗元甲面門之前!
“冷虹寶劍”電飛而出,璨璨毫光如雪,“嗖”聲鋭響,“赤麟”宗元甲已上前一步,搶到前頭……
在“奪魂軟槍”的攻擊,尚未夠上位置之前,陡然將姜衝逼出三步……
宗元甲身形飛旋,漫天的劍影,交織成炫目的光芒,在呼嘯中暴卷敵人。
姜衝一雙“奪魂軟槍”萎縮了,變得那樣渺小……儘管奮力衝突……
但,就是越不出宗元甲手中三尺八寸“冷虹寶劍”所布成的流芒光圈!
於是……
站在後面一列的“嶺南五義”蕭平、崔震、鄧昆、魯彬、邵鳴等五人半聲不響,向“赤麟”宗元甲猝而包圍!
五件兵器,便從五個不同的角度,帶着五種不同的招式攻向宗元甲!
“冷虹寶劍”突然擴展,尖鋭的破空之聲,就像鬼魂的泣叫,在一溜溜冷電的射揚中,那麼準,那麼狠的彈向“嶺南五義”……來勢之急之快,無可言喻。
“嶺南五義”喊叫紛亂,又是在一剎那間,分成五個不一樣的角度,狼狽躍開!
“鐵背熊”孟達一聲焦雷似的吼喝,身形拔起,利矢般的衝了過來……
手中一雙短矛伸縮挑戳,照面迎上,接下“嶺南五義”中蕭平、崔震兩人。
“嶺南五義”另外那三個,正在猶疑採用哪種行動來輔助“大幻仙”姜衝時,“金戈雙衞”之一的“燕子飛”僧浩,一個箭步掠了過來。
嘿嘿一笑,僧浩道:
“朋友,我僧浩來陪你們親熱親熱,鬆鬆筋骨……”
“嶺南五義”中鄧昆,已撲向僧浩,另外魯彬、邵鳴兩人,跟“寒川門”中嶽申、田敏也交上手。
此刻……
這位“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已完全將他的對手“大幻仙”姜衝,罩在蓬飛飄閃的劍芒之下。
“大幻仙”姜衝雖然過去一段時間藏鋒不露,裝成一副半死不活的窩囊相,但以他身懷之學來説,稱得上武林一等一的好手。
可是現在他和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照面交上手,兩相比擬之下,卻使他一籌莫展,縛手縛腳,看來毫無勝算。
在“大幻仙”姜衝的感受中,此刻跟“赤麟”宗元甲交上手,對方不像是個“人”,而是一片浩瀚的大海,也像是摩雲矗立的大山。
在這種浩大的氣勢之下,頓時使姜衝有了一種“壓迫”,“拘束”的感受。
也由於在這種感受之下,使他原有鋭利、威猛的招式,施展不開……簡直無從下手。
跟敵人廝殺,決鬥,就在這“勁”和“氣”兩字上,這兩個字消失,取而代之的,就是“恐懼”,“絕望”了。
“赤麟”宗元甲手中這把“冷虹寶劍”,劍花如芒,劍氣似虹,向“大幻仙”姜衝指來。
姜衝招架中,卻是連連往後閃退……
就在姜衝“閃退”中的一剎那,“冷虹寶劍”冷電遊虹似的掠過……
快得比眨動一下眼皮還快,宗元甲變招易式,劍光指向跟孟達卯上的“嶺南五義”之一的蕭平身上。
蕭平驟覺寒芒炫目,一抹光束逼來……就在他目光一瞥之下的剎那,蕭平一響狂號聲起……
一個跟頭翻出五尺,倒地的瞬息,這個蕭平已再也叫不出聲,爬不起來……胸窩給“冷虹寶劍”戳了三個血窟窿。
另外那個心膽俱裂,貼地翻滾,“鐵背熊”孟達追招撲上……
手中一雙短矛,勢若電掣,崔震手中長劍想要擋架,就是相差那麼髮絲之間,孟達左手短矛,已插進了他的胸口。
崔震手掌捫着胸口,鮮血從他指縫中噴了出來,晃搖了幾下,仰天翻倒地上。
看了看地上兩具血屍,“鐵背熊”孟達猛一抬頭,目注“大幻仙”姜衝道:
“你這豬生狗養的老小子,過去裝‘孫子’裝得那麼像,現在落進咱盟主手裏,你再想裝‘孫子’,也裝不成了!”
由於自己閃躲,而給了“赤麟”宗元甲分身猝襲的空隙,“大幻仙”姜衝又驚又怒之下,目眥欲裂,體內血流沸騰……
姜衝目視“嶺南五義”中蕭平、崔震兩人死狀之慘,他吐出一陣“嘿嘿嘿!嘿嘿嘿!”比哭還難聽的冷笑聲來……指着宗元甲道:
“宗元甲,你暗中下手,殘害‘嶺南五義’中蕭平,你算哪一門子英雄!”
“嗖嗖!嗖嗖!”兩響鋭利風聲中,姜衝手中一雙“奪魂軟槍”回身砸下。
“冷虹寶劍”猝然反截,宗元甲冷然一笑道:
“對付你等‘青冥會’中人物,宗某就不必講究‘手段’、‘方式’!”
側施回捅,“大幻仙”的兩枝“奪魂軟槍”,劃映出一抹光流,疾如狂風,卷向宗元甲……
嘴裏“格崩”一咬牙,姜衝紅了眼,道:
“我跟你拼了,宗元甲!”
冷然一笑,宗元甲道:
“你拼‘死’還是拼‘活’?”
“冷虹寶劍”猝然斜舉,剎那間,抖成一蓬劍芒,往四周並散!
“大幻仙”姜衝手中一雙“奪魂軟槍”,頓時被震得連連歪斜!
快得不能再快的短暫間,青光飛掠,宗元甲左手兩尺六寸長的“昆吾金劍”暴現而出,姜衝一個踉蹌往後退去……肩上留下一條血槽。
腕肘一翻,“昆吾金劍”又已插回胸前鞘內……宗元甲屹立如山!冷然道:
“姜衝,你如果不替自己‘開禁’,還可以多活些時候……”
喘着氣,“大幻仙”姜衝的臉孔,由於過度的怨恨、忿怒,已變了形……
這張黃蒼蒼,風乾橘子皮似的臉上,呈了扭曲,額上青筋浮突,渾身汗透衣衫,流着血……一陣接一陣粗濁的呼吸……
這位“青冥會”會主狄平的師叔“大幻仙”姜衝,替自己“開禁”,重新披上武林中人的外衣,卻在這位“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手下,嚐到了敗績。
宗元甲收起“冷虹寶劍”向姜衝説話時,“嶺南五義”中的鄧昆、魯彬、邵鳴三人,不敢再向“寒川門”的嶽申、田敏,和“燕子飛”僧浩三人纏戰,各個虛晃一招,閃退邊上。
笑了笑,宗元甲又道:
“姜衝,我現在還不想把你這條命留下來……你回湘中牛頭山鐵翎谷,告訴你師兄‘九尾鷂’宮奇,和你師侄‘青冥會’會主狄平,宗某定會前往拜山。”
吼了聲,“鐵背熊”孟達接口道:
“孃的皮,你這個半死不活的老小子,利用‘楓林灣’鎮街那家‘宏泰錢莊’私營‘鉛銀’,把老百姓害得雞飛狗跳,叫苦不迭……你們不把‘宏泰錢莊’這個爛鋪子收起,咱孟達把你老小子腦袋算在內,都把他砸爛了……你相不相信?”
提到這件事,“大幻仙”姜衝臉色微微一怔,似乎感到很意外……
他沒有把話接下——一對黃豆大的鼠眼,狠狠朝孟達瞪了一眼。
宗元甲朝嶽申、田敏,和僧浩、孟達兩人,眼色示意一瞥,他們撇下死的死,敗的敗的“青冥會”中人,離開“草橋大寨”莊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