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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楓林血戰

    秋意更濃,滿山楓葉鮮紅如火。山腳下,一條不到一丈寬的小路上浩浩蕩蕩的行來一隊人馬。本就不寬的小路此時更顯得擁擠。山路間,冰冷的空氣中到處都是楓葉的飄飄蕩蕩的影子……這裏的景色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迷人。世上絕找不出比這更鮮豔,更燦爛的景緻!但這隊人馬中每個人的臉上,神情都緊張而凝重,手中緊緊的握着刀把劍柄,警戒的環視着四周。一杆杏黃大旗上繡着碩大鮮紅的“王”字。這些趟子手的腳步都輕靈而矯健,每個人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這裏的景色只要看一眼便足以讓人沉醉,卻沒有一個人的眼睛在欣賞景色。神風鏢局的名氣並不是僅憑運氣得來,總鏢頭王神風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手下的這一班兄弟也都是跟着他刀尖上滾過來的。他們押鏢,歷來走的都是大路,可這次為什麼要挑小路走?這些人的心中已隱隱感到了一絲異樣的不安,就像一隻羚羊在老虎目光注視下的不安和恐懼。有時候人類的本能是最敏鋭,也是最靈驗的。血般的楓葉被踩在腳下發出單調而艱澀的“沙沙”聲,顯得分外的刺耳。五輛鏢車的周圍緊緊的圍着五十個刀手,單是看這份氣勢,就已經震住了不少想打鏢車主意的人。在隊伍的最前面的一匹棗紅馬上,坐着一個高大的硬漢,光頭,頭頂上有一條鮮明的刀疤,陽光下閃着淡青色的光。雖是深秋,他仍舊赤裸着上臂,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顯得結實而凸起,一看便知此人的硬功夫練得已經相當到家。健馬緩緩的前行着,鐵疤頭的眼睛也不住的向四面打量着……在小路的兩旁,有兩棵環抱粗的大樹,突然,在樹後“蓬蓬”兩聲,射出兩團紫色的煙霧。鐵疤頭的馬“唏嘶”一聲驚叫,人立而起。事出突變,但後面的刀手仍然能各守職責,臨危不亂。鐵疤頭重新穩住坐馬。忽聞身後慘聲四起,回頭間,已有十幾個手下倒在了地上。微怔之際,“嗖嗖”風聲不絕於耳,在樹下和地下的積葉間,忽然出現了二十幾個黑衣蒙面人,每人的手中都握着硬弓強弩,箭矢蝗雨般向鏢師們飛去……這些刀手,雖然論功夫,在江湖中都算是一等一的好手,怎耐此時在箭雨中卻已無計可施。有幾個人還未等衝上前去,已紛紛中箭倒在了血泊之中,多數的刀手都以鏢車為重,只能消極的防守。黑衣人的箭雨尖鋭的破風之聲,刀手們中箭後的慘叫之聲……剎時楓林中已成了血的一幕。鐵疤頭狂吼一聲,翻身下馬,向後奔去,利箭射在他的身上紛紛墜落,竟對他毫無損傷。眨眼間,又有二十幾個刀手倒了下去。鐵疤頭還未奔回鏢車前,他的手下們能發出的聲音,已經只剩下痛苦的呻吟,五十個一流的刀手,片刻間已全無了還手之力。鐵疤頭的眼中射出野獸般的光芒,發瘋般的向黑衣人中衝了過去……此時,葉白四把刀和唐思倩就藏在山腰處的一塊巨石後,連葉白都未想到這些黑衣人的行動會如此的迅急,如此的有效。四把刀幾次想衝出去,又被葉白拉了回來,葉白只是緊緊的盯着那些黑衣人和鐵疤頭,眼睛發着光。鐵疤頭在剛衝出第四步的時候,突然,在他腳下的楓葉間刺出一把刀,直削鐵疤頭的下陰,無論一個人的硬功練到何種境界,他總還是留有至命的弱點,襠下無疑是最要命的地方。鐵疤頭痛吼一聲,揚拳直向腳下搗去,一聲悶哼,緊接着便是骨頭碎裂的聲音,與此同時鐵疤頭也痛苦的倒在了地上,頭上冷汗涔涔而落,十幾把刀劍閃電般擊下,一聲慘叫,鮮血狂雨般爆射而出……血染紅了天空,染紅了楓葉,也染紅了他頭上長長的疤痕……這一切都是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的事,就好像這些刀手都在故意往黑衣人的刀尖上撞一樣,他們都死得慘烈而迅速,因為整個過程還不到半刻鐘的時間,這些黑衣人顯然都是些訓練有素的殺手,而且這次行動他們也必定策劃和演練了多次。一朝得手,黑衣人立刻推着鏢車,向東疾奔而去。四把刀怒視葉白一眼,嘶聲道:“我他媽的這輩子再也不會信你的話了。”説完從腰間抽出兩把薄刀,風一般的衝了出去。葉白從來都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可是這一次……難道自己的判斷錯了?難道鐵疤頭根本就不是白虎堂的人?難道這次劫鏢真的與神風鏢局無關?葉白只感到心中收縮,整個身體都在不停的顫抖,如果真是由於自己的一念之差便導制這場悲劇的發生……那……葉白簡直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五十一條人命,如果自己早些出手,也許他們便不會死!也許……自己錯了,錯得是如此的離譜,如此的厲害。唐思倩搖着葉白的手臂,輕聲道:“現在去追黑衣人還來得及。”一句話提醒了葉白,葉白已箭般的衝了出去。五輛鏢車並未走遠,可見車上載的東西十分的沉重。四把刀馬上就快要追上了黑衣人,但這些黑衣人卻聾子般,連頭都未回一下,四把刀凌空一個翻身,揮刀向一個黑衣人背後劈去,若在平時,四把刀就算死也不會用出這樣不光彩的手段,但現在他的眼睛都紅了,哪還顧得了那麼多!忽然,在黑衣人四周的楓葉間又鬼魅般的現出二十幾個黑衣人,這些黑衣人就好像突然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片楓林,讓人猝不及防。已經有五柄長劍當頭向四把刀罩了下來,劍式辛捷狠毒,快若閃電。四把刀若不及時收手,自己勢必被砍成肉泥,四把刀雖然魯莽,但卻並不是蠢得要命,他打架的經驗更是高人一等。四把刀憤然轉身,揚刀向這五柄長劍迎了上去。眨眼間,他便已被這些黑衣人團團圍在了中央。四把刀一向以刀法“快,準”著稱,但這一次他卻遇上了同樣武功路數的人。這些黑衣人的劍法都靈若毒蛇,飄忽不定,又快又準,劍劍都藴藏着無限的殺機。而且這些黑衣人的武功同出一轍,配合得更是天衣無縫,每一個人的方位,每一個人的出手都巧妙而精準,本來刺出的一劍突然中途收劍,緊接着後面卻有四五把幽靈般的劍遞了過來。四把刀手中的兩把刀也不知在多少血戰中拼殺,他從來也未像今天如此的吃力過,刀影飛舞,火星四濺,黑衣人卻總能險險的躲過。四把刀是個性急的人,一時間不見戰果,他額頭的汗已急了下來。但又被劍光所阻,無法脱身,眼看鏢車已越來越遠……就在這時葉白已飛縱而來。四把刀戰勢立轉上風,誰知四把刀卻怒道:“他媽的,葉白快去追那鏢車。”葉白聞言,如夢方醒,一式沖天,直躍上楓樹枝端,再一縱便已身在五丈之外。有六個黑衣人想去阻擋葉白又被四把刀給逼了回來。四把刀左騰右閃,自己卻始終被劍光所圍。黑衣人一路劫鏢車,一路狙擊。四把刀雖然知道黑衣人是在故意拖住自己,但一時間也毫無辦法。只是怒意更盛,刀法更疾,雙刀舞動如車輪,這一次四把刀是真的被激怒了。前面的五輛鏢車,已經只剩下淡淡的影子,葉白心急如焚,展動身形向前急縱。忽隱約間似有潺潺水聲,葉白心中不由得大喜。看來前面定是有一條大河擋住了去路,他們推着鏢車行動不便,這次定能追到他們。葉白幾個起落已來到了河邊。這是一條三十幾丈寬的大河,水流湍急兇猛,浪花飛濺,葉白知道這是條山路,除了過河以外,黑衣人已別無他路可走。葉白興奮的心突然又變得冰冷。在河的中間有兩條渡船正順流而下,水急船快,船已在百丈開外,五輛鏢車和那些黑衣人早已經沒了蹤影,葉白就算是會飛,此刻想追上那兩艘船也難如登天了。葉白懊惱的跺了跺腳,卻也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船越走越遠,最後連灰色的影子都消失在了淡淡的水霧之中……不大功夫兒,四把刀和唐思倩也追了過來。四把刀遠遠的就瞧見葉白呆呆的站在那裏發怔,還未走到葉白身邊,便急着大聲道:“他們人呢?那五輛鏢車呢?”葉白黯然的垂着頭,默然不語。唐思倩道:“你何必還要明知故問。”四把刀岔岔的道:“算我他媽的無能。”他轉身就走。葉白聽見四把刀的話,心裏針扎般的難受,他知道四把刀此刻的心情。既然事情都因自己而起,所有的痛苦便都刻由自己來承受。葉白心中默默的嘆息,他只盼四把刀能狠狠的責備自己一番……唐思倩道:“四把刀,你去哪?”四把刀頭也不回,大聲道:“喝酒,我這樣的廢物,除了喝酒還能幹什麼!”唐思倩來到葉白身邊,道:“你為什麼不攔住他?”葉白嘆口氣道:“為什麼要攔他,我知道他現在的心裏一定很難受。”唐思倩道:“可是他……”葉白道:“你應該去跟着他,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太暴燥,他也許又會惹出什麼事情來。”唐思倩幽幽的道:“我哪兒也不去,我只留下來陪你……”葉白拍了拍唐思倩的肩,笑道:“你難道還怕我會出事嗎?”唐思倩黯然道:“我知道你的心裏一定更難受,其實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就算我們想出手去救他們也來不及了。”葉白道:“你不必來安慰我。”唐思倩急道:“我不是在安慰你,我只是想要你知道,事情的責任不在我們,這樣……”葉白望着唐思倩,道:“這樣我的心就會好過一些,是嗎?”唐思倩咬着嘴唇,輕輕的點了點頭。“你認為我是如此脆弱的一個人,那你就錯了,我要比你想像的堅強得多”,葉白的臉色蒼白,他顯然是在極力想掩示着自己的痛苦。唐思倩眼圈已紅,但還是微笑道:“我知道,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比我更瞭解你了,你的確是堅強的人,這也正是我喜歡你的地方……”她的聲音似已經哽咽,她再也説不下去了。葉白勉強笑了笑,道:“你若真的瞭解我,就應該知道,我此時最需要的是安靜,四把刀才最需要有人在身邊陪着,他有時就像個孩子,沒有大人在身邊,會哭鼻子的,你既然已經是個大人了,總該去看着他一點。”唐思倩終於忍不住撲到葉白懷中輕泣起來,她顫聲道:“我喜歡你,知道嗎,無論怎麼樣我都喜歡你。”葉白輕輕托起她的臉,柔聲道:“剛才我還説你是個大人了,怎麼你倒先哭起來了。”葉白輕輕的為唐思倩揩去了臉上的淚痕,動作是那麼輕,那麼柔。唐思倩的心都快要碎了,她從沒有看過葉白如此的沉重過,正因為這樣所以她才害怕,怕葉白……葉白道:“快點去吧!在最偏僻的酒館你一定能找得到他,煩悶的時候他不喜歡熱鬧,記住,不要攔着他喝酒,你也知道他就像個大酒桶,是喝不醉的。”唐思倩鼻子一酸,淚水又再次流了下來。一個人若是關心朋友比關心自己更多,他算不算是好人?能認識這樣的人又算不算是一生中最大的幸運呢!唐思倩終於還是依依不捨的走遠了。葉白突然展動身形,沿原路又回到了那片楓林。秋風漸漸的轉涼。夕陽西下,漫山的楓葉還是鮮紅如血。葉白邁着沉重的步子,踩在鬆軟的楓葉上,靜靜的走着,他在想着許多的事情,這發生的一切他也許從來沒有認真的想過,才會弄成這樣,現在再想這些是不是太晚了?葉白的眼睛突然又泛起絲光芒,立刻健步如飛來到了那些屍體旁,然後蹲下身仔細的察看着這些屍體。五十一個人,沒有一個人能倖免下來,鐵疤頭仰躺在地上,眼中還滿是忿怒……那些黑衣人不但劍法奇精,而且箭術也都奇準,這次行動異常的迅急神速,這些屍體上能留下些什麼呢?黑衣人的每一步,顯然都是經過了精心的策劃。葉白又來到一處楓葉旁,扒開楓葉,楓葉已被鮮血染紅,鮮血尤濕,下面是冰冷而堅硬的大地……葉白皺了皺眉頭,他清楚的記得鐵疤頭在臨死前,曾用“金剛掌,摔碑手”一類的硬功,將一個黑衣人擊斃,應該就在這個地方,可現在那黑衣人的屍體卻不翼而飛,難道那人還沒有死,已經逃走了?鐵疤頭那一拳下絕無生還之理,可屍體卻又怎麼會不見了呢?難道剛才還有人來過這裏?就算有人來過又為什麼要搬動屍體呢?難道屍體上還有什麼秘密怕被人發現?每一種假想都有可能,但每一種假想又都有着太多的疑點,現在葉白也不敢輕易相信自己的判斷了。夜已降臨,葉白還是痴痴的站在那裏。伴着黑夜,伴着五十幾具屍體,伴着刺鼻的血腥味,還會不會有人覺得這裏的景色很美?星稀,月寒,風吹動着楓枝,發出“吱吱”的聲音,如鬼哭靈嘯。世上會不會有鬼?葉白突然才感覺到,天已如此的晚了。他不怕黑暗,更不相信世上有鬼,但也絕沒有人願意和這些屍體呆在一起。枝葉輕輕的搖晃着,如幢幢的鬼影,葉白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戰,他只想趕快離開這裏,找一個很舒服的地方,像四把刀一樣痛痛快快的抱着酒罈喝個夠。有時候,酒豈不是世上最好的東西,喝酒豈不是世上最好的享受!葉白的手動了動,突然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發冷,葉白感覺到正有一般無形的殺氣壓迫着自己。葉白笑不出了,能發出殺氣的通常都是可怕的人,能發出殺氣的人通常也都是隻殺人而不會被殺的人,那被殺的會不會是自己?葉白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後正站着一個人,殺氣就是從這個人的身上散發出來的。葉白突然又笑了笑,無論多可怕的人,只要你知道這個人在哪時,你的恐懼就會減少一分。葉白淡淡的道:“你來了!”葉白雖然沒有回頭,也能猜得出那人的眼睛正冷冷的盯着自己,也許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把鋒利的劍,但卻絕不會刺向自己,也不知為什麼,葉白在心底竟對這人產生一般莫名的信任。慢慢的轉過身,葉白就看見了一雙眼睛。那是一雙用語言無法形容的眼睛,但無論誰只要看一眼,今生便再也不會忘記,他的眼睛既不明亮也不鋭利,但卻讓人自心底升起一絲寒意。他的眼睛沒有歡樂,沒有悲傷,沒有恐懼,也沒有興奮……他的眼中簡直沒有絲毫的感情,平靜得像一潭水,空曠得像一片天,冰冷得像一塊鐵。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沒有人能説得清,但這個世上絕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這樣的眼睛。葉白漸漸的斂起了笑容。不是因為他笑不出,而是因為他覺得對這樣的一個人笑,簡直是對這個人的侮辱,葉白從不願意有意的去侮辱某一個人。那人只是冷冷的望着葉白,臉上還是沒有任何的表情。葉白道:“我是葉白,你在找我?”葉白從不願意別人知道自己的姓名,但這次卻是例外。他覺得對眼前這個人説謊也是對他的侮辱。那人道:“快劍是你殺的?”葉白記得,快劍就是那個曾去刺殺柳夜明的人,也是葉白第一次為死去的敵人感到黯然神傷的人,葉白當然不會忘記快劍。葉白搖了搖頭道:“他雖不是我殺的,但卻因我而死,他本可以不必死的。”那人道:“他是個殺手,他若不能殺人,他就該死。”這人説話也全不帶半點的感情。冷得像塊石頭。葉白道:“你呢?你也是個殺手?”那人道:“是。”葉白道:“你是來殺我的。”那人道:“是。”葉白道:“我知道你有能力殺我,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不想死後,連死在誰的手上都不知道。”那人道:“我叫冷刀。”葉白驟然變色,幾乎失聲,道:“你就是江湖中,傳説兩大殺手快劍冷刀中的冷刀?”那人更正道:“是冷刀快劍。”葉白道:“那你也必定是白虎堂的人了?”冷刀道:“是。”葉白嘆口氣道:“可你不像……”冷刀道:“這與你無關,與我更無關。”葉白一陣苦笑,他若再不笑一笑,臉上的肌肉真的會僵硬凝固,這個冷刀的確“冷”得要命。葉白道:“你若是要來殺我,現在就可以動手了……”冷刀道:“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欠你一條命。”葉白滿面的愕然。“欠一條命”是什麼意思?葉白從來都沒有見過冷刀,跟他根本扯不上半點的關係。冷刀道:“謝謝你沒有殺快劍,我是第一次對別人説‘謝’字”葉白道:“因為這,你才説欠我一條命?”冷刀道:“是。”葉白道:“為什麼?快劍已經死了,你為什麼要謝我?”冷刀道:“他是死在他自己的手中,不能殺死對方雖然是殺手的恥辱,但能死在自己的手中卻是殺手的光榮。”葉白點了點頭,他終於明白了冷刀的意思。冷刀道:“但我以後還是會殺你。”葉白道:“我知道。”冷刀道:“你可以現在殺我,我絕不會還手,但你若是錯過這個機會……”葉白道:“如果你是我,你會不會動手?”冷刀沉默不語。葉白道:“其實你根本不必欠我什麼。”冷刀突然道:“快劍是我的親兄弟。”一語方出,葉白吃驚得幾乎連舌頭都被自己吞下去,冷刀和快劍會是親兄弟?葉白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江湖中所有的人都知道,快劍冷刀是齊名的殺手,他們同樣神秘,同樣孤傲,同樣冷酷,但知道他們是親兄弟的葉白也許是第一人。過了半晌,葉白才沉聲道:“快劍若是還活着,他若不是白虎堂的人,就一定會成為我最好的朋友。”冷刀的眼中突閃過一絲奇特的表情,他的瞳孔在收縮,嘴唇卻在微微的發抖。葉白全未發覺他臉上的變化,只是接着道:“你若不是白虎堂的人,我也定會和你成為朋友,我已經……”冷刀突然嘶聲道:“住口,住口。”他捂着頭,發瘋般的衝出了楓林。葉白呆呆的望着冷刀的背影。冷刀為什麼會有這種強烈的反應。葉白不知道冷刀為什麼會對自己説這些話,但葉白看得出,冷刀活得並不好,而且,也許要比大多數的人都痛苦得多。他難道真的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鐵疤頭難道真的不是白虎堂的人?不然冷刀怎麼會連看也不看他一眼!”這是一個三岔路口,有一個臨時的小酒攤。現在雖然是滿天的星光,路上的行人很寥落,但攤主並未收攤。這些窮苦的人都養成了早出晚歸的習慣。這裏有三張楊木桌子,幾條破舊的長凳,幾隻破舊的瓷碗,攤主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臉上的皺紋已經很深,背也微微的有些陀了。在最靠邊的一張桌子上坐着兩個客人,在這個時候,還有客人老人本該高興才對,但老人卻是一臉的愁容,偎縮在角落裏,還不住的用眼睛瞟着那兩個客人。現在他的老婆一定在門口,帶着祈盼的目光等着他回家,飯菜也許都熱了幾回,想起這些,老人的心情更加焦急,但他卻只有暗自嘆氣。他幾次想開口催促那兩個客人,但話一到嘴邊,他又硬生生的嚥了回去。這兩個客人,老人實在不敢打擾。這是兩個很奇怪的客人,一個長得很兇的樣子,滿臉的青茬鬍子,拼命的往嘴裏灌酒,他的肚子活像個大酒缸。另一個卻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老人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但她卻只是託着腮,望着另一個人,沒有半點要阻止他的樣子。那人每喝一口酒,老人的愁苦之色便加重一分,他只盼着那大漢能早些醉了。這種小本經營的攤子都不會準備太貴的酒,更不會把幾十壇的酒的都擺在這裏。現在那大漢已經把今天沒有賣出去的酒差不多都喝光了,老人暗自忖道:“若是這人不給酒錢,也只有忍了。這種人自己是萬萬惹不起的。”那大漢一仰頭,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又伸出手想再倒滿一碗。壺已經幹了,再大的酒壺也禁不起他那樣的猛喝。那大漢用力的搖了搖酒壺,突然大聲道:“快點拿酒來……”老人早已嚇得雙腿發軟,哆哆嗦嗦的上前,道:“沒……沒有酒了……”大漢聞言怒道:“沒有就去買,這難道也要我來教你嗎!”老人顫聲道:“我……現在天已經太晚了,這裏離城又遠……我……”説完“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那大漢望着老人,道:“起來,孬種,做人都沒骨氣,沒有酒,我又不會殺了你,幹嘛要跪下來。”老人懾懾的道:“是,是,大爺説得是……”那大漢道:“我不是大爺,你若是叫我大爺,我馬上就把你的攤子砸個稀爛。”老人又忙閉上了嘴,他知道這人可能已經真的喝醉了。那女孩道:“好了,四把刀現在酒你已經喝光了,你心情是不是好些了?”這人不但長得又兇又猛,連名字都這樣的奇怪,他竟叫什麼“四把刀”!老人趕快溜到旁邊,為這兩個人倒了兩杯茶,遞了過來。四把刀哈哈笑道:“我心情不好?誰説的,誰説我心情不好,你不知道我心情有多高興。”唐思倩嘆口氣,道:“你一定還在怪葉白,他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情,現在他也許比你更難受,你有沒有想過他?”四把刀冷“哼”道:“我就知道你定會幫着他説話。”唐思倩道:“他的心情比你更沉重,我從來也沒看見他如此黯然過。”四把刀轉過頭道:“那你幹嘛不去陪他,我……”唐思倩霍然起身,瞪着四把刀,道:“我沒想到你竟這麼小氣,要不是葉白要我看着你,怕你心情不好,會出事,我才懶得陪着你這種酒鬼呢。”説完,唐思倩氣沖沖的走了出去。四把刀突然喊住她,道:“真是他讓你跟着我的?”唐思倩道:“那還用説。”四把刀拍了拍腦袋,沉聲道:“我遇見他這種朋友,算我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唐思倩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她知道四把刀已經原諒了葉白。若讓四把刀記恨一個人真是一件難事。唐思倩笑道:“這裏要是有酒,我一定跟你一起喝個痛快,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你一起喝酒了。”四把刀道:“我卻不喜歡和你一起喝酒。”唐思倩皺眉道:“為什麼?”四把刀道:“女人若是喝醉,像我一樣唱唱咧咧的,那豈不讓人笑掉大牙才怪。”唐思倩嫣然道:“你沒有喝醉之前,我絕不會先醉,因為我和你一樣,是永遠也喝不醉的。”四把刀笑道:“小丫頭,嘴倒變得越來越甜了,難怪葉白那小子被你迷上。”唐思倩嬌嗔道:“你又在笑人家!”四把刀將老人遞過的茶一口灌下去,臉上絲毫沒有半點愁容。過了片刻,唐思倩試探着問道:“你真的不生葉白的氣了?”四把刀突又黯然道:“我不生他的氣,我只是氣我自己。那些黑衣人,我竟然連一個都抓緊不住,以後……”唐思倩馬上道:“這怎麼能怪你呢!他們幾十個人對付你一個,當然是你吃虧了。”四把刀道:“當年,長白三十英是何等的厲害,我……好了,好漢不提當年勇,過去的事我也不想再提了。”唐思倩道:“説不定這些黑衣人比三十英更厲害呢!但他們都是些見不得人的角色,沒什麼了不起的。”四把刀道:“話雖這麼説,可是……説真的,這些黑衣人的武功真的很邪門,我從未想過白虎堂也會有如此多的高手。”唐思倩皺眉道:“依我看他們未必是白虎堂的人,我總隱隱的感覺,葉白的判斷並沒有錯。”四把刀淡淡的道:“你又在幫着他説話,他們不是白虎堂的人會是什麼人。我實在想不出,天下還有哪個組織能有那樣多武功高強的殺手。”唐思倩道:“我只是一種感覺,我……”四把刀本來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突然一拍大腿道:“莫非是……”唐思倩立刻應聲,道:“是青龍教。”四把刀笑道:“不錯,和我想的一樣。”唐思倩道:“其實我們早就應該想到青龍教,青龍教雖然在江湖中少有活動,但他們並未真正消失過。”四把刀道:“而且他們與白虎堂水火不容,就算鐵疤頭真是白虎堂的人,青龍教劫了他們眼看就要到手的東西,也不足為奇了。”唐思倩道:“也許事情真的像我們想的這樣……”突聽一人朗聲道:“你們猜得不錯。”隨着話音,葉白已經遠遠的走了過來。四把刀故意轉過頭去,不理葉白。葉白笑道:“剛才你們説的,我都已經聽見了。”唐思倩甜甜的笑,道:“那你一定也知道四把刀不怪你了。”葉白笑道:“當然知道。”四把刀重重的“哼”了一聲,乾脆連一句話都不説了。葉白道:“你們走後我又回到了楓林之中。”唐思倩奇怪的道:“你又回去幹什麼?”葉白道:“我只是想看一看,還有沒有活下來的人,但在無意中卻發現了一件事。”唐思倩眨着眼睛,急道:“快説來聽聽。”葉白道:“我回去的時候發現屍體已經不見了。”唐思倩道:“屍體不見了!有什麼人想要那麼多的屍體呢!”葉白道:“事實上,是隻有一具屍體失蹤了,你們還記得鐵疤頭在臨死前,曾把一個隱藏在楓葉下的黑衣人一拳擊斃嗎?”唐思倩道:“當然記得。”葉白道:“我到那裏以後,黑衣人的屍體已經不見了,當時我百思不得其解,但聽你們剛才一説,我才想到,這羣黑衣人定是青龍教。”唐思倩激動的道:“不錯,青龍教的人,身背後都有一條青龍紋身,他們怕被人發覺所以馬上把屍體搬走,青龍教做事一向神異詭秘,一定不會給白虎堂留下半點線索。”葉白道:“事情前後一聯繫就很明瞭了。”四把刀揹着頭,冷冷道:“自以為多聰明,還不是事後才發覺!”葉白故意重重的嘆了口氣,道:“幸虧有人走得早,不然一定和我一樣差點死在楓林中。”四把刀還未説話,唐思倩已經急切的問道:“出了什麼事,難道黑衣人……”葉白搖了搖頭道:“不是。”唐思倩道:“那……”葉白道:“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不平凡的人……”四把刀急道:“他媽的,擺什麼架子,快説,真急死人了。”葉白正色道:“是冷刀。”唐思倩本來興奮的臉,突然變得毫無血色,過了半天才,囁懦道:“是那個殺手冷刀?”葉白緩緩的點了點頭。唐思倩道:“怎麼會遇上他……”葉白道:“他是要來殺我的,但他卻突然改變了主意,所以我才活到現在,他若出手,我真不知道……”唐思倩追問,道:“他又為什麼臨時改了主意?”葉白道:“因為快劍。”唐思倩顯得更加吃驚,她知道快劍也是江湖中兩大殺手之一,而且和冷刀是齊名的殺手。她在等着葉白繼續往下説。葉白道:“有些事看起來很簡單,但事實上卻複雜得很,我以後有機會定會向你們解釋。”唐思倩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幸虧他臨時改變了主意……”四把刀淡淡的道:“他有什麼了不起,他也使刀,以後有機會我定要會一會他。”唐思倩道:“我勸你還是早些打消這個念頭。”四把刀道:“為什麼?”唐思倩道:“因為他的刀和你的刀不同,他的人和你的人也不同。”四把刀道:“有什麼不同,難道他是兩個腦袋,八隻手不成。”唐思倩道:“虧你還在江湖中闖了那麼久。你難道不知道冷刀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四把刀笑道:“我倒想聽聽,他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把你這個小丫頭嚇成這樣”唐思倩道:“他與一般的人不同,因為他完全沒有感情,他寧可用自己的一條命去換對方的一條手臂,你説他可怕不可怕?”四把刀不屑的道:“這不是可怕,這是愚蠢,他若是這樣,恐怕連一個人都殺不了。”唐思倩道:“但他卻從來沒有失過一次手,他要殺的人都已經變成了死人。”四把刀道:“那又怎麼樣?”唐思倩道:“你這樣説只因為你不瞭解他……”四把刀笑道:“難道你就瞭解他?”唐思倩正色道:“至少我比你瞭解他,否則我就不會説出這些話了,你見過冷刀的刀嗎?”四把刀道:“沒見過。”唐思倩道:“其實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一個活着的人真正見過冷刀的刀,他的飛刀出手時,對方已經必死無疑……”四把刀笑道:“別説了,我一直以為他的刀法一定出神入化,誰曾想,他竟用飛刀,我他媽的六歲的時候就會玩飛刀了。”唐思倩道:“飛刀與飛刀不同,我也算是暗器的行家,但也不得不佩服冷刀。別人的飛刀大都用作逃生暗襲之用,但冷刀的刀卻是他與敵人交手的武器。”四把刀道:“我倒真有點對他感興趣了。”唐思倩又接着道:“冷刀儼然已有當年‘小李飛刀’的風範,只是李尋歡救人無數,冷刀飛刀卻是殺人無數。”四把刀道:“早晚有一天,我要看看是他的飛刀快,還是我的刀法快……”唐思倩沉聲道:“你忘了上官金虹是怎樣死的了嗎,他若不是有和你一樣的想法,又怎麼會敗在李尋歡的手下。”四把刀道:“你是説我也會像上官金虹一樣?你怎麼能拿我和那渾蛋相提並論!”唐思倩岔然道:“你若是去找他,你簡直比他更渾蛋。”四把刀笑道:“好了,好了我只是隨便説説,逗你玩的,我雖然愛打架,但卻不愛找死。”葉白此時才笑道:“四把刀若真是個動不動就去找人玩命的人,他早已經死了八百回了。”四把刀又瞪起眼道:“用不着你管。”葉白苦笑道:“好,我不管。”然後又轉過頭望着唐思倩,笑道:“這些天不見,你倒真學了不少的東西,看來我以後也要向你請教了!”唐思倩臉一紅,垂頭道:“原來你……你……我不跟你説了。”四把刀笑道:“你雖然長了不少的見識,但這動不動就臉紅的毛病卻沒有改。”唐思倩又瞪起眼道:“用不着你管。”四把刀望了一眼葉白,苦笑道:“好,我不管。”——網絡圖書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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