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走!如約來到此地,遠遠便看到那抹俏麗的身影。
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但只單瞧身形,便似乎讓人看到了她面上略帶幾分孩子氣的俏皮神氣。
我嘆了一口氣,本想問:沈源呢?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去哪兒?
來人正是師父的獨生女兒雲翎,和我、沈源一道在這小城長大的夥伴。
三歲時,她找我打架,被我連摔了兩個跟頭,哭着跑回家;五歲時,她又來挑戰,我們戰成平手;七歲時,風雲再起,我被她用家傳武功雲在青天打了個一敗塗地,從此,她的不敗戰績延續至今
如今,城中年輕的一代中,除了沈源的武功或能蓋過她幾分之外,雲翎再無其他敵手。而且據説,玉翎雲中燕這五個字,在江湖上還闖下了偌大的名頭,而相形之下的我
不知為何,每次見到雲翎,我總會如此刻一般,有許多的胡思亂想。
聽我問話,雲翎笑而不答,我也回以自嘲的一笑。
我自然能猜到這小丫頭想要去哪兒自然是程家小店。
虹日城一向與世無爭,卻突然同時來了這許多的絕頂人物,自然要親自前去查看個清楚,方才能讓人放心。
見雲翎微笑不語,我忽然覺得此刻情形很些尷尬,便沒話找話道:唐大公子不是你的朋友麼?為什麼他到了城中,你居然會不知道?
雲翎冷哼了一聲,俏聲道:是啊!我這就要去看看,這傢伙來我們這兒有什麼秘密,居然膽敢不先跟本大小姐報道。
眼前便是那程家小店,我一間間打量着二樓客房的點點星火。
眼見雲翎飛身就欲掠下,我苦笑一聲,伸手一把抓住這冒失的小丫頭:你想就這樣下去?
雲翎回頭,藉着窗口燭火的微光,我只能看到她滿臉壞壞的笑容。怎樣?
白衣侯我就不説了。那九霄龍吟和唐大公子的武功比你如何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比我要高得多的
雲翎嘻嘻笑道:自然也比我高。那又如何?
那我們就這樣衝上去,明目張膽地偷看嗎?
所以我們從左邊走啊。左邊第一間房子便是唐仲生的,我們這就去看看,他在偷偷搞些什麼鬼。
説完不待我答話,雲翎一個縱身便輕輕落在了那燈火猶燃的房脊上。
雖然不知她憑什麼認為,我們能夠躲過武功名聲都決不亞於段九霄的唐仲生,我還是緊隨她掠到房側。
房內人顯然尚未安寢,奇怪的是,我們離得如此之近,唐仲生竟似真的沒有發現。
既來之則安之,我悄悄俯下身子,揭開瓦片,凝神觀看。
房內,唐仲生正看着一幅小小的卷軸,出神間兀自喃喃自語:九妹應該就在此處無錯的,可
他的語聲太低,我身子微側,想要聽個分明,卻不小心碰到瓦上的一片灰塵。不及反應,幾粒微塵已然落下,與此同時,唐仲生的語聲驟停。
我立時警覺不好,方要翻身飛起,頓感一疼。一股勁力無聲無息地破瓦而出,朝我的小腹擊來。
我飛身而起,一個轉折堪堪躲過,雖未被擊中,小腹仍覺火辣辣的疼痛,尚未及鬆一口氣,風聲響動,那勁力竟也轉了個彎,再次朝我襲來!
此刻我方才看清,那只是一枚普通的袖箭,卻彎動靈活得如同毒蛇般,緊緊咬住我的身形不放,從那破空的勁力便知,若真讓它擊中,以我的功力,怕不是必死也是重傷。
竭盡全力閃過它的第三次攻擊,那袖箭竟似有靈性一般,一個轉折,又一次從我的背後襲來。我已無餘力閃躲,心下不禁一陣頹然與這些成名的高手相比,我果然是如此不堪一擊!這唐仲生人尚在屋內,竟然就能夠如此輕鬆地將我擊敗。
眼看袖箭堪堪要擊中,我驟聽一聲嬌叱,雲翎自上疾撲而至,左腳點地,右腳一個旋踢,正中袖箭轉折的勁力最強處。
無聲無息,袖箭有如被打中七寸的毒蛇,那澎湃的勁力瞬間消失無蹤,頹然落下。
我還來不及鬆一口氣,一聲斷喝傳來,比之方才的袖箭還要強勁十倍不止的巨大勁力驟然突襲而至,風壓之下,竟似方圓一丈內全被這勁力籠罩一般,讓人避無可避!
月色朦朧中,就見攻擊之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卻是白日裏和段九霄同行的那位李姓中年人,卻沒想到他的武功竟也如此之高。
倉促間避無可避,我和雲翎同時出手,轟然一聲,三掌相對。來人一個倒翻落回到小店房上,我卻只覺一陣眩暈,若非雲翎替我擋下大半力道,怕此刻早已重傷。
突然耳聽咔嚓一聲,我心叫不好!
我二人雖然無恙,但是腳下的民居卻無力抵擋這等勁力,一時間瓦裂梁斷。
我腳下一輕,下意識想要飛身而起,卻覺胸口一悶,直直落下。方才的交手,我果然還是受了些傷。
恍惚間,似乎聽見上面還在打得一塌糊塗。撲通一聲,我重重摔在地上,腦袋暈沉沉的,一時有些不辨南北西東,只看到被驚醒的程二老闆坐在牀上,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看着我直搖頭。
後面的事,我昏沉沉地看不太清,糊里糊塗中,聽到最多的一個詞就是誤會,然後是糊里糊塗地給人賠禮道歉,又糊里糊塗地接受別人的賠禮道歉
等我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坐在了小店的桌旁。同桌的除了唐大公子、姓李的高手、雲翎之外,竟然還有沈源。
想也知道,方才定是沈源及時趕到,才幫我們穩住了局面,不至於被人家收拾得一敗塗地。
TWO
那李姓高手對我微一拱手道:在下李懷戚,方才我聽到外間有打鬥的聲音,以為有小賊出入,所以才貿然出手試探,多有冒犯,勿怪勿怪。
他雖面向眾人,卻明顯只是對我一個人説話,因為方才被他冒犯慘敗的,好像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我只覺得心裏一陣不舒服,卻自然不能形之於色,只好笑笑不語。
想來也覺得自己無能。我、沈源、雲翎都是從小一起在城內長大的,也是一塊兒練的武。可是沒想到長大之後,比不上沈源這個怪胎也就罷了,比之雲翎,武藝也要差上一大截,實在是令人想起來,就覺得臉上無光。
李懷戚這個名字耳生得緊。沈源看了一眼對面的唐仲生,似也知道他和雲翎有些交情,當即轉向李懷戚道:李兄來我虹日城不知有何事要辦?我們都是自小在此長大的,或者可以效勞一二?
李懷戚笑道:多謝沈公子。此次我只是閒來無事,所以和段兄四處走走,看一看各處風土而已,並無他事。呵呵,能夠結識諸位,也算是不虛此行了。在下還有些事,先行告退了。説罷便徑自轉身離去。
沈源的面色依舊陰沉,眼見李懷戚離開,便也朝我們微一欠身,轉身走了。
沈源在時,雲翎一直很淑女地坐在一邊,一句話都沒説,待得沈源的身形才一不見,她便笑嘻嘻地站起身來,轉向唐仲生道:你這傢伙,到這兒來做什麼?是不是在家闖了什麼禍,到我的地盤避風頭來了?放心,咱們好兄弟講義氣,一定把你藏得好好的。
我和唐仲生都不禁一笑,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在説她自己。
去年的這個時節,雲翎曾在城內闖了禍,便乾脆離家出走,獨自闖蕩江湖,博下了不小的名頭,也結交了幾個不俗的朋友。她在做了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後又莫明其妙地回到了小城。而這唐仲生,就是當年她的一羣死黨之一,我常常聽她提起。
唐仲生轉向我道:這位是?
我趕緊站起,微一拱手:在下高刑,就居住在本城。唐大公子之名。在下久仰了。
我本是個無名小卒,料想這唐大公子不會對我有什麼興趣,不料他聽到我的名字後,竟似見到了什麼久聞其名的大人物一般,一邊上下仔細打量我一遍,一邊回禮道:高兄!久仰,久仰。旋即,如想起了什麼似的,低聲嘆了口氣,緩緩坐下。
片刻,唐仲生忽地轉向雲翎道:怪不得!這句話説得沒頭沒尾,雲翎轉頭看我一眼,一瞬間臉色竟然罕見地有些緋紅,旋即對唐仲生嗔道:你到了我的地盤,竟然不來找我?
唐仲生微笑道:我何必去找你,你這不就自己來了麼?
雲翎一時語塞,想起方才我倆趴在他房上偷聽,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便頓了頓,轉移話題道:好了,説説吧,你這次來有什麼事?別跟那姓李的似的,滿嘴胡説八道地搪塞啊。
聞聽此話,唐仲生臉上的表情卻變得甚為怪異,半晌沒有説話,良久,方才開口道:我確實有事需要二位相助。實不相瞞,此番我是來找人的。
説着,他自袖中掏出一幅約二指長的小卷軸,緩緩打開道:三妹、高兄,你們看看,近日可曾在城中見過這個人?
卷軸被緩緩打開,其上用工筆細繪着一位宮裝少女,看樣子不過十五六歲,眉目間猶存稚氣,和唐仲生依稀有幾分相似。
我和雲翎對視一眼,均確定沒見過一個這樣的少女,一起搖了搖頭。
唐仲生長嘆一口氣道:這是舍妹唐斯月,月前忽然離家出走,唐家舉族尋找月餘卻無所獲。近日根據種種跡象判斷,她似乎來到了虹日城。唉!即使是新生一代的佼佼者,面對這至親骨肉的安危,語氣也盡顯頹唐。
雖然眼前之人的武功名望都遠高於我,可在這一瞬間,我卻覺得他只是一個擔心妹妹安危的普通兄長而已,當即開口安慰道:唐小姐既然是公子的胞妹,必也有一身的不俗武功。再説,蜀中唐門威震江湖,加上唐公子你的威名,武林中人誰不知曉,必都會敬重唐小姐三分的。如今,她雖一時沒有消息,卻也不必過於憂慮,相信必然是無恙的。
唐仲生依舊頹然地喃喃道:問題是,她還隨身帶着
話到此處他似乎突覺不妥,頓了一下,方才接道:高兄説得是,我們明日起一道細心查訪便是,無謂此刻擔心。三妹、高兄,相請不如偶遇,左右無事,咱們秉燭痛飲一番如何?
我還沒説話,雲翎已是拍掌叫好。
好在店裏的程二老闆方才已被我們砸破了屋頂,橫豎沒法再睡了。直接過來準備一桌酒席也不麻煩,倒還可以把賠償和酒錢一併算了。
THREE
説是喝酒,但有云翎在,大家自然就不要指望可以老老實實地坐在小店裏喝。
現在,我們就在城牆下席地而坐,一邊喝酒,一邊看着早起的人們慢慢走出家門,開始為一天的生活忙碌。
此刻,天色慢慢放亮,三人都已有了七八分的酒意,雲翎一手搭着我的肩膀,喃喃道:高刑,我跟你講過沒有。那一次,我和唐哥在牧馬原遇到了關東十把刀
正説着話,卻見一位老人擔着擔子晃晃悠悠地走來,卻是城內做豆腐的孫二叔,想必他剛剛做好新鮮豆腐,正準備給程家小店送去。
雲翎一把拉住孫二叔,七八分的酒意讓她的口齒頗為不清:孫二叔,給我們留一塊豆腐下酒吧。
孫虞看上去遠比實際年齡蒼老得多,滿面的風霜似乎都在訴説着,他年輕時當是一個不平凡的人物。
而他之所以成為全城有名的倔老頭,是因為他多年來一直恪守着一個無謂的規矩:豆腐只送給小店,然後才由小店賣給客人食用。自打我記事起這二十年來,還從沒見過一個食客能夠成功地直接從他手中買走一塊豆腐。
人被雲翎拉住,孫虞也不氣惱,只是緩慢而又堅定地搖了搖頭。
雲翎本就是個無事也要生非的主兒,何況此刻又帶了幾分醉意,當即緊緊拉住孫虞,死活不讓他離開。
我們兩個男人在一邊又好氣又好笑,卻一時也勸不住這酒品太次的大小姐。
翎兒,你又胡鬧了!遠遠的,就見一行人走來,領頭的正是本城城主、我的師父、雲翎的父親雲天成。
師父今年五十餘歲,頭髮已經花白,腰卻依舊挺得甚直。每次見到他,我都忍不住想,他這一生是不是都從來沒有彎過腰?
如今,他已處於半隱退的狀態,城中的大部分事務都交給了雲翎和沈源處理,平日輕易不露面,只專心閉關修煉武功。
可看到他身旁的幾個人,我便也想通了,他為何會突然出關。
跟在城主身後的乃是沈源,之後大聲談笑的正是段九霄和李懷戚,而那名動天下的白衣侯和他那黃衣小婢則一副遊覽勝景的施施然模樣,緩步走在最後。
城內突然來了這麼多足以震動天下的人物,城主於情於理自然應該親自拜望。想是,他此刻正要帶着這幾位尊貴的客人,去欣賞虹日城出名的日出蜃景,所以方才這麼早來到此地。
看着糾纏成一團的少女和老人,幾位客人都不禁莞爾。雲城主雖然對女兒的古怪行徑早就看慣,但如今是當着幾位一方英豪,面上仍是有些掛不住了,忙上前欲分開二人。但醉酒的雲翎可謂六親不認,一時間糾纏的戰團反而變得更大了。
FOUR
我正笑看着這場難得的鬧劇,忽聽一聲驚呼!
雲翎驟然一步跳開,方才那聲驚呼便是由她所發的。
我忙搶步上前,一把扶住她,一邊朝那方望去,登時大驚失色!
方才還精神奕奕的孫虞孫二叔,此刻正頹然倒在城主的懷中,口鼻鮮血湧出,瞬間染紅了他的青衫。
沈源抓起孫虞無力的右手稍一把脈,便沉重地搖了搖頭,探手合上了孫虞猶自不肯閉上的雙目。
這變化來得太過突然,我一時有些身陷夢魘的感覺。
難道孫二叔,這個從小看着我長大的倔強老人,竟然便這麼莫明其妙地失去了性命?
雲翎雖然也曾闖蕩江湖、快意恩仇,但眼看着一個親人般的老人就在自己的眼前慘死,身子也忍不住地瑟瑟而抖。
我輕輕撫摸她垂至肩頭的秀髮,試着平復她的驚懼,同時抬眼掃去。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江湖神話白衣侯。
他的神色絲毫不變,嘴角竟然還帶着一絲恬靜的微笑,不知為何,此刻看來,我卻覺得這温和的笑容着實有些嚇人。
段九霄和李懷戚面色先是一變,旋即恢復正常。
城主和沈源面無表情,只顧着細看孫虞的身體,瞧不出喜怒。
只有那唐大公子唐仲生卻面色大變,臉色蒼白如紙,竟似見到了鬼魅一般。
一時間,現場一片寂靜,誰也不曾發出半點聲音,只有從孫虞口鼻中不斷湧出的鮮血滴在地上,發出單調的、心跳般的韻律聲。
驟然,又是一聲驚呼傳來!
我方一抬頭,只覺霞光突起,矇矓的薄霧驟然散去,一瞬間黑夜便跳過了清晨,直接轉入了白晝。
這正是虹日城特有的景觀一日出蜃景。每當風暴到來的這日,城中都會出現此種奇景,天色直接從矇矓的昏暗霎時轉入刺目的光明。
但引起驚呼的,卻並不是這天地間的奇景。
FIVE
伴隨着陽光的突然現身,所有人都看清了那黑色的城牆上突然出現的血紅大字!
彷彿是由鮮血寫就,那些紅色的字跡映在黑色的牆上,看上去觸目驚心!
不僅是因為對比強烈的色彩,更因為那些字跡全是我無比熟悉的名字。
共二十二列,二十二個名字,被硃砂大大地書寫在黝黑的城牆上。直如幽冥鬼判的生死簿。而打頭的第一人,就是躺在這裏的屍體孫虞。
我忽地打了個冷戰,只覺清晨尚未散去的薄霧一時竟也變得鬼氣森森了起來。
是誰?
是誰竟能在這麼多高手的注目之下,仿如魔術一般,一瞬間寫下這血腥的預告?
又是誰,會這樣無聲無息地殺害這位無辜的老人?
漫天黃沙呼嘯着撲向小城,大風暴終於開始了!
SIX
這裏是城中最隱秘的所在,即使是在城中居住多年的老人們也都不知道。
恐怕誰也想不到,在一條看似普通的小巷之內,竟會藏着這樣一個隱秘的空間,甚至還有通往城主府的秘道。
此地是雲翎當年主持虹日城修葺工作時假公濟私的成果。
據她説,這個秘密據點只有我和她兩人知道,而當初費了那麼大力氣建造了這麼個所在,雲翎説,只是為了萬一有禍害了全城的大火災什麼的,咱們就在這兒會合,不見不散。
當時,我也懶得去反駁她,為什麼發生了火災,全城都給燒掉了。就獨獨這裏不會被燒呢?
也許我並不想來,但每次,卻只有在這裏等她。
太陽慢慢升高,距方才那恐怖的一刻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我卻尚未從那強烈的衝擊中完全清醒。
左右看看,雲翎還未到。我找了塊乾淨的青石板坐下,在腦海裏整理了一下這一系列詭異事件的頭緒。
孫虞無兒無女,他的屍身被送入了城主府,據沈源的初步檢驗,應該是中毒而死,但具體是中的什麼毒,卻還沒能檢查清楚。
本來,要説對毒物的檢驗,應該是唐門精英唐仲生最有發言權,但他自從看到死者之後,便一直魂不守舍,也並沒有要主動幫忙的意思。這樣一來,城主和沈源也就不太好意思請他出手。
仔細想想,孫虞早上經過的時候還看不出身體有絲毫異樣,那麼,對其下毒的人應該就隱藏在當時在他身邊糾纏的諸人之中。
確切地説,就是唐仲生、段九霄、李懷戚、白衣侯和他的侍婢這五位外人,加上我、沈源、雲翎、城主共九人。
很難想象,在這樣一羣人的環繞之中,還有人能夠遠距殺人,所以,兇手一定就在我們這九人之中。
好在今早開始的風沙,能夠保證最起碼在三四日內都沒有人能夠離開虹日城,包括兇手在內。
但沒有道理啊!
我們四人自然沒有殺害孫二叔的理由,可是同樣也很難想象,唐仲生、段九霄這樣的絕世人物會專程跑到這域外小城來,殺害一個賣了二十年豆腐的老人。
還有那些觸目驚心的血字!
魔術一般突然出現在一羣絕世人物面前的血字,列了幾十個名字的血名單,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猛然覺得,這小城二十年來的安寧,隨着這起詭異的血案,將一去不返了。
若真是這幾個外來者的陰謀
我定了定心神。
對方有段九霄、唐仲生、李懷戚三個絕頂高手,我方則有城主、沈源、雲翎三人和他們的武功相若,相比之下倒也未必就落了下風。更何況,從目前的情況看,唐仲生站在我們這邊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還有那個未知的變數一神話一般的白衣侯。這個變數實在太大,大到我甚至不敢將他列入計算之中。
還忘了什麼吧我居然已不自覺地將自己排除在外了。
是因為我的武功太低?或者是在我的內心深處,其實覺得自己對虹日城來説,根本無足輕重?
我自嘲般地笑笑。這個事實我早就接受了,這個我資質太差的事實。
我已太習慣於遇到大事時退過一邊,做一個旁觀者,雖然其實每次看到雲翎站在我身前時,依然會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舒服。
想什麼呢?後肩上被毫無徵兆地一擊。
我動都未動,只淡淡道:孫叔怎麼樣了?
雲翎從後面轉過來,臉色漸轉黯然:屍身暫時還停在爹爹那裏。爹爹檢查過了,初步判定是中毒,但那毒很詭異,一時還斷不出是何種類,又是什麼時候下的。
我長出了一口氣,想起此刻城中便有一位用毒的大行家,當即道:唐大公子怎麼説?
雲翎的鼻子微微一皺:我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估計還在惦記着妹妹。現在沈木頭和他在一起,爹爹則陪着白衣侯。
心下的不安稍定,我忽地有些陰鬱。在這樣緊急的時刻,只有我一個人,什麼都做不了。
雲翎突然站起道:走吧!
我一愣:去哪兒?
雲翎突然低下頭來,幾乎臉貼臉地在我耳邊道:去查案!咱們不能讓孫叔叔就這樣白白地死了!
我愣愣看着她,想起這丫頭當年在江湖上闖出的偌大名頭:江南大族十六命連環案、大江金刀盟無頭碎屍案
這些曾經名噪一時的大案懸案可都是由這個莽莽撞撞的小丫頭破的。或許,今日的血案也難不倒她吧。
如此想着,我便不由多了幾分信心:怎麼查?
先去城牆。
城牆下的血跡已被沖洗得乾乾淨淨,而牆上的紅字雖然也已被洗去,卻依然留着淡淡的痕跡。
雲翎看着那幾不可辨的字跡,忽地一笑:你可想知道,那些血字是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寫上去的?
莫非她已經看出了端倪?
我愣愣看着她,道:想!
雲翎微笑:這不過是個江湖小把戲而已。這些字其實並不是早上寫的。
我一愣道:難道是一早就寫在這兒的?但我們在城牆下喝了那麼久的酒,難道都是瞎子不成?
雲翎道:你説得不錯,一到晚上,我們就是瞎子。你可知道,我們的眼睛在黑暗中是分辨不出黑色與紅色的?昨夜無星無月,所以即使是這些字一直都在城牆上,我們也根本看不見。
虹日城的城牆是用三十三里外墨巖山的特有黑石所築,的確是通體純黑。
我對雲翎的話將信將疑,卻也隨之分析道:因為今早恰好颳起風暴,日出前一直黑暗,所以我們直到出事時才看到那些血字?
雲翎點頭道:那寫字之人的算計極準,對這裏的天象也瞭如指掌。我們必須要快點找到他,否則只怕還有後話。高刑,你可願幫我?
我點點頭,道:可是,怎麼查?
雲翎抬起頭來:去找劉子修伯伯。
那血字一共有二十二個名字,緊接在被殺的孫虞之後的名字,便是劉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