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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栖身四爷府观洋泳误入纱帽巷遭盘诘

    却说何五、何六杀开一条血路,朝东穿过前门大街,往北疾行。何五道:“六弟,我瞧今日的事情凶多吉少,咱们是朝廷的要犯,刑部大狱里挂号的逃犯,不如找个安生的地方先躲起来。”何六眉头一皱,忧郁地说:“这四城全被人家锁住了,到哪儿躲呢2”何五服珠子骨碌碌一转:“有了,咱们朝北跑吧。”“上哪儿?此时此刻反正豁了,咱们是从阎王爷的眼皮底下溜走的,你我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一把朽骨头一颗棺材瓤子。”何六心神不定地望着何五。“上四爷府,找四爷去!”何五咬字响亮,揉不进半点杂音。何五、何六来到西宽街罗家圈胡同,老远看见胡同西口矗立着十根旗杆,只见四爷府门口站着两个护卫,身穿瓦蓝府服,腰佩宝刀。门里是个饰有彩风黄龙图案的影壁,院内房屋高大如殿,大门前有四架辖喝木设置,这种辖喝木形如战场上使用的木障,一根长一丈五尺,宽八寸的圆木,用细回木杠钉在大圆木上,呈十字形放在门两边,一边两架。原来四爷每日上朝时,派人先将此木作为路障放在大门外马路中间拦起来,让居民和车马停下来,等四爷出门上轿抬走后,再将此木移回门外两旁原处。大门前还设有一种仪仗架四府,两座上插着一文长的长枪、长把刀等古式兵器,另外两座上插着四面长方形木牌,木牌上写着“肃静”、“回避”等字样。何六道:“咱们的事,四爷大概也知道了,咱们不能直接找四爷,不如从后院进去,先躲在佛堂里再说。”何五点点头说道:“还是谨慎为好,就照你说的办。”两个人统到四爷府的后门,推了推,门竟然开了,有个五十多岁的门卫靠在墙角打吨儿,他听见动静,一骨碌爬起来,叫道:“哟,五爷、六爷,你们怎么来了?”这门卫原是何六带进府的一个小厮,与何六有父子之谊。何六小声地对他说:“我和五爷在乡下呆得憋得慌,偷偷跑进京城,到这四爷府里怀旧,你无不要告诉四爷和其他人。”那门卫点点头。何五、何六一溜烟儿地溜了进去。二人来到后花园,但见翠波涟漪,风飘荷香,莲花亭亭玉立,藕子白白嬾嫩,满坡的野花野草,争芳斗艳,湖中白鸭戏水,金鱼嬉游。他们穿过一个白玉小桥,见到旧时的戏楼装饰一新,描金盘风匾额上题着“闹剧”二字,周围绿水环绕,花木繁氏苍松数株,翠竹几年分外幽静。一座倒塌的亭子边有一抹山茶树,从暗绿的密叶里显出十几朵淡红的花来,赫赫的明亮似火。这时传来—阵女人的嬉笑声。何五、何六连忙闪到戏楼内。东面小径上走来几个女人,她们一个个身着各色官装旗袍,为首的一个徐娘半老,皮肤白嫩,风韵犹存。后面的三个年少女子,个个羞花闭月之貌,满头珠翠,腰系镶金碧玉带,耳带胡珠环子,袍垂两挂玉佩丁当。一位生得小巧玲班,清秀可餐,旗袍是沉香色遍地金妆花补子纱绿色。一位生得雍容华贵,白如凝脂,旗袍是藕荷色带碎银镶边西蓝色。还有一位生得黝黑动人,楚楚生辉,旗袍是宝蓝色孔雀红镶边凤凰图案。何五、何六见了,个个咧嘴,那年长一点的女人正是四爷的第四房姨太大罗小傅,想当年是何五、何六侍奉的四奶奶。那三个娇媚动人的韵华女郎是罗小倩生的三个女儿,当年还是哭天抹泪、绕膝而盘的小女娃,如今已出落成标致的美人。何五想到人世沧桑,光阴似箭,不由叹息几声。那儿个女人簇拥到湖边,纷纷褪去旗袍,露出欧式游泳衣,各是孔雀红、宝蓝、粉红、橘黄四种颜色。何五、何六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游泳衣,心里有些慌张。那四个女人“扑通”、“扑通”儿声跃入湖中,嬉笑而游。有时击水自潮,有时奋臂信游,十分快活。何五见何六看得兴致勃勃,用胳膊肘一捅他,说道:“咱们快走吧。”何六傻呆呆地跟着何六,穿出后花园,拐进西北角一个小院,看见有一个佛堂,门额上方书写“清静无为”四个烫金小字。何五将门锁扭断,与何六一同进了佛堂。正中有一尊如来佛铜像,两侧有十八罗汉塑像,雄樱只剩了一个角,墙壁上挂着“有求必应”的破匣。供桌的脚缺了一只,木香炉里燃着一柱香,没有烛台,代替它们的是两只笳子,上面插着两根燃过的蜡烛棍。供桌上断烛残香,灰尘狼藉,似乎很久无人来过。何五想:自从我退职之后,恐怕很少有人来此打扫了。何六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道:“五哥,累死我了,不知弟兄们怎么样丁?”何五顺手掸了掸地上的土,也坐在地上,摇摇头道:“恐怕是天各一方,各奔前程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等天黑以后,咱们到厨房里弄点吃的……何六兴奋得打断他的话:“对,弄几斤酱肘子,两斤老白干,咱哥俩喝点。”何五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咱们到这里可不是享清福来的,是避难的。”何六满不在乎地说“嗨,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嘛!”天色已晚,夜幕降临,何五悄悄溜出佛堂,穿过藏书楼、花雨堂、静观堂,走到契兰斋时,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于是凑到窗前往里一看,只见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正萎缩在藤椅上,对面坐着一个美妇,身着银色薄纱旗袍,后面立着一个俊俏丫头正在轻轻打扇。那老人正是四爷溥楙,他是镇国公,溥楙的祖父允彻是清圣祖的第十二个儿子,美妇就是白日何五遇见的四奶奶罗小倩。四爷和四奶奶正在叙话。四爷叹了口气道:“如今皇上昏聩平庸,听信康有为、梁启超那班乱党的邪言,变的是什么法,真是乱我朝纲,弄不好连老祖宗打的江山都丢了。”罗小倩道:“我说老头子,咱们还是多几个心眼吧,这些年来反正也有一些积蓄,京城是是非之地,不如躲一躲。”“躲?躲到哪里去?”四爷有些动气,干咳了几声,又说道:“想当初太祖率领雄兵气吞万里如虎,太宗驱兵紧逼北洋,咱们大清军队进山海关,威震中原。顺治、康熙、乾隆爷时期出现太平盛世,顺治爷后来看破红尘到五台出出家,康熙爷平定西方犬虏叛乱,史册有成名;乾隆爷儿下江南,虽说风流一点,可到底是有名的才子,如今山川名胜哪里不留下人家的墨迹?雍正爷虽说手段毒辣一些,无毒不丈夫,可是他大兴文字狱,哪一个耍笔杆子的人敢吭声,只有等他过世了,才有人敢说他。嘉庆爷年间还算安稳,到了道光爷执政的时候,世道变了,洋人把大烟弄进来了,惯出一群烟鬼,官不像,民不像民,朝廷重用林则徐,来丁个虎门销烟,把洋人惹火了,人家有坚船利炮劈劈啪啪打了进来,朝廷项不住了,弄出个《南京条约》,从此咱大清国一天不如一天。皇上呢,也是一窝不如一窝。咸丰年间又闹起了太平天国,洪长毛搞拜上帝教,夺去半壁江山;咸丰爷在承德过世,留下一个妖孽娘儿们,从此兴风作浪,闹个鸡犬不宁……”罗小倩说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这话若传到太后的耳朵里,还不来个满门抄斩?”四爷一昂脖说:“抄斩?我八十多岁的人,不怕!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别人不敢吭气,屎尿住裤子里拉,我就偏要摸摸她的老虎屁股!”罗小倩带着哭音说道:‘你不怕,活了八十多了,够本了,可我才四十多岁,丢下我和三个女儿你就心安理得地去死?”四爷一招桌子:“说老实众那三个丫头是不是我的骨血?!”罗小情一听,怔了一怔,紧接着像杀了猪一股嚎陶大哭起来:“唉哟,你这个挨干刀的老爷子,说的昧良心的话,这三个金枝玉叶般的孩子不是你的,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四爷见罗小倩哭得伤心,急忙劝道:“算了,算了,我认领了。”罗小倩启心一拧,又转出几丝笑纹来,她对丫环叫道,“出去。”丫环出去了,她就势扑到四爷怀里撒娇地说:“考爷子,这大清目的气数快尽了,咱们走吧。”“到哪儿去?”四爷眯缝着眼睛问。“法国的首都巴黎,世界花都。”罗小情利索地回答。“不行,我这把老骨头要葬在先祖的故乡。”“你呀!真是个倔老头。”紧接着,烛被吹灭,一片漆黑。却说“翠花刘”刘风春白日被清兵马队冲散后,拐进胡同,跑来跑去,竟跑进八大胡同里。这八大胡同是北京有名的娼妓集中地。一等妓院称为小班,班前又冠以“清吟”二字,所谓清吟小班,因其妓女大都隶籍苏州、扬州或杭州,一度叫过南班。南班的养家对买来的妓女从小即练习望管丝弦或书画,所以苏扬妓女多善苏州民歌及民乐,杭州妓女除善于民乐外,有的还会水墨丹青、书法和古典诗词。一等小班的院落多为整齐的四合院有两进、三进或带小路院的,也有少数是中式楼房。小班门框左右各挂一块长方形铜牌,用黑漆在上端写有“一等”二字,下面是竖写“清吟小班”四字。上门坎还挂有红绿彩绸,垂向两边,有的还在大门旁挂的大负号牌上书刻本院妓女花名。小班妓女的居室多为三至五间,两明一暗或三明两暗,占房多寡按其名声而定。居室内陈设也较华丽,设有长条餐桌、方桌、梳妆台、靠背持、坐钟、挂钟、钢床、绣花幔帐、丝缎实枕,衣架、盆架、茶具等,室内多悬挂有妓女本人大幅着色照片,有的还挂有社会名流的题字及书画挂屏等。小班妓女一般都有贴身女佣。二等妓院叫茶室,大门口设施与头等小班基本相同,妓女房间一船为两三间,设备比小班逊色,但茶室小班的主要区别在于妓女本身,如年龄、姿色、身材、装饰等。三等妓院比较简单,妓女所占房间一般为一大间或两小间,室内有床或砖炕,茶具桌搞也较平常,三等下处除城南外,朝阳门东森里也有十数家。四等又叫土娼,除分布在四圣庙、花枝胡同、莲花河、小观胡同外,尚有崇文门外黄花苑、宣武门外培乐园、西直门外黄土坑等,这些地方房屋设备更加简陋,妓女衣着平常,有的容颜衰老,涉足者皆是底层人士。刘凤春走进纱帽胡同,正见前面有一队清兵搜索而来。急忙拐进一座深宅大院。原来这是一个清吟小班妓院,守门的“茶壶”恰好出去解手,刘风春径直朝后院走来,只见院内栽着牡丹芍药,翠竹仙掌,十分雅静。这时,一个胖胖的麻脸婆娘闪了出来,对刘风春叫道;“怎么前头也没打招呼你就进来了,楼上还有一位贵客呢!”——minghui扫描,minghuiOCR,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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