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的大铜钟鸣放了。
一百二十个大小和尚,一齐挤跪在大相国寺的后殿上面,团团的围在巨柱盘龙的四周。那仰视于半空中的巨龙,一爪上扬,另一爪下压,双目用黄绫覆盖着。之后,至善和至仁各托一个龙睛,腾身而起三丈有余,二人双臂互攀在高处。于是黄绫被拉开了。
就在这时,大殿上至空大师率领众僧开始念着大悲经文,一殿的嗡嗡之声。外面的钟声更嘹亮了。夜空中,几乎整个汴粱城都听得到。
巨柱上面的龙头又现出来了。所有的众僧仰着头,至善和至仁已将龙珠用力嵌进空洞的目眶中,刹时一片光芒夹着溜溜极光暴射出来。
那真是令众僧欢腾的一刻,念经之声更加嘹亮了。
艾慈跌坐在方丈室不开口。劳克却在同杨刚低声地说什么。半晌,杨刚才把话说完。劳克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你们遇上勾家的人,嗯!干得好。”
杨刚道:“你早料到了?”
劳克笑笑道:“也可以说是我的安排。”
不料,艾慈竟然冷冷地道:“你的馊主意,令我白白干了一场,半纹银子也没有捞到呢!”
劳克道:“别捞银子了,我们能把敌人兵力分散掉,已经等于捞到大把银子了。”
艾慈一瞪眼,道:“怎么说?”
劳克道:“你怎么又不机灵了?把敌人兵力分散,然后各个击破,如果他们一齐来,说不定我们吃大亏,万一死了人,你那么多娃儿叫谁养?”
艾慈一拍大腿,道:“真有你的。”
大相国寺的钟声不响了。这时候从外表看,寺内一片沉寂,所有的和尚,大部分怀着兴奋的心情入睡了。透着禅室窗子,艾慈引颈伸头望出去,不由自语,道:“乖乖!莫非那些人儿来了?”
一旁的劳克一楞,一口便吹熄了房中的油灯。于是三个人自窗眼望出去。
杨刚只瞥了一下,便低声冷笑,道:“二位,赶快抄家伙吧!”
艾慈道:“走,咱们先迎上去再说。”
真快,拉开门,三个人便溜上正殿外的三尺高大台阶上并肩站在一起。他们个个激昂。
劳克双目直视墙上翻落下来的几条人影儿,冷冷地喝道:“各位的消息还真够灵通.也够快的。”
杨刚也冷冷地说道:“而且选的时候也非常适当,不论是偷还是抢,也只有这个时辰是最好下手的。”
低沉地吃吃笑,丁百年一身短扎跨步走了上来。他振一振手中剑,道:“老偷儿,你真不是东西,一太早就把勾崔两方面人马骗开这汴粱城,你不只是三双手,更是个大骗子。”
劳克呵呵笑,说道:“纸上明明写着骗他不是人,本来是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你怪谁?”他一顿又道:“要说你丁大堡主应该谢谢我才是。”丁百年沉声道:“谢你?”
劳克笑嘻嘻地道:“因为龙珠只有一对,试问,若是他们两家也一起来,龙珠到手你该怎么分?”
丁百年嘿嘿笑,道:“他们不要龙珠,他们只要那小子的命。”他伸手指着艾慈。
杨刚则嘿然冷笑道:“丁百年,八方镖局一向对飞龙堡不簿,而且又答应按你定的利润分成,黑道上的规矩再怎么歪也歪不出一个理字来,想不到你们抽了成得了好处,还要中途截我的镖,当场拆。你可曾想到过,拆镖就是拆我的镖局的招牌,今日大家照上面,姓丁的,你得给杨某一个令人心悦诚服的交待。”
丁百年嘿嘿一阵笑。
刹时,他的人马全都来了。丁百年嘿嘿笑道:“杨刚老儿,休待在那儿自以为是理直气壮的指天骂地,一味的诋大爷不是,当然,我没有把东西留下来,已经是给了你足够的面子了,你应该感恩图报才是。上回还带子两个和尚找上我飞龙堡,两件宝贝都已弄到相国寺,说来说去都是你小子背后出的馒主意,你能说你不该死?”
杨刚悲状地断吼道:“住口,你真的以为你就是当今道上的领袖人物了?哦呸!狗屁!你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养了几个杀手为你效命,横行在山野小镇上而已,你老儿就狂傲得不知道自己是老几子,你砸了人家的招牌,断了别人的生计,竟说别人该死,你这老儿真是太狂傲了。”
杨刚抬手指着丁百年身后的石魁,道:“石魁,想不到你自甘堕落,投靠飞龙堡,我真为你可惜!”
石魁头儿一仰,道:“石某总得要找碗饭吃吧,再说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丁堡主出手就是四千两银,石某干副总镖头,那得干上多少年,总镖头,人都是为银子拚命,你多包函了。”
杨刚抡动金背刀,道:“石魁,一个人的志节,不是用银子可以买到的。”
石魁嘿嘿笑道:“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那当不了,也无法充饥,总镖头,你就省省劲吧!”
缓缓地,丁百年身后走出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细看之下,正是“阎王舅”米长风夫妇。
“谁是‘黑桃爱司’呀?”
声音低沉而有力,不象风烛残年老人开的口。
艾慈微微笑,道:“二位老仙翁,有什么指教?”
米长风在台阶上走上两步看,不由点点头,道:“这娃儿透着一脸的机灵样,比天刚那个挑吃捡喝的儿子中着多了。”
米大娘道:“你是说杀了这小子有些可惜?”
她顿了好一会,抬起了头看了米长风一眼,又道:“老头儿,别忘了,咱们赶来汴梁是干什么的。”
米长风点点头,说道:“我不会忘记的,咱们是来这儿提他的脑袋瓜回宝山去的,怎么会忘呢!”
艾慈耸耸肩,笑嘻嘻地道:“我的两位老寿星.怕已过了八十大关吧?”
米长风纠正道:“八十五了,孩子。”
艾慈笑笑道:“八十五的岁月有多悠久,能够活上这么大一把可真下容易,小子佩服之余还透着一股的羡慕,因为二位活得老变成小,老天若再把二位退层皮,那就更年轻了。”
米大娘沉声道:“小子怎么说话?”
艾慈道:“我的米大祖奶奶,你们老皱皮下包的是一颗童子心,外干中强,人若活过了八十,死也是阎王座上的嘉宾,单就二老火气盛,雄心高,两手似乎仍想沾血腥,就令人吃一惊。”
嘿然—声笑,米长风道:“二十五年未曾走出大门,江湖上真的乌烟瘴气,乱七八槽,这种局面,是需要我老人家出来大力的整治了。”
艾慈道:“江湖上牛鬼蛇神俱成精了,既然二老拍胸出面,可好,那就乌龟过门槛——且看二老这一翻(番)。”
米长风拐杖沉重地一顿,道:“小害人精,老夫先拿你开刀,你可知罪?”
艾慈大感滑稽,也觉得实在好笑,说道:“老祖宗,你说在下敝人小子我,是个小小的害人精?”
米长风怒此道:“你还不承认?你抄了我侄儿熊天刚的家,杀了他父子两个人,招摇撞骗,道上那个不恨你入骨?如今,你在老夫的面前,不但不认罪反倒嘻皮笑脸,振振有词,歪理原本不值钱,竟被你说的有三两三,心狠手辣之外又奸滑成性,如你这种阴险小人,留在世上,还不知要有多少人受你的祸害,遭你的毒手,你想我老人家今晚会放过你吗?”
艾慈也火大了。他头一偏,双手叉在腰上,道:“呵呵!原来你是替熊天刚那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人来报仇的呀!小子倒是要问问,宝山城中五十多个可怜的姑娘在他开的怡红院为他嫌大把银子,他还不满足,自己还在关洛道上干独行盗,杀人强货,难道你这侄儿也该活得同你一样高寿?”
艾慈无奈地又道:“二位老仙翁,象我艾慈,只不赶在他们的身上弄那么一点点的油水而已,原也没有打算要他的命,可是他们坚持一定要切我身上的肉,挖我的心肝,我这么的年轻,谁想死,便也只有卯足劲干上了。”
米长风沉声叱道:“小子,年纪轻轻便是个害人精,你若活到八十整,那得死多少人呀,所以你别活了。”
艾慈怒目相对道:“你二人才真是活腻了,说了半天,口沫飞满天,一心还是要我的小命,我一路尊贤敬老,你这两个老不死的拿我当小鸡,你们别以为不得了,干脆,大伙豁上干吧!”
突然,大殿的一角黑呼呼的跳出一群光头和尚来。仔细的数一数,总有三四十个。每个和尚手持齐眉棍,一下子把场中的人围了起来。
“阿弥陀佛!”
只见,至空率领着大相国寺两位大护法师至仁、至善,大步地走出殿来。
至空双掌合什,道:“米老施主别来无羔?”
米长风举首看过去,冷冷地道:“至空,你还没有死?”
至空笑道:“米施主真会说笑话,论年纪,米施主比老衲大上七八岁,排队也还轮不到老衲呀!”
他顿了顿,又道:“为了息事宁人,莫过于各位施土立刻离开大相国寺。”
丁百年道:“不难,只要交出一对龙珠来。”
至空冷冷地道:“龙珠乃是佛门之物,经过了这次奔波,业已重归龙体,怎好再取下交施主呢!”
丁百年嘿嘿笑道:“佛门之物又怎么样?丁某并非在乎龙珠本身的价值,但不能放弃武功秘诀,老和尚,你应该明白,将绝世武功秘诀留在龙珠之内,那是对大家及武林都没有好处的。”
至空道:“以讹传讹,丁施主上当了。”
丁百年嘿嘿冷笑道:“单凭你这一句话,就想动摇了丁某人的夺宝心意,嘿嘿!没那么简单。”
至空一怔,道:“看样子你是志在必得了?”丁百年道:“包括那尊罗汉蓝宝石在内。”
劳克忽然笑道:“强取毫夺,打家劫舍,只有一个想法,你的是我的,我的当然还是我的,谁苦口说个‘不’字,一刀就叫他去见阎王,到时免不了干一场,那就动手吧。”
米长风的拐杖一阵捣,地上的方砖碎了好几块,他手指艾慈,道:“小子,你是第一个,下来受死吧!”
艾慈道:“老狗,你走下道来吧!”
老祖宗一下子变成了老狗,气得米长风一哆嗦,他重重地说道:“小子,我可有言在先,一出手,我们就是老夫老妻两根杖,非把你捣烂捣碎不可。”
劳克也笑笑道:“这下子可好了,江湖上谁都知道小子和我是焦不离盂,孟不离焦,你们来个一对夫妻挡,正好碰上了我们的合伙挡,二对二谁也不会感觉到吃亏,来吧!干吧!”
米大娘叱道:“别穷磨了,你们二人,我们夫妻俩,你们千军万马,我们乃是夫妻俩,你们二人就出手吧!”
米长风嘿嘿地笑道:“好!好!好!快人快语,又有自知之明,我老人家也决心给你们一个痛快。”
“阿弥陀佛!”
至空说道:“各位施主一定要在这大相国寺里血流五步,横尸当场,造成各人终身遗憾的事不成?”
米长风—甩衣袖,冷冷地道:“至空秃驴,你既然不愿割爱宝物,又不愿见我老人家提走这小子的人头,尽在那儿放屁,管鸟用。”
他—甩手,叱道:“退一边去,我老人家已经等不及杀人了。”
丁百年见米长风要打头阵,又是劲敌艾慈,心中自然就高兴了。当下对自己率来的杀手,道:“大家朝后退一点,看米老夫妇先将那不知死活的小子给收拾下来。”
劳克也动了。他沉声地对艾慈道:“有道是,回锅的油条特别香,小子,今晚就来领路一下这种香的滋味吧!”
艾慈道:“别管什么香不香,小子见大叔这种为我两肋插刀之举,衷心的感动得想哭了。”
米长风勃然大怒,未等艾慈站定,便快如附体的游魂一般,灰影的晃荡中已经罩上了艾慈。只见他手中的钢拐只一点,便是一顿敲、砸、捣、撞、碰、打,一抬二十一式,立刻把艾慈圈在他的杖影中。利刀幻化团团坚实的刃芒,刀背尽在打上来的钢拐上拨、挡,发出了叮叮当当打铁声,碎芒便也象五月花炮似的爆开来。
艾慈聚精会神的使出一溜刀法来。不过.这一回他一反常态,守的多,攻的却少。原来,他在琢磨着,如何弄几个——
劳克兜上了米大娘。
劳克凭着一双肉掌干,偶面发出了一声闷哼来,就是没有艾慈这一边那么的热闹、刺激。
劳克并不求胜,当然也不会败。他只是把米大娘斗得发火了,再把她和米长风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来,也免得这两个老家伙来个大结合。
劳克硬是拆散这一对老鸳鸯,逼得米大娘和丈夫各自为“政”,互不相干,要相应更是不能。
米长风一轮抢攻之后,艾慈未被逼退半步,老脸上真的有些挂不住了。不禁怒吼一声。只见他身随杖转,杖影虚幻,就在一路变化多端中,夹着一股挥厚力道,凌厉至极的又是一抡狠打。
从外面看来,那杖影衔接得密密层叠,有如一排排海上长浪,声势不但惊人而且又凶猛万分。艾慈本来不退让,他要硬打硬拼的。但,当他发觉敌人这种精猛老辣兼而有之的打法,招招实实在在沉隐凶狠,比之一般的花拳绣腿,可中用多了,也实在多了。
于是,艾慈陡然弹起三丈高,利刀便也撒出了一片极光流闪,自米长风的头顶飞掠过去,声势骇人。
米长风乃是识货行家,大吼了一声,一拐刺向上空,身随艾慈去向,横跨一大步,好象只等艾慈落下来,便要捣他个措手不及了。然而艾慈却在电光石火中,己觑准敌人企图,不等敌人站稳脚步,便已下压身子,从敌人左侧落下来。
米长风嘿嘿一声撩杖后打,左脚后抽,连打带躲,尽是恰到好处,不偏不歪的最好佳作。
不料,艾慈就好象是米长风肚里的蛔虫一样,他捏拿住米长风的意念,就等于拉住了敌人的小辫子一样。
就在米长风一拐打空,他却使了个空翻,又自敌人头上翻过去,利刀便也在此时平削而带起一蓬血雨。
他在躲闪中刺杀敌人,用的正是刀谱上最难的那招“普渡众生”。
血自米长风的右臂流出,老家伙的血还真不少,洒子一地。
一声破空凄厉大叫,米长风双手紧抓拐杖东摇西晃,就是不愿倒下去。
在此同时,和劳克拼命的米大娘却仍然对空手搏斗的劳克没有办法。
劳克就是用他那傲视江湖的“八步游魂”,尽在米大娘的四周悠悠荡荡,几乎弄得老太婆眼花了乱。
米大娘闻得丈夫的叫,收起拐杖便扑向艾慈,不料劳克借机在她身侧一晃,铁拐已落入劳克手中。
米大娘火大了。她尖叫着一飞冲天。一个筋斗到了丈夫身边,正好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米长风。她的双手一托,米长风已歪在她怀里。米长风已晕过去了。米大娘一把抱住米长风,也不管丈夫正在流血,头也不回越过人群,翻过了寺墙,转眼之间不见了。
和尚们不会出手拦,就是艾慈也不会出手的。
谁也看得出来米长风伤的真不轻,以后是死是活,难下定论,不过米大娘对她大妹子已经有交待了。
丁百年本是指望着米长风一举砍倒艾慈的。
刚刚开始的时候,米长风的架式还真叫丁百年“魔心大悦”,却不料老一辈的玩意儿久藏生锈,不太灵光了。
二十来个回,便已血光崩现了。
劳克手上抓住米大娘的拐杖,本想掷还给米大娘,但见米大娘抱起米长风越墙而去,心中便生起了无限的感触来。
丁百年这时候才看到劳克的真面目。他重重地道:“老偷儿,本堡主看走眼了,想不到你还真深藏不露,天山八步游魂,你是在哪儿偷学来的?”
劳克呵呵笑道:“丁大堡主,什么是八步游魂?你别逗趣了,老愉儿只是用上七手八脚看家本领而已,认真说来,在咱们偷字界中,能使出七手八脚、也算是尖而尖的高手,如此而已,如果真刀真枪,那得看我的小伙计‘黑桃爱司’的了。”
但丁百年的心里已经很明白了,劳克的武功可是不比那黑桃爱司小子差,也许他比那小子更难对付。
只听,丁百年冷冷哼道:“不管什么八步游魂,什么七手八脚,今夜总得拚出个结果来,抛开生死荣辱,何妨来一次玉石俱焚。”
杨刚厉声道:“丁百年,少在那儿慷慨激昂,咱们先算一算拆镖的旧帐吧!”
丁百年嘿嘿冷笑道:“杨刚,老夫看你是在为和尚们包揽是非了,也罢,老夫就成全你。”
他回头对贺天鹏和于上云道:“你二人进寺夺取龙珠,卜总管、齐副总管力阻老偷儿和艾慈那小子,石魁抵挡众和尚,如有阻挡,格杀勿论。”
他一口气将任务分配完,便挥剑指向杨刚。剑身发出“嗡嗡”之声。只见三朵剑花品字形指向杨刚胸前主大要穴。
杨刚金背刀进射出一片金芒,刀背刀刃交替上下翻转,一溜的演出推、捣、撩、拨。转眼间,刀身已十八翻,硬生生将丁百年的三招十八式阻于一层层的金光之外。
两个人交上手,立刻尽展所学,深厚的武功,加上搏击的经验,而使得二人在一时间难分胜负。
贺天鹏和于上云挥动兵刃往寺内杀,至善和至仁也迎了上去,力阻其攻势,四个人就在台阶上狠干起来。
卜在冬和齐中岳二人打横拦住了艾慈和劳克二人,却并未立刻出手。
劳克呵呵笑道:“这是在打群架,投意思,没意思,你小子一人去玩吧,我陪大和尚喝茶去。”
艾慈伸手让,道:“大叔请,怒不送。”
劳克冲着虎目圆眼的卜在冬咧嘴笑,缓步走向台阶上,径直来到至空面前,道:“大和尚,喝茶去吧!”
“劳施主请!”
这二人正往大殿内走。
贺天鹏暴喝一声:“哪里走!”他五指似爪,出掌如风,好象是他的绝括“撕破天”。
他本来正和至仁交手,才不过五招,发觉劳克和至空要往寺内走,唯恐二人去隐藏龙珠,硬是抛下至仁,便扑过来。
贺天鹏的右刀劈左手抓,眼看就要击中至空,却不料至空双肩一垂,并不当一回事,仍然举步往前走。
就在这时侯。劳克斜身出掌交互前伸,宛如老鸭振翅水面走一般,那么巧妙的擦着贺天鹏的身边闪过。
贺天鹏几乎已经得手了。但突然右腕一麻,砍刀“当!”一声跌落地上,接着便是右腿弯一屈,人已匍匐在地上了。
看去就象是跪在至空面前似的,一时间站不起来了。
突然,四把飞刀进射过来。正射向劳克落脚的地方。
四把飞刀实在快,也出于劳克想象外,等他发觉,飞刀已至身前不足两尺远。
“叭”一声,劳克正应了他说的七手八脚.只见他手舞足蹈,身子猛摇,勉强躲过了飞刀,但双掌已滴血不已。
劳克对双手的保护,比对任何部位都要小心,如今拍落四把飞刀而使双手滴血,真是心痛不已。不由高声对艾慈大吼,道:“小子,你在搞什么明堂?吃冤枉粮呀!”
艾慈当然知道大叔在吼他,只是当“飞刀手”齐中岳的飞刀出手以后,他才看到,因为齐中岳是躲在卜在冬身后发刀,他未看到。
艾慈发现大叔的手在滴血,不由大怒,早按不住心头火起,怒叱道:“佛渡有缘人,老子专杀黑心的,我说儿,拿命来吧!”
利刀不见闪耀。直向敌人的大砍刀点过去。
卜在冬的大砍刀一圈疾砍,而齐中岳的四把飞刀也抖然出手了,他的人也跟着翻向艾慈的后面,就在他尚未落地前,又是两把飞刀出手,好象要把艾慈弄成个马蜂窝了。
艾慈的身子前面,利刀不见闪耀,那只是诱招,逼使卜在冬的大砍刀走位,也同时引诱齐中岳的身形暴露,然后他才对推敌人的去路再下杀手。
果然卜在冬的砍刀上撩,而齐中岳已将两飞刀打出。
艾慈使了一招云里翻、人自卜在冬的右上方掠过,落地半旋,巧妙的又击落追来的两把飞刀。于是,双方只是换了个方向,仍然呈敌对状态。不过,艾慈可不再等敌人再拔出飞刀,一声虎吼,直如天外流星,攻势之快无以伦比,那种架式,果然气势如虹可吞没河山。
只见他的利刀撒出一片流光,那几手追回逝去时光般刀艺就在他龙吟虎啸暴喝中,突然“噗嗤”之声连着响。接着血花四溅。
三个拚斗的人,宛似成子要好哥们似的,竟一下子的聚扰在一块儿了。
三个人都是弯腰直瞪眼,眼迷十色的样子。
艾慈的利刀担在手上几乎握不稳了。
他的刀尖够快,刺在卜在冬的肚皮又疾刺人齐中岳的胸上。但他以为人的肚皮被刺破应该不会出刀了,然而卜在冬就在肚皮被刺的刹那,挥动子砍刀。
艾慈未躲过卜在冬的砍刀的最后一击。
他应该躲得过的,如果他不在最后的一刻贪攻,如果他杀了卜在冬以后速闪,他绝对不会挨上冤枉的一刀。而卜在冬在利刀入腹的瞬间,狠命的一刀刺向艾慈的心窝。
艾慈总算眼疾手快,他猛一偏上身,砍刀划过前脚,带起一道血。而砍刀微弯刀尖便已洞穿他的左臂。
卜在冬的眼也直了。他再也没有力气去刺第二刀,他甚至连拔刀的力气也没有了,只一个劲的张着大嘴巴。
另一面,齐中岳也卯上了。他不打算再有活命的机会,他在胸腔被利刀刺进去的刹那,一把飞刀已不及出手而狠狠的刺向艾慈的肩头。
那只是一杷三寸飞刀,如果是匕首,艾慈也完了。
半旋身,艾慈闪退三大步,他看着两个敌人往地上倒下去,他的面色木然。
立刻,就见几个大和尚扑上来抱住他,急急的把他抱进大殿中。
一路上,艾慈的鲜血往下滴。他毫无反应,也没有表示。因为他十分清楚,杀人的也准备被人杀,打人的也免不了被人打,这就是江湖上的平常事。
这时候,在台阶上拚杀的于上云,已被至善和至仁抢攻合击,杀得披头散发。
他和贺天鹏根本走不出大殿的门。
如今贺天鹏仍然跪在地上起不来,干瞪着一双豹眼。
而于上云也已经强弩之末,就在他的长剑平扫出一招“野战八方”,想逼退敌人的时侯,不料至仁的佛珠已穿过剑幕绞上剑身。
至仁手腕猛抖,至善更不怠慢,施出一招“锁五龙”,也把佛珠绕上敌人剑身。
两串佛珠用力收,便闻得“咔”一声响,于上云剑断了,就是右手捏剑的地方也隐隐发出断骨声。
他的剑落了,右腕也垂下难以上提。
于上云粉面一寒,强忍着彻骨锥心的疼痛,立刻双足暴抬,连环踢出,却又被至仁佛珠疾绕,抖手奋力一送,就被掉出三丈外的台阶下。
那地方正是丁百年和杨刚二人搏杀的地方。
那杨刚和丁百年一抡对杀,二人早巳成了血人。但丁百年似稍占了上风,因为杨刚本是以双手捏刀,猛攻猛劈。如今已是右臂下垂,血染衣衫,全仗右手抡刀抵抗,而丁百年不时地冷笑,肩头淌血只是被杨刚削去一点皮肉,并不影响他的搏斗。
但就在于上云被掉到丁百年足前,石魁一个箭步跳到了丁百年身边,急切地道:“堡主快进去夺取龙珠,姓杨的由我对付。”
丁百年回顾望向台阶上,正感一怔之时,突然,长髯抖动,身子前倾,“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暴伸左手,一指石魁,道:“你……你……”
“咚!”丁百年倒在砖地上,他双目暴睁,满脸迷惘,死不瞑目。
杨刚余怒未息,一脚蹋在于上云的头顶上,就象蹋一个焖西瓜,只是西爪里是红色的,于上云的头壳里流出的是白的。
于上云叫也并未叫出口,就死在丁百年身边,好象是伴随他主子同赴阴曹地府了。
丁百年的身子被推向仰面,胸口上只见一支刀柄,那是石魁刺进去的。
出刀疾闪,但丁百年连追杀石魁的机会也没有了。
结局是凄惨的。有时侯凄惨的结局未免不是一种重新自我。因为既然凄惨的结局无可避免,那就去面对凄惨,去闯破难关,为未来再重订新生。
江湖生涯本就是你争我夺,其结果就是一种无奈。
“飞天蜈蚣”丁百年不一定要那—对龙珠,他要的是一口霸气。如果他能将龙珠镶在他大厅中巨柱的龙目上,那就表示他有力量领袖武林,就好象他把那尊三尺高的罗汉蓝宝石明摆在大厅上炫耀一样。
丁百年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所以他明敞着来到大相国寺豪夺。
他要在血腥中追求荣耀,只可惜他太把自己的力量估高了。
天亮了。
从大相国寺里缓缓地驰出一辆篷车,车门前坐个虬髯大汉,他一手挽缰,一手挂吊在脖子上。这个人还伤的不轻。
再看看那辆马车,前后车帘用绳子串连着,密密的看不着车内是什么。
篷车驰出南门往西了。西方正是赤阳镇。然而西方也被人称之为“极乐世界”。因为篷车内放了四具尸体,而四具尸体也正是飞龙堡堡主丁百年,飞龙堡的两位总管卜在冬和齐中岳,以及飞龙堡杀手于上云。
车前坐的是贺天鹏。泪眼汪汪,他那来时不可一世的威猛样,便也随着辘辘远去的车声消失在一片黄色的原野中了。
这一回艾慈可伤得真不轻。
卜在冬的砍刀比剃头刀还要锋利,左胸上的半尺刀口,三根肋骨也露出来了,翻卷的血肉红嘟嘟的,令人看子起鸡皮疙瘩。
左臂贯穿的一刀,还不知大筋断了投有,而肩头上插的那把飞刀,还好未插进肩窝里,全被肩胛骨承受住了,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子。
就算他万幸,但也会在睡梦中痛醒过来。
三天后,杨刚和石魁回转的时候,曾到艾慈床前辞行。
只见艾慧在发高烧,只是把头转向杨刚和石魁二人,目去几下无神的大眼睛而已。
自从艾慈重伤后,真可怜了红心老克。劳克坐在艾慈的床前,他双目红肿,布满了血丝,那可不是哭红的,他已两个日夜未合眼了。他还真怕艾慈弃他而去。万一如此,他怎好向王家姐妹交待?
至空甚懂医理,低声地对劳克道:“两天来未有任何变化,就等热一退去,艾小施主就会好多了。”
他一顿又道:“小施主身子骨硬实,不出一月,会重新奔弛于江湖上了。”
劳克面无表情道:“他小子如果撒手西去极乐,丢下那么三两处烂摊子,那可怎么得了。”
至空笑道:“小施主菩萨的心肠,我佛必然保佑,劳施主尽管放心,倒是你双手的刀伤,也该换药了。”
劳克双手缠着巾,但心痛比手痛更为厉害,他哪想得到大相国寺一场拚斗,他和艾慈双双挂彩,这要是勾崔一家也在,那还了得。
不过,他想到经这一战,关洛道上将会太平许多年了。
他想着想着也笑了起来。
果然,第三天艾慈的高烧退了。
他开始竭着老山人参汤,吃着至空为他配的药。
最高兴的还是劳克,因为他有许多话要对艾慈说,也有许多事情等着二人合作呢!
艾慈有点儿想家了。他想着宝山城住的两个娇妻。两个娇妻都比他大,可是老婆大几岁,丈夫当宝贝,如果他回去养伤,王家姐妹一定侍侯得比这儿的和尚舒服得多,伤也好得快多了。
秋阳升天。天空蔚蓝。微弱西风下,偶而掀起地上落叶滚滚。
人心也在滚动,艾慈新婚不久,在重伤之后最想家。
他也想山中两处寺庙中的娃儿们,多少天末去看他们了,娃儿们定在翘首盼望了。
劳克在马上无表情地道:“小子,如果我是你,宁愿先回赤阳,先在小三船上养好身子再回去。”
“为什么?”
“你看你这一身伤痕累累,元气大伤而且还流了不少的血,成了个空架子,怎能经得住那火鸟燃烧呀!”
艾慈拍拍口袋,笑道:“你不知道,至空大师送小子灵符一道,我什么也不怕。”
两个人又开始笑话逗趣了。
艾慈还来了一段梆子陡,叫劳克笑歪了嘴。
二人终于回到了宝山城。
当二人缓缓骑马来到宝山城南门墙边的王家饭店前,发现老岳父正和别人坐在桌边话家常。
一见艾慈变了个人似的那么的干瘦面黄,王老头还真大吃一惊,他重重地道:“大伙正盼你回来过中秋节呢!”
王家姐妹听了忙从店里走出来。
一看艾慈模样,王小倩鼻子一酸,道:“你是怎么变成了这样子了?”
她的泪水真快,一下子便流满两腮。
劳克道:“这一回他伤的不轻,我把他送回来,一定看牢他,别叫他再往外面玩命了。”
艾慈哪能安得住心呢?
他还有那么多娃儿在等着他呢!
就在两个娇妻细心的规劝下,过了中秋,人已好得就象个没事人似的,什么火鸟的,狗屁。
不过,他还是被两个大妻拖住不放,直到又过了一个月,他们才往大山里奔去。
这一回,连上心庵的女娃儿们也知道劳爷爷和艾大哥一齐来了。
遥望着附近层峦叠峰,涧谷幽泉,风光黛波,松杉遮天,山禽脆鸣,王氏姐妹依偎着艾慈,看着美丽的风光,直如天上人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艾慈满怀惬意,左拥右抱笑眯眯的。
突然——
附近传来劳克的声音,道:“小子,我老人家先走了。”
艾慈猛一怔,道:“大叔要走?”
劳克道:“老克不想叫艾慈吃掉,所以我要走了。”
艾慈笑道:“什么意思?”
劳克道:“五五分帐我也觉得吃亏呀!”
艾慈已知道劳克的银子也花在这两个寺庙里,使高声道:“若不五五分帐,你要怎么分?”
劳克的声音微微传来,道:“我独吞。”
艾慈立刻明白,独吞就是不分,银子自己去弄,又何必再分?
他立刻大声道:“大叔,就依你的,三两天我去赤阳三道弯找你,等着我哟!”
没有回音。
但艾慈心中明白,劳大叔一定是赶回调教小三去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