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風漸小了,但風卻更涼。崎嶇的小路上一眼望去全是灰濛濛的一片,彷彿秋天本身就是這無邊的沉默與昏暗,一切都顯得毫無生機。忽然,遠處有兩匹健馬向葉白和四把刀急馳而來。這裏雖然已出了飲血峯的地界,但還是荒無人煙,這種地方怎麼會還有人能來呢!葉白突然發覺自己的這種想法實在是可笑,自己可以來,為什麼別人就不能來呢!這裏又沒有規定外人禁止進入。馬蹄聲越來越近,四把刀忍不住停了下來,駐足觀望,只見遠處正有一紅一白兩匹馬向這邊箭矢般飛馳而至。四把刀皺了皺眉頭,暗罵道:“他媽的,若是我和葉白也弄兩匹馬騎騎,不知要省去多少辛苦。”思念暫轉,兩匹烈馬長嘶一聲,已擦着他們的肩頭而過,小路本來就不寬,若不是葉白和四把刀躲得及時,險些被這馬撞倒。葉白目力極佳,一瞬間便已看清了馬上的是兩個英俊的年輕的少年,眉宇間都帶着一股冷冷的傲氣,神氣軒昂,不是名門公子也定是世家子弟。四把刀不由得大怒道:“他媽的,瞎了眼不成,沒看見這站着兩個大活人麼。”馬蹄聲“劈啪”作響,許是遮擾了四把刀的怒罵聲,馬上的兩個年輕人才未聽清四把刀的聲音。兩個少年揚鞭驅馬,已去得遠了。四把刀揮手驅散了馬蹄帶起的灰塵,啐道:“有機會我定要教訓教訓這些沒有規矩的小子們。”葉白笑道:“也許他們有急事呢!”四把刀道:“急個屁,你老是替別人説好話,咱們的事難道就不急嗎?”葉白苦笑道:“算我服了你了,有機會我也一定會幫你教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的,這樣總可以了吧!”四把刀這才展顏道:“這就對了,不讓他們嚐點苦頭,他們就總狂妄自大,不可一世,我他媽的就看不慣這種人。”言語間,他變回了以前那個灑脱不羈,性格豪放的四把刀,不久前發生的事,他好像是半點也不記得了。葉白説得不錯,四把刀就是四把刀,永遠都不會變。前面的地勢已略為平坦,這裏已看不見陰森詭秘的飲血峯山麓。雖然還是一片荒涼,但藍天白雲,視野開闊,這又是何等的愜意舒暢,直叫人心情也歡愉起來。四把刀忽然放聲高歌起來,他的聲音清脆響亮,當真是一副少有的好嗓子,只可惜這麼好的嗓子卻唱不出一句像樣的歌詞來,連曲調都上頓下挫,讓人覺得剛才還在天際間遨遊,卻又一下子跌進了水潭。這種歌聽在耳朵裏實在是要人的命!四把刀卻不以為然,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唱些什麼,他只是想吼幾聲來發泄心中的憂鬱和苦悶。一個人即使再快樂,心中難免也會有些不快的事,四把刀臉上還是那副無拘無束、滿不在乎的神情,可他心中的哀傷卻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葉白瞭解四把刀就像瞭解自己一樣,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説些安慰的話,什麼時候該保持沉默。見四把刀如此縱情,他也實不忍打擾四把刀……但四把刀唱得也實在是太過難聽,葉白雖然捂着耳朵,也依然擋不住四把刀狼嚎般的聲音。“以後定要讓四把刀把歌練得好一些,至少讓人聽後不想立刻逃走!”唱着唱着,四把刀突然止住了歌聲,一指前面,道:“葉白,你看。”葉白順着四把刀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前面很遠的地方正有三個人,其中兩個正是剛才過去的那兩個錦衣少年,另一個好像是個黃衣的妙齡少女。有一個少年已經下了馬,像是正在和那少女搭訕,另一個少年正策着馬,不住的圍着那女子亂轉,由於離得太遠也聽不真切他們説的話。四把刀望着三人,冷笑道:“好會享受豔福的小子們……”剛説到這,忽見那少年伸手去拉那女子的手臂,似是想要把她拉上馬,黃衣女子用力掙扎着,但女人的力量總是要小些,黃衣女子更柔弱得不會半分武功,眼看那女子就要被強逼着拉上馬,黃衣女子情急之下,邊不住的強力掙扎着,邊高聲呼救。四把刀的肺都要氣炸了,他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欺凌殘弱的無恥小人。四把刀大聲道:“他媽的,我早就説過該教訓教訓他們。”四把刀剛奔出幾步,突又折了回來,抽出腰間的雙刀,往葉白手中一塞,道:“幫我拿着,我怕我一時忍不住宰了這兩個小兔崽子。”説完縱身疾馳而去。葉白又是一陣苦笑。四把刀的脾氣倒真像烈火一樣。坐在馬上的是個大眼睛的少年,他的眼睛很大,也很有神,但眉目間卻有一種讓人捉摸不定的狡黠之光,此人長大以後也必是個極為陰險之人。此時他正坐在馬上,看着這黃衣女子,臉上卻沒有半點神情。另一少年腰佩烏鞘長劍,鮮紅的劍穗迎風飄舞着,一身金色錦衣,面目清秀,面白如玉,他倒真算得上是一位美男子,但美中不足的是,他臉上的傲色太重,讓人一看便生出了煩厭之心。他正抓着那女子纖細的手腕,想攔腰將那女子抱上馬,突覺得眼前一花,面前已經多了一個人。錦衣少年失聲驚呼道:“什麼人?”四把刀道:“我。”錦衣少年立刻放開了手,連退三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四把刀,四把刀青滲滲的鬍子茬,濃眉高鼻,人長得高大魁梧,身上彷彿帶着股懾人的威嚴和霸氣。錦衣少年望着四把刀,道:“你是什麼人?”四把刀道:“過路人。”錦衣少年不由得冷笑一聲,道:“閣下是過路人?”四把刀道:“不錯。”錦衣少年道:“你剛才是在和我們説話?”四把刀道:“不錯。”錦衣少年道:“你不認識我們,我們好像也不認識你,你憑什麼要和我們説話?”四把刀用手一指那女子,道:“就因為她。”四把刀用手一指,目光也隨之投向了那女子,只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便再也不忍離開。四把刀一向只喜歡交朋友,一向只喜歡喝酒,他雖然總説自己是個色鬼,他雖然也曾碰過幾個女人,但他卻從未將哪個女人放在眼裏過。四把刀見過的女人到底有多少,他自己都説不清了,他從會睜眼睛開始,便一直觀察着這個世界,男人,女人,美的,醜的,老的,少的……各種各樣,但他卻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這黃衣女子明眸皓齒,臉色略帶蒼白,又有幾分羞澀,似昨夜初經雨露,她此刻正不住的輕揉着被那錦衣少年弄痛的手腕。她也似感覺到四把刀的眼睛正一直盯着她看。被一個陌生男人如此看着,倒真讓人難受得要命。但她卻只是將頭垂得更低。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從肩頭輕瀉而下,她絕無半分的嫵媚之態,但卻美得不帶半絲人間煙火,美得令人心碎。玫瑰夫人的美是一種高貴的美,她美得令人不敢仰視。唐思唐的美是一種天真可人的美,她美得可以讓人忘了一切的煩惱。可這黃衣女子卻讓美得讓人神魂俱蕩。她美得那麼靈動,美得那麼縹渺,彷彿是一位乘風而來的七絕仙子,她黃衣飄逸,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絲表情似都帶着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她的美似有一懾人的魔力,讓人可以忘記呼吸,可以忘記世間的一切!她的容貌卻無人能以語言來描述,任何一種語言都已顯得笨拙,用人間的語言來形容她,實是對她容貌的玷污和褻瀆。——世上真有如此美麗的人嗎?——這難道是夢?是人在夢中,還是夢中的人就站在身前?四把刀就這樣痴痴的站在那裏,痴痴的望着……大眼睛少年坐在馬上看着四把刀吃驚的樣子,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錦衣少年手握着劍柄,嘴角依然帶着冷笑,他顯然沒有馬上的大眼睛少年沉穩老練,但卻目光卻更加惡毒。錦衣少年看着四把刀,並未打擾他,他只是覺得這很有趣。剛才他們從這少女身旁經過的時候,他自己也是這副表情,現在連眼前的大漢也是這副色迷迷的樣子,看來自己挑的女人實在是妙極了,這也説明自己實在是很有眼光。天南劍派的少劍客向無雲雖然只有十八歲,出道雖然只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但闖出的名堂也實在不小,一套快捷的天南劍法下,也不知敗過多少黑道白道的頂尖高手。少年成名已使他養成了眼高於頂的習慣,他幾乎未將任何一位女孩子放在眼中過。提起向無雲這個名字,也不知會有多少女孩子撲進他的懷裏,那些千金小姐、大家閨秀卻沒有一個能讓他心動。可是今天,這黃衣女子卻讓他再也抑制不住狂蕩的心,他發誓一定要得到這個貌若天仙的女人,“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配得起自己”事情卻總是不能盡如人意,這黃衣女子根本連理也不理他,論長相,論財氣,論名望,論武功,自己有哪一點配不上這女人,自己此番一回崑崙,這樣的機會恐怕就再難有了,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弄到手,哪怕是用些暴硬的手段!眼看就要成功了,半路卻殺出這個人,實在是讓向無雲又氣又恨。過了良久,向無雲才冷笑道:“你可看夠了麼?”四把刀這才如夢方醒,不由得臉一紅,盯着一個大姑娘看這麼久,四把刀也是頭一回,四把刀尷尬的輕輕咳嗽了一聲。向無雲回頭看了看那黃衣女子,柔聲道:“莫怕,我們馬上就啓程,讓這人看幾眼也無所妨。”那黃衣少女驚恐的瞪着向無雲和四把刀,不住的後退着。她的眼睛似要滴出水來,真讓人又愛又憐,但四把刀卻再也不敢看一眼,他的心現在仍“怦怦”的跳個不停。兩個如此俊俏的人都這般無理,更何況四把刀這種兇巴巴的樣子。黃衣少女不住的向遠處張望着,似在尋找脱身的去路,又似在等什麼人。她身子微微顫抖着,早已嚇得不能走了,楚楚動人的嬌柔身軀,真讓人恨不得立刻把她擁在懷中,再用衣服緊緊的裹好。她實在是一個人會讓男人發瘋發狂的世間尤物。向無雲又轉過頭,盯着四把刀冷笑道:“你也該看夠了吧!若是再不把眼睛收回去,小心我就廢了你。”他説話緩慢而輕悠,但説出來的話卻滿是殺氣。四把刀狠狠的瞪着他,默不作聲。向無雲並未在意四把刀眼中的怒意,他又再次轉過身,走向黃衣少女,柔聲道:“我們走吧!我扶你上馬。”黃衣少女目光泛動,人已緊張的向後閃了閃。向無雲笑道:“我剛才不是跟你説了嗎,跟着我,你一定會有享不盡的福,我定會讓你一生快樂的。”黃衣少女眼中的恐懼之色更深。向無雲説話間,又去拉她的手,黃衣少女猛的掙脱開,顫聲道:“你走開!”她的聲音清柔而嬌美,聽起來更是讓人魂蕩意遷!向無雲動容道:“我向無雲從未對哪個女孩子如此温柔過,你怎的不識抬舉。”説話間他再次伸手去拉黃衣少女,黃衣少女已經急得快要哭出來了。突聽四把刀厲聲道:“沒聽見麼!她讓你走開。”四把刀聲如洪鐘,倒真把向無雲嚇了一跳。向無雲轉過身,臉色已沉了下來,怒道:“你小子他媽的算什麼東西,敢管小爺的事,我看你活得是不耐煩了。”四把刀聽後“哈哈”大笑,這年輕人倒與自己有些相同之處,都是一張嘴就“他媽的”。向無雲被四把刀笑得有些怔住了,向無雲道:“你笑什麼?”四把刀笑道:“我在笑你。”向無雲道:“笑我?”四把刀馬上道:“不對,不對,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在笑一個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小混蛋,小雜種而已。”四把刀本想激怒這年輕人,但向無雲聽過並未立即發作,只是獰笑道:“好狂妄的匹夫,你可知道我是誰?”四把刀道:“名字又沒有寫在你的臉上,我怎麼會知道。”向無雲得意道:“死也要讓你死個明白,我就是天南劍派風嘯雨的大弟子天南玉劍向無雲,連崑崙七劍都要敬我幾分。”四把刀搖頭道:“沒聽説過。”向無雲怒道:“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四把刀道:“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人家討厭你,你卻厚着臉皮要搶人家走,像你這樣厚臉皮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見到。”向無雲怒道:“你當真是活得不煩麻了。”“嗆啷”一聲,向無雲從腰間抽出了把寒光耀動的寶劍,玉指輕輕一彈,龍吟般嗡嗡作響。向無雲用劍一指四把刀,道:“我就讓你嚐嚐死的滋味……”突聽馬上的大眼睛少年,道:“向兄且慢動手。”向無雲果然將手停在了空中,回過頭奇怪的望着那大眼睛少年,不知他為何會讓自己停手。大眼睛少年翻身下馬,微一抱拳道:“不知朋友高姓大名。”他説話雖然極為客氣,但臉上仍舊沒有半分表情。四把刀笑道:“這還像句人話,説出我的名字來定會嚇你們一大跳的,我就是人稱鐵掌無敵腳踢南七北六十三省、技壓崑崙南天派的王大俠,我的名字你們總該聽説過吧!”四把刀胡説一通,直把向無雲氣得牙咬“格格”作響,向無雲真恨不得一下子將四把刀斬成肉泥,四把刀分明是在侮辱天南劍派。但他卻不明白,大眼睛少年為什麼會對四把刀如此的客氣。大眼睛少年道:“在下浙東邱家莊的邱朋。”四把刀哈哈一笑道:“這我卻是聽説過,久聞邱家槍法獨步武林,未逢敵手,不知可是事實?”邱朋淡淡的道:“江湖朋友抬愛,實是徒有虛名罷了。但恕區區眼拙,未曾識荊。”四把刀道:“你少説那些繞嘴的話,我聽着就捌扭,看你人還不錯的份上,我也不為難你,你現在就可以走了,至於他麼……”四把刀望着向無雲一陣冷笑,四把刀接下來的話,呆子也能聽得出來。向無雲道:“邱兄,少跟他嚕嗦。”隨之冷嘯一聲,挺劍便刺。四把刀大笑道:“來得好。”四把刀雖然在説笑着,但也不敢怠慢,忽然凌空一個翻身,自劍光上方躍過,向無雲手腕一翻“唰唰唰”三劍,急削四把刀足踝,四把刀身在空中凌空一個擰身,竟硬生生改變了去勢,險險躲過。向無雲自小便目空一切,眼見自己的三劍未能得手,更是驟下殺手,抖手又是三劍,這三劍更為兇狠迅急,劍劍指的都是四把刀胸前的要穴,“哧哧”劍鋒破風之聲不絕於耳。四把刀身形連動,彷彿如劍光中的不住舞動翻飛的蝴蝶。南天劍派的掌門風嘯雨雖然也和四把刀有些交情,但這樣的徒弟也實在該教訓一下。南天劍派的劍法素以迅捷狠辣而名動江湖,向無雲的劍法也頗得其中精髓,只可惜他今天遇到的是四把刀。向無雲突然欺身而上,縱身一晃,一道劍光已自他腋下斜斜穿出,劍光有如一道天際長虹,直襲四把刀的左肩“中府穴”,劍尖微晃,右肋“靈墟穴”,前胸“華蓋穴”,腹下“衝門穴”俱已被罩在劍影之下。如此年際便能使出如此出神入化的劍法,看來向無雲的狂妄也並非無所侍。四把刀眼看就要被劍尖穿中左肩,若是再想閃避已絕難了,向無雲不由得暗暗得意,傷在這一招“天水三拆”下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從沒有一個人能輕易從此招下脱身。向無雲彷彿已看到了四把刀血流如柱的樣子……誰知,四把刀突雙臂一振,人已如鵬鳥展翅般騰空而起,從劍影中脱身而出。向無雲驚噫一聲,便劍勢未竭,寶劍連揮,已在四把刀的腳下織成了一片劍網,封住了四把刀所有的下落之處。四把刀身在空中,身子猛的一挺,止住了下落之勢,雙足連踏,人已如驚鴻般掠上了馬背。四把刀所用的輕功看起來妙漫無比,其實卻是從極為普通的“蜻蜓點水”演化而來,只是他用得輕盈巧練而已。向無雲大驚,他實未想到,眼前這粗粗魯魯的大漢竟也會有如此高絕的身法!思慮間,劍便微微一頓。葉白只是遠遠的坐在一塊青石之上,他自然也瞧見了那黃衣少女驚人的美貌,葉白心中突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感嘆這女子美貌之餘,他總覺得似在哪裏見過她,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若是真的見過,憑葉白的記憶一定不會忘記。可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見四把刀和那少年打了起來,葉白也沒時間多想,一見四把刀的輕功,他不由得暗暗稱奇,四把刀不愧是打架高手,就單憑這輕功,便已讓許多高手望塵莫及了。黃衣少女站在一旁,驚得櫻口微張。她雖然也見過打鬥,但如此激烈的場面卻從未見過,她已隱隱覺出四把刀不像壞人,望着向無雲閃動的劍芒,她不禁暗暗為四把刀捏了把汗。四把刀雙臂一展,單足立於馬鞍之上,動作優美絕倫,四把刀大笑道:“來,今天大爺就陪你玩玩,我已經很久沒有打架了,我的骨頭都有些鬆了……”就在四把刀説話之際,只聽“嗖嗖”勁風急響,向無雲不但連向四把刀刺出了五劍,同時左手已打出了三支袖劍,銀光乍現,四把刀也是微微一驚,馬上身子向後一揚,一式“鐵板橋”,用雙腳勾住了馬鞍,人已藏到了馬腹之下。四把刀心中暗忖:“好歹毒的小子。”他這一連貫的動作有如行雲流水,矯如游龍,快若驚鴻,稍晚半分,必要血濺當場。向無雲劍光綿綿不絕,長劍一抖,直向馬腹下刺去,招招俱是殺手,向無雲當真是想要了四把刀的命!四把刀雖倒掛在馬下,但向無雲的一舉一動他還是看在眼裏,風嘯雨他都不放在眼中,更何況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四把刀早已算好了如何躲過這幾劍……突然,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四把刀忽覺腦後寒風乍起,暗叫不好,雙腳略一鬆力,人又從馬的兩後腿間滑了出去,他的身子剛輕滑而出,只聞“叮噹”一聲金鐵交鳴,似是兩種兵刃相撞在了一起。四把刀飛身站起,也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若是沒有敏鋭的覺察力,他也不知要死多少回了,這次是他又是死裏逃生。只見不知何時,邱朋的手裏已多了條練子槍,剛才就是這條槍幾乎從四把刀的腦袋中穿過,四把刀此刻也不由得勃然大怒,厲聲道:“原來你小子也他媽的不是好東西,竟用這等卑鄙的下流手段。”邱朋凝望着手中的練子槍,似是因一襲未能得手頗覺失望。邱家槍素以紅纓長槍聞名,但邱朋卻極為喜愛練子槍,他雖是邱家的後人,但所習的卻並非邱家槍法,沒有人知道他這套“三環奪命綿柔槍法”是從哪裏習來,但這套槍法卻比邱家家傳的槍法更加陰毒兇狠。邱朋似是未聽到四把刀的譏訕之語,只是淡淡的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四把刀怒道:“你還不配知道老子的名字,知趣的話就自己打自己十個耳光,我也許就饒過你們……”向無雲怪笑道:“邱兄,我們的運氣實在是好,沒想到今天會遇到一個比我們更狂妄的人。”四把刀冷笑道:“你們若不識趣,也怪不得我了,你們待會千萬莫要後悔。”向無雲道:“用不着等到待會,現在我們就要你的命。”話音未落,再次欺身而上,天空中突然銀光一閃,一條烏虹般的長槍已搶前攻到,四把刀雙腳齊蹬,飛身竄起一丈多高,向無雲的劍還未及收回,只覺手腕一沉,四把刀已踩在了他的劍尖之上,向無雲大怒,抽劍再攻,劍影翻飛,毒蛇般繞着四把刀的周身不停的閃動着。向無雲的劍法雖然兇狠詭異,但四把刀真正有所顧及的卻是邱朋的練子槍,他的槍時挑、時砸、時刺、時點,四把刀根本無法近他的身,三十招過後,四把刀竟被兩人逼得手忙腳亂起來。眼看四把刀已處於下風,邱朋忽然虛晃一槍,已躍後兩丈多遠,槍尖垂地,冷冷的望着四把刀。他一停手,向無雲也跟着躍出了圈外,他顯然不明白邱朋的用意,向無雲嘎聲道:“邱兄你……”邱朋緊緊的盯着四把刀,目光比刀鋒更冷,就連四把刀對他此舉都頗覺意外。邱朋道:“久聞白虎堂具有雄霸天下之威,今日一見……”四把刀放聲大笑,他總算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怕了。原來他們怕的是白虎堂。四把刀大笑道:“少拍馬屁,白虎堂的人就算想給我當兒子,我還嫌他們的名氣太臭呢!”邱朋目光閃動,道:“你不是……”四把刀道:“當然不是,我用不着打着白虎堂的旗號嚇唬你們,但你們就算怕白虎堂,也不至於怕到如此地步。”向無雲臉煞的一下紅了起來,吶吶道:“誰……誰説我們怕白虎堂了。”四把刀笑道:“既然不怕,你們敢不敢説一句‘白虎堂的人都是龜兒子’?”向無雲臉色立刻變得鐵青,他眼睛偷偷向四把刀下瞟了瞟,已不知如何是好。萬一眼前這人真是白虎堂的人,他們説出這句,無疑是自尋死路。就算他不是白虎堂的人,但萬一恰巧有白虎堂的人在這周圍,聽到這句話,也是死路一條。這種話他都是萬萬不敢説出來的,現在他還不想找死。邱朋道:“無論閣下是何方高人,我們都已服了,我們走。”説完翻身上馬。向無雲吃驚的道:“可……”他又戀戀不捨的看了看那黃衣少女,跺了跺腳,也翻身上馬,他好像是極為聽信邱朋的話。四把刀知道自己一時間也無法取勝,礙於面子,又不好叫葉白過來幫忙,此刻也正好找了個台階下,四把刀突然想起了點什麼,高聲道:“等一下。”邱朋回過頭,沉聲道:“朋友還有何貴幹?”四把刀冷冷道:“如果你們想走,最好把馬都留下。”向無雲目眥俱裂,怒道:“你欺人太甚……”邱朋突然伏在向無雲的耳邊,似是在悄聲説着什麼,向無雲的臉色立刻平和下來,乖乖的跳下馬來,揚頭忿忿而去。四把刀笑嘻嘻的牽過馬,走到那黃衣少女的身旁,道:“姑娘莫怕,他們已經走了,你沒有事吧!”黃衣少女惶恐的望着四把刀。四把刀笑道:“我雖看你生得漂亮,多看了兩眼,但我卻絕非壞人。”黃衣少女還是眨着驚恐的眼睛看着四把刀。世上還從沒有人當着一個女子説自己是壞人過,他這樣一説,反而讓那黃衣少女更加恐懼。四把刀窘得一時間也不知該説些什麼,過了半響,他才想起葉白還在身後,便立刻向葉白招手高呼道:“葉白,你快些過來。”見葉白走過來,那黃衣少女的眼睛似是一亮,再無半分羞嬌忸怩之態。葉白上前拱手一笑,道:“在下葉白。”他笑得自然而平淡,但看起來卻又無比的親切温暖,這樣的笑容足以使驚恐的人鎮定下來。他的笑意也似帶着一股奇特的魔力,讓人心中不免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黃衣少女痴痴的道:“我……”葉白笑道:“我們只是過路人,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絕不太壞。”這句話從他的嘴裏説出來,再也不會讓人產生半絲的懷疑,像葉白這樣灑脱俊朗的“壞人”真的不多。四把刀道:“你是你,我是我,可別把咱們扯到一塊,我可是個少有的好人。”黃衣少女聞言不由得“噗哧”一笑,她這一笑當真比秋月更迷人,比春花更燦爛,四把刀又似是看得痴了……黃衣少女被四把刀嚇得怯怯的收起笑容,垂着頭,輕聲道:“你們好,謝謝你們……你們救了我。”她的聲音温柔而清恬,宛若黃鶯出谷,直叫人聽得如痴如醉,但這一次四把刀卻聽她説話有些吃力,她發出的音節似很生硬。——難道她不是中原人?可看她的裝束又不是邊夷的少數民族,四把刀忍不住道:“你叫什麼名字?”黃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叫安西奈子。”四把刀皺眉道:“姓安?我好像沒聽説過有這個姓,好奇怪的名字,不過也蠻好聽的。”安西奈子道:“我不是中原人。”葉白也微怔道:“你……”安西奈子道:“我們坐船從扶桑東渡而來……”葉白和四把刀齊齊變色,四把刀失聲道:“你是東洋人?”安西奈子輕輕的點了點頭。四把刀望着葉白道:“她説她是東洋人。”葉白道:“她好像是這麼説的。”安西奈子打量着四把刀,奇怪的道:“不對麼?”葉白笑了笑道:“沒什麼!不知除了你,還有誰是和你一起來中原的。”安西奈子道:“還有我哥哥……”四把刀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嘎聲道:“會不會是那個人,他……”葉白仍問道:“這裏荒涼絕無人煙,你為何一個人呆在這裏,你哥哥呢?”安西奈子道:“他有些事要去辦,很快回來。”四把刀喃喃道:“是他,沒錯,一定沒錯。葉白,我們快走吧!我只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越快越好,我一該都不想再呆了。”一想起那可怕的灰衣人,四把刀的膽都被嚇飛了。人都有弱點,一個人若是被別人嚇倒,他一生一世都將生活在這個人的陰影之下。葉白看着四把刀驚惶失措的樣子,馬上道:“我們立刻就走。”安西奈子聞言抬起頭,眼中似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失望,柔聲道:“你們……為什麼要走,你們是……好人。”她也許是對漢語懂得並不多,表達得也有些含糊不清,但她的意思葉白還是能夠明白。葉白笑道:“我們有些急事,必須得走了。”安西奈子目光閃動,道:“你們不能……不能多留一會兒麼?”葉白笑道:“我們真的得走了,這匹馬留給你,你自己多多保重,千萬要小心些。”葉白邊説話,邊把其中的一匹白馬拴在了路旁的一棵小樹上。四把刀早已坐上了另一匹馬,他直恨不得生出一對翅膀飛離這裏。葉白也坐在了四把刀的身後,又回首嫣然一笑道:“以後我們也許還會再見的……”四把刀猛的一抖繮繩,馬已箭一般的衝了出去。安西奈子輕輕的揚起纖細瑩白的手臂,揮了揮,在那一剎那,她看見了葉白那親切的微笑……葉白已去得遠了,但他的笑容卻印在了她的臉上,印在了她的眼中……她痴痴的望着那匹馬遠去的背影,突又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後輕步走到了白馬的身旁,輕撫着潔白而光滑的馬脊,她的動作是那麼的輕緩,那麼的温柔,她輕撫的好像不是馬,而是令她心動的夢中男子。向無雲雖然十分驕傲,但卻這匹馬卻是照顧得無微不至,白馬不住的輕嘶着,似也在感嘆着安西奈子的美貌。過了許久,安西奈子的臉上突又泛起一陣紅潤,眼波也變得朦朧欲醉。——你自己多多保重,千萬要小心些。——以後我們也許會再見的。平淡的話語中卻又藴藏着多少深情!難道他就是自己終生要尋覓的人?——網絡圖書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