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所有的客人早已走光。沒有人要結帳算錢,也沒有人接待招呼。所以,無論是算帳先生,還是店小二,他們站在孫寧身邊的目的決不是為了做生意。李慕白和杜青蓮都已看出,這一老一少兩個人,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老的沉着冷漠,彷彿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年輕的怒目而視,眼神中閃着激動和輕蔑。李慕白、杜青蓮仍然定定地坐在那裏,一面舉杯自飲,一面以一種彷彿很好奇的眼光打亮着孫寧身旁的這兩個人。孫寧緩緩道:“他叫老張。”“他叫小馬。”杜青蓮道:“哦?”孫寧低頭看着桌上的酒杯,道:“他們都沒有什麼名氣,至少現在是這樣。但是,”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沒有名氣,並不一定代表本領不高,就好象有名氣的人並不一定都很有本領一樣。”孫寧抬頭,發現李慕白和杜青蓮都正很有興致地看着他,便接着道:“武林中有許多沒有名氣的絕頂高手,他們每個人都有着不出名的理由。譬如,老張稟性淡泊名利,不求聞達,為了一個‘義’字,數十年來甘心為僕,忠心耿耿;小馬則是勤奮好學,痴心練武,年紀輕輕,就想着要在武學上不斷有新的發現和新的境界。至於他們二人的功夫究竟如何,我想李公子和杜先生早已看得出來。”李慕白點了點頭道:“以在下看來,他們二人的武功與孫老闆俱在伯仲之間,絕對可以比得上英雄榜上排名前十五的高手。”孫寧讚道:“李公子果然好眼光。”他雙目如電,顧盼生輝,又道:“二位如果有興致的話,不妨看看遠處窗外的大街,一定會覺得很有意思。”他揮手在空中劃了一個手勢,布成刀陣的三十六人都動了一動。這動一動之中,每個人都變換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方向、姿勢。於是,刀陣之中出現了一條通道,從陣內一直通往一面窗口。李慕白微笑不動,仍然穩穩的坐在位置上。杜青蓮則慢慢的站起,緩緩的穿過刀陣,走到窗口。窗外大街上的一切,都盡收杜青蓮的眼底。聚德樓的大門,正對着百萬莊大街。百萬莊大街,本來就是大名府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大街的兩旁,排列着許許多多的字號、店鋪、商行。大街之上,來來往往的人流自然也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然而,此時此刻,聚德樓門前近半里長的大街上,忽然已變得冷冷清清,悄無人聲。所有的字號、店鋪、商行依然敝開着門,只是,上門光顧的客人竟然一個也找不到,本來應該站在櫃枱後的夥計、賬房也不知到那裏躲了起來。只有在聚德樓門前,不知何時來了六十多個小販。他們有的在賣餛飩、煎餅、油條、豆腐腦、荷葉飯、涼拌粉絲,有的在賣雞、鴨、肉、蔬菜、魚、蝦,還有的在賣糖葫蘆、山楂皮、西瓜子、南瓜子、杏紅、核桃。這裏已經成了一個菜市場。這些人或坐或站、或三個一堆、或四個一羣、或疏或落、或緊或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麼多的小販,這樣一個菜市場,卻連一個顧客都沒有。只有人賣,沒有人買。杜青蓮看得出,這些人彼此之間的站位、方向疏落有致、緊密有條,暗合章法。能夠將極其複雜的陣式,化作集市中各種市井常物,這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大風堂本來就不乏能人異士。否則,怎能號稱天下第二大幫。杜青蓮定晴細看,大街之上,站在明處的,一共有六十三人,藏在暗處的則有二十七人。這些人,個個都是好手,只要一聲令下,他們隨時會抽出暗藏的兵刃,奮力衝殺。更何況,他們布成的陣式,至少能夠使原來的威力增加十倍以上。杜青蓮轉過身來,慢慢穿過“三十六煞”刀陣,走回自己的桌子,重又坐下。孫寧淡淡道:“李公子、杜先生,不知現在你們是不是還想做那筆交易。”杜青蓮微笑地看着李慕白。李慕白端起酒杯,悠悠地啜了一口,道:“當然要做。”孫寧道:“哦!”他的眼中精光四射,臉色變得非常陰沉。李慕白道:“孫老闆,你似乎在這間大堂內另外還藏有四十八名高手。”孫寧冷笑道:“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李慕白輕輕地向端在面前的酒杯吹了一口氣,問道:“是不是就是他們。”就在李慕白吹氣的剎那間,大堂頂上的屋樑和大柱後面,忽然現出了四十名黑衣人。孫寧臉色大變,一顆心忽然一沉。這些人,本來應該在他倒扣第三隻酒杯之後,才現身動手的。可是,現在他們顯然已變成對方的高手。眼前的驚人變化,使他簡直不敢相信。孫寧猛一抬頭,看着這四十八名黑衣人。大名府是大風黨的北方重要據點,大名府分舵的秘密舵址就設在聚德樓的後院。為了應付各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孫寧對聚德樓周圍早就做了周密的佈置。特別是近來秦樓的勢力越來越大,他更是小心翼翼,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這四十八名黑衣人正是他準備用在危急關頭的殺手鐧。今天早晨,當他踱上聚德樓時,就已經感覺到他們的存在。他曾經抬頭仔細檢查了一番。卻看不出任何破綻,當時,他還對自己手下感到非常滿意。他知道這四十八名黑衣人並不一定能瞞過絕頂的高手。但是,有一點他絕對相信,對方既使能夠發現,也需要至少一盞茶的時間,到時候再做應變,必然已完全處於被動。更何況,一種隱藏在暗中的神秘力量的存在,本來就能起到一定程度的威懾作用。但是,此時此刻,孫寧掃視着這四十八名黑衣人,竟然找不到一個熟悉的面孔,他看見這四十八人,左臂全都繫着一條白色布帶。孫寧明白,這是一種標誌,表明他們與“三十六煞刀陣”中的黑衣人是敵人,而非朋友。更令孫寧感到吃驚可怕的是,頭上這四十八人,有的仰、有的卧、有的起、有的坐,他們之間的巧妙配合,顯然也是一種陣式,而這個陣式赫然正是“三十六煞刀陣”的剋星。四十八支青鋼劍緊握在四十八個臂系白布的黑衣人手中,劍光亮得發白。四十八支劍或東或西,或舉高或橫放、或似劈或似刺,或斜指或正對,劍鋒所指,都是三十六煞刀陣中的弱點和要害,或是即將出現的弱點和要害。組成“三十六煞刀陣”的刀手很快也發現了這一可怕的事實,他們立即生出反應。原來站着的坐下,原來蹲着的站起,面朝西的轉向南,原來站在“坎”位的走到“離”位。可是,屋樑上的四十八人立即隨着他的動作而做出變化。長劍向東的變成向西、高舉的改為橫放,似劈的改為似刺,斜指的變成正對。就這樣連續變化了十二次,“三十六煞”刀陣始終無法擺脱被剋制的命運。孫寧沉聲道:“停下。”三十六名刀手立刻停住。大家都看着孫寧。孫寧的臉色鐵青,無論誰都看得出,他的心情不怎麼好——很不好。站着孫寧兩旁的老張和小馬,仍然一動不動。老張還是那麼冷漠,只是手裏已經多了一支旱煙管。小馬額上已見青筋跳動,手裏早已握着一把雁翎刀.李慕白彷彿對眼前的一切都似而不見,悠悠道:“孫老闆,如果有興致的話,也不妨到窗口看看,一定會發現不少有意思的事情。”這句話剛才還是孫寧所説,現在又從李慕白口中説出。孫寧挺身從座位上站起,穿過“三十六煞”刀陣,大步走到窗口。窗外,百萬莊大街由東向西延伸。這時,從大街的東、西兩端,同時走來了許多人。他們有的挎着籃子、有的挑着擔子、有牽着毛驢、有的推着小車;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難道這些人是因為知道聚德樓門前的集市,所以紛紛走來趕集嗎?孫寧一眼就看出,這些趕集的人們就象自己佈置在樓下的小販一樣,沒有一個不是衝鋒陷陣的好手。走在東邊一羣人最前面的,是一個手舉白色布招的中年算命相士,他的身後跟着一起瘦削的青衣道士。從西邊走來的一羣人,則是跟在一高一矮兩個道士身後。孫寧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他知道,那三個道士的武功,絕對不亞於老張和小馬。所有走來的人們,加起來足足有一百餘人。這些人很快地就來到了小販們布成的陣式的兩邊。於是,一部分人駐足停立,另一部份人則在算命先生和道士的帶領下,從容地走進了陣中。算命先生顯然對陣式瞭如指掌,他在陣中東一拐,西一閃,左三步,右二步。當走到一個賣糧葫蘆的小販面前時,他忽然停下,跟在他身後的瘦道士也馬上停下。孫寧頓時心中“咯噔”一聲,接着感到腸胃猛的收縮。那個賣糧葫芒的小販正是整個陣式的中心和要害。現在顯然已為對方所制。那些從東西兩個方向走到陣中的人們,這時逐漸散開。這些人三人一組,五人一羣,步伐不快不慢,暗藏機變。有的走向賣餛飩的、有的走向賣魚的……。很快的,幾乎所有的小販都有人光顧。甚至還有些人,竟然走進了街旁無人的店鋪,彷彿知道里面埋伏着殺手。從那個算命相士領頭入陣,一直到最後走入陣中的人們散開,孫寧一直在尋找機會。但是,他始終沒有下令發動陣式。因為,他實在找不到破綻。對方還沒有入陣,就已經緒住了自己陣式的五分之三的變化。在對方入陣以後,更是按部就班,有條不紊,自己絕對無機可乘。孫寧是個聰明人,所以他沒有下令攻擊。因為,他知道,一但妄動,就很有可能反而被對方抓住破綻,遭致更大損失。即使是在不利的情況下,自己也要使己方保持儘量大的反擊力。現在,樓下的陣式雖然已為對方所破,處於非常被動的地位,卻依然可以利用對方可能出現的弱點,迎頭痛擊。樓下,一高一矮兩個道士,也走到了算命相士的身邊,算命相士微一點頭,邁步走向聚德樓的大門,高道士和矮道士跟在他身後,那瘦道士則留在原處不動。孫寧若有沉思的走回自己的桌子,不一會,隨着樓梯上的一陣腳步聲,那個算命相士和高、矮兩道士已經走了上來。杜青蓮站起,微笑道:“孫老闆,容在下介紹,這位是敝樓的孔敬明先生。”他又指着敬明身後的兩個道士道:“這兩位道兄,……”高道士插口道:“舒方丈”。矮道士接着道:“戴蓬萊”孫寧淡淡的道:“久仰,請坐。”轉身又道:“給客人備酒。”立即有人端上酒杯和酒壺,並在杯中斟滿醇香四溢的美酒。孫寧微微一笑,道:“曲曲薄酒,聊表敬意,請。”孔敬明、舒方丈、戴蓬萊三人各自舉杯道:“多謝!”隨即一飲而盡。孫寧盯着孔敬明,悠悠道:“今天這場好戲,孔先生想必費了不少心血。”孔敬明報以一笑,道:“不敢,在下只是在旁攘助,略加策劃而已。不過,對付像孫老闆這樣文武兼備的對手,若想棋高一着,確實要動不少的腦筋,花不少的代價。”孫寧道:“過獎。”他又盯着孔敬明看了一陣,然後慢慢道:“在下有一事相問,不知孔先生能否見答。”孔敬明道:“但問無妨。”孫寧道:“白思易是否已迷失了本性。”孔敬明笑道:“那裏,他清醒的很。”孫寧冷笑道:“那麼説,是他出賣了我。他用假消息誘我入圈套,又把大風黨的秘密泄露給你們。”孔敬明也以雙目盯着孫寧,道:“孫老闆言重了,白賢弟實在是情非得已。”孫寧道:“哦?”孔敬明道:“其實在下早就懷疑白賢弟是孫老闆派在秦樓的卧底,而且還發現他確實對大風堂忠心耿耿,一片赤誠。”孫寧冷笑不語。孔敬明又道:“在下不過花了不小的代價,換得一點證據,終於使白賢弟相信,大風堂雖非殺害他父母的直接兇手,卻也難脱其疚。”孫寧冷冷道:“難道他不念老張的救命養育之恩,在下的諄諄教誨之情,還有小馬的患難兄弟之誼?”孔敬明道:“正因為念在情義二字,白賢弟才要在下等再三保證,除非不得已,決不傷孫老闆等三人性命。他還託在下代為轉告,他只是要向大風堂討債,絕非有意背棄孫老闆。”孫寧冷哼一聲,稍停,又道:“看來今天這筆交易在下是非談不可了。”孔敬明道:“看來是這樣。”孫寧嘆一口氣道:“孫某早就料到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大名府既是秦樓總堂所在,當然是卧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孔敬明一拱手道:“孫老闆且勿動怒,秦樓近年在各州各府的買賣生意都非常興隆,反而在總堂所在的大名府卻束手束腳。眾弟兄再三考慮,才決定以高價買下大名府的各處產業。今日之舉,實非得已。還請孫老闆多多包涵,並請代為轉達上官堂主。”孫寧淡淡道:“在下還有一不情之請。”孔敬明道:“哦?”孫寧道:“為了能向上官堂主以及大風堂眾弟兄有個交代,在下想請李公子賞臉賜教三招。”孔敬明正色道:“不能免卻嗎?”孫寧站起,斬釘截鐵道:“不能。”李慕白聞言,哈哈一笑,道:“看來,恭敬不如從命了。”杜青蓮暗自點頭,心想孫寧果然是個聰明人,他既看出大風堂內外的兩個陣俱為秦樓所制,而以他和老張、小馬三人之力,又絕難擋住秦樓五大高手的合擊,所以,他只有冒險向李慕白單獨挑戰,或許還有一絲希望。孫寧道:“三招之內,孫某如果敗了,這筆交易自然有得可談。可是,如果在下萬一僥倖勝個一招半式……”李慕白道:“孫老闆若勝過在下,李某立刻帶領手下弟兄退走,從此也再不踏進聚德樓半步。”孫寧道:“好,痛快。”他轉身吩咐道:“擺場。”隨即幾名大風堂弟子過來搬動桌椅,騰出一塊空地。李慕白緩步向前,雙手反背身後,悠悠道:“在下早就聽説,‘金槍孫寧’與人對敵,無論對手或強或弱,出手絕不超過三招。”孔敬明插道:“絕頂高手之間的決鬥,有的要在千招以上才分出勝負,有的則在三兩招之內已定高低。孫老闆的武功顯然是屬於後一種。”孫寧淡淡道:“過獎。”李慕白笑道:“在下聽説閣下的‘金光三現’,每一招都暗藏一百個變化。當年與上官天之間一戰,只是到了第三招的第九十七個變化時,因判斷錯誤,才被上官天的‘一字慧劍’刺中曲泉穴。”孫寧道:“上官堂主當年手下留情,孫某自是感激不盡。不過,今日之戰,李公子儘管請出全力,孫某死而無怨。”説罷,他閃身一飄,已站在空地之中。孫寧右手在空中一舉,五指微張,“嗖”的一聲,金光一閃,不知何處已飛射而來一物,孫寧五指一抓,一杆八尺金槍已經握在手中。李慕白讚了一聲“好”,飛身飄入空地,站定之時,已自腰間抽出長劍,斜指地面。孫寧道:“聞説李公子的畫影劍得自異人傳授,武林中還很少有人領教過。孫某今天得以見識,真是榮幸之至。”李慕白道:“不敢,在下也很想見識一下孫老闆的金槍絕招。”孫寧道:“好,在下這就得罪了。”話音剛落,孫寧的金槍已斜舉胸前。募地,萬道金光賁現,輝煌燦爛。孫寧的第一招尚未出手,耀眼奪目的金光已經將李慕白籠罩在其中。孫寧的槍法固然厲害,但他的內功更是傳神。這種內功稱為“波羅蜜功”。它能在對敵之時,以內力逼入金槍,幻化成千萬道璀璨奪目的光彩。只要金光一旦突然賁現,任何人的眼睛都會因一時間不適應而不能視物。李慕白的眼睛當然也是如此。就在金光賁現之時,孫寧已經看清李慕白的反應。李慕白揮劍在身前劃弧線。金槍孫寧的每一招都有一百個變化,金槍刺出之前、刺出之後,隨時都會根據對方的不同反應而作出相應變化。李慕白手一揮劍,孫寧的金槍即生反應。金槍猛地刺出。迅雷不及掩耳。第一招——“雷電交加。”金光為雷,金槍為電。剎那間,李慕白的畫影劍在空中劃了三十八下,劃出的弧線奇怪之極。孫寧的金槍立即作出八十三種變化。金槍仍然向前猛刺,直刺李慕白的前胸。突然,孫寧發現,李慕白在空中劃出的弧線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弧線變成了虛影,人的虛影。李慕白的虛影!孫寧立刻看見眼前有三個李慕白。這就是畫影劍法?李慕白竟然用劍畫出了自己的影子?孫寧冷笑,金槍方向不變,槍速更快,槍勢更猛。影子就是影子,人就是人,孫寧相信自己的眼力。絕對相信。金槍義無反顧地刺入人的胸膛。但是,孫寧並沒有發現那種他所熟悉的金槍刺入人身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虛空的感覺。即使不願相信,他也知道,自己的第一招已經落空。李慕白竟然能在間不容髮之際,將自己的身體移入畫影劍畫出的虛影之中。所以,孫寧刺中的是李慕白的影子,身法幻化的影子。金光大盛,在金光的掩護下,孫寧疾退。一片金光之中,李慕白靜立不動。他看不見孫寧退走的方向,所以只有以靜制動。倏地,金光變得非常柔和,李慕白看見一條金絲向自己纏了過來。很快,這條金絲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傾刻間,千百道金絲,從四面八方或纏或刺地卷向李慕白。孫寧的第二招——“千線纏刺。”金槍固然是剛中帶柔的兵器,但是孫寧能將其變成至柔至軟的金絲,足見其槍法造詣不凡,詭異莫測。在這千百道金絲包圍之中,就算李慕白再畫出多少個影子也都無濟於事。所有的一切,不管是虛是實,都將被絞成碎片。李慕白畫影劍飛動,恰似龍飛鳳舞。天空中隨即幻化出千百柄寶劍。千百支寶劍迎向千百道金絲。“鏗”地一聲,所有或虛或實的劍刃和金絲全都忽然消失。劍還是一柄劍,畫影劍。槍還是一杆槍,金槍。金槍已纏住畫影劍,畫影劍已扭住金槍。“錚”的一聲,劍、槍稍合即分。雙方同時撤回。孫寧讚道:“好,再接我第三招。”金槍在孫寧的面前緩緩舉起,然後慢慢刺出。第三招——“金碧輝煌”。這一槍,刺得實在很慢,慢得出奇。只是,槍尖卻在飛快地顫動。同時,金槍幻出的金光越來越亮。李慕白的畫影劍也是慢慢的劃出。劃得也非常之慢,劍尖也在飛快跳動。槍尖顫動,劍尖跳動。槍尖和劍尖各自作出無數變化。雙方多次在封死對方變化的同時,卻發現自己的變化也被對方所制。金槍依然緩緩刺出,畫影劍仍然慢慢划來。金槍上發出的金光越來越盛。終於,二人同時隱沒在這片燦爛的金光之中。“嗤”的一聲輕響,金光豁然消失。只見李慕白和孫寧相對而立。孫寧的金槍斜指空中,距離李慕白的太陽穴僅差三分。李慕白的畫影劍卻正對着孫寧的俞府穴,並未刺入。孫寧臉色鐵青,收回金槍,緩緩道:“多謝手下留情。”李慕白回劍入鞘,道:“承讓。”孫寧退後數步,淡淡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這筆交易了。”李慕白道:“孫老闆有何高見,但説無妨。”孫寧道:“依孫某之見,閣下開的價,還是嫌低。”李慕白道:“哦?”戴蓬萊冷笑道:“哼,敗軍之將,怎可言勇?”孫寧也冷笑,道:“在下現在是在談生意。”李慕白道:“孫老闆要多少?”孫寧道:“七萬兩黃金,再加秦樓在真定府、太原府和邢州府的所有產業。”戴蓬萊大怒,正欲開口,卻被孔敬明止住。李慕白道:“孫老闆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一點。”孫寧淡淡道:“一點都不大。要知道,李公子要買下的大名府這些產業,加起來每天至少有五百兩黃金的收入。”李慕白道:“要是在下不同意呢?”孫寧道:“那麼,孫某隻有一死以向上官堂主謝罪。”李慕白冷笑,臉上一片不屑的神情。孫寧臉色微變,雙目如電,盯着李慕白。稍許,募地舉槍回刺。金槍一亮,直刺孫寧自己的胸膛。李慕白未動,冷眼旁觀。金槍去勢迅疾,一聲輕響,已插破孫寧胸前衣衫,刺向心髒。人影一閃,金槍已到了另一人手中。李慕白手舉金槍,輕輕吹落掛在槍尖上的一縷布絲,道:“幸好未傷皮肉。”他抬頭看着孫寧,笑道:“孫老闆實在是個聰明人,好,在下這就答應你的價錢。”孫寧額頭上隱隱可見幾滴冷汗,他淡淡道:“此話當真?”李慕白道:“絕無戲言。一天之內,所有黃金如數奉上。同時,秦樓在真定、太原和邢州三處的產業也請孫老闆派人前往接收。三天之後,秦樓接管大風堂在大名府的所有物業。”孫寧道:“一言為定。”李慕白道:“一言為定。”三天之後,孫寧帶領大風堂大名府分舵的五百名弟子,載着十多車的黃金、寶物,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大名府。這一天,李慕白率秦樓眾高手親自前往十里長亭為孫寧餞行。——往事已過去了五年。只是,杜青蓮今天説來,仍然津津有味,興趣盎然。怡娘好像聽得入了神,臉上神色時而疑惑,時而焦急,時而又驚歎不已。良久,怡娘才問道:“二爺,聚德樓之事以後,大風堂有沒有報復?”杜青蓮道:“沒有。這一點,慕白和我兩人一直都覺得奇怪。本來,我們已經做好了提防大風堂報復的種種準備,甚至對上官天親自出馬的可能也相應擬定了對策。可是,不僅上官天沒有來,大風堂的任何人自此以後都沒有在任何地方為這件事出頭。”怡娘道:“孔先生對這件事如何看?”杜青蓮道:“孔先生雖然沒有我和慕白這麼驚奇,但也承認結局有點出乎他的意料。”怡娘道:“哦?他怎麼看。”杜青蓮道:“他説,大風堂的行動一向神秘,堂主上官天本人又從來不公開露面。以至於號稱天下第二大幫的大風堂竟然是一個秘密幫會。正因如此,他曾經預料,大風堂很可能另有所謀,所以,對大名府分舵被逐一事,一定有所顧忌,不會全力反擊。卻未想到結果大風堂竟毫無動靜。孔先生因而推斷,大風堂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其所圖謀之事必定極其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