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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凌晨 塵封的往事

    ONE

    劉子修,今年五十餘歲,以打鐵為生。他就住在我家隔壁,城中的大小鐵器兵刃基本都出自他之手。

    我小時候最喜歡到他的鐵匠鋪裏去玩。若非後來我那已經去世的父母堅決要求我學武,也許現在,我就在鐵匠鋪跟他學徒打鐵也説不定。

    走過兩條小巷,我的步伐越來越快。

    孫虞被毒死,劉子修的名字緊跟在他的後面,難道劉伯伯也會有什麼危險

    正自思忖,忽聽雲翎的腳步一頓,緊接着玉手輕動,將我拉到小巷的角落裏。

    耳邊卻聽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同時一個低低的聲音道:你確定?我們切不可殺錯無辜!聽聲音,是那神秘高手段九霄或者李懷戚其中的一人,我一時分不出來。

    另一個聲音響起:放心,我為了這事查訪了近十年,這老賊也算謹慎,多少年不敢踏足中原,終究被我抓住了蛛絲馬跡,也算到了咱們陽同一門冤屈得雪的時候了!

    就聽那聲音愈近,旋即又遠離。

    第一個聲音又道:段兄如此確定,那便好了,不過我們要順利報仇,卻先要做一件事。那便是

    就在這聲音入耳的同時,我感到一股強大的殺意從右側突襲而來。我不及細想,身子一側,不及拔劍,雙掌迎出。

    轟然聲響,我踉蹌着連退三步,一口鮮血湧出。那敵人的功力強過我太多,一招得手更不稍待,又是一股勁風撲來。

    恍惚中,我終於看清,襲來之人正是大漢李懷戚,同時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解決這兩個人!

    知道自己非其敵手,我自然不敢再硬接,只得將身形竭力一閃,雲在青天第三重功力到處,瞬間脱出了他掌力的籠罩範圍。

    見我脱出,李懷戚不禁咦了一聲。

    這雲城主親傳的雲在青天水在瓶心法,在輕功上確有獨到之處,竟被我靠着這神妙的功夫,在千鈞一髮中死裏逃生。

    身形閃過,雲翎為何不來援助的原因一望得知:她面對的是更為強悍的對手九霄龍吟段九霄。

    驚神指成名江湖之時,怕我們兩個都還沒有出生。如今,段九霄全力施展開來,饒是雲翎身為少有的武學天才、江湖小輩中的佼佼者,也終究因為功力差距太大,一時只剩下招架之力。

    尚不及為她焦急,李懷戚已閃身追上,長刀劈空襲來。我完全無力招架,只能依靠輕功左右閃躲,但終究功力不濟,眼睜睜看着刀網漸漸縮小。

    李懷戚哈哈大笑,揚聲道:雲小姐看好了,我三招內必取這小子的性命!説着刀網一收。

    我只覺壓力倍增,心裏卻知這是李懷戚的擾敵之計,一咬牙雙掌一合,硬擋過去,同時也大聲道:就憑你,做

    夢字還在喉嚨裏,掌刀已然相接。我一口鮮血噴出,幾近暈厥,恍惚間卻見雲翎竟不顧身後段九霄的強勁攻勢,飛身朝我這邊衝來。

    我心下大急,猛催內力,卻覺丹田一陣空空蕩蕩的感覺,同時腿部傳來一陣劇痛,大腿已中一刀。

    那邊,雲翎身子尚在半空,見我受傷,身形更疾,方待撲下搶救,李懷戚已飛身而起,長刀起處,光華耀眼。雲翎竭力之下閃避不及,左臂血光飛濺。緊接着卻見段九霄已從後追至,雲翎一時腹背受敵。

    終於,我聚起一絲內力,合身撲至,大喝一聲,一掌攻向段九霄。段九霄冷笑一聲,左手四指蜷縮,竟以尾指疾點我左肩,後發先至。

    我不驚反喜,攻出的左掌一個轉向,拍在雲翎背後。

    這一掌所用內力雲在青天與雲翎同源,被這掌一推,雲翎的身子不由自主一個前翻,已然脱出戰場。

    我大喝道:快走字尚未出口,段九霄驚神指到處,我一口鮮血噴出,軟倒在地。

    身軀雖倒,但知雲翎脱出,我心下一陣寬慰。忽見一抹殷紅閃過,卻是雲翎竟然去而復返!

    我大急之下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來,眼角瞥見幾個照面間,雲翎身上再中李懷戚一刀,緊接着驚神指到處,她終於也軟倒在我的身側。

    從沒有任何一刻像此刻這般,讓我無比痛恨自己平庸的資質和低劣的武功!

    我咬牙轉頭望去,雲翎穴道被封,臉上卻依然看不到頹然驚惶,看我望過,竟仍有心思朝我做了個鬼臉。我心下更是一痛。

    卻聽一陣大笑傳來,李懷戚笑道:玉翎雲中燕不過如此!段兄果然神技,李某佩服。

    雲翎扁了扁嘴,一副不服的神情,卻出奇地沒有出聲抗駁。

    那邊的段九霄緩緩走過,卻是一臉陰沉,只道:老李,你這圍魏救趙的打法,未免勝之不武!李懷戚一笑,卻不答話。

    雲翎高聲道:孫二叔是你們殺的?你們要對我虹日城做什麼!

    李懷戚低下頭來,看着雲翎冷笑道:我們?自然是要殺了你!

    我大驚,顫聲喝道:你敢!

    李懷戚似乎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一般,大笑着轉頭看向我道:哈哈,不錯啊,小夥子膽氣可嘉,只可惜

    話未説完,立在一邊的段九霄皺着眉頭道:老李,咱們此番過來不是已經説好,只對付雲天成一人,不可濫殺無辜。你我雖然與雲天成有仇,但和這小姑娘無關,你不能殺她,否則哥哥我可只好動手阻你了。

    李懷戚左右看看我們兩個待宰的羔羊,臉上帶着一絲嘲弄的微笑:不知老哥哥如此一説,我還能不能殺得了你們呢?

    雲翎忽地笑了:你,誰也殺不了。

    TWO

    就在此刻,一聲佛號突然響起。

    阿彌陀佛!

    我不及思索,為何並無寺廟的虹日城中竟然會有人口宣佛號,只覺得這聲大喝如同黃鐘大呂,重重撞擊在我的心臟上。一時間,四肢百骸的血氣竟似被這聲佛號催動,流動得越來越迅速,霎時間便衝開了我被封的穴道。

    只不過是一句佛號竟有如此威力。我不及細想,眼見李懷戚被佛號震懾,竟也一瞬失神。

    機不可失,我左掌直切李懷戚的前胸,右手朝外拉去,想先把雲翎拉離再説。

    左掌重重擊在了李懷戚的胸前,而李懷戚竟似沒有意識一般正正捱了這一擊。可我的右手卻拉了個空。未及轉頭去看,驟覺一隻柔荑輕輕拉住了我的右手,同時李懷戚的胸前再受一擊。

    我暗叫一聲糊塗。雲翎的武功與我同源,那聲佛號既然能解開我的穴道,自然更能幫助武功比我高得多的雲翎了。但當局者迷,雖知雲翎的武功遠高於我,我卻仍忍不住要先確認她的安全,再談其他。

    自佛號響起至今,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驚變驟生,我和雲翎的穴道解開,李懷戚卻被我二人合力擊飛。

    段九霄愣了一下,旋即一聲長吟,聲如狼嗥,朝這邊撲來。

    只聽又是一聲佛號,卻見一個人影自路邊的民居中疾撲而出,左手成拳,迎向段九霄。

    轟然巨響,梵唱對龍吟,少林拳對驚神指,霎時鬥了個旗鼓相當。

    定睛看去,我和雲翎都是一驚!

    那與段九霄平分秋色的高手,竟然是城中小店的掌櫃,程二叔。

    謹小慎微的掌櫃和威猛的少林高手,這兩者的反差實在太大,我尚未完全明白,卻見人影連閃,又是兩人飛出,正是小店中的廚師程大叔和負責雜事的程三叔。看二人攻向李懷戚,拳影重重,內力精深,顯然也是不遜於程二叔的高手。

    一時間,三位老人拳拳威猛,聲勢竟絲毫不在長刀和驚神指之下,而且其勢大開大闔,招招如同拼命一般。

    那李懷戚的武功也確有獨到之處,雖受了我和雲翎的合力一擊,卻絲毫未見受傷,那柄比他本人還長的長刀在手中翻飛起舞,凌厲非常。而我凝神觀看,卻完全看不出他招數的虛實所在,眼見刀光翻飛,竟然完全插不上手幫忙。

    不出十招,卻見刀光流轉,長刀驟然刺在程三叔的肩膀之上。

    我方一驚,卻聽程三叔大喝一聲,一時間我耳中嗡嗡直響。

    就見那刀光劃破了程三叔的衣裳,卻是一聲金鐵交鳴之聲,再也刺不進去。程三叔竟然練有少林金剛不壞之類的護體硬功。

    李懷戚一刀無功,收招不及,另一邊的程大叔一拳攻至,轟的一聲,正中李懷戚的胸膛。這神秘高手終於口吐一口鮮血,緩緩倒地。

    另一邊的段九霄大驚失色,竟不顧程二叔的攻勢,硬生生一個旋身,飛身而起,直直撲向這邊的戰團。

    卻見程三叔又是一聲大喝,面色驟然變得蒼白。恍然間,我竟覺得他的身體猛地變大了一倍,身形飛起,速度比之方才快了數層,瞬間便迎上了飛掠而去的段九霄。

    一拳擊出,眼見段九霄就要倒在方才我們曾經遭遇的戰況之下。

    即使明知道敗局難免,可是面對朋友的危境,仍然會陷入彀中。

    因為,人總是有感情的!

    驟見一個灰色的人影飛起,那李懷戚支撐着重傷之身,挺身而起,竟遠遠超過了方才的速度,後發先至,硬生生插到了程三叔和段九霄之間。

    一聲巨響,李懷戚左手迎向了程三叔。

    他本就已是強弩之末,只聽一聲悶響,左手軟軟垂下,顯是折了。但與此同時,他的右手卻是一掌擊在了段九霄身上。

    段九霄本要直直下落,卻被這一掌催動,遠遠飛出,瞬間翻出了這條暗巷,不見了蹤跡。三位程叔叔漠然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都不再追擊。

    THREE

    雲翎走上前去,笑道:三位叔叔太不厚道,原來竟然都如此厲害,卻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指點一下翎兒。

    平日裏,三人中以程二叔最為温和,聞言一笑道:我們三兄弟當年發誓,不再插手江湖是非,此番若非侄女你們遇險,我們是斷斷不會出手的。你方才早就看出我們的所在了麼?

    雲翎的鼻子微微一皺道:那倒沒有。我只是知道,此刻城中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爹爹怎麼可能任由這兩個外人單獨行動。我卻沒想到,居然是程叔叔們出手。

    那邊的李懷戚卻是一陣大笑。這人雖然被制倒在地,卻絲毫不減狂驕,揚聲道:可笑啊可笑,當年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少林三虎僧,竟然在荒漠小城中開店釀酒賣肉,傳出去怕不把少林方丈給羞煞了?

    我又是一驚!

    少林三虎僧之名可説是如雷貫耳。從小,我便聽過無數關於這三位少林聖僧的英雄傳奇。

    FOUR

    少林,武林的泰山北斗,本應是江湖正道的領袖。可惜歷經了長久的尊榮,這千年古剎漸漸失去了應有的活力:諸多僧人沉浸在古老的迷夢之中,爭權奪利代替了佛法昌明,固步自封取代了武學鑽研。這片江湖聖地被腐敗的瘴氣纏繞,漸漸喪失了它奪目的光華。

    就在這個時候,三個少林百年難遇的天才橫空出世。他們就是少林三虎僧:承慧、承通、承覺。

    此三人以最低輩的僧眾身份,高舉改革的大旗,向少林一項項的陳規陋習發起了挑戰。

    最初,他們被視為自不量力,視為為己爭權,甚至曾經被當作少林的叛逆。但這三兄弟憑着不屈的意志,挑戰高手,培養新人,發展僧眾,終於一項項地完成了那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標,最終讓少林重新走回了正軌。

    那個時候,少林方丈圓寂,所有人都以為這三人這三個讓少林重放異彩的聖僧是理所當然的繼任者,可萬萬沒有想到,三人卻在那一刻突然宣佈將卸下一切職務。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三人已聯袂下山,飄然而去。

    下山後,三虎僧立刻投身於南方抗倭的義軍,憑着一身傳奇般的武功,殺敵無數,直待西南軍情穩定,他們再次拒絕了朝廷的封賞,不知所終。

    而如今,這等傳説中的人物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我們眼前,而且竟然還是和自己相處了二十幾年的老鄰居。

    我一時有些眩暈,實在不知該如何反應。

    程二叔沉聲道:你竟然認識我等?你究竟是什麼人,來虹日城意欲何為?

    遠遠的,有一個聲音傳來:他們是來報仇的吧?

    第一個字聽起來還在一條街外,最後一字出口,來人已經站在了我們面前,滿頭白髮,神態威猛,正是城主雲天成。

    就聽雲天成對三人微一示意:子修,死了!

    城外風沙咆哮,聽來直如鬼哭。

    FIVE

    城主府的大廳之上,眾人齊聚一堂,包括被制住穴道,又被牛筋重重縛住的李懷戚。

    雲城主的臉色陰沉不定,看着這神秘的高手,緩緩道:你們究竟為何要殺我虹日中人,可以説説了吧?

    李懷戚冷哼一聲,卻不答話。

    雲翎的傷口已被包好,看着她肩頭仍然滲出微紅的紗布,想起方才所經歷的兇險,若非城中竟然隱居着三虎僧這樣的傳奇人物,只怕我們已是難逃大難了!

    而若是我們方才真的死了

    正自思忖,忽見雲翎回過頭來,低聲道:差點就成了同命鴛鴦了。

    我一愣,臉色通紅,這句話雖然是如玩笑一般地説出,可對我來講,卻不啻心頭被人緊緊揪了一把。再看過去,卻見雲翎對我嫣然一笑。

    忽然,她上前一步,面對李懷戚道:似乎你與我虹日城有莫大的深仇,雖然此刻失敗被擒,卻難道不想當面一吐怨氣?

    李懷戚的臉色陰沉道:算是我們輕敵,都沒想到城裏竟然埋伏着如此高手。如今既然落到你們手裏,也沒什麼可説的。這位小姑娘,方才襲擊你們並不是因為和你們有什麼仇恨,只是你們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加上我們既然要對付你的父親,你武功太高,我們便只得先剪除其羽翼而已。如今失手被擒,要殺要剮隨便。

    雲翎笑道:你們這麼費力籌謀,想必有很大的隱情,若最後大傢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死了,不覺得太可惜麼?

    李懷戚冷哼一聲道:那老頭不是我們殺的,不過若是早知道他也在此,我倒真會殺了他。説完這句話,他便再不言語。

    雲翎眼珠一轉,忽然揚聲道:段大俠,你再不現身,我們便要對不起你這位李兄弟了。

    話音方落,便見一個魁偉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大廳門前,竟視滿屋的高手如無物,徑自走入大廳:你竟能發現我的蹤跡?方才我倒小看了你。

    雲翎笑道:過獎過獎,我只是知道,段九霄段大俠斷不會任由自己的兄弟落人人手,慘遭屠戮的。

    李懷戚眼見段九霄現身,臉色數變,幾次開口,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沒有言語。

    而段九霄看了李懷戚一眼,旋即轉向雲城主道:雲天成,你還記得陽同秦洛風麼?

    話一出口,雲城主和三虎僧的臉色齊齊一變。我和沈源、雲翎卻是絲毫摸不着頭腦。

    就聽雲城主顫聲道:你們、你們都是陽同餘黨的後人?

    段九霄冷笑道:也罷也罷。你們大概早忘了當年那段虧心事了吧?可我等卻絲毫沒忘!雲天成,怪不得我們找了你們二十年,卻連一個人的鬼影子都找不到,原來你們是一起躲在了這兒。

    雲城主似乎已經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聞言並未回話。

    李懷戚一看他的神情,頓時放聲大笑,雖然穴道被封無法提起內力,仍是聲震屋樑,良久才道:原來如此啊!雲天成,你不敢把那段光輝歷史告訴你的小輩麼?也罷,小子,我來告訴你,這雲天成,便是昔日六堡的副使,而看這三虎僧也在你們城中,怕你們這小城裏的老人,都是當年的六堡中人吧?

    今日實在是給了我太多的驚訝,而且一個比一個大!

    陽同六堡的故事在江湖上是一個大大的傳奇,我自然不可能沒有聽説過,但我完全想不到,這靜謐的小城竟然和當日的傳説有關。

    SIX

    在我還沒出生之時,六堡之名已經威震天下。

    三十年前,北部邊關烽火處處,養精蓄鋭了百年的草原異族終於積攢了足夠的實力,屢屢犯邊侵掠,一時戰事不斷。

    正當其時,一羣江湖上的熱血青年組成了六堡之眾,開赴北部邊關,衞國戍邊。

    剛開始,並沒有什麼人看得起這百餘人的小隊伍。這些人雖然號稱都是些江湖遊俠,實際上除了寥寥幾個如三虎僧這樣的成名人物之外,多半是些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實在很難讓人寄予厚望。

    沒想到,這羣初生牛犢甫至陽同,恰逢小王子三千鐵騎人關侵擾,駐軍以強弱懸殊為由,畏戰不出,六堡眾共一百一十三人。義無反顧地出城迎戰。而一戰的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六堡眾以百人之力,擊潰了小王子的三千鐵騎,並銜尾追殺了三百里,逼得小王子攜部後撤百里,數年內不敢犯邊。

    自此後,陽同六堡眾之名聲震塞外,成了犯邊異族的噩夢,也成為邊關百姓心中最可靠的守護神。

    不過真正讓六堡之名聲震天下、成為江湖少俠們心中偶像的,則是後來的陽同秦洛風事件。

    其時,大明權奸當道,廟堂大佬只知明哲自保,而草莽勢力也是各懷異志,早忘了俠之一字的含義,一時間民不聊生。

    陽同總制劉源青遇敵犯邊,避不敢戰,待敵退後自思無法交代,竟喪心病狂地派兵進入陽同鄉村,連屠三個村子,姦淫擄掠,殺良冒功。此舉一下激起民憤,陽同人秦洛風揭竿而起,率眾攻下縣城,誓要殺死劉源青,為慘死的鄉親們報仇。

    當下,劉源青立即率軍強攻陽同城。不料陽同本就是為了阻止異族入侵所修的堡壘,易守難攻。加上秦洛風多謀善斷,兵法嫺熟,劉源青強攻幾次,損兵折將,卻連陽同的大門都沒能進去。

    劉源青一時大急。若不能儘快剿平此事,一旦消息傳開,自己怕要立即倒黴,只好備上厚禮,求助其上司兵部侍郎姜襄。姜襄遂謊稱陽同為敵所侵,調六堡眾強攻陽同。

    秦洛風雖然也是一代豪雄,但無奈手下多是普通鄉民,雖是據城佔了地利,但在六堡眾這樣的精鋭面前,終究先天不足,不足半日,便被攻破城門,秦洛風也被六堡副使雲天成殺死。

    城既破,劉源清的部下趙元立時率軍入城,放手屠殺。六堡眾攻破城門後便即撤回駐地。

    可在返回途中,眾人越想越覺得方才之事有異,便派人四處打探,很快便從鄉民口中問出了實情。眾人一時大悔,立時率軍回返,卻見陽同城已然成了人間地獄!

    六堡眾頓時大怒,再次強攻入城,擊潰趙元部眾,斬趙元首級,呼嘯而去。

    邊軍自相殘殺乃是少有的大事,朝廷查清前因後果,自知理虧,便下詔不追究六堡眾擅殺軍官之罪,同時撫卹陽同守軍,此乃各打五十大板之策。不料六堡眾拒不接詔,要求朝廷徹查此事,治罪禍首。

    邊軍殺良冒功之事並不少見,上方一向秉承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何況此事已然天下驚動,若治罪劉源清,則彷彿朝廷被六堡眾要挾一般。故而,朝廷將六堡眾的要求擱置一旁,並不理睬。

    陽同屠殺五日後,六堡眾突然起兵,百餘人趁夜突入陽同駐軍大營,在數萬大軍中斬殺劉源清,攜其首級退回六堡。

    這一下朝廷大怒,六堡眾的此種行為已與造反無異,當即調集大軍,意圖剿滅六堡。

    本來六堡源自草莽,武林勢力不應坐視,無奈眾人在江湖上的聲望過於耀眼,又因其自視過高,與各大勢力均無交好。事情一出,江湖人或嫉妒其耀眼的成就,或疑忌其強大的實力,或單純就是不願為了這羣年輕人與朝廷交惡,一時間竟無一人出頭,甚至有些宵小還與朝廷軍隊聯合,共同打壓六堡。

    這一來,六堡眾成了以百餘人對抗天下!

    所有人都以為,強弱之勢過於明顯。一邊是數萬大軍,加上部分的江湖勢力,一方不過是百餘人的小隊伍,即使加上其手下的駐軍,也不過寥寥數千人。這樣壓倒性的戰力下,六堡眾的覆滅不過是旬日間事而已。

    當日,朝廷大軍將六堡團團圍住,勸降被拒後即開始強攻。

    但之後的事情,則更為六堡眾的傳奇增添了新的光輝!

    在十倍於己的精兵強攻之下,六堡的區區千人小隊竟然據守達三月之久。其間,朝廷三次更換主帥,並不斷增兵,最後六堡外大軍已達八萬之數,卻仍然攻不下這個斷糧斷水月餘的小小六堡。

    迫於無奈,朝廷不得不再次與六堡談和,達成如下條款:兵部侍郎姜襄革職下獄,徹查殺良冒功事件

    六堡與朝廷終於達成和解,一場風波總算被消弭。

    此事之後,六堡名聲如日中天,江湖上任何人提起他們來,都不得不豎起大拇指來,讚一聲好漢子!

    只是不知為何,事後不久,六堡眾一齊退出邊關,並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只留下這個孤身抗暴的故事,留給人們傳頌。

    SEVEN

    每次思及這些先輩們的激揚往事,都不禁讓我熱血沸騰,只是我從來沒想到,這些傳奇會和我,和這個靜謐的小城有什麼關係。

    一時間,我只能愣愣地看着雲城主。

    雲城主沉默良久,方才重重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你竟然能找到我們!不錯,六堡餘眾便是隱居於此。當日攻打陽同城時,是我與秦洛風一對一決鬥並最終殺了他,你們要報仇便來找我,又何必殘害老孫他們?

    李懷戚冷笑一聲,並不答話。

    我忽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就聽雲城主嘆了一口氣,繼續道:當年那件事,的確是我誤聽人言,對不起陽同的百姓。事後,我們也無顏再行走江湖,便全體隱居於此。只是老孫他們當年不過是聽命行事,你們要報仇,也沒有理由去找他們啊

    我靈光一現,突然想起哪裏不對,顧不得禮貌,打斷雲城主的話道:城主,不對,孫叔叔、劉叔叔可能不是他們殺的!

    所有人都是一驚,雲城主驚問:怎麼説?

    我整理一下思緒,慢慢道:如果是他們殺的孫叔叔,就表示他們知道六堡眾全部隱居在此,則他們也應該知道三位程叔叔也在。但方才他們突襲我和雲翎,待三位叔叔出手相救時猝不及防,李懷戚這才失手被擒。這説明,他們並不知道城裏其他人的身份,那麼孫叔叔可能不是他們殺的,而且兇手還會行兇!

    最後一句話才是我目前最大的擔憂。

    果然,城主一聽臉色大變,轉身急問:沈源,你安排的人可還在老陳的身邊?

    沈源陰沉的面色上也少有地現出焦急:沒有,方才我把人都調回城主府了。現在我立刻派人去看。説畢急匆匆離廳而去。

    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只是短短一刻,沈源疾步返回大廳:陳伯伯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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