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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古玉琪見“馬面無常”席玄換招迅速,且知對方那一雙鬼爪藴有奇毒,哪能容其抓上。

    他原式不變,猛收右臂勁力,全部運行於左掌心,一沉一推,“嗨”的一聲,突然禪功真力全由左掌吐出,虛按對方右脅,雙腳尖順勢向後一點,便已倒縱出丈餘,重行調氣運功。

    古玉琪為什麼不施展一下適才“皮猴乞聖”徐元所傳授之“三光錯綜步”?可以減少許多氣力。

    原因是他主要想磨練一下自己的身手,這樣,一來可以增長自己的經驗,二來也領悟拳腳上的奧秘。

    且説那“馬面無常”席玄,眼看爪已將抓向古玉琪雙腕,豈料,人家原式不動,突然倒縱出去,迅速至極,自己兩爪已然抓空。

    同時,右脅一麻,右半身三軟,幾乎踣地。

    他知道自已遭暗算,尚幸功力精純,所練的又是陰柔功勁,對方那股陰柔勁力入身便自化去,並無大礙。

    這一下,已激起他的兇性大發,一張黑如鍋底的醜面,氣得頓成了紫醬色,滿面獰笑。

    他的雙臂交叉,往前直伸,十指向外,兩腿微屈,釘在地上動也不動,兩隻三角眼,緊緊盯着古玉琪,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古玉琪見狀,知道這魔頭已被激怒,下面必是煞招。

    當下,也默運禪功真力,左掌上護頭面,右掌向外擋向胸前,兩眼目光如炬,也瞪向馬面無常。

    就在雙方對峙之時,陡地——

    一聲刺耳厲嘯,那躲在雪窟中的“喪門弔客”嚴允,如同一隻白色大鵬似地飄然落在“馬面無常”的身邊。

    “馬面無常”嘴唇微動,尖嘶道:“老大,這小子已逃不出手去,你先看守着那個點子,莫讓人救了去,這裏一切有我。”

    “喪門弔客”嚴允聞言,雙足一點,騰空而起,疾如弩箭般地又撲向先時存身的雪窟中去。

    古玉琪不知這兩個魔頭玩的什麼把戲?還有誰人落在他們手中?心裏不由一怔,雙眸不由向那邊注視。

    説時遲,那時快,“馬面無常”趁此時機,一聲鬼嘯,兩腳尖一蹬,整個身形像箭一般隨着一股陰風,向古玉琪撲去。

    這時,古玉琪雖然向那邊看去,但防範卻未稍懈,立將橫於身前的雙掌上下一合,猛運勁,集丹田之禪功真氣,一聲長嘯,翻掌往外一推,一股陰柔,而綿綿不絕的掌風,迎向老魔頭打去。

    只聽得“嘶嘶”連聲;聲如襲帛,兩股陰柔之勁在空中一撞,古玉琪頓時一個寒噤,身上禁不住搖晃了一下,忙提一口真氣,立將寒氣逼退。

    但“馬面無常”身形還在空中,給那股綿綿不絕,後力無窮的陰柔掌風一撞,只覺得通體痠麻異常,已無力再衝前一步,整個身形落於地上。

    這時,兩人已成膠着狀態,古玉琪之內功雖然深厚,可是,“馬面無常”席玄也有數十年的苦功修為,雙方力道相互消長,正是性命牧關之際。

    古玉琪忽聽頭頂陰冷冷的一聲大喝,“小娃子,九幽穴的鑰匙還不拿出來!”

    聲音甫落,古玉琪頓感兩股奇寒刺骨的冷風,當頭罩下,無疑“喪門弔客”嚴允已出掌偷襲!

    他不由得急帑交加,一橫心,拼受對方陰風掌浸體之危,身形暴起,衝向“馬面無常”。

    同時,右手食、中二指微屈,用拇指一按,猛力一彈,施展“彈指拂穴”絕技,一股勁疾無匹的鋭風,衝破“馬面無常”護身陰勁,點向“期門”大穴。

    終因他對敵經驗不夠,更因上下兼顧,“彈指拂穴”絕技,未能指準,以致未曾點中。

    就在電光石火之中,他突然想起:“三光錯綜步”……,可是,乍學初練,終難運用到得心應手,腳步稍緩。

    那“馬面無常”一聲厲吼,胸部往裏一凹,進步上身,伸出雙瓜,直向古玉琪肩頭抓去。

    同時,古玉琪頭上傳來“喋喋”怪笑,“喪門弔客”嚴允如影隨形,也當頭撲下,指風“噝噝”有聲!

    眼看古玉琪就要毀在“荊山雙追魂”的魔爪下!

    陡地——

    耳聞“波波”厲聲大震,夾着兩聲淒厲鬼嘯,搖曳遠揚,那“荊山雙追魂”人音已渺。

    古玉琪忙收勢拿樁站穩,抬頭看時,面前站着的正是去而復返的“皮猴乞聖”徐元,只見他雙眸圓瞪,向兩個魔頭的去向,凝睇良久,猛地説道:“小子,那邊雪窟中有一女郎,快去搭救,咱老人家,要去追趕這兩魔頭……。”

    聲音未落,人已如弩箭離弦,激射而去。

    古玉琪感念他救命之恩,急忙高聲致謝道:“多謝老前輩援救。”

    餘音嫋嫋,響徹郊野,卻無人應聲。

    他説完,立即向前面雪窟中奔去。

    迨至近前,卻見那凹陷之處,約有五尺餘深,在坑底正躺着一個身穿綠色緊身衣褲的女人,側面而卧。

    他看不清面貌,立即躍下坑去,俯身一看頓時驚得他目瞪口呆。

    原來那個女人正是自己在“金谷酒樓”與昨夜在客店裏先後兩次見面的綠衣女郎。

    古玉琪身為俠義之士,自然不會懷恨昨夜被她無理頂撞,何況人在危難之中,即使深仇大敵,亦應本仁義之心予以救援。

    古玉琪當即彎下身去用手試試她的鼻息,感到呼吸均勻,知道是被人點中暈穴,並無大礙。

    他伸手解開綠衣少女的暈穴,恐怕她躺在地上的時間過久,會因此着涼,遂不避嫌疑地抓住少女玉腕,默運禪功真氣,由掌心透入少女的體內。

    不大時間,那少女已悠然醒轉,“嚶嚀”一聲,睜開秀眸,卻見昨晚在店中所遇見的美少年正抓住自己的手腕。

    同時,她覺得有一股熱氣從少年的掌心,經過自己的手腕穿行於體內,感到無比的舒暢!

    少女身體的任何一部份,是不容陌生男人觸摸的,更何況手挽手的,這更是使人難為情。

    那少女一陣羞恧,將玉腕一甩,脱開了古玉琪的手,立時秀目圓睜,嬌叱道:“看你外表斯文,卻是心懷鬼詐,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煩,姑娘可要大發慈悲超渡你。”

    説着嬌軀一騰,湧身站起,粉頰罩煞,怒目凝睇着面前的美少年。

    古玉琪一番好意反而被人誤解,心裏這份氣憤,自非筆墨所可形容,但他為了洗刷自己的清白,仍然面色温和,輕聲説道:“敢情姑娘沉睡未醒,誤會了在下,你是被人家劫掠至此,在下是遵奉一位老前輩命令來援救姑娘……”

    那少女未待他的話説完,立即截住道:“你信口開河,你説説,我到底是被何人劫持來此?”

    她的話聲與面色,都是冷冰冰的。

    古玉琪見狀,心裏暗忖:“天下還有這樣不講理的女人,自己一片好心來搭救她,反而被她看作仇人一樣,真是豈有此理。”

    他盡力遏抑住滿腹怒火,柔聲道:“在下因為追趕一名竊賊,恰巧遇見一位老前輩伸手援助,將‘雙追魂’趕跑,姑娘之被擄來此,可能是‘喪門弔客’趁姑娘熟睡時,點中暈穴而擄出來的!

    雙追魂逃走後,那位老前輩立即指示在下,來此搭救姑娘,由於怕你躺在地上時間過久受寒,因之,不揣冒昧運功幫助你迫退寒氣,以免生病,不想姑娘醒轉,更誤解在下,真是好人難做,言盡於此,信不信由你。請自珍重,後會有期。”

    説完,擰身躍出雪坑。

    驀聞——

    一聲厲喝,“小雜種,想不到你一表斯文,卻人面獸心,誰來聽你胡説八道,把命留下!”

    喝聲中,雙手一揚,以滿天花雨手法,灑出一片藍汪汪的“蠍尾針”,直向古玉琪電疾激射而至!

    好個古玉琪,反應靈敏,將電疾而至的“蠍尾針”,用掌風推開。

    但由於幅度太大,他只能將射向自己面前的推出。

    他身軀兩旁的“蠍尾針”,經過掌風一蕩,依然餘力未息,直向身後激射而去。

    他正要挺身責問文中惠為何不問情由即出辣手,更準備把適才所受綠衣姑娘之氣,發泄一下之時。

    身軀未動,驀聞身後一聲慘叫,接着,“噗嗵”一聲,似是由空中摔跌於地上。

    古玉琪一聲暴喝,道:“文中惠,小爺把這位姑娘救活,你卻誣良為盜,竟不問青紅皂白地貿然出手,現在你又把她擊傷,又有何説?”

    原來對面的少年,正是文中惠,他於當日清晨起身後,立即至綠衣姑娘的房間,卻見牀上枕衾零亂,人蹤杳然。

    他的心裏猛然一震,敢情出了差錯,倘若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對她豈不是一番心血白費。

    陡地——

    他想起古玉琪來,因為他始終對古玉琪有所懷疑。

    於是,立即走向古玉琪之房間,見其牀榻,枕衾完好如故,牀頭上擺着一個銀灰色包袱,顯然並未離開。

    他顧不得天色已亮,當即躍上屋脊,四處察看,並未見有兩人蹤影。

    他將整個西繇鎮凡是無人居住的房屋,都尋找遍,依然未發現可疑之處。

    這時,雖然天寒地凍,已經有人開門外出。

    他恐怕惹人起疑,遂即躍下地來,向郊外馳去。

    正是無巧不成書,文中惠施展輕功,疾似流星奔月,在鎮外三四里處轉了一遍,並無所見,剛要縱上一座山坡時,卻見古玉琪從一個深坑中躍出。

    是以,不問情由地打出獨門暗器“蠍尾針”,安心要將古玉琪置之死地,至於綠衣姑娘的失蹤是否與他有關係,他就不管了。

    總而言之,古玉琪在文中惠眼中是不受歡迎的。究竟是什麼原因?他自己也説不清楚。

    當下,文中惠絕不會想到綠衣姑娘也在坑中,而且,恰巧他的“蠍尾針”從古玉琪身側劃過,綠衣姑娘正好縱身飛起,竟射個正着。

    他一見自己撞了禍,哪還顧得綠衣姑娘死活,遂即施展絕頂輕功,馳向一片樹林內,隱沒了蹤影。

    古玉琪一見文中惠逃走,他本想隨後追趕,但一見綠衣姑娘傷在“蠍尾針”下,如不及時醫治,恐怕針上藴有劇毒,如果浸入骨髓,就難以救治了。

    可是,他適才受了綠衣姑娘一頓奚落,本想置之不理,然而,站在俠義道的立場,如果為了一點小小芥蒂,不予援手,將來傳出江湖,難免被人所不齒。

    忖思至此,晃身躍下深坑。

    卻見綠衣姑娘雙眸緊閉,粉頰蒼白,瓠犀緊咬櫻唇,嬌軀抖動不已,似是不勝寒怵。

    古玉琪見她那份痛苦之狀,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立即俯身輕聲問道:“姑娘何處受傷?是否需要在下幫忙?”

    但綠衣姑娘卻無回聲。

    這時,古玉琪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之嫌,當即輕輕扳轉她的嬌軀,上下檢視一番,卻見左腿褲腳上,沾有紫黑色的血漬。顯然“蠍尾針”上確實有毒。

    他不再猶疑,就從懷中掏出恩師所贈的“百靈丹”,首先傾出兩顆,擎在掌心,説道:“請姑娘先服下這兩顆丹丸,保住心臟,以免毒氣內浸,待在下再設法起出毒針來。”

    説着,將丹丸送至她的唇邊。

    但綠衣姑娘,雙眼卻未睜開,似乎聞到“百靈丹”的香味,櫻口微張,古玉琪順勢將丹丸放在她的口中。

    緊接着,古玉琪説道:“姑娘能不能走路,待在下扶持你返回鎮內,以便治療。”

    綠衣姑娘嬌軀抖動得越發厲害,不言不語。

    古玉琪見狀,牙根一咬,為了救人,不管她願不願意,也不管事後如何?弓身雙手一抄,將姑娘嬌軀托起,平端在懷中。

    遂即施展“長空流光”超乘輕功,向鎮內馳去。四、五里路程,不過是眨眼間即到。

    街上行人都以奇疑的目光睇視着,古玉琪也顧不了許多,昂然走進店內,那店夥自不必説,更是驚疑,這一對少年男女為何會從外面回來,而且,女的似乎負傷很重。

    古玉琪將姑娘放在自己的牀榻上,立即撕開她的褲腳,卻見膚如凝脂的小腿肚上,有兩塊紫黑色斑點。

    他一看即知是中毒所在。

    正要設法起出毒針,回頭發現店夥站在旁邊,瞪着一雙鼠眼,目不稍眨地凝睇着姑娘的玉腿,口中不時吞着涎水。

    古玉琪一看他那份饞相,雙眸一瞪,射出兩縷神光,嚇得店夥一陣哆嗦,轉身就要走出。

    古玉琪立即沉聲道:“站住,這位姑娘,適才被人擊傷,我要替她治療,如不召喚你的,不許進來。”

    店夥哪敢停留,哈腰退出。

    古玉琪起身將門閂上,盤膝坐在姑娘身旁,當即澄神定慮,將真氣聚於右手掌心,隨即緊撫住姑娘下腿上的紫黑色斑點,默運禪功。

    約有一盞熱茶的時間,從古玉琪鼻孔中,穿出兩縷紅色煙霧,凝集於周身,越來越濃,將他的身軀包圍住。過了約一個時辰,煙霧又漸漸隱沒。

    古玉琪的額際,已是汗水涔涔,口中也有點喘息。

    旋即,他提起右手,掌心吸着兩枚細如牛毛,約半寸長的淬毒金針。

    他把金針放在桌上,睇了姑娘一眼,遂即雙眸緊閉,運功調息起來,玉面上綻放着微笑。

    這時,綠衣姑娘倏地睜開雙眸,感到先時的寒顫,已爽然若失,只是妖軀柔軟無力,慵懶異常。她微睇了身側的少年一眼,卻見他滿面汗水,知道他是適才運功替自己起出腿中之“蠍尾針”,竟不惜耗損自身的真氣,而累成那樣子。

    芳心裏頓時感到無限的歉意,她本想坐起身來替他揩拭一下汗水,無奈,嬌軀無力,竟自爬不起來。

    她只得躺着不動,一面凝睇面前這一個不知姓名的美少年,一面芳心裏想着心事。

    原來這位姑娘,乃是“綠髮婆婆”的孫女兒,名叫“琵琶仙子”阮寒霜,自小父母被仇人殺害(後文交待),隨同祖母長大,居住於六盤山翠薇谷。

    她的一身武功,盡得祖母真傳,由於自小驕縱慣了,而且,祖母也將她愛如掌珠。因之,養成了她驕傲的性格。依着她的性子,老早就要到江湖上跑跑去了,可是她祖母看守得嚴密,一直來達到願望。

    但她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

    恰巧武當派遣俗家弟子文中惠,送信至翠薇谷給她祖母“綠髮婆婆”。

    這文中惠乍見阮寒霜幾疑為天人,由於他的為人機詐,而且城府甚深,表面上卻毫未顯露出來。

    阮寒霜有生以來,即隨同祖母“綠髮婆婆”居住深山幽谷,很少見過陌生男子,她見文中惠生得英風爽朗,頗具好感。

    於是,在暗地裏,她示意文中惠帶她到江湖上走走。

    那文中惠巴不得這樣,立即滿口答應,並説出江湖上如何如何?直使阮寒霜一顆芳心更為動盪,恨不得生出翅膀,遨翔江湖。

    這兩個少年男女,遂暗中約晤,然後一同進入中原。

    阮寒霜首先逃出家門,文中惠討得“綠髮婆婆”之回信後,也隨後追上,兩人一路説笑着向中原進發。

    豈料,沿途上,文中惠想盡辦法要佔有阮寒霜,但阮寒霜防備森嚴,她也看出文中惠心懷不軌,這一下,可惹起了阮寒霜的反感,遂於夜間不辭而別,獨自行走。

    文中惠雖已看出阮寒霜已洞察其陰謀,但仍隨時都在密切注意她的行動。但卻料想不到她會於夜間悄悄離開,立即隨後追趕。

    就在當日晚間,追至四繇鎮,同落一座客店。

    阮寒霜察知文中惠的狼子野心,在她以為天下的男子,都是一丘之貉,沒有一個是胸懷坦蕩無欺的。是以,當夜在客店看到一個俊美少年書生,竟然要出手幫助自己圍攻“渭水一怪”郭遠,只以為他也是要藉機與自己親近,頓時惹起了她的反感。

    迨至文中惠出手擊死“渭水一怪”郭遠,她感到無端殺人,豈不要連累店家,經由文中惠將屍首搬走,遂返回屋中。由於她缺少江湖磨練,又經這一頓折騰,嬌軀感到有點累,遂為大膽地沉睡起來。

    恰好“荊山雙追魂”路過此地,當時,聽見有人在店中打鬥,躲在暗中偷窺,這兩人雖然年逾花甲,卻是一雙色中餓鬼,安心俟她睡熟後,再進房享受。

    旋即,“荊山雙追魂”於無意中發現古玉琪在屋中偷看一條繡帕,這兩個魔頭驀地想起,敢情就是“九幽繡帕”。

    當下,一經計議,首先由喪門弔客掏出迷香將阮寒霜迷過去,再故意登上屋脊甩動衣襟飄風之聲,立即翻身下屋,躲進廂屋,挾起阮寒霜從後窗縱出,奔向鎮外。

    古玉琪在屋內聞聽屋脊有衣袂飄風之聲,跟着縱出屋外,以致毫無所見。

    那“馬面無常”趁機進屋,從枕頭底下,將繡帕掏出,即從另一條路溜出鎮外與“喪門弔客”會合。這兩個魔頭在鎮外之一處隱秘所,一見所得之物,果系武林人認得而甘心的“九幽繡帕”,那還不興奮得心花怒放。他倆江湖經驗老到,偷窺時,隱約曾見到古玉琪將一個鑰匙似的東西裝在袋中,是以,返身要尋找那個美少年奪取。

    在這一段時間,“喪門弔客”再將阮寒霜的暈穴點上,是以,迷藥難解,她仍然沉睡未醒。這些情形,阮寒霜自無從知悉。

    當下,阮寒霜靜靜地躺在牀上,睇視着面前這一個調息中的美少年。

    她感到他比文中惠更加俊美,更加瀟灑,而且,面帶誠樸,不似文中惠的陰險機詐。這時,她的芳心裏,感到無比的歉意,自己先時對他的仇視,而人家卻毫不為意,仍然盡心盡力地為自己療傷,這份難得的恩情,畢生難報萬一。

    她又想起文中惠人面獸心,竟然對自己下起毒手,今後如果見面,看他有何話説?

    一個時辰過後,古玉琪的面色,由蒼白轉為紅潤,真是美若處子般的嬌豔,唇角上微泛笑容。他的雙眸微睜,卻見綠衣姑娘正怔怔地睇視着自己。

    古玉琪當即跳下地來,輕輕説道:“在下古玉琪,為救傷要緊,在姑娘昏迷中,未徵得姑娘同意,自作主張地帶返療毒。姑娘的身體先時由於躺在雪地上時間過久,感受寒氣,又中了文中惠的‘蠍尾針’,毒氣雖經在下以內力吸出,可是,由於時間太長,難免有些毒液混入血內,尚須要繼續調治,不知姑娘這附近有無熟人,在下可送你前往。”他的話聲剛完,阮寒霜竟然雙手掩面,“嚶嚶”啼哭起來。

    弄得古玉琪目瞪口呆,手足無措。良久,才囁嚅道:“姑娘,請原諒,在下不該多事,不過,那文中惠將姑娘擊傷,沒命地奔向樹林內去了,在下本擬前往追趕,將姑娘交給她,又怕‘荊山雙追魂’去而復返,如果再被他們劫持,豈不要費……。”

    古玉琪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急得在地上一面團團打轉,一面雙手亂搓。

    這時,阮寒霜邊哭邊想着心事:自己乃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雖説事急從權,但在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玉腿裸露,而且,同處一室,今後叫她如何做人,除非嫁給他,別無良策。

    但這一個自稱古玉琪的少年書生,連碰了自己兩次釘子,難免耿耿於懷,即是他不懷恨,叫自己一個女孩子對終身大事如何説得出口,她想至此,越發哭得厲害。

    古玉琪在地上轉了一會,見姑娘的哭聲,並無停止之意,只以為她是因為體內的毒氣,尚未完全吸出,因而傷心哭泣,立即趨近牀前,輕聲説道:“姑娘,這附近如無熟人,倘若不見外的話,在下盡力替你治療,我去喊茶房來,準備點吃的東西,我再開始替你治療。”説完,即走出屋外,吩咐店秋準備吃食。

    剩下阮寒霜獨自躺在牀上,她聽他説要繼續替自己療治,芳心裏感到甜甜的。可是,並不是她怕死,而是能與這個美少年多處一刻,使她能有機會一傾衷腸。

    於是,她漸漸止住了哭聲,不大時間,店夥端來了飲食,阮寒霜也吃了一點。

    古玉琪為了急速治療姑娘的傷毒,立即端坐在她的身邊,掌心抵住傷口,默運禪功真氣向外吸收。

    阮寒霜只感到從他的掌心,透出一股奇熱氣流,穿行於體內。

    約有一個多時辰,古玉琪長長吁出一口氣,然後,伸出掌心,説道:“姑娘請看,在下掌心上紫黑色的血液,正是姑娘體內的針毒,請快按照平日運功心法,調息一會,待在下幫忙你,即可痊癒。”

    阮寒霜雖説嬌軀仍有點疲乏,但已不像先前那樣柔弱無力,立時正坐牀上,凝神定慮,瞑眸調息。

    她剛剛坐好,倏覺背後“靈台”大穴,有一雙手掌抵住,一股熱流滾滾而入,隨着自己丹田之氣,流轉全身。

    古玉琪內功深湛,幫助她運功。

    原來這位姑娘,內力相當充沛,只是玄關尚未打通。

    在行功中,他暗暗忖思:這位姑娘,也是俠義道中人士,我何不好人做到底,乾脆替她打通玄關,這樣,不但她的功力無形中可增加一籌,就是今後行走江湖也可多增一份安全。

    忖思至此,立即全身運功,口中輕聲説道:“姑娘,請隨着在下之真氣,全力運功向玄關衝突,如能打通,功力即可大大增加。”

    説着,掌心之熱氣陡然增加,如同湧泉似地湧向姑娘的體內。

    阮寒霜聽他如此一説,芳心裏一陣激動,嬌軀微顫,她感動得就要轉身投入美少年的懷中,旋即,耳釁又想起了一縷柔和的聲音,道:“請姑娘快穩住心神,一個不好,我倆要雙雙走火人魔,那將後悔莫及了。”

    他説出“我倆”二字,突覺措詞不對,言出如箭,已經無法收回,玉面頓時感到熱烘烘的。然而,聽在阮寒霜的耳裏,卻是無比的舒暢。

    她乃是武林世家之後代,在行功緊要關頭,自知不能亂動,聞言,頃刻驚出一身冷汗,她哪敢再胡思亂想,立刻排除雜念,眼觀鼻,鼻觀心地全力運起功來。

    時間是不留情的,尤其冬日更短。天色已經入夜。

    外面依然大雪飄飛,所有的人們都躲進温暖的被窩。

    這時,在客店的上房內,正有兩個人行功在最為緊要的關頭。

    阮寒霜秀目,緊蹙,銀牙緊咬櫻唇,似有無限的痛苦。

    她身後的古玉琪,額際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可是,他卻毫無停歇之意,依然加緊地催動真氣。正在最緊要關頭,突然門扉“轟”的一聲大開。

    跟着,從外面縱進一條身影,直撲向牀前。

    就在同時之間,外面有人高喊:“令兄的命就是喪在這兩個狗男女的手中!”

    只聽撲向牀前的那人,也是一聲暴喊:“小雜種,竟敢行兇到西繇鎮來,臭婊子,郭二太爺饒不了,還我大哥命來。”

    説着,手舉鋼刀,一招“橫掃千軍”,直向牀榻上的兩人砍來。

    古玉琪替阮寒霜打通玄關,正在似通未通之緊要關頭,真是無巧不巧,竟然來了“渭水一怪”郭遠之弟,為兄報仇,這是他意想不到的,同時,也後悔自己太過粗心,竟忘了昨夜文中惠殺人之事。

    阮寒霜聞聽門響,正要起身跳下地來之時,突覺肩頭被人按住,耳畔又響起一縷聲音道:“姑娘,快穩住心神,不要亂動,一切有我。”

    當然,這是古玉琪所囑,但阮寒霜芳心裏跳個不停。

    這些事情,寫起來費時費事,實際上,只是一瞬間的事,那條黑影,已經臨近牀前,眼看古玉琪與阮寒霜就要濺血當場。

    陡地——古玉琪左臂一揮,已施展開“穿花拂柳鐵袖功”,一縷勁疾無匹的鋭風,直撞向黑影胸肋下的“氣海”大穴。同時,他恐怕鐵袖功,不能奏效,隨即靈機一動,一沉丹田真氣,吐出一口濃痰,捷如弩前離弦,直奔對方持刀橫掃而來的手腕。

    這一招兩式,在古玉琪説來,是毫無把握,不過,在他的心意裏,是擋一刻算一刻,他希望就在此時,能打通姑娘的玄關,自己即可撤出手來,專心對敵。

    出乎他意料之外,鐵袖功與濃痰,雙雙擊中來人要害,只聽“哎呀”“當”“噗嗵”連聲,來人已跌倒當地,雙手捂胸,滿地亂滾!

    陡地——

    又從外面竄進一條黑影,弓身就要背起受傷之人,準備逃走!

    恰在這時,古玉琪的右掌掌心透出的真氣,突覺姑娘玄關已通,直達十二重樓,大有江河下瀉之慨,他立即縮回掌心,説道:“姑娘請繼續再運一大周天。”

    説話之間,左臂早巳展開鐵袖功,又將進來之人制住。

    他縱身躍下地來,低頭一看,先前倒地的那一個,面貌確似“渭水一怪”郭遠,顯然是其兄弟。

    後面竄進的那一個,竟是昨夜阮寒霜所打的那個店夥。

    古玉琪一看,頓時怒氣勃發,指着店夥,沉聲喝道:“奴才,你身為店家,對待客人不好好待候,反而出言污辱婦女,本當取你的狗命,但念你無知,小爺不為已甚,不過,適才見你的身法,似乎還練過幾天功夫。你的囂張,也可能仗着懂得幾手三腳貓才會如此。這點東西,卻不能給你留下來,省得日後再有類似事情發生,小爺現在替你收回來,記住,以後永遠不能練功,倘若不聽我的話,立時全身穴道閉塞,窒息而死。”

    説着,食指輕揮。

    緊接着一聲悶哼,那店夥如同一個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上,一雙失神的眼睛,卻帶有無限怨毒。

    旋即又回頭對郭二説道:“令兄橫行地面,欺壓過路婦女,死之不足惜,可是,你未看清對象,擊殺令兄的並非小爺,而是另有人在,店內有人可以證明,你要報仇,儘可尋找那人。

    小爺看你的兇狠,也不亞於令兄,本應也要將你的武功廢除,念你報仇心切,暫且饒過,如果日後仍然逞強行兇,惡性不改,再相見時,可莫怪我心狠手辣,去,將他帶走!”

    説完,右手伸縮之間,已將郭二之穴道解開。

    那郭二倏地跳起身來,雙眸射煞,狠聲道:“大爺技不如人,咱們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立即拾起鋼刀,挽起店夥,回頭向古玉琪與牀上端坐運功的阮寒霜,惡狠狠地看了一眼,狼狽而去。

    這陣抓騰,古玉琪感到十分疲倦,額際的汗水,依然涔涔而下,氣喘噓噓。

    他知道自己的真氣耗損過鉅,如不及時調補,恐怕對內功有損。

    他為了急速復原,立時從內衣袋內,掏出黑猩所送的成形參仙,用冷泉劍割了一片吞下。

    突然,回頭看看運功中的綠衣姑娘(這時,他還不知道她的芳名),心裏一動,無由地生出一片情愫,使他不能自己地又割下了一小片,輕聲道:“請姑娘張嘴,吞服一片參仙,對你的內功,會更有幫助。”

    阮寒霜不敢睜眼,巧怕分散心神,只是將櫻唇微啓。

    古玉琪毫無禮教之妨,即將那片參仙放在她的口中。

    他將其餘的包好,仍放在袋中。

    一切弄妥當,由於感到疲累,連汗水都顧不得揩拭,即歪躺在牀角,雙眸緊閉,凝神調息起來。

    他的心裏一經沉靜,竟自慢慢進入睡鄉。

    在朦朧中,突覺額際似有東西爬動。而且,鼻孔中嗅到一縷香味,這種香味是他有生以來從未聞到的。

    他微啓雙眸,只見綠衣姑娘,正手握一條手帕,在替他輕拭額際汗水,所有的香味,正是從姑娘身上發出來的。

    古玉琪霍地睜開雙眸,坐起身來。

    姑娘一見他醒轉,立即收回玉手,羞得粉頰緋紅,螓首低垂,櫻唇微動,聲若蚊鳴地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更不惜耗損真氣,替小……妹打通玄關,這種雲天高誼,雖粉身碎骨難報萬一。”

    古玉琪面對美人,似乎越看越愛,不自覺地伸出手來,輕握着她的玉腕,説道:“姑娘説哪裏話,吾輩行俠仗義,拯人於危難,理所當然,豈能談及謝字,姑娘覺得身體如何?”

    阮寒霜玉腕被握,初時芳心跳個不停,似是有點懼怕,但心裏卻又感到無比的舒暢,這是她過去未曾領受到的滋味。

    過去,她總感到空虛得很,在這剎那之間,那種空虛之感,已經一掃而光,不復存在了。現在,芳心裏充滿了喜悦、愉快,她説不出所以然。

    當下,她温柔地道:“小妹此時覺得全身有點飄飄然,似乎要騰空飛起。你的武功真高,能不能告訴小妹,令師是哪位前輩?”

    她第一次説小妹,感到有點難為情,但不如此説,不足以表示出親熱,是以,又大膽地説出了“小妹”。

    古玉琪卻未注意到這些,他只是感到這位姑娘,先後對待自己,真是判若兩人,不由心裏暗笑,但表面上,卻很莊重地接道:“在下古玉琪,家師隱居多年,不願透露名諱,尚請姑娘原諒。”

    於是,他簡略地將自己的身世説出,遂問道:“在下太粗心,還未請教芳名?”

    阮寒霜這時的心情,已把他看作未來夫婿,毫無隱諱地説出了姓名及家世,以及此次外出的前後經過,差點就被文中惠所奪,以及對他無理的原因,緊接着道:“琪哥哥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她這一張口,不自覺地叫出“琪哥哥”三個字,頓時羞得她紅透耳根,螓首低垂到胸前,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這“琪哥哥”在古玉琪聽來,真不亞於甘露沁心,醍醐灌頂,但他飽讀詩書,守正不阿,能遏住奔放的情感,若無其事地笑道:“姑娘,你把在下看得那樣氣量狹窄嗎?為芝麻大的一點小事,我就會生氣,那還算得什麼丈夫氣慨!”

    阮寒霜倏地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櫻唇微動,卻未説出話,雙眸中隱泛淚光,似是竭力忍住悲哀。

    古玉琪不知她是何意,急忙問道:“姑娘有什麼話?請説無妨。”

    他的話聲剛完,阮寒霜突地甩脱被握住的柔手,雙手掩面,竟又“嚶嚶”地涕泣起來,而且是那樣的傷心,芳肩不住地抖動。

    她這一舉措,使得古玉琪不知所以然,呆呆地怔一在邊,心中暗忖:這個姑娘未免太難待候,不知自己哪句話又説錯?使她這樣傷心。

    忖思中,他恐怕驚動住店的客人,會惹起非議,流傳江湖,使得自己品格有損,阮姑娘今後也無法做人,於是,立即説道:“姑娘,在下如有説錯話的地方,尚請見諒。”

    豈料,阮寒霜更加哭得厲害,淚水如同斷線珍珠一般,從指縫溢出,灑落在聳峙的胸前。

    古玉琪雖然滿腹珠璣,但有生以來,除了母親之外,真沒有與任何女性接觸過,他自然無法知道少女的心情,是以,只有坐在旁邊發怔。

    良久,他終於又鼓足了勇氣,抓住了她的玉腕,輕聲説道:“姑娘,你……。”

    未等他説話來,阮寒霜嬌軀一側,又掐脱手臂,芳肩依然聳動不已,嬌聲顫抖,哽咽地道:“姑娘,姑娘,誰不知我是姑娘……”

    説着,竟自伏在牀上啼哭出聲。

    這使古玉琪更加一怔,旋即腦海裏電閃似地一掠,暗忖:女孩子的情感,真是瞬息萬變,我們既不沾親,又不帶故,叫我稱呼你什麼?這不是故意折磨人嗎?

    想着,心裏略感不快,並暗暗計算,還是早點離開她為妙,省得與她一起動輒哭泣,使人捉摸不到她這忽喜忽惱的性格,而多傷腦筋。

    他是一個不善於詞令的人,在忖思之間,仍然希望在分別之前,不要弄得不歡而散,是以,和顏悦色地道:“姑娘,你要我叫你什麼呢?”

    阮寒霜嬌軀未動,哽咽着説道:“你沒聽到人家稱……”

    底下的話,倏然截住。

    古玉琪是何等穎悟絕倫,立即猜透她的話中的含意,他毫不考慮後果,一陣激動,衝口而出,道:“霜妹妹,我比你大了兩個月,就權充一下哥哥,好妹妹,不要哭了吧!”

    説着,伸手扳住她的芳肩,輕輕地搖晃着,如同哄小孩一樣。

    這一個“霜妹妹”叫出聲來,真是一付奇效的靈藥。

    阮寒霜立即停止了哭聲,但卻不勝嬌羞地一頭鑽進古玉琪懷中,嬌聲脆細,如出谷黃鶯般地道:“琪哥哥,你好壞!”

    古玉琪一聲哈哈朗笑,在笑聲中,把適才不愉悦的心情一掃而光,伸手輕撫芳肩,道:“是的!我壞!我壞!”

    阮寒霜聽他如此一説,卻感到難為情起來,螓首在他的懷中一陣亂鑽。

    她這一抖動,從衣領內透出了少女特有氣息,衝入古玉琪的鼻管中,使他有點心旌神搖,把持不住。

    他不自覺她伸手緊緊抓住她的玉腕,直向懷中拉近。

    阮寒霜同樣也聞到異性身上所發出的氣息,燻得她透不出氣來,緊緊地貼在他的懷中,生怕有人會奪去一樣。

    在這種情況下,雙方人性的本能勃然而興,都是氣喘加劇,心房“噗噗”地跳個不停。

    尤其阮寒霜更如一隻柔馴的綿羊一樣,一任她的“琪哥哥”毛手毛腳地亂動,毫不抗拒。

    古玉琪已是靈智盡失,正要伸手抓衣褪裳之時。

    驀聞——窗外一聲冷“哼!”如同女子聲音。

    古玉琪心頭駭然一震,將阮寒霜推過一邊,身形一晃,穿窗而出,躍上屋脊,卻見大雪飄飛,萬籟俱寂,哪裏有什麼人影。

    他稍微怔佇間,阮寒霜也隨着躍上屋脊,緊依在他的身旁,悄聲問道:“琪哥哥,你聽到什麼聲音?”

    古玉琪伸手緊擁其纖腰,又向四周看了一眼,道:“我適才明明聽到一聲冷哼,怎的沒有人蹤,這個小小的西繇鎮,今夜阮寒霜以疑奇的面色看着他,道:‘恐怕是你的耳朵撒謊!’

    因為她不知道古玉琪的武功究竟如何?在她想來,自己武功盡得祖母真傳,雖算不得絕頂高手,最低限度窗外有哼聲還可以聽到。而‘琪哥哥’與自己同庚,武功再高也高不了多少,是以,她才心懷疑竇!

    古玉琪何等穎悟,察言觀色,已知她的心思,卻也不便炫露自己的武技,遂微微地點頭笑道:‘霜妹妹,你説得對,可能是耳朵撒謊,快回去吧,你的身體剛復原,還需要休息一下,以備明早趕路。’

    説完,輕攬纖腰,飄身躍下地來,將阮寒霜送至廂房,自己也返回屋內就寢。

    未幾晨雞報曉,兩人起身盥洗後,就在客店裏要了點飲食吃過,各人背起包袱向中原進發。

    阮寒霜一經上路,頓時覺出自己之功力,就在一夜之間,增加了一籌,似乎內力源源不絕,奔騰澎湃。

    行走之間,不由側頭看看古玉琪,只見他步履如行雲流水,輕靈至極,玉面泛笑,直若玉樹臨風。

    她愈看愈愛,嬌軀不自覺地緊偎向他的身旁,櫻唇微啓,輕聲叫喚:‘琪哥哥……。’

    古玉琪幾曾享受過如此温馨,尤其美人在側,減少了旅途岑寂;不由又伸手攬住她的纖腰,並肩飛馳。

    人在愉快中,總感到時光是快捷的。

    兩人一路上,深情款款,娓娓情話,不覺夕陽銜山,暮色蒼茫。

    古玉琪極目遠眺,盡是崇山峻嶺,起伏崗巒,邊綿不斷,竟自看不見有人煙之處,他不由得暗叫道:‘糟糕,今晚恐怕要露宿野山,自己倒不怕,可是,霜妹妹嬌生慣養,豈能抵受這種風寒,總要急速想法尋覓鎮店投宿才是。’

    他立即側頭説道:‘霜妹妹,我們加緊行一程,到前面看看有無鎮甸,如果尋不到鎮甸,恐怕要露宿荒山,那可怎麼辦?’

    説着,腳下加緊,宛如弩箭離弦。

    他的輕功,乃是武林絕傳,阮寒霜豈能望其項背。

    不大一刻時間,已經被丟下數十丈遠,但她是一個要強的女孩子,也猛提一口真氣,向前急縱。

    可是,越追越遠,而且跑得已嬌喘吁吁,不得不高聲呼叫:‘琪哥哥,琪哥哥,你等一下。’

    古玉琪聞聲,立即轉身,迨至阮寒霜奔到面前,連聲致歉道;‘我真該死,怎的會將你丟在後面,現在已經入夜,山高路險,我們乾脆找個山洞住下,你看怎樣?’

    阮寒霜哪還不百依百順,温柔地點點頭。

    恰好前行不遠處,發現一塊突出的岩石,底下正是一座天然石洞,洞裏乾燥異常。於是,兩人就將這一座小山洞,權當棲身之所。

    尚幸在西繇鎮準備了一點乾糧,兩人胡亂吃了一點,阮寒霜緊偎在古玉琪的懷中,蒙朧着秀眸,沉沉欲睡。

    古玉琪也緊擁着霜妹妹嬌軀,閉目調息。兩人正在蒙朧中,驀聞‘嚓’的一聲輕響,似是有人腳步踏在雪地上所發出的聲音。

    ※※※

    古玉琪於昨夜一夜之間,連遇數事,致使他在無形中提高了警覺,他不敢大意,立即附在阮寒霜耳畔悄聲地説道:‘霜妹妹,外面寒冷徹骨,你在洞內稍候,我出去看看,怎的在這樣的深山峻嶺間,還有人跟蹤我們不成?’

    阮寒霜不忍拂違他愛護自己的心意,立即螓首微點。

    古玉琪將她扶起坐正,肩上包袱未卸,又叮囑了阮寒霜一聲:不要離開,自己如無發現,立刻回來,否則即以嘯聲通知。

    囑咐完畢,雙肩微晃,已縱出山洞外面。

    他藉着積雪反射出微弱的光線,向前凝睇。

    恍惚之間,卻見一條黑影,隱身在一塊大石後面。

    他正要撲奔過去,突然,從大石後面升起一個白色小球,疾捷地向自己面前激射而來。

    他心下一怔,身軀微側,雙眸陡射電炬似的光芒,細看急射而來的白色小球,不似什麼暗器。

    他藝高膽大,伸手將白色小球抓在手裏,覺得軟綿綿的,但卻顧不得細看,身形疾速直向大石後面撲去。

    距離大石還有十幾丈遠,突然從大石後面縱起一條嬌小身形,捷若流星般地直向前面深谷內奔去。

    古玉琪一聲輕叱,展開‘長空流光’超乘絕學,隨後緊迫!

    且説阮寒霜在山洞內等着,終因她奔馳了一整天,嬌軀疲勞不堪,雖然強睜秀眸,卻驅走不了極度的睏倦。

    她倚在石壁上,又朦朧地睡去。

    夢中,似乎正與‘琪哥哥’並肩奔馳於崇山峻領間,他攬着自己的纖腰,是那麼愜意,那麼輕鬆。

    她覺得‘琪哥哥’呼吸,吹在她的面上。

    真的氣息咻咻,輕拂粉面,他的手也到外撫摸,嬌軀感到一陣酥麻,不自覺地緊依在他那雄壯的腦膛,

    正在欲仙欲醉的當兒,她的耳畔響起了甜甜的呼聲‘霜妹妹,小兄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的豔麗所沉醉,昨晚的事,你不會記恨吧?’

    至此阮寒霜芳心驀地一震,急忙睜開秀眸,發現自己正依偎在文中惠的懷中。

    她一見文中惠,立即怒氣勃發,欲挺身站起。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竟然動彈不得,這才知道文中惠趁自己睡熟時點中麻穴。

    文中惠坐在身旁,面露陰險的笑容,説道:‘霜妹妹,你就依從了吧!’

    説完,伸手就要寬解她的衣裳。

    阮寒霜一見芳心大急,但身手動彈不得,只得高聲呼叫道:‘琪哥哥救命,琪哥哥,救命!’

    文中惠急忙伸手按住她的櫻口,獰笑道:‘阮寒霜,你莫要自討苦吃,小爺因為喜歡,才不辭辛勞地隨後追趕,好不容碰到,總不能輕輕放過,希望你能乖一點,我們來日方長。’

    説完,食、中二指如戟,竟自點中姑娘啞穴。雙眸一翻,計上心來,挺身站起,舒伸猿臂,將阮寒挾在腋下,向洞外縱去。

    不想身軀乍動,突然從外面衝進一股凌厲的掌風,硬生生地又把他推了回來。

    文中惠抬頭一看,頓時一怔,見一位白髮皤皤的老婆婆雙眸神光炯炯,緊緊地逼視着他,只聽老婆婆聲若果嗚似地道:‘放下那位姑娘,饒你不死!’

    雲中惠豈肯就此鬆手,心中一動,已有了主意,右掌倏舉,抵住姑娘的頭頂‘百會’穴,沉聲説道:‘我放下她可以,但你要讓開出路,否則,我立刻就震碎她的開靈蓋,你也莫想救活她!’

    白髮婆婆見狀,眸珠一轉,説道:‘你要傷損她的毫髮,老身立時取你的狗命!’

    話畢,向旁邊移動了兩步,讓開出路,緊接又説:‘快將她放……’

    她的話未説完,文中惠是何等狡詐,趁她移動之時,挾着阮寒霜運集全身功力,向外猛衝。

    白髮婆婆動作比他更快,右掌倏伸,上擊其肩胛,左手化掌為抓,直抓向文中惠挾人的左肩。

    ‘啪’的一聲脆響,文中惠的左肩結結實實中了一掌,‘哎喲’慘叫,手臂一鬆,忍住劇痛,直向對面深谷中衝去。

    白髮老婆婆一招得手,面露笑容,反手接住阮寒霜,從懷中掏出一枝黑色的炭棒似的東西,在牆上寫了幾個字,緊挾着姑娘,向另一條深谷中逸去。

    且説,古玉琪施展輕功絕技,直向那條嬌小黑影追去。

    終因相距稍遠,迨他馳至大石邊,那條黑影,早已蹤影不見。

    他心有不捨,又向前追了一程,仍無所見。

    遂停住身軀,看着適才接住的白色小球,原來是一張素箋,裏面包着一個小石子,卻見素箋上,寫着八個娟秀的字跡是:‘身懷瑰寶,前途小心!’

    古玉琪看見留字,心下起疑,這個人是誰?既然有意示警,又何必藏頭露尾?看身形似是在何處見過,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他拿着箋紙怔怔出了一會神,突然,腦海裏掠過一個模糊的倩影,那是自己在太白山‘終南老人’存身的古洞中,所看見

    敢情,她已知道‘終南老人’將‘九幽繡帕’贈送給自己,不過,這件東西現在已被荊山雙追魂竊去,自己除剩了一把鑰匙外,再就是一顆‘鯨珠丹’。

    當時,自己雖然被‘終南老人’擋住,但蒙面女郎卻看見了他,很可能是她傳出口風,以致惹起武林人士注意。

    現在,‘事到頭,不自由’,前途唯有小心了。

    他想罷,心裏記掛:着‘霜妹妹’,返身向來路飛馳。

    豈料,他來至洞口—看,哪裏有‘霜妹妹’的影子;他的心裏一震,敢情又出了差錯?按説‘霜妹妹’玄關已通,普通武林人物,絕非敵手,而且,自己曾經説過,如果有事時,即以嘯聲告警,怎的一點聲音也未聽到?

    他俯察地面,卻見雪地上有幾雙腳印,從跡象上看,‘霜妹妹’確實被人擄走,這到何處尋找?

    只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正要尋腳印追尋時,猛抬頭卻見洞壁上,寫有一行潦草的字跡:‘要救姑娘,請帶九幽繡帕至晶晶谷!’

    古玉琪暗叫一聲:‘苦也!’漫説九幽繡帕已經丟失,即是在自己身上,這晶晶谷又在何處?江湖上怎的如此多怪人?真令這一個乍臨江湖,初涉人間的雛兒,急得欲哭無淚,求援無處。

    他一時急怒攻心,凝聚丹田真氣,一聲清嘯,響徹霄漢,震得山谷回應,歷久不絕。嘯聲甫落,循着腳印,直向山谷內馳去。

    詎料,走了一程,由於寒風掠地,旋起一陣積雪,已將腳印完全淹沒,更加天降大雪,更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他不辨東西,盲目奔馳了一陣,毫未發現人跡。

    正如星飛丸瀉般向前激射時,耳畔驀聞有鐘磬之聲,從前邊的一座小山峯那面隱約傳來。

    他的心頓時一亮,腳下加緊,循聲奔去。

    掠上山嶺,俯視山下,只見一片松林,圍繞着一座廣大的廟宇,巍峨聳峙,建築宏偉。

    古玉琪見狀,暗忖:這座廟宇,不知是何等樣人住居?若是這裏面的人,將‘霜妹妹’擄來,小爺不一掃而光,怒氣難平。

    想着,身形向山下急撲。

    他穿過鬆林,逕奔山門,只見門頂橫,匾上,寫着三個燙金古篆:‘玉泉寺’。

    他一見‘玉泉寺’三字,忽然想起曾聽師父説過,玉泉寺乃是華山派發祥之地,由於該派俱系出家人,心無騖,個個具有絕頂身手。

    該派之聲威,已凌駕少林派之上,大有取代武林盟主之勢。

    不過,由於人數眾多,難免良莠不齊,常有依勢凌人之事情。由於該派勢大人眾,而且,遍佈各地,一般江湖人士都不敢與之正面衝突,是以,養成這些出家人個個帶有囂張之氣。

    尚幸掌門人悟風大師深識大體,對門下管教頗嚴,而且,隨時派人下山暗察門人行徑,如有越規,立即帶回山去嚴懲,這才使得華山門下兇婁稍斂。

    當下,古玉琪忖思至此,不知叩門求見掌門,還是暗暗進內一探,然後再出面與之交涉。

    可是,他見寺內靜悄悄地毫無聲息,遂下定決心暗中進內察看,如果‘霜妹妹’真是被該寺不肖僧眾擄來,看他們盟主自居的大派有何話説,否則,人不知鬼不覺地就退出來,不致與該派發生誤會。

    他不再猶豫,擰身一躍,縱上屋脊,向內屋馳去。

    出乎他意料之外,偌大一座禪院,竟然靜得絲毫聲息也沒有,更沒有一個巡哨之人。

    到處一片黑暗,顯然他們正進入甜蜜的睡鄉中。

    古玉琪輕功造詣佳絕,更加小心在意,鷺伏鶴行,身形輕若狸貓,並無一點聲音。

    他一連縱過幾幢房屋,並未發現可疑之處。

    但他太過關心‘霜妹妹’安危,決心要將玉泉寺到處看一遍,才能放心。

    於是,繼續向前縱去!

    玉泉寺建築宏偉院落重重,房屋櫛次鱗比。

    他飛縱之間,心裏不免懷疑,華山派未免太過大意,怎的會連一個巡哨之人也沒有?難道説江湖人物,就這樣懼怕他們不成?

    這樣看來,華山派確實目中無人。

    至此,一時激起了他那血氣方剛的好勝心腸,卻也不敢大意,就在屋頂上飛縱跳躍,到處尋找可疑之處。

    這時,已是四更天,正是人們睡得最為香甜之時。

    古玉琪已知寺內並無巡哨,膽子大了起來,身形暴漲,直向一座高樓那面飛縱而去。

    恍惚之間,瞰見樓上有一縷燈光一閃而沒。

    他不敢暴進,身形一頓,側耳傾聽,卻又聲息全無。

    停了一會,見無動靜,又向高樓處撲去。

    迨奔至高樓前的一座屋頂上時,遠遠地看見高樓屋檐底下,有一塊大匾,也是橫寫着三個燙金大字:‘藏經樓’。

    古玉琪心裏一動,‘藏經樓’裏面定然藏着該,寺最為貴重之物,諸如不傳之武功及鎮山之寶,無疑的,閒雜人是不準進入的。

    ‘君子不欺暗室’,自己雖然無意偷竊人家之奧秘,可是,既然來此,順便進去瞻仰一下,也算不得什麼?同時,也可以看看‘霜妹妹’是否在內。

    感念之間,正要縱身進內,突然發現樓前豎有一根長竿,上面釘着一塊木板,凝眸細睇,卻見寫着八個黑色大字是:藏經重地,妄進者死!”

    古玉琪看罷一怔,不知進去?還是不進去?

    可是,他又記掛着“霜妹妹”,怔佇了一會,將心一橫,決定進內一看,好在並無巡哨之人,怕什麼?

    他身軀暴起,就要縱向圍牆內央。

    身在空中,突感一股勁疾無匹的掌風迎面撲來,逼着他不得不雙手一劃,又復退至原來停身之屋頂。

    就在剎那間,從圍牆內縱上一個身軀高大,面貌慈祥,雙眸開合間射出炯炯神光,年約六旬以上的老和尚來,橫身擋住去路。

    同時,各個屋頂,都出現了人影,虎視眈眈地向這邊看視。

    那老和尚剛剛在屋脊上,將雙手向四周一揮,晃眼間,所有的人影,一閃而沒,又恢復原有的靜謐。

    那老和尚將寬大的衣袖輕輕一甩,飄然而起,距離古玉琪面前,約有一丈遠近站住,雙眸電炬似地一陣端詳,沉聲道:“小施主,夜闖敝寺,不知何為?”

    古玉琪從老和尚的雙眸中看出,其內功已臻化境,心裏暗暗驚奇,華山派果然名不虛傳,但不知道這老和尚是何等角色?於是抱拳問道:“在下的妹妹在此間失蹤……。”

    他還未説完,老和尚一聲厲喝截住道:“你的妹妹失蹤,與玉泉寺有什麼並系,如不説出青紅皂白,莫想離開此地,玉泉寺豈是任人隨意進出的。”

    説着,雙眸倏睜,一步一步向前逼進。

    古玉琪怕他突然出手,默運出無形罡氣護身,遂即説道:“在下恐怕小妹不知好歹,到處亂闖,是以,路經此地發現貴寺,故而不揣冒昧地縱進來,尚請……”

    老和尚雙眸圓睜,叱道:“胡説,你妹妹丟失,會向藏經樓來要,明明是你信口開河,意有所圖,本寺俱系出家人,向不準婦女進寺,你卻胡言亂語,有污本寺清譽,看掌!”

    聲落人動,招出“撼山震嶽”,向古玉琪劈來。

    古玉琪本想善言解開誤會,想不到老和尚説打就打,卻也把他激起了怒火,當即沉聲説道:“在下既然進來,就不怕事,倒要看看華山派究竟有什麼了不起?”

    話聲中,感到對方掌風颯颯,迎面撲來。

    他不敢硬攖其鋒,側身躲過,舉掌橫截老和尚手腕。

    老和尚一聲冷“哼!”右臂倏收,旋身讓步,左掌橫砍古玉琪之腰肋。

    陡地——

    老和尚一聲長嘯。

    隨着嘯聲,院內鐘聲大響,顯然這是告警訊號。

    果然,每個屋頂都出現了人影,個個手拿長劍,被雪光映出,閃閃生光,但卻沒有一個人圍上來,只是遠遠地凝睇。

    在鐘聲響亮之時,古玉琪耳畔突聞一縷聲音,道:“老衲玄清,看小施主滿面誠樸,並非奸詐之像,究竟暗進本寺何為?請説端詳,老衲自有道理。”

    古玉琪一面與老和尚動手,一面輕聲説道:“在下古玉琪所説句句實言,尚請老禪師明察。”

    這玄清乃是華山派碩果僅存的三位長老之一,其武功造詣,已達爐火純青之地步,他的為人,誠正樸實,甚得天下武林人物敬重。

    他由於該派於二十年前發生一宗事情,一直耿耿於懷,是以,特別注意該寺進出的人物,希望能在這些人身上找出答案。

    當然,古玉琪之來,也不會例外,因之,先硬後軟,要套取古玉琪的實話。

    薑是老的辣,他豈會相信。

    既然套不出實話,遂即展開全身功力撲攻!

    古玉琪哪敢怠慢,也運出了八成以上的禪功真氣,施展開師傳絕技“天元二十一掌”,見招破招,遇式破式。

    打鬥中,他向四周看看,發現自己來路之處,已經站滿了僧眾,在蓄勢以待。

    他見此情形,心下暗暗吃驚。

    略微盤算,好漢不吃眼前虧,何況“霜妹妹”並不一定就是他們所擄,還是先行退出再説。

    忖思着,一聲清嘯,招出“經大緯地”,虛實並備,直向玄清胸前劈來,掌風陰柔,勁力綿綿。

    玄清又是“嘿”的一聲,轉身後躍五尺。

    古玉琪一招逼退玄清,不再怠慢,身形蕩空激射,直向後面無人之處奔去。

    由於他的輕功超絕,在奔行之間,只覺兩旁不時有金刃劈風之聲,無疑地是埋伏的人在向他偷襲。

    可是,沒有一個人追來,連玄清也未跟上。

    古玉琪左閃右躲地奔馳至最後一棟屋脊時,聽不到身後一絲聲音,他回頭一看所有的僧眾都離得遠遠的。

    他現在惟一的辦法,就是從後面縱出,因為前面的路,已被截斷,自己即使有此功力衝出,恐怕也要累死。

    正要縱向牆外時,突聞側面一座院落內,傳出一聲長長地嘆息。

    他的雙眸是何等快捷明晰,瞥眼間,已發現院內有三間小房,嘆息之聲正是從小房內傳出來的。

    他的心一動,暗忖道:“難道這裏面還囚着人不成?自己不碰見便罷,既然遇上,總不能看着不救,説不定霜妹妹真是被他們擄來,若真的如此,小爺只有試試冷泉劍的鋒芒,為武林一伸正義了。”

    腦海裏似電閃一掠,晃身飄落在院中。

    他的身軀剛動,突然遠處一聲大喝,道:“小雜種,快退出來,饒你不死!”

    雖然有人在喊,卻未追上來。

    這使古玉琪益發猜疑,他也不予理會,邁步走向屋前,屋門虛掩,用手輕輕一推,“呀”地打開。

    屋內並無燈光,但他已練就了一雙夜能視物的目力,看清屋的東方有一張破牀,上面端坐着一個身披一襲破爛的僧衣,滿頭亂髮蓬鬆的老和尚。

    從其亂髮上看,可以測知這個老和尚有多年未曾剃過頭。至於其衣衫,恐怕也有十數年未換過,以致破爛不堪。

    古玉琪藝高膽大,昂然而入。

    老和尚頭不抬,眼不睜,一聲喝道:“淨心齋二十餘年來,從無外人進入,小施主膽大包天,來此何為?難道你就不打聽打聽規矩?”

    説畢,雙眸倏睜,精光外射,洞入肺腑。

    旋即,遙空一掌拍出,一縷勁風,如狂飆般地直向古玉琪迎而撲來。

    古玉琪不敢硬接,側身讓過。

    他剛剛讓過這一掌,接連又是兩記掌風,滾滾而來。

    古玉琪今夜連遇兩次老和尚,見面説打就打,而且,當前這一個老和尚更是脾氣古怪,竟不許人有説話的機會,真令他有點惱火。

    於是,他急劇一躍,趨至牀前,剛要伸手抓向老和尚的手臂,突聞身後“轟隆”一聲大響。

    他不知何故,顧不得傷人,輕輕向後一縱,偏頭睇視,卻見西牆壁上,竟被老和尚的掌風砸了一個約有二尺見方的窟窿!

    古玉琪見狀,暗暗咋舌,這老禿驢的內功竟如此深厚,幸虧自己見機得早,否則,還真不堪設想。

    他剛要張口説話,那老和尚已先他張口説道:“小娃子,你適才使用的身法,好似‘皮猴乞聖’徐元的三光錯綜步,快説,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古玉琪聞言,駭然一跳,暗道:“這老禿驢的眼光好厲害!剛才自己因見他的掌風凌厲,無意中施展出‘三光錯綜步’,就被他看出,還真需要小心應付才是。”

    他立即挺身説道:“徐老前輩,算得是我半個師父,你……”

    老和尚不待他説完,就截住道:“這個人並無大惡,卻也不是什麼好人,他既算是你半個師父,那麼你另半個師父是誰?”

    古玉琪被他的那份盛氣凌人之狀,激得心裏滿是怒火,於是,説道:“對不起,無可奉告。”

    突然,老和尚哈哈長笑,震得屋椽“吱吱!作響,顯然是運集了丹田真氣發出的,但仔細一聽,笑聲中,卻含有無比的淒涼,笑聲一落,只聽他喃喃地道:‘小施主能躲過老衲三掌,總算有點造詣,你不告訴我令師是誰?我也不打聽,不過,你卻難以出得了玉泉寺。’

    他的話聲剛落,突然,院中接二連三地有衣袂帶風之聲,老和尚面色陡變,向古玉琪上下一陣端詳,微微點頭,立即招手道:‘過來。’

    古玉琪不知他是何意?卻也毫無懼色,挺身趨前道:‘做什麼?’

    老和尚面色凝重,説道:‘老衲行將就木,不願與你小娃子多事糾纏,現在我要你猜個謎,如能猜得出,老衲將設法幫助你逃出玉泉寺,否則,連這座院落也難離開一步。’

    古玉琪説道:‘我倒不相信有這麼嚴重!’

    説完,轉身就向外面走去,因為他已清楚了這個老和尚並不是被人拘束此地,同樣也是玉泉寺的人。

    他的身軀剛動,老和尚突然喝道:‘回來,你連謎也未猜,就這樣想走,我剛才説過,淨心齋二十餘年並無外人走動,你現在來了,我們雙方都要有交待。’

    古玉琪聽老和尚話中有味,更加他童心未泯,一時激起了好奇,已忘記身處危險,當即停身説道:‘你要我猜什麼?’

    那老和尚的右手倏地在脖子上一摸,説道:‘你猜我手中是什麼?’

    這一下子,可將古玉琪怔住了,暗忖:‘天下哪有這樣的猜謎,無端地將手伸出,就令人猜測,除非懂得奇門遁甲之術,否則是難以猜測的。不妨和他胡扯一通看看……。’

    古玉琪微微一笑道:‘我猜那一定是女人戴的玉鐲子。’

    他説這話的意思,本來有幾分胡鬧的成分,一個老和尚的手裏,怎麼會有女人的東西,尤其是鐲子,是女人切膚之物,更不會落到老和尚的手裏。

    哪知,他的話聲方一出口。

    老和尚突然一聲大笑道:‘好你一個小娃兒,還真讓你給猜着了,哈哈……’

    老和尚是在笑,不過在那笑聲之中,含有着一絲絲的悲慼,同時老眼中,也湧出了淚水。

    老和尚含着淚,伸開了手掌,在手掌中赫然放着一隻玉鐲,沉聲道:‘小娃子,你很精明,看清楚了,我傳你一招功夫,憑着這招功夫,你就可以闖出這玉泉寺,不過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古玉琪愕然道:‘什麼條件?只要我能辦得到,一定答應給你辦到就是了。’

    老和尚眼中透露出感激的神色,舉起手中玉鐲,道:‘把這隻玉鐲,交給一個名叫“文姬”呂瑤的女人。’

    古玉琪道:‘她住在什麼地方?’

    老和尚搖頭道:‘不知道,你得去找,現在我傳你一招功夫,看好了,這招名叫“目送天地”。’

    説着就比劃起來,古玉琪也跟着比着樣兒學習,一直演練了三遍。

    老和尚忽然收招,朝着古玉琪道:‘小娃子,記好了,你看外邊是什麼?’

    古玉琪當真轉頭向外看去,頓使他目瞪口呆。

    原來院中密密麻麻的一排和尚,個個手拿長劍,向室內睇視,但都是距離遠遠的,卻不走近屋門。

    看那一排和尚的隊形,井然有序,好像一座陣勢。

    就在他轉頭的剎那間,突聞身後‘喀嚓’一聲脆響,接着又是一聲‘噗嗵!’

    古玉琪回頭睇視,更使他驚駭。

    玄靜竟然自碎天靈蓋,橫屍當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古玉琪驚得不知所措。這一個功參化境,技藝通玄的老和尚,竟因何事自殘?實在令人費解。

    古玉琪靈機一動,暗忖:‘敢情,華山派內有了爭權奪位之情形?’

    旋即又否定了這種想法,因為華山派這麼多僧眾,總不會眼睜睜地甘受擺佈,這位老禪師一定另有隱情,我總要慢慢地聽一下,既受他老人家之恩惠,就需要替他一伸冤屈,這才對得起他老人家在天之靈。

    他感念之間,轉身對着玄靜的屍身拜了一拜,心中禱吟道:‘老前輩,請安息吧!晚輩日後行走江湖,定然為您探尋一下華山派內幕,一伸冤屈。’

    這幾句話,只是在他腦海裏電閃似地一掠。

    驀聞外面一陣暴雷似的有人喝道:‘玄靜師叔,您不要以為自居長輩,就不聽從命令,現在本掌門限你馬上將存在你屋中的小娃子送出來,否則,即以叛徒論罪!’

    古玉琪聽外面暴喝之人,竟然口稱掌門,益發斷定華山派內,一定有着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否則,一個身為後輩的掌門人,絕不會對長輩如此不禮貌。”

    現在,他不想與華山派正面為敵,一聲清嘯,身形如同幽靈似地要從適才被玄靜掌風砸塌的牆壁衝出去。

    豈料,他的身形乍出,一眼看清,外面也有幾十個僧眾手;擎長劍,擋得水泄不通。

    他身在空中,只得猛提一口真氣,飄落在眾僧圍繞而成的圈子當中。轉頭一顧,卻見氣勢不凡,心裏暗暗吃驚,為了保命要緊,隨即從衣襟底下撤出冷泉劍。

    忽然,腦海裏襲上一個意念,他也曾聽見窮酸師叔説過,華山派的“霹靂劍陣”乃是武林一絕,同時,該派向來睚眥必報,行走江湖,儘可能不要與該派發生衝突,可省卻不少的麻煩。

    據聞,這“霹靂劍陣”有史以來,還未聞有人能闖得過,如果有人被困,不是被該派所殺,就是被其擒住折辱一番。

    想不到自己會不期而遇,人生際遇真難預料,自己是否能衝得出去,不敢想像,可是,師父的期望,父母的仇恨,還有霜妹妹的下落,那將怎麼辦呢?

    至於玄靜禪師為了自己一來,反而送了性命,眼下他屍骨未寒,倘若衝不出去,豈不令他永遠含恨九泉。

    他想起那玄靜,立即默禱,道:“老前輩,請賜晚輩智慧,能衝出霹靂劍陣,定當天涯海角為你老人家達成志願,將手鐲送於‘文姬’呂瑤,然後再為您……。”

    感念未已,猛聞有人沉聲説道:“小娃子,適才玄靜禪師對你説些什麼?若能詳細道出,既往不究,放你一條生路,否則任你插翅,也難飛出這塊丈圓之方地。”

    古玉琪隨聲看去,卻見一個五旬左右,身披黃色袈裟的老和尚。他生得滿面紅光,兩太陽穴鼓得高高的,顯示其內功深奧。

    這老和尚手拿着一柄約二尺五寸長的雪白玉如意。

    其身兩旁所有的和尚都肅然而立,恭敬異常。

    古玉琪從其尊嚴上看,測知其必然是“華山派”的掌門人。

    當下,他聞言一聲冷“哼!”心念陡轉,沉聲道:“玄靜老禪師適才告訴我,你們華山派欺師滅祖,爭權爭位,要小爺將來有機會替他清除敗類,重光你們華山派門楣。”

    他為何如此無中生有地亂説?只是想着對方的反應,如果真有此事,掌門人必然知情,一定會向自己追根究底,説出事實證明。

    豈料,他的想法,恰巧相反,話聲剛完,只聽周遭的和尚,暴雷似地一陣厲喝,道:“小雜種,你敢污辱本派!”

    暴喝聲中,陣形已然發動,圍繞着他轉起來。

    古玉琪的一雙神眸何等尖鋭,他的話聲剛落,已看清了那位手執白玉如意的老和尚,倏地面色脹成紫紅,雙眸盡赤!

    只見他將玉如意一揮,眾僧之長劍一陣揮舞,剎那間,上下一片森森劍氣,猶若一堵白牆。

    同時,古玉琪耳中聞聽老和尚説道:“捉活的!”

    從種種跡象上看,“華山派”確實有着不尋常的事情,玄靜的自囚二十餘年,當前老和尚的面容變色,這就是令人起疑之處。

    古玉琪無暇細想這些事,一見漫天森森劍氣,周遭轉動的僧羣,漸漸向內縮小圈子。

    他已感到寒氣削麪,不勝負荷!

    立時運集丹田真氣,長嘯一聲,響徹霄漢,直震得眾僧耳鳴心跳,這森森劍氣,略向外面閃動了一下,很快地又恢復了先時的形狀。

    跟着,古玉琪又是一聲厲喝道:“小爺倒要試試武林一絕的華山派霹靂劍陣。”

    聲落人動,冷泉劍一揮,幻化出一片白光,直穿向周遭的森森劍氣中。

    同時,在他的腦海中,想着適才玄靜對他所傳授的“七絕技”口訣,希望能在七絕技中找出破陣的煞招。

    高手對敵,心神不能稍分,他這一思索,手腳不免怠慢,四周的劍氣越舞越高,圈子越聚越小。

    他的心情,一陣懍懼,當即屏住雜念,施展平生絕學,向外衝去。

    可是,周圍如同銅牆鐵壁,而且,帶有輕微彈力,劍尖觸動之處,如同刺在精鋼上一樣,分毫不動。

    古玉琪在“霹靂劍陣”中,揮劍往來衝突,竟找不到一點破綻,這才有點心慌意亂。

    求生之念,是與生俱來的,除非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無法逃得性命,否則,只要有一線生機,絕對沒有坐以待斃的。

    古玉琪正是一棵逐漸成長的幼苗,正是人生最美麗的年齡,自不甘受戮,因此,腦海裏將平生所學,逐一地想過,竟自想不出有出奇制勝的絕招能衝出去。

    本來他的冷泉劍乃是一柄削鐵如泥的神刃,甚至連劍端芒尾,也是鋒利無比,可是,現在在這“霹靂劍陣”內,猶若普通鋼劍一樣。

    更奇的是,他雖然運集全身功力,劍端芒尾,被外圍的劍氣逼住,竟然長不出來,可見了“霹靂劍陣”確實厲害。

    他一面揮劍,一面施展“穿花拂柳鐵袖功”,旋又施展“彈指拂穴”。

    可是,這些武林中屈指一數的絕技,在劍陣中竟無用處,眾僧依然快似飄風地旋轉着。

    他本想冒險施展一下,適才玄靜禪師所傳受的一招“目送天地”試試,但自己還未試練過,如何敢用?倘若一個疏失,豈不白白送掉性命。

    他已處在技窮智絕之時,再也想不出絕招。

    正要橫心拼着一死向外衝擊時,突然,想起“皮猴乞聖”徐元老前輩,傳授的“三光錯綜步”。

    他曾説:“即是在千軍萬馬中也難以傷得分毫。”

    想着,手中冷泉劍一緊,劃出一條長虹,左手化掌為指,連施“彈指拂穴”絕技,同時,腳下已然展開“三光錯綜步”來。

    真是技高一着,勝算在握。

    剎那間,場中已經改觀,周圍森森劍氣,向後退去。

    古玉琪心情舒展,一聲清嘯,冷泉劍芒尾暴長出三尺餘,一經揮動,猶若長虹貫日,冷氣逼人!

    緊接着,他的身形如同幽靈從眾僧縫隙中穿出。

    他本可以就此離開,可是一時童心大起,要繼續試試“三光錯綜步”,是否能把這些僧眾圍住?

    他已經將這種步法練得純熟自如,心意乍動,腳下不由地如同江河水瀉,竟在僧眾之中穿插起來。

    緊接着“喀嚓”連聲,二十餘名僧眾手上的長劍,已經成了半截,更奇的是僧眾漸漸聚成一堆。

    這些僧眾似乎被晃得頭暈眼花,他們已看不清同伴,手執半截鋼劍盲目地向空中亂刺。

    然而,何曾傷得古玉琪分毫,只是自己的劍與劍相交之聲。

    古玉琪在轉動中,心裏大樂,哈哈朗笑道:“想不到華山派‘霹靂劍陣’馳譽武林,也不過爾爾,小爺總算領教了,後會有期!”

    話音剛落,驀聞一聲厲喝道:“小娃娃,還容你跑得了嗎!”

    跟着,只聽身後金刃劈風之聲,橫掃過來。

    古玉琪腳下不停,滴溜溜地已轉到那位僧人之後,同時,他凝眸四睇,卻見周圍早又圍上了一層。

    而且,劍幕森森,已經向內縮小。

    在剎那間,當中那些削斷長劍的僧眾,已經丟下劍柄,跑得不知去向。

    至此。古玉琪包是怒火大發,冷“哼”一聲,道:“原來華山派乃是沽名釣譽,竟自倚多為勝,小爺今夜就好好領教一下,你們有什麼絕招儘管施展,否則,僅只是這一大套,小爺卻要失陪了。”

    但眾僧卻是不言不語,仍舊揮劍轉動。

    古玉琪心有不耐,又是一聲清嘯,早從人縫中穿出。

    接連着一陣晃動,銀光連閃,“喀嚓”之聲一陣響處,眾僧之長劍又剩下了半截,但卻仍緊握住半截鋼劍,亂刺亂戳。

    究竟是古玉琪宅心仁厚,不原豎此強敵,在轉動之中,沉聲説道:“小爺有要事待辦,後會有期。”

    話聲甫落,人已暴射而出。

    他曾聽見玄靜禪師説過,後面無路可通,只得運出“無形罡氣”護身,以防隱身之人偷襲,展開絕頂輕功,直向來路飛馳。

    果然不出他所料,各處都有埋伏。

    他剛剛越過幾座屋脊,突然右面擊來一掌。

    這一掌來勢之快捷,勁氣之凌厲,簡直就無法形容,使得古玉琪連躲避的時間都來不及。

    奔走之間,處然無法施展“三光錯綜步”,尚幸他反應靈敏,立時將全身禪功真氣,凝聚右肩頭,準備硬接一掌。

    “啪!”一聲脆響,他的肩頭着着實實地中了一掌。

    而那突襲之人,“哎呀”一聲慘叫,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跌下去。

    古玉琪乘機施展開絕頂輕功,直向寺外飛馳。

    不到兩個時辰,他已奔到了山下,就在山腳小鎮,找到了一家客棧,住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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