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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黄 草 坡

    巴大魁闻言,又一瞪凶眼,乘着蒙面人抡剑来砍之势,冷不防,倏然从地下一跃而起,劈面一掌打去,那蒙面人猝不及防,本非被打中不可,这时,那骡上的何湘云,恰好也已纵落,正在一旁,一见情形不对,便先喝道:“老贼情急拼命,还须留意。”

    一面却掏了一支子母金梭在手,巴大魁才一纵起,便被打中咽喉,又倒了下去,那蒙面人怒极,手起一剑,将人头取下挽在手中,怒道:“这老贼端的歹毒已极,临死还要伤人,如非大嫂看出,小弟便非又遭毒手不可咧。”

    何湘云笑道:“这全是你梁师兄不好,他早将这老贼宰了不就好了吗?”

    这时梁刚已将那受伤蒙面人瘀血放完,取出秘制伤药上好,又撕了一幅衣服包扎好了,那受伤的蒙面人不由长嘘了一口气,道声:“好厉害!”勉强撑了起来,天雄一听那口音,分明是单辰无疑,一面扶着,一面低声道:“单兄真是一位热肠奇士,前日小弟倒不免失言了。”

    单辰忙道:“小弟谋事无状,致累年老弟和马兄这次受惊,实深惭愧,但所以如此做法,实有不得已苦衷,容待事完,当再奉告,此时贼党遍地,实属防不胜防,还望不必张扬。”

    说着,梁刚已将小刀伤药收好,一面向何湘云笑道:“你知道什么?我所以留这老贼活口,便是因为他这双鬼手在铁砂掌之外,自成一家,下手更极有分寸,适才那一掌,虽然打在大腿肉厚之处,不是要穴也未伤及内脏,但如阴劲入骨,也极讨厌,打算连激带将,逼出他一句话来才好放心,否则方才手下略重,还能容他活到现在吗?”何湘云忙又笑道:“你休得说嘴,我们的差事是接应他两位开路,直到黄草坡为止,如今两位已经伤了一位,并且那个三眼天王廖树声和一个女贼藏在路上,我们竟未看见,也算丢人到家了,前面还有一段路呢!难道就停在这里,等人家年老弟来,再仗胆子结伴同行吗?”

    梁刚笑道:“你休激我,人虽丢了,这开路之责,焉有中途放下之理,他两位虽然伤了一位,我们便只好前队做后队咧。”

    那穿紫花标褂裤的蒙面人,正是方兆雄,忙道:“单贤弟虽然受伤,小弟自信还可独负开路之责,如今还由小弟先行,二位接应便了,至于单贤弟,只好托马兄照料了。”

    说着向天雄略一拱手,一手提了巴大魁人头,一手仗剑,径向石梁上大踏步而去,梁刚忙也上了白骡,向天雄和单辰说声行再相见,便也跟着冲过石梁,那何湘云也上了黑骡,一面道:“单叔叔保重,少时再见。”又向天雄福了一福,便也赶过石梁,穿过一丛树林一闪而没,这里天雄扶了单辰道:“单兄不妨稍为在崖上小坐,只车仗一来,便可在车中歇息咧。”

    说着又问费虎羹尧遇刺经过,费虎忙将详情说了。原来羹尧自出村口,便迭据周再兴和费虎不断回报,虽未料定方单二人代为开路,却已知道自己这一面已经有人代为布置,心下更觉安然,一路前进,等到了那埋伏弩箭火弹的崖上,一见那烧痕血迹,和一地兵刃弩匣,正想着,如非有人事前代为开路也许就非伤人不可,忽见那峭壁顶上有人厉声喝道:“武当门下小辈休走,这里便是尔等绝命之地了。”

    说着,只见一个长大黑影,竟从那五七丈高的峭壁上面直扑下来,便似一只大鸟凌空向羹尧头上罩下,接着又见那峭壁上老松丛中,白影一闪,一点寒星也向中凤咽喉打到,两人虽然猝不及防,那两匹龙马却灵异非常,竟双双霍的一声纵出老远,那片长大黑影倏就空中一翻,又大喝道:“姓年的小子待向哪里走,我三眼天王今天要不在这里将你活毙了,也枉自出来这一趟。”

    说着人已落地,却是一个秃顶无须,一身黄麻衣衫的赤红脸老者,那白影也从松树背后一个石洞之中一纵而下,抡刀在手大喝道:“云中凤贱妇,今天你须还我丈夫命来。”

    众人一看,却是那李元豹之妻林琼仙,中凤正在准备答话,那老者,猛分双掌,又待向羹尧扑到,这时谢五娘在马上连忙一声清叱道:“你这老鬼两次幸逃不死,竟敢又来找死,待我谢五娘来成全你便了。”

    说着,就马背上一提真气,斜掠了过去,两下还相隔二丈来远,便似闪电也似的声随人至,落在羹尧马前,右手一起一个丹凤朝阳架式,迎着那老者扑来之势,当头劈下,双方全来得极快,而且掌出各带劲风,那老者也是一个猝不及防,又全神都贯注在羹尧一人身上,用足潜力,贯在两掌上面,原打算将羹尧立毙掌下,却不料谢五娘自斜掠过来,只因轻敌过甚,又想一下成功,把招用老,在空中急切间,竟闹了不容转身收招,虽然使了一个神龙掉尾,勉强避过头颅,那一掌却好扫中左肩,他虽功力精纯,那一掌又被卸去七成力量,但五娘那掌也是用足全力,不由叫声啊呀,二次又落在地上,偏那马小香因为心系羹尧安危,竟将生平练而未用的五毒梅花针,取了五根也同时打出,那针细如牛毛,不用针筒机簧,全凭内功真力打出,七步以内,人畜遇上决难闪避,老者人方站定,这五针全打在左边肩臂之上,这一来,便铁石人也受不得,立刻厉吼一声,向林琼仙大喝一声走,竟单伸右臂一把挟了,从那崖上向山下小径,纵了下去,众人一见他身带两次重伤,竟能挟了一个人,从那高悬崖上窜了下去,也不禁为之骇然,再向崖下一看,那老头已经落在小径之上,只回头向崖上狞笑一声,便携了林琼仙径去,这虽是一刹那间的事,羹尧却不禁摇首咋舌道:“江湖之上真是艺无止境,这老贼较之那侯威卞太婆等人功夫又高多了,今天如非谢老前辈随行,我辈却真无人能敌咧。”

    五娘也摇头道:“方才我也侥幸出其不意,才勉强打了他一掌,如非小香打他一把五毒梅花针,却也未必便能制他,看来此人不除,却恐从此更多事了。”

    马小香忙道:“我那梅花针也全曾喂毒,对人虽然未曾用过,但是飞鸟野兽只打中一根,从无一活,难道这老贼是铜筋铁骨吗?”

    五娘又摇头道:“这老贼昔年便是专用毒药暗器的著名淫贼,又有一身横练功夫,虽然曾经一位老前辈放血破去,但这数十年来他未必无法再练,也未必便无解毒之法,你不见他负伤之后,仍能挟人飞遁吗?”

    说着,不由寿眉微耸,似有隐忧,羹尧忙命周再兴将那崖上又仔细查看了一会,又命费虎前行,以防前面出事,天雄也遇不测,又恐后面车仗遭人截击,便索性稍停等二罗来到再走,费虎说罢,天雄忙命回报,不一会羹尧也飞马赶到,一见单辰受伤,连忙翻身下马,拜伏在地道:“为了小弟一人致劳二位师兄如此出力,已是不当,更使单师兄受此重伤,却教小弟如何心安。”

    说着又详问伤势,单辰含笑撑持答礼,一面道:“此乃恩师和诸长老所命,并非只为老弟一人,愚兄稍尽绵薄,亦系应尽之责,何必挂齿,只我学艺不精,又百密一疏,致令贤弟受惊,自己也被那老贼打了一掌,却未免丢人咧。”

    说罢又笑道:“我这伤势虽也险恶,但那梁兄颇为内行,医治又快,如今也已无妨,只是此番出力,却非只我和方师兄,还有几位老前辈数千里奔驰而来,无非为了未来大计,贤弟日后行事还须善体此意才好。”

    羹尧忙也慨然道:“师兄放心,小弟自蒙恩师训诲,即誓以身许国,今后更当仍本夙志做去,决不会便因富贵而改行。”

    接着又问来者是哪几位师伯叔?单辰一看四面丛林密着,又道:“贼人狡诈异常,这一条路上几乎遍地全有暗桩埋伏,贤弟说话千万留意,那几位老前辈便在前面,少时定必现身相见,此时却无庸问得。”

    说着中凤小香谢五娘也到,一问情形之下,五娘略看伤处便笑道:“这老贼虽然手黑,但所练却和那侯威不同,这一掌又是斜劈而下,阴劲卸却不少,既未伤骨,瘀血一去,便与寻常伤势无异,却无须过虑咧。”

    羹尧忙又问道:“单兄此伤,老前辈那归元散能用吗?”

    五娘笑道:“我那归元散专治脏腑气血受伤亏损,他还用不着,只将休息几天便可无虑了。”

    羹尧闻言,连忙命人匀出一辆车来,收拾好了,亲自扶着单辰上车,这才又前进,仍由天雄先行,周再兴费虎来往策应报讯,但除中凤和羹尧所乘二马而外,牲口均须蒙上双目,才能牵过去,那车辆更非抬过石梁不可,因此费了不少时间,天雄先过石梁一连走过去三五里,虽然小径极为崎岖,也未见厮杀痕迹,又下去七八里,日色已经傍午,那山势渐开又转平衍,走了一程,忽见道旁一处新搭松棚,上面用红纸大书着,钦点四川大主考年行馆,棚外雁翅也似的,站着十二名身穿青布大衫的壮汉,一见天雄马到,一齐躬身道:“小人等现奉雍王爷之命,在此伺候年大人打尖,还请马老爷转请大人就此歇马,稍用酒饭再为上路。”

    天雄不由十分诧异,再一细看,却又一个也不认得,连忙控马问道:“诸位既奉王爷所差,在此迎接,是哪位差官在此,有王爷书信谕帖吗?”那站得最近的一人笑道:“马爷放心,小人等决无说谎欺瞒之理,且请松棚落座,少时,自然有人陈明一切。”

    天雄闻言愈加狐疑,再下马向棚内一看,虽然仓猝搭成,极其简朴,却居然用席棚子隔有房间,几案坐具无一不备,两边小厨灶马圈也分得井然,正在迟疑,忽见梁刚缓步而出笑道:“马兄怎么忽又犹豫起来,前面只不过三里便是黄草坡,贼人不特颇有能者,而且兼藏毒计,如不设法聚歼,决难通行,在胜负未决之前,这车仗从人,更不可随行,前面虽然尚有一二小市集,但均为匪类盘踞,所以几位前辈再三筹划才在此间开一暂时驻足之所,还请不必迟疑,火速通知年老弟,来此略进饮食后再定破贼之计才好。”

    天雄笑道:“小弟因为棚外各人均非素识,却言雍王所命,诚恐匪徒有意设阱,这才不免犹豫,既然梁爷在此,又出诸位老前辈筹划那便万无一失了,但不知何以又伪托雍王之命,难道也有用意吗?”

    梁刚连忙笑道:“此次用人极多,大抵均系方兄镖局伙友,和秦陇一带义民,还有一小部乃系天山丁真人子弟,如果不假官方之名,人数一多,究竟不妥,而且秦岭群贼已经公然打着六八两王旗号,这些当官强盗,又与附近各衙门捕役,驻防营混,均已打成一片,我们如不也将王府旗号打了出来,一个过路学政,哪里镇慑得住,那便事前事后均难料理,所以才实逼处置,这却不是存心狐假虎威冒充字号蒙事咧。”

    接着又笑道:“其实就说是那鞑王所差也差不离好多,少时等年老弟一来,你就明白了。”

    说罢,左右已经献上茶来,天雄忙道:“既然如此,小弟恕不多延,这便须去告诉年双峰,也好让他放心咧。”

    说着正待起身,周再兴已经赶到,一问所以忙道:“马爷不必再回去,待我禀明二爷便了。”说着匆匆回报,羹尧闻言,忙命二罗押解车辆,自己携了周再兴疾驰而来,等到松棚,便听那棚里有人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道:“年老弟,你这一趟却把我害苦咧,别项不说,这大太阳底下,赶路却真不易,没有什么说的,只等事完之后,我们还须好好喝上一场才对。”

    羹尧一看,只见个秃顶葛服老人,一手捋着颔下一部银色虬髯,一手把一顶大马连坡草帽,当扇子摇着,迎了出来,再细看时,却是那秃顶神鹰,老回回沙元亮,虽然一脸风尘之色,却精神奕奕,笑容满面,连忙拜伏在地道:“你老人家,怎么是这等称呼,小侄却决不敢当咧。”老回回又扶着大笑道:“我们订交之初,便是这等说法,至于你娶我内侄女儿,那又是一回事,等你们入川以后,正了名份再改口也还不迟,不过我终以为与其认那绕了弯子的亲戚,转不如叫你一声老弟来得痛快。”

    接着又道:“我们且不谈那些没要紧的事,实不相欺,我和你路叔早来咧,本来一来到宝鸡,便想去寻你,偏那丁老道和路老头儿,却说碍得那个,又碍着这个,一定不肯答应,所以我只有憋着闷着,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方才说是可以露面,我便再也耐不得他们那套如此如此,所以你一来,便立刻赶出来咧。”

    说罢又大笑道:“那侯威是老夫前世的冤家对头,他那一双鬼手,便是我再遇上也不易制,想不到老弟你虽然挨了他一下,竟将那鬼爪子踢断一只,这也教我痛快一下,更不枉我交下你这样一个忘年之友。”

    正说着,忽听路民瞻笑道:“你这老回回怎样老是这个火爆脾气,竟赶在门外叙阔起来,这里还有好多人他全没见过,等他进来,先让他见见,再为细说不好吗?”

    接着天雄也赶了出来道:“现在除路沙两位老前辈早由京城赶到而外,还有天山丁真人祖孙三辈,和梁家夫妇双侠,以及振远镖局几位知名镖头,全在里面,最可敬的是哥老会首刘谦,刘让老哥儿两个,竟不避与秦岭群贼结下生死冤家,点了七百多弟兄,前来听候调遣,这一路之上伺候的,差不多全是这些义民,您还不赶快进去拜见谢谢这些老前辈吗?”

    羹尧闻言,连忙赶进松棚一看,只见上首椅子上,端坐着一位清癯老道,头戴犀角道冠,身披云白鹤氅,左手执着一柄铁如意,右手轻挥尘尾,看去真有神仙之概人,下面空着一座,便是两位铁面银髯老者,一式青布大衫,白布紧腰,各持着一根纯钢打就短烟袋,在吸着旱烟,再下面便是路民瞻,那下首一排椅子上,第一位是一个白衣中年书生,第二位是一个三十有余四十不足的黑衣妇人,第三却是一个一身道服的中年人,再以下便是一位彪形大汉,和方兆雄,此外高高矮矮,还站着十来位,心料那道装老者必是丁真人,正待下拜,路民瞻已经站了起来,笑道:“此番虽是为了匡复大计,不得不乘此先将秦岭群贼除去,但实际乃是由你一人而起,以致劳动各位前辈,和秦陇一带义民,还不赶快一一拜见吗?”

    说着指着那道装老者道:“这位乃是秦陇群侠之首,天山派掌门人丁大冲丁真人,此次策划一切和前后调动布置,均由丁真人主持其事,你还不赶快拜谢。”

    羹尧连忙拜了下去,丁真人一面扶着还了半礼,一面将羹尧上下一看大笑道:“年贤侄,你别听他的,我那小徒无知,一切诸承照拂,论理我已应先向你道谢才是,何况一到这里,我便算是地主,我既养痈遗患,令秦岭群贼坐大作恶于前,又不能制止芟除于后,致令贤侄中途几遭不测,此举不过补过而已,你再谢我不令我更增惭愧吗?”

    接着又指着那两位铁面银髯的老者道:“这两位老前辈,一名刘谦,一名刘让,昔年全是拒流寇,抗清兵的宿将,此次为你竟然裹粮携械,将自己的子弟兵调了出来帮这大忙,你却真非谢谢人家不可咧。”

    羹尧忙又拜了下去,二刘忙也一边一个扶着大笑道:“老道长,你又错咧,我们老哥儿两个,此次所以把这些孩子带出来,一则是为了秦岭这些猴儿崽子,实在是把这一带老百姓给害苦了,不容再坐视下去,二则也是为了这位年老弟是太阳庵公主派出来,为了恢复大明天下的,才不得不来这一趟,却不是谁帮谁的忙咧。”

    接着又道:“我们全住在这附近,原算不得什么,人家沙老英雄和路大侠大远道从北京赶来,不也就为了这事吗?要谢还须着这位年老弟先谢谢他们两个才是。”

    正说着,沙老回回不等羹尧见礼便拦着道:“路老头儿是你师叔,原该磕上两个头才是,这可没有我的事。”

    羹尧却仍旧叩拜下去,这才又向路民瞻施礼,接着,路民瞻又指着那白衣中年书生和黑衣妇人道:“这两位算是你同门师兄师姐,一名梁刚,一名湘云,他两个虽然是南边人,却早在这一带落户开有买卖,又是振远镖局的实际主人,你以师兄之礼相见便了。”等相互施礼之后,又指着那穿道服中年人道:“这是丁真人长公子丁光华,你也不妨以平辈之礼相见,他还有几个兄弟子侄全差在外面,那只好等事完再见面了。”

    丁光华连忙先把手一拱道:“小儿无知日昨多多冒犯,还望恕罪。”

    羹尧才知道他乃是昨日所见那孩子的父亲,忙也作了一揖笑道:“令郎端的身手敏捷已极,既承报信于前,这一路又多蒙他指点得以趋避,虽出真人所命,但那身手之不凡,小弟实深钦佩,丁兄怎反如此说法。”

    说着那彪形壮汉更不待别人引见,先站了起来大笑道:“终日传说年二公子,为人和功夫全是顶儿尖儿,今日一见,果然不错,我是一个老粗,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自己报上一个名便算咧。”

    说着竟先施礼,一面道:“我姓郑,叫郑英,外号人称铁椎郑英,现在振远镖局算是专走西川镖的镖头,言语不到,你多担待罢。”

    羹尧知他为人一定浑愣,忙也答礼,这才又向方兆雄施礼致谢,等寒喧既毕,谢五娘和后面各人也到,各自相互见礼寒喧之下,五娘首先向丁真人笑道:“此次你虽仗义相助,除那秦岭群贼,但闻得卢姐执拗犹昔,却恐难免大费手脚才可如愿咧。”

    丁真人忙也笑道:“这却无妨,我对山荆已经早有安排,只她理屈词穷之后,也许恼羞成怒,又别生枝节,这转圜相劝之责,却在你了。”

    五娘点头笑道:“只你能使她真的理屈词穷,她如再使小性,那我还和昔年江南一样,决计使她就范,只不过她对你那高足护犊过甚,又受秦岭诸人蛊惑于前,先入为主,这却不易驳倒咧。”

    丁真人却只笑而不言,一面命人备酒伺候,不多时,便将酒筵送上,各人用罢,商量之下,决将车仗从人和几位老夫子暂留松棚之中,单辰也在棚中将息,其余老少男女各人,均依江湖规矩赴会,表面仍作为由羹尧率领,实际则暗中由丁真人主持,在动身之前,丁真人先唤过自己儿子丁光华附耳数语吩咐去讫,又请来刘谦刘让二人也照样说了几句请二人先行,笑着又向方兆雄笑道:“这里地势你最熟悉,这全局胜负,最后那一着,算交给你咧。”

    方兆雄忙道:“老前辈,你放心,任他再诡,那地方有一条秘径,他们决不知道,我只和这位郑大哥去,包管一个不会留下,也不会让他一个逃走,更不用说让他奸谋得逞了。”

    说罢也携了郑英而去,这里只剩下丁真人、沙元亮、路民瞻、谢五娘、马天雄、周再兴、费虎,和中凤、小香、羹尧、罗翼、罗轸,一共十二人,丁真人略一思索又向羹尧笑道:

    “现在还有一件事,必须你带来的人去办,而且非口头刻薄善能激怒群贼的角色不可,你这样人才有吗?”

    羹尧看了周再兴一眼道:“如论这样的人,我这周师弟,还可算得一个,老前辈打算如何差遣咧?”

    路民瞻不由也笑道:“如论淘气呕人这孩子也还去得。”

    丁真人也向周再兴看了一眼忙道:“既如此说,你可先从这松棚出去,寻着我那孙儿丁旺,教他把那两大车东西交给你,他少不得会告诉你一个办法,不过此举虽在激怒贼人却须防他用暗器伤你,非极小心不可,务须仔细才好。”

    周再兴欣然领命而去,老回回忙又一翻怪眼道:“你这老道士,有话不会明说吗?此地既无外人,何必又这等鬼鬼祟祟的,我实在耐不得咧。”

    丁真人大笑道:“这里虽然全是自己人,可是人多口杂,如果明说,难保不泄漏出去,事未成而机先露固然不好,而且我们做事,还有一大顾忌,不得不尔,只等事完,我一说,你也许就明白咧。”

    说罢,又向天雄耳边数语,便出了松棚各自上马前行,不到二三里,忽又见小径反又趋高陡狭窄,二面虽然间有村落也愈形荒僻,等翻了上去再一看,却又是一个陡坡蜿蜒而下,一边是峭壁参天,一边是悬崖千丈,端的又是奇险去处,再从坡上下去不到半里,只见前面一处沙坪,满生着荆棘油松,和半人深的荒草,中间却用人工开出来方圆七八丈一块空地,搭着两座彩棚。倏见一个浑身短衣束扎的精悍壮汉,疾趋而前道:“哪位是北京下来的年大人,前面便是黄草坡了,我们总当家的孟三婆婆和太白山卢十九娘老前辈,还有天水三眼天王廖树声廖老前辈,已替大人设下行辕,现在前面恭候大驾,还请歇马一叙。”

    羹尧方欲答言,天雄已先喝道:“大人早已有令,此番相见仍依江湖规矩,以免尔等不服,既然那孟三婆婆着你来迎,可说大人就到,着她小心便了。”

    那人猛翻凶睛,向众人一看,冷笑一声道:“你休得发横,我是奉命而来,反正今天一会谁都有份,你也跑不了。”

    说罢,悻悻而去,羹尧心知天雄所言必出丁真人之命,也不问什么,仍旧前行,忽见周再兴和两个壮汉,赶了两辆大车前来,那车上满堆着麻袋,丁光华和丁兴丁旺两个孩子也押着一辆下着车帷的骡车走来,不由诧异,正待要问,但见各位老前辈全不开口,可丁真人更是含笑点头,便也不再问,那三辆车跟在众人后面,不多时,便循着陡坡而下,才到那沙坪上,便见孟三婆婆、闻道玄、三眼天王廖树声,一齐迎了上来,首先由孟三婆婆把手一拱发话道:“年大人,我等虽系山野草民,但今日之事,既按江湖规矩相见,便恕不见礼了,那边彩棚专为大人和随行高亲贵友而设,大人远道而来,且请入座,容稍奉三杯水酒,再为请教如何?”

    说罢,把手一摆,便肃客前进,羹尧再将那沙坪仔细一看,只见那山径陡坡,从东面沿着峭壁一路迤逦而来,到得沙坪,便折而南下,北边一带是三五丈高的石壁,东边便是那条山径,径外全是嵯峨怪石,荒草丛生,远看下去一片焦黄,端的险峻异常,除那条山径而外,不但简直无路可寻,而且那些怪石一直连向南边,起伏不一,内陷外突,往往相距数丈,便连着脚也难,因此除了那条山径东北南三面全是死路,只西边灌木丛生,无法看清,但在坡上远看,也仿佛是个悬崖,更下临无地,算来只有那条小径可容上下,心已料定,单就地形而言,其中已属必有奸谋,再看那沙坪中间,两座彩棚,一处偏东,却好扼定那条山径,西边一座却在从莽之中,秦岭群贼已将东棚占好,看去内面至少也有百余人,却留西棚以待自己,那棚全用五色油布扎成,里面又用油布隔出五间,成了三明两暗的款式,外面又用油布松木扎成栏杆,地下也用黄沙铺得极平,居然几案坐具应有尽有,那三间明间当中,已摆着一桌酒席,一路进棚之后,孟三婆婆又冷笑一声道:“今日我这老婆子是主人,本当相陪大人和诸位高亲贵友才是道理,无如我们这些山野之人,却不谙官场仪注,万一失礼,反而不好,大人且先请用酒,我和几位老前辈只好在那边棚里遥陪了。”

    说罢,便携诸人径上东棚,这里孟三婆婆等三人一走,那东棚之中,便涌出来两队精壮汉子,各执兵刃将那条山径上下路口,守了个风雨不透,羹尧见状忙向丁真人笑道:“看这样子,人家也许便想将我们全留在这里咧。”

    丁真人也笑道:“岂但打算将我们留下而已,还有极热闹的场面咧,可惜我那山荆,竟不知道他们连我这老道士全家也想一网打尽,还只在为我那孽徒复仇着想,连我也不理,岂不可笑。”

    路民瞻大笑道:“古人曾有同舟敌国之说,贤梁孟却更有进焉,连同床老伴也视如仇敌,岂不难堪。”

    谢五娘在旁忙道:“无妨,这事少时便有变化,只卢姐一明白过来,单凭她一人便够群贼消受咧。”

    正说着丁真人寿眉微耸,先唤来周再兴道:“这第一出开锣戏是你唱,却须弄好他,千万不可误事。”

    周再兴躬身笑道:“您请但放宽心,我这就去了。”

    说着,窜身棚外,那两辆大车原停棚外,两个赶车的人也在车旁,他这一出去,首先向二人一努嘴,各人提了一只麻袋,解开绳结直趋沙坪中间大叫道:“秦岭孟寨主听着,敝上一路远来,诸承贵寨派人相迎,实深感谢,现在谨先奉上一点薄礼,一共人头六十三颗,还望点收。”

    说着,一抖口袋,倒了一地人头,便似西瓜一般,全滚在那黄沙上面,孟三婆婆等三人因为故作镇静,正在缓步从容向东棚走着,闻言掉头一看,首先入眼的,便是巴大魁那颗脑袋,其余也全是派在沿途截杀的手下得力头目,再一暗想所派人数,除廖树声林琼仙事后赶去不在原定之内,确符其数,竟一个也没逃出对方掌握,不由大怒,转头阴恻恻一笑道:

    “贵上倒记得好数目,我这老婆子且全收下,不过今天是有帐全要明算,请向贵上说明就是咧。”

    那廖树声却沉不住气,猛一转身大喝道:“无知小子,焉敢如此欺人,还不与我躺下。”

    说着,右手一抬,便是一掌推了过来,周再兴一面说着话,一面留着神,一见廖树声出手,连忙纵过一边大喝道:“你这大年纪真不要脸吗?既然摆出这种场面来,为何不等正经主儿把话交代明白便自动手,你到底见过世面没有?”

    廖树声原意先将周再与立毙掌下,略振声威,一面泄愤,不料他那劈空掌向来虽然又黑又准,此刻却因为事前曾被谢五娘掌风扫中,又被马小香打了五根梅花针,虽然那一掌未能打实,所中梅花针也经取出,上了拔毒灵药,究竟功力较之平时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所以竟被周再兴轻易避过,心中不由怒极,又听周再兴接着笑道:“真要说比上个三招两式,不会把胆子放大了叫阵吗?这样毛手毛脚的算得什么人物。”

    这一来不由将廖树声激得三尸暴跳七孔生烟,立刻卓立当场大喝道:“好小子欺我太甚,既如此说,你还不赶快过来受死,我要让你在三招以后再躺下,也不算是三眼天王廖树声。”

    说着举掌便又待动手,周再兴正待答话,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丁旺已经从车上跳落当场笑道:“周叔叔,你还不快到棚里去,凭这老家伙也配和你动手吗?何况你手伤未好,也犯不着让这老东西先占便宜,你让我先叫他翻上几个筋斗不好吗?”

    说罢,绷紧了小脸,双手叉腰,看着廖树声喝道:“我爷爷因为你一再寻仇吃亏回来,近来还知安份,所以才容你在那王八窝子里忍着,谁知这次又出来叫字号,浑充好汉,别看我年纪小,照样会和龙象孤峰两位老前辈一样,再教训你一顿,不过小爷手下却没有那两位老前辈有分寸,却须说明在前咧。”

    廖树声不知丁旺那一番话是有人教了出来的,其间另有作用,一见一个孩子竟这样瞧他不起,愈加激怒,两眼一瞪,大喝道:“哪里来的小蛋蛋子,竟敢这等放肆,待我先来管教你便了。”

    说罢,身子一挫,便待一掌打去,蓦见卢十九娘大喝道:“你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接着,人便从东棚窜了出来,却好落在廖树声和丁旺中间,先看着廖树声冷笑一声道:

    “你也这大把年纪咧,难道竟和这一点点孩子较量吗?”

    接着又向丁旺喝道:“你这孩子是谁教你出来的,凭你这点点嫩骨头,也能凑这热闹吗?

    你爷爷既然已经来了,还不快些着他出来,我有话要问他咧。”

    丁旺笑嘻嘻的道:“奶奶,你为什么不让我揍这老王八咧,你看他多么狂,眼睛里不但没有爷爷,便对你老人家连招呼全没打一个,便开口骂人,这能容得吗?我成了小蛋蛋子,你老人家又算什么咧?”接着又向廖树声一扮鬼脸道:“我奶奶不许揍你,那只好先便宜你这老王八咧。”

    廖树声虽知来的孩子是卢十九娘的孙儿,但满腔怒火再也按撩不住,不由厉声道:“卢十九娘,你当真就容这孩子放肆,以小犯上吗,对不住,你如再没有一个交代,那我这老朽,便要替你管教咧!”

    卢十九娘正在向丁旺喝止,倏闻此言,面色骤变,把头一抬也厉声道:“你对这孩子,打算要我如何交代咧,方才我已着他去唤祖父出来,便也为了此事,你待怎样?”

    孟三婆婆见状忙道:“二位老前辈休为这点小事有伤和气,如今我这老婆子已与武当门派势不两立,一切还请看在我这老婆子份上,这孩子既是卢老前辈孙儿,不妨先令回去,等卢老前辈和丁真人把话说明再说不好吗?”

    接着又扯着廖树声笑道:“好在卢老前辈向来说话算数,一言既出决无更改,那闻贤侄虽然是我们这位闻二哥的侄儿,却是她一手教养出来的爱徒,还能容姓年的白白把他宰了不成。”

    廖树声闻言哈哈一笑道:“孟赛珠,你可别糊涂,我虽是冲着你才出来,但也和武当一派有不可解之仇,才不惜拼上这条老命,人家犯得着吗,再说,人家夫妻到底是夫妻,男的既然帮着姓年的,女的能帮你吗?”

    孟三婆婆方在阻止,卢十九娘已经白发戟张,眼露精光也哈哈大笑道:“姓廖的,你别这么说,我卢十九娘固然向来说话算数,更从不论亲疏远近,只闻天声那孩子确实死在姓年的小子手中,任凭他是谁来助拳,我也决不会放过,别看那老道士是我的丈夫,说翻了只他不识相,一样动手,可是谁打算蒙事造谣,借我这老婆子来替他找场,那便算他瞎了眼,快到了姥姥家咧。”

    说罢,又向孟三婆婆喝道:“我不管你们武当秦岭的恩怨,更不知道什么王爷侯爷,你且与我将那闻道玄唤了出来,如今真是真,假是假,却含糊不得咧。”

    就在这时候,西棚丁真人和老回回沙元亮也向羹尧笑道:“人家今天一切是以你为主,你也该出去咧,须知道这一席酒不过摆个样儿,却不真是给谁吃的,如果再等人家发话,那就又要多上若干废话咧。”

    那老回回又向羹尧耳畔数语,接着道:“你只管实话实说,决无妨碍,只对卢老前辈一经把话说清楚,我们其余就全无顾忌,可以放手做事了。”

    羹尧点首,三人一同缓步走出西棚,到了当场,羹尧首先打了一躬,含笑道:“卢老前辈,请恕弟子年羹尧在此不便拜见,如有垂询之处,还望明言,容我声辩一二。”

    卢十九娘蓦然颜色一沉道:“原来你便是那姓年的小子,别看这糊涂老道和沙老回回向着你,须知我方才已经说过,是则是,非则非,我却没有什么情面可看咧。”

    羹尧从容笑道:“弟子素仰老前辈正直无私,此番所以敢来相见,也便是为了表明这场是非,至于丁沙两位老前辈,虽承拔刀相助,却非为了对付老前辈,果真弟子有不是之处,他们两位老人家也决不会对老前辈以旧情相缚,但请放心。”

    卢十九娘冷笑一声,且不向沙丁二人招呼,只看着羹尧道:“但能如此,你也不枉是那顾肯堂先生弟子,既如此说,我先着那闻道玄,和你对质便了。”

    说罢,猛一掉头,却仍不见闻道玄出来,不由含怒道:“姓闻的,如今人家姓年的已经出来,那闻天声到底死在谁手,还不快些出来当面说明吗?”

    闻道玄闻言,忙也走出东棚道:“我那侄儿死在这年小子所率血滴子之手,我不早已说过吗,这还有什么说明的?不过这小子向来下手毒辣,人被非刑拷死以后,便毁尸灭迹,你如着我找出人证物证,我却无法咧。”

    羹尧却冷笑道:“什么叫血滴子,你就知道是由我统率,那闻天声死在他们手上吗?我年某虽然不是江湖人物,但也略知义气所在,我与你素无往来,也说不上有什么恩怨,但那闻天声虽是你的侄儿,却是卢老前辈和丁真人门徒,即使他到北京去,有什么事要找我,也必须看在两位份上加以说明,好生款待,焉有无故加害之理,一个大活人生死存亡却决无法掩饰,你虽打算激怒卢老前辈与我为仇,说话还须仔细才好。”

    闻道玄未及开言,孟三婆婆也冷笑一声厉声道:“姓年的小子,你还记得西直门外松棚一会吗?须知我秦岭一派,老少三辈,死伤在你和那云中凤鱼翠娘两个贱丫头手下已非一二人,这笔血债非在今天算清不可咧,这怎么说得上素无恩怨,至于说到那血滴子,如今已经由北京城里满直隶山西一带,谁不知道全是你的爪牙,当着卢老前辈你还强辩什么,大丈夫敢作敢当才是人物,你既敢把那闻天声活活拷打而死,难道就不敢承当吗?”

    羹尧看了丁沙两人一眼,又微笑从容道:“年某做事倒向来敢作敢当,尤其是对你们这些江湖下三滥的淫贼贱妇,决无姑息之理,不过那闻天声委实未死,你却教我在卢老前辈面前如何承当法咧。”

    卢十九娘向二面一着,不由也哈哈一笑道:“我早说过,你两家是非恩怨,我是一概不管,只为闻天声的生死而来,如今只有闻天声这孩子人在,我是万事皆休,否则便是舌吐莲花也是枉然。”

    接着又向丁真人道:“这次你又出来蹬上这趟浑水做什么,难道自己孩子教人家宰了不够,还要打算呕死我吗?我知你与沙老回回交情不错,是不是你两个向着姓年的小子,也打算呕我一下,告诉你们别做梦!今天除非天声那孩子出来对我说上一声,他的生死与姓年的小子无关,我自没有话说,否则不管是谁出面,我全非先宰了这年小子不可。”

    丁真人不由也怒道:“你怎么就这等刚愎自用,竟说出这话来,你就知道那小子一定已经被人家宰了吗?”

    沙老回回也大笑道:“大嫂,你就这等任性,准知道我这老回回是为我们这位年老弟向你恳请而来吗?须知目睹犹恐未必,耳闻岂得尽真,你如借此打算替秦岭诸人找场,我老回回自无话说,假如为了闻天声那小杂毛,还须听我一言才是。”

    卢十九娘仍旧怒容满面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便了,便打算仗着那手掌法,替姓年的硬做调人我也现成。”

    沙老回回哈哈大笑道:“大嫂,你别自己以为功力高人一等,便举世无敌,那是大家看在丁兄份上才让你一步,好言相劝,否则却不是这等相待咧?”

    说着,便将闻天声受了闻道玄欺瞒,前往十四王府寻仇被擒由自己救出,羹尧和翠娘力请周浔医伤救治的话全说了。

    卢十九娘冷笑道:“依你这一说,你和那姓年的小子倒是天声那孩子的救命恩人了,只是如今他这伤也该好了,人在何处咧?”

    老回回又大笑道:“你真要见他那也不难,只能依我三事,我少不得还你一个新鲜活跳的小杂毛,如假包换,你能依得吗?”

    卢十九娘忙又厉声道:“你只能将天声那孩子引来一见,慢说三件,便三十件我也依得,果真那孩子已死,你这老回回又待如何咧?”

    老回回一捋项下银色虬髯大笑道:“我如没有一个活的闻天声交给你,这颗脑袋便是你的,连取全不用取,我自己会割下来当面奉上,这三件事,你真能依得吗,却不许反悔咧?”

    卢十九娘忙道:“你只管说,我全依你便了。”

    老回回又大笑道:“你问这个吗,这第一件是你和我们这位丁兄立刻言归于好,仍旧回到北天山去,那太白山的山庄权且送我老回回,算是替你徒弟谢我。”

    卢十九娘道:“你要我那地方那是现成,还有咧?”

    老回回又道:“那第二件是这些秦岭的下三滥毛贼你别管,由我们全宰了为民除害。”

    卢十九娘道:“果然如你所说,天声那孩子未死,我这老婆子对此事自然也有一个是非明白还你,还有那第三件咧?”

    老回回却一摸秃顶半晌说不出来,只捋着虬髯一翻碧眼向丁真人大笑道:“那第三件我委实又忘记了咧,还是你自己来说罢。”

    卢十九娘方在一怔,猛听那峭壁上面一声炮响,接着坡上坡下火旗信号四起,孟三婆婆忽然阴恻恻一笑道:“姓卢的,你别听这老回回的话,打算吃里扒外,老实告诉你,不管闻天声那小子的死活,今天是跟姓年的来的,可一个也别打算走,你可自己估量着。”

    说着呛啷一声已将雁翎刀掣出,擎在手中,那闻道玄也将缅刀掣在手中,哈哈大笑道:

    “丁太冲老贼道请听,我秦岭一派和你天山姓丁的本无过节,今天却是你自己送上门来,那便不能怪我们将你夫妻父子和武当派一锅儿烩咧。”

    接着双眉一竖又大喝道:“如今是明人不做暗事,老实告诉你们,这峭壁上面和山径上下全有连弩和五毒烈火弹守着,你们便插翅也难飞走咧。”

    说罢,一阵大乱,喊杀之声四起,秦岭群贼全将家伙亮出,丁真人转哈哈一笑,向卢十九娘道:“你这可明白了,你看值得吗?”

    卢十九娘闻言不由急怒攻心,猛一转身,看着闻道玄大喝道:“无耻贼道竟敢赚我,还不与我过来受死。”

    说着,右掌一起,一个单掌开碑便迎头劈下,那闻道玄虽然只剩下一只右臂,仗着缅刀削铁如泥,抖手一刀,拨云见日,便向她那条伸出的手臂迎了上来,卢十九娘一见那口刀形式光华有异,忙将右掌撤回,左掌一伸,一个推山式,直向胸前按到,闻道玄一刀迎空,一见卢十九娘左掌又到,一时收刀不及,又苦于只剩一条右臂,无法招架,忙将身子一侧,飞起左脚便向卢十九娘腕上踢去,接着右手一翻,刀也当头劈下,这双招并用,端的疾如闪电,满以为对方决难招架,却不料卢十九娘怒极一笑,左手一沉,揸开铁掌,竟将他那一只左足躁骨抓牢,右手一抬又将他那条右臂连腕带手接住,那孟三婆婆一见不好,慌忙大喝一声,一刀向她肩背之间砍下,卢十九娘哈哈一笑,两手一紧,猛一转身,竟将闻道玄举了起来向上一迎,孟三婆婆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用一个大活人,当了兵刃,收刀不及,一下正砍在闻道玄背上,那闻道玄自被抓牢,手腕足踝便似加了两道铁箍,本已受不住,方叫得一声哎呀,背上又着了孟三婆婆一刀,刀锋深陷入骨,大叫一声登时昏死过去,那东棚之内群贼,一见孟三婆婆已经翻脸,也纷纷擎着兵刃围了上来,卢十九娘见状越发大怒,眼露神光,白发根根直竖,一下将闻道玄,抡了起来,横扫过去,群贼不由大骇,纷纷后退,猛听三眼天王廖树声大喝道:“尔等闪开,待我来拿她。”

    说着,大吼一声,竟赤手空拳,窜了出来,一分双掌又喝道:“卢十九娘,你这反复无常的老贼婆,是好的,先将人放下,你我走上个三招两式,须知旁人怕你,我姓廖的还没有把你夫妇放在眼中,你便内应外合,夫妇同上,我也不惧。”

    卢十九娘不由哈哈一笑,猛撒手,将那闻道玄扔向东棚,也大喝道:“你这老贼是龙象孤峰两位大师手下漏网游魂,公然也敢向我叫阵,既如此说,还不前来受死。”

    说罢也一分双掌,迎了上去,这两人一动上手,只听掌声呼呼风响,将在场各人逼出方丈以外,孟三婆婆连忙退向东棚一面大喝道:“廖老前辈不必与这出尔反尔的老贼婆力敌,你只和无戒老师父守住上下坡路口,便不怕他们飞上天去咧。”

    说着,抽出红旗一招,群贼又是一声呐喊,连弩齐发,直向西棚众人射去,猛见丁光华和丁旺丁兴两个孩子,打开骡车,取出五六杆镏金鸟枪,分给二罗周再兴一人一杆,又匆匆取出火绳亮好大叫道:“万恶淫贼,全仗火弹暗器取胜,如今那峭壁上面的伏贼已经全给宰了,坡上坡下贼人也各自有人接着,只剩下这里的男女贼头,他既不仗功夫取胜,我们快拿这个轰他。”

    说着,火枪齐发,一片硝烟铁砂子直向东棚群贼打去,这一下,只打得群贼倒下了一片,连弩顿停,那卢十九娘和三眼天王廖树声仍在一死相拼,只因双方功夫深湛,招数神速,两面全看不出身形来,只见两个人影,在闪烁不定,丁光华方说得一声:“闻师兄人已在坡下,妈何必和这老贼苦斗。”

    那东棚群贼,忽又退出棚后,全到了山径上面,接着改用弹弓打出一片五毒烈火弹。

    那弹一落地,毒烟烈火四起,尤其是那两座彩棚,全用油布搭成,外面除中间一块空地而外,全是油松荒草丛莽,一经着火立刻火杂杂烧了起来,丁真人和沙老回回,忙命众人将车马,全赶向沙坪空地当中,一面仍用火枪轰了过去,谁知群贼吃了一次亏却长了见识,全向山径东边怪石之中伏定,那火枪却无法打着,只一冲过去,贼人利用地形掩护,转用连弩射过来,时间稍长连那东棚也全烧着,只见漫山遍谷,全是一片赤焰,只中空一块沙坪,火势虽未侵入,也熏灼得极其难受,幸而,平静无风,北边又有一块石壁挡着,尚有一面可以稍避,大家全被逼向壁下,那卢十九娘和三眼天王廖树声在那火圈之中,仍各一死相拼,谁也不肯住手,看看斗到五六十回合,只因双方各有顾忌,又全知二人脾气古怪,决不容旁人说话,秦岭贼人更有让二人同归于尽之意,只不过怕一个打不着,激怒反攻,所以谁也不敢相助,就在这个时候,猛听两人同时大喝一声:“着!”那三眼天王廖树声已着了卢十九娘一腿,打入西棚火窟之中,卢十九娘也大叫一声,倒向沙坪之上,这一来群侠不由大骇,丁家祖孙三代四人首先抢了出去,将人挟向石壁下一看,只见左肩胛骨下钉着一宗暗器,看去不大,只有些许露出,但衣衫已经渗出血来,卢十九娘却苦着脸,紧闭二目,一言不发,丁旺一见祖母受伤,不由既惊且怒,一伸小手,便待去拔那暗器,丁真人连忙喝道:“这是那老贼独门暗器,束手枣核钉,另有起法,只一拔,你奶奶便送命咧,你不看她强运真气,连嘴全不开吗?”

    就这抢人说话一刹那之间,只听群贼又是一声呐喊,弩箭夹着五毒烈火弹,又向这边打来,众人不由大怒,各用兵刃劈空掌格出火圈之外,人虽无恙,但好几匹马已受伤,接着,忽听那峭壁之上,一片吆喝叱咤之声,老回回沙元亮,不由说声不好,忙就平地窜起丈余,双手一扑石壁,又上去数尺,接着在石隙一株小树上踏了一脚,又上去丈余,只见那峭壁上面只是方圆不到五丈的一座小峰,除乱石纵横而外,只有几株矮松,却躺了一地死尸,那郑英也倒在一块大石后面,似已受了重伤,方兆雄正提着一口长剑,守着从峰后上来的一个陡坡,和一群贼人在厮拼着,那为首一人,竹笠芒鞋,一身道服,右手空着,左手提着一支青铜判官笔,饶得方兆雄曾得了因大师真传,那口剑上下飞翻,便似游龙天矫一般,也看看不支,被逼得步步后退,后面贼人已经攻上石坡一齐高声喝道:“好个姓方的,平日我们向来河水不犯井水,划出道来,让你在这秦岭上下吃碗太平饭,今天竟也敢吃里扒外,将我秦岭老少三辈,全给卖了,你是活得不耐烦咧。”

    方兆雄虽然浑身来汗,手底下越发不支,却全无惧色,转也大喝道:“你方大太爷,只因顾念江湖义气,容尔等活到现在,对这一方老百姓已是内愧,今日才算是为民除害,不怕把这条命赔上,也算值得咧。”

    那道人闻言冷笑一声,猛抬右手向剑上一架,正架在虎口上,只听得铮的一声,火星直冒,接着大喝一声:“撒手。”向后一夺,方兆雄不由半臂全麻,虎口震裂,那口剑便脱手飞去,那道人左手判官笔一起,便又向他印堂点到,方兆雄身子一挫,方才避过那一笔,道人右掌一起又当头劈下,这一招已是万难闪避,却好老回回人也赶到身后,慌忙一伸右手,向那道人腕下一托。

    方兆雄才得命窜了出去,那道人出其不意,手腕略触掌风,便觉潜力有异,险些几被刁住,忙将右手一收,再一细看,不由倒退了半步,一掀鼠须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沙老土司,也赶来凑上这场热闹,我们还须好好周旋一场,莫负此会才好。”

    沙老回回也仔细一看,那来的却是魔爪天王朱砂手侯威,不由也哈哈大笑道:“我也真想不到,这一场竟有你在内,那我这老回回这一趟倒真算没有白来,你我这笔旧帐,也许就在今天,可以做一了断,只是闻得你这一只右手已被我那年老弟踢断,如若动手,你不嫌冤屈吗,果真自觉不行,只当场说明,我老回回也决无勉强之理,你只管就此回去便了。”

    侯威闻言把右手一扬冷笑一声道:“这个你但放宽心,我这右手虽断,已用精钢补好,自问不减当年,只你不说我仗着这只铁掌赢你便行咧。”

    沙老回回一看,果然他那右手上已经套上了一个掌形钢套,那钢套上及肘际,腕掌之间,似尚可以活动,不由大笑道:“只你不嫌死得太冤,那我老回回便要领教咧。”

    这二人正在各将一腔怒火强行按撩交代着,那下面群贼已经冲了上来,两人打算绕过老回回,扑奔峰上,方兆雄忙来阻挡,却无如剑已脱手飞向坡下,虎口又裂,正在着急,猛听身后一声娇叱,剑光闪处,便似一道白虹飞泻而下,正落在方兆雄前面,那二贼一个方从老回回左侧绕出,一见来的竟是一个劲装少女,方在一怔,那少女更疾如闪电,人才落地,便是一个玉女穿梭分心刺到,那贼未及接招便被刺了一个透明窟窿向坡下倒去,另一从老回回右边绕出的贼人也被老回回大喝一声,飞起一腿,踢起丈余,倒栽了下去,那侯威见来的是马小香,不由把牙一咬,圆瞪着一只小胡椒眼冷笑道:“原来你这丫头也来了,你既有这本领,替那年小子将伤医好,少时再试试便了。”

    老回回把右掌一起怒道:“你这老贼既然打算受死,哪来的许多废话。”

    说罢,便是一掌当头劈下,侯威身子一侧,猛伸右掌,竟来硬接,老回回冷笑一声,掌势微侧斜劈而下直向他肘际横切过去,侯威就势一个拨云见日,仍来硬接他右掌,老回回右手一沉,左掌又当胸推出,侯威身子一侧,避开正面,左手的判官笔,直向他胁下点到,老回回右掌一起便来托他左肘,侯威身子一转,右手一撤,倏然大喝一声:“着!”左手钢套一屈,便向他秃顶筑下,老回回疾忙将头一侧,右手向上一伸,便来刁他那只右肘,侯威一击不中,左手撤回,右手的判官笔又当胸点到,这二人全是见招拆招,各自不离寸步,那坡下群贼,又从两侧,夺路上来三四个,方兆雄连忙大叫道:“姑娘快挡着,别让他们上来,如今下面火势正盛,如果再让他们在峭壁上面用火弹攻下去,那便不得了咧。”

    说着,竟不顾虎口负伤,赤手空拳又赶了上来,小香一见忙道:“方爷休慌,待我来把他们全打发下去。”

    说着把手一扬,那西边上来的二贼,当头一个,先被梅花针打中双目,只痛得倒在地上直滚,那后面一个方怔得一怔,也被打中要穴倒了下去。

    那从东边上来的一个,情知不妙,忙向侯威身后一缩,却为老回回掌风所中也倒下坡去,小香一声娇叱,索性窜向一块大石上面,从沙侯二人侧面向那坡下一看,竟还有十余悍贼,打算上来,两下相隔不过丈余,忙又取了一撮梅花针,用了一个毒龙戏水手法,便似一蓬针瀑飞洒而下,那石坡原甚陡滑,又寸草不生,毫无掩遮,那翻得最上的七八个一声惊呼便全滚了下去,后面的有的也被撞得立脚不住,跟着一路滚了下去,还剩下两三个离得较远,未曾波及,哪还再敢上来,不迭的也转身逃了下去,小香看得清楚,一见贼人便和肉球一般,互撞连滚而下,正在娇笑不已,猛听天崩地塌也似的一声大震,那峭壁下面,忽然飞起一片浓烟烈火,挟着无数飞沙碎石,便似疾雷之后一阵冰雹,落了一地,这一下不由惊得花容失色,再纵向峭壁上面向下一看,只见一片烟雾迷茫,那块沙坪西半边,已经全崩塌下去,正不知下面诸人生死如何,猛又听那侯威哈哈大笑道:“沙老回回,你听见吗,只这一声,那年小子和丁老杂毛等人便全成齑粉,向枉死城报到去咧,你还不赶快纳命吗?”

    老回回闻言不由既骇且怒,颔下虬髯根根直竖,便似一个银色刺猬,两只碧眼立呈异常光华,猛推双掌,那股潜力竟绝非方才可比,侯威猝不及防,一下便被掌风排出丈余,好像断线风筝一样,倒栽下石坡去,一连几个筋斗不见形影,老回回更不暇再看他生死,立刻也窜到峭壁上面一看,那股浓烟烈焰已经全沉了下去,下面火势仍炽,但已向陡坡之下和山径东侧延烧过去,那沙坪齐着西边彩棚全塌了下去,已成一个十余丈高下的断崖,那峭壁下面,马匹车辆仍在,也未见烧毁,只人却一个也不见了。

    这一来,只急得他秃顶放光,一双碧眼瞪得铜铃也似的,大叫道:“小香,你看见他们没有,到底到哪里去了?”

    接着又一跺脚道:“这全怪那丁老杂毛不好,既要顾这,又要顾那,无端要用什么计,打算把人家一网打尽,如今自己先全完咧。”

    话犹未完,猛见小香忽然把手向那山径上面隘口一指道:“姑父,您先别着急,那里不是年二爷和中凤姐姐吗?”

    接着又道:“您瞧我师父和路大侠等人不也全在那里,那丁真人已和一个红衣和尚拼上咧。”

    老回回再定睛一看,果见丁真人正用一口长剑和一个红衣番僧在厮拼着,其余各人,全是一手使着一面钢盾,一手使着兵刃在那条山径上,冒着火焰,一步步向残余群贼逼了过去,最奇怪的是那卢十九娘,竟披着满头白发,已将孟三婆婆逼向火窟之中,远远看去简直和疯虎一般,谢五娘却紧跟在后面,似恐有失,这才心下略放,再看那方兆雄和郑英时,兆雄只虎口震裂,郑英却被侯威判官笔点中晕穴,人已昏晕过去,忙将穴点开,一问情形,才知道方单二人和丁真人久已打听清楚,秦岭群贼这条毒计,是打算将羹尧和同来诸侠安置在这块绝地之上,四面施用火攻,上面再由峭壁之上,用五毒烈火弹打下,务使全部葬身火窟,一个不留,那峭壁上,峰顶原有十六名悍贼,各携火弹连弩埋伏,本定一等下面说翻,四面火起,即用火弹打下,使羹尧和群侠插翅也难飞出沙坪之外。

    那西棚之下更埋有论百斤火药硝磺,火势一炽自然引着,就不将众人烧死,必也轰成齑粉无疑,所以依前商定,一面由丁真人赔同赴约,一面由方兆雄和郑英二人,先从山后翻上小峰,将所伏悍贼除去,占好峰顶,却不料方郑二人虽然将所伏贼人杀死不少,却仍被逃去一二人,群贼得讯立命侯威率人赶来,郑英曾被点中,方兆雄也被侯威将宝剑震飞,支持不住,幸而老回回和小香先后赶到,这才解围,转危为安,老回回听罢忙道:“既如此说,这地方还离不得人,你们三个且不用走,且等我先下去看看再说。”

    说着立从那峭壁之上飞掠而下,真似一只大鹰一般,头上脚下,窜向山径而去,等得快要着地,倏又两手一分,向下一翻,仍旧双足落地站定,仔细一看,就这片刻之间,那东棚群贼已经非死即逃,大半葬身烈焰之中,一股焦臭之味,令人触鼻欲呕,那火势也成野烧向四面扩展出去,沙坪之外和近处一段山径,除一片焦黑之外,火已全熄,只仍热烟薰蒸未已,那西边崩裂之处,已成断崖,沙石尚有崩泻,再向那东边山径转折处看时,只因风向东南,一路均多岩石,火势尚未波及,一个铁面虬髯,身穿大红烈火袈裟的番僧,手使一柄奇怪兵刃和丁真人斗得正烈,其余各人全远远站着,卢十九娘也被谢五娘扯了回来,孟三婆婆却已不知去向,忙再一问情由,原来自从老回回纵上峭壁之后,小香因为姑父年迈,放心不下,也用辘辘功夫窜了上去,这峭壁之下,却火势愈炽,幸而那一片锄开沙坪并无草木,未经延绕,众人也被烤得难受,丁真人一看东边火势已伸向山径之外,忙向丁光华道:“你母亲所中这束手枣核镖非先设法起出不可,我是无法兼顾,尔等可速作准备,千万迟延不得。”

    说罢,先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小金错刀,将卢十九娘衣服划破,一看那镖,正打在肩窝上,忙又向卢十九娘道:“你放心,那镖正打在软处,毒药并未迸出,只起镖得法,决无妨碍。”

    说着忙命中凤将十九娘半扶半抱着,用那小刀在镖伤创口四周轻轻一旋,挖出对径二分、深约寸许一团肉连镖一齐带出,拿在手中详细看了一下,一面用金创药将刨口上好,这才舒了一口气笑道:“如今镖已起下,幸而未遭毒手,你也可以歇上一会咧。”

    接着,又撕下一幅衣衫,替她包扎好,将那镖连着血肉包好,连那小刀一并收了起来,猛见卢十九娘倏将二目一睁,一下竟从中凤手中站了起来,大叫道:“好贱贼婆,竟敢设此毒计赚我,我如不将你活毙掌下也枉活这多年。”

    丁真人不由一笑,十九娘一振双臂怒道:“你笑什么,以为我中那老贼一镖便无法再动手吗?须知我虽吃那老贼暗器,不哼不哈打一镖,他却中我一掌一腿,如今已到姥姥家去了,我既未伤筋骨,又未中毒,这点硬伤却不在乎咧。”

    丁真人又笑道:“那老贼不但已到姥姥家去了,便连尸首也快烧化咧,我并不是笑你,而是笑那贼婆枉费心机,真成了惹火烧身,你不见那火势东延,那些狗男女,已经走投无路吗?”

    卢十九娘抬头一看,果然火已烧过山径,延及那边怪石丛中的蔓草,群贼欲待从山径下去,路已烧断,只有舍命向东边怪石陡坡退去,无如火势猛烈,石坡又陡险异常,稍一不慎,不是葬身火窟,便是栽下坡去粉身碎骨,再看丁光华父子已经放下鸟枪,又从那骡车上取出十来面钢盾来,那钢盾高可半人,阔约二尺,乍看便似藤牌一般,但护身防弩之外,也可略挡火势,不由又笑道:“原来你们早知贼妇有此毒计,连这东西全预备好了。”

    丁真人又笑道:“他们打算在这西北一带闹鬼,怎么能瞒得了我们,老实说,不但这一番布置我早知道,便连那主谋划策是谁,我也早知道,人家这一着,表面是群贼为了对付这位年老弟,实际却是想把祸事加在我夫妻和那两位刘贤弟身上。

    甚至连西北的遗民志士全一网打尽,其计虽毒,却可惜天理难容,如今却反做成了我们咧。”

    说着猛一抬头,一看东侧转角小口,忙又道:“这里无须你再出手,不妨安心养伤,少时你也许就全明白了。”

    接着又向谢五娘道:“谢姐劳驾,多看顾你这老姐姐一点,那边还有一个厉害人物,须我和路兄前去料理,否则一经漏网,便又留下后患,须大费手脚了。”

    说罢,便和路民瞻各自取了一面钢盾在手,掣出背上长剑,向那东侧山径转角冲了过去,丁光华和丁兴丁旺正待扶十九娘上车,谁知卢十九娘却一翻两眼喝道:“你们也听他胡说,这一点微伤,也值得躺下来养伤?还不赶快跟你父亲爷爷去,真打算呕死我吗?”

    谢五娘见状忙道:“你们大家且全随丁真人和路大侠去抢那山口,这里全有我咧。”

    说着又向卢十九娘笑道:“你真是江山可改,本性难移,怎么这大把年纪,还是那少年火爆脾气,你就不躺下,也值得生气吗?”

    众人闻言,连忙各携钢盾兵刃跟着冲了过去,卢十九娘却看着谢五娘笑道:“这数十年不见,真如幻梦一般,你也全老了,绝不是当年花枝招展颠倒众生的模样咧。”

    五娘不由也笑道:“只你能服老便行,我固然已经鸡皮鹤发,成了老太婆,你又何尝还是昔年宜喜宜嗔惯使小性儿的俏模样儿咧。”

    这两位老去巾帼英雄,正在烈焰圈中闲话当年,那丁真人和路民瞻,已经冲过山径,上了来时那条斜坡,猛见群贼之中有几个矫捷的,竟也冲过烈焰翻上坡去,二人正赶了上去,忽听一声叱喝,眼前红影一闪,已经飞纵下一个豹头环眼,项下虬髯如猬,头戴金箍,身披大红烈火袈裟的番僧来,看那样儿,不但气象威猛异常,便就那纵落之势,也可看出轻身功夫已臻上乘,丁真人忙向路民瞻笑道:“路兄没见过吧,这位便是青海红教中有名人物,大喇嘛乌尔克,他因曾在中土云游各地,自取法名无戒,别看他须发未白,还和壮年一样,实在也在七十以上咧。”

    路民瞻连忙笑道:“照这样一说,一定是昔年在流寇中,以天杀星得名的无戒和尚了,这倒真是幸会,你我行将就木,还须好好结上这一场善缘才是。”

    话犹未完,那番僧已经让过上去的数贼当路而立大喝道:“丁太冲,休推睡里梦话,今日之事,你我唯有一拼死活,废话少说,还不快纳命来。”

    丁真人一掷钢盾微笑道:“不说废话也好,你打算怎样动手咧?”

    无戒一掀僧袍,掣出一对二尺来长的奇怪兵刃,乍看便如两根铁锏,上面安着两只铁手掌,但在掌之下又各有一个锋利钢钩,一面哈哈大笑道:“你佛爷闯荡江湖,向凭这一对仙人断魂钩取胜,这一对铁掌之中又藏着九九八十一根仙人断魂钩,任凭你赤手空拳和刀枪剑戟,佛爷一律用这对兵刃奉陪。”

    接着又大笑道:“闻得你这老道士向以拂尘剑得名,今天便用这对兵刃向你请教便了。”

    丁真人又抱剑微笑道:“贫道虽创拂尘剑法,但向来因人而施,不遇真正能手还犯不着用那拂子,你既仗这对仙人掌得名,不妨使来,贫道只用这柄宝剑也许便够咧。”

    无戒闻言不由大怒,一摆一对带钩仙人掌大喝道:“丁太冲休得在你佛爷面前卖狂,你既不用拂尘,我也不用双钩赢你,只凭一钩便也足够咧。”

    丁太冲又从容笑道:“刀枪无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向来用惯双钩,只用一只,万一稍有不便,岂不冤屈,如依我劝,争胜不在兵刃,还是用一对的好。”

    无戒愈怒,将左手兵刃仍在腰间插好右手一起,抡钩在手又大喝道:“老贼道,这用不着斗口,快来纳命便了。”

    说着,当头一钩打下,丁真人也举剑相迎,一来一往斗在一处,这时,羹尧和其他各人全已冲了过来,大家贴着石壁一看,丁真人那口剑固然出神入化,凶僧那只断魂钩点、打、钩、搠,也凶猛灵活异常,转眼之间,便连拆十余招,倏听他高喝一声打,那只铁掌中指上,忽然联珠发出三根寸许钉形暗器,直向丁真人印堂、咽喉、胸膛打到,凶僧无戒那对仙人断魂钩,原和艾金莲、余媚珠师徒所用凤凰轮同出一源,那铁掌十指之内各藏断魂钉多少不等,如果双钩同用,可以一发十支,更可联珠发出,妙在发射全藏在进招撤招之中,如不自己喝打,对方决无法得知,虽难及远,但二十步之内,却极难闪避,那钉又支支喂毒,打上只三个时辰必死无疑,如中要穴,更是见血封喉当场毙命,凶僧昔年仗以成名,便全在这对兵刃,但丁真人一则功夫精纯,已臻绝顶,二则又素知凶僧这对兵刃诀窍,稍有动作立刻觉察,两下虽然欺得极近,凶僧动作也极快,仍被一闪身,从容避过,一面就势还招,一面笑道:

    “你这几根骗孩子的破铜烂铁,贫道素所深知,以后再用,便不招呼也是一样,这样吆喝,却大可不必了。”

    无戒闻言,不由更外激怒,双眉一竖大喝道:“老杂毛,休得逞能,你再看这个。”

    说着乘着一剑砍来,倒窜出去丈余,右手握定那钩,似乎抖了一个钩花,那三十余支断魂钉,便似一蓬骤雨一般上下左右联珠打来,丁真人只哈哈一笑,剑尖一起便似一个极大月晕,又似一团冷森森的寒雾,将身护定,接着只听铮铮连响,便和一阵竹楼急雨一般,那一片断魂钉全被打落,一支也没有剩下,这一来不但无戒大骇,便连路民瞻这样一个大行家,也忍耐不住喝了一声彩,羹尧中凤等,更是大开眼界,丁真人等他断魂钉打完,又抱剑而立微笑道:“方才我已替你数好,这片刻之间,你已打完四十一支断魂钉,闻得你一共练了八十一支,那只钩中也必还有四十支,不妨取出,再让我见识见识咧。”

    无戒脸上再也挂不住,连忙一横那钩大喝道:“贼道休得夸口,你佛爷既已说明在先,焉有说了不算之理,我便不用暗器,只凭这柄仙人断魂钩,也一样可以赢你。”

    说着正待二次动手,猛听得那沙坪之上,一声大震,火药已经爆发,丁真人不由说声:

    “且慢。”

    再掉头一看,那片沙坪已被烈火浓烟笼罩,便似天崩地裂一般,只因心切卢十九娘和谢五娘安危,正待奔看情形,那凶僧无戒却哈哈大笑道:“老贼道,你打算借此下坡逃走吗?

    那可没有这等便宜。”

    说着一个纵步,抡钩便是一个仙人指路,当胸点到,丁真人冷不妨,几被点中,不由大怒,把心一横,剑走中宫,使出综合诸家之长的天山剑法来,那套剑法,看去并不迅速神奇,却招招全令人莫测,而且出手带风,有时竟发尖锐响声,便如龙吟一般,无戒不敢大意,也将数十年自己苦练出来的一路秘魔钩法全使了出来,这一剑一钩全是自成一家,彼此莫测高深,又全是性命相搏,正在斗着,那丁光华父子三人也心切卢十九娘安危,已向沙坪奔了回去,才走得几步,便见卢十九娘和谢五娘,双双已从那团烟火砂石纷飞之中冲出,二人全是一身灰土,竟不向坡上奔来,转向山径东侧飞跃而去,再仔细一看,孟三婆婆和几个悍贼已被火势逼得退向陡坡怪石之上,料定卢十九娘心恨孟三婆婆已极,必欲得而甘心,所以一路赶了过去,丁旺首先高叫道:“爷爷放心,奶奶和谢老前辈全已出险,正赶那老贼婆咧。”

    说罢,便抢先赶去,丁光华和丁兴跟着纵了过去,其余各人除路民瞻而外也全跟踪在后面,那丁旺一面大叫奶奶快回来,一面一抖手连发所练甩手箭,转眼之间,便打落数人,全从那怪石之上栽了下去,那孟三婆婆虽然未被打中,一见卢十九娘散披着一头白发,竟舍命从火焰中飞纵而来,似乎惊悸过甚,也从一块大石上倒了下去,便不见纵影,卢十九娘却被谢五娘一把扯住大叫道:“你看那块悬石下面,便是一座深壑,那贼妇还能活着吗?还不快随我到那边去看丁兄,那无戒凶僧,虽然未必便是他的对手,他既敢从青海又出来必有所恃,万一稍有意外,你能对得过他吗?”

    卢十九娘闻言掉头一看,果见凶僧和丁真人斗得正酣,那孟三婆婆又不再现身,这才勉强退了回来,老回回匆匆听罢,闻得凶僧竟是无戒,不由又怒火中烧道:“原来乌尔克这秃厮也在这里,那我焉能饶他。”

    说罢,猛一掉头,又奔东边山口而来,谁知才到山径转角处.忽听那凶僧大叫一声,猛然窜起丈余,两只大袖一分,便似一个断线风筝,直向山径南侧,斜掠了下去,一闪不见,再向路侧看那下面时,却是一个三五丈高下的断崖,崖下便是一条溪涧,那凶僧飞掠下去之后,似因借着双袖凌风一窜一旋,便落在溪涧那边,接着,一路飞纵,窜入一丛竹树之中,老回回连忙奔了上去,向丁真人和路民瞻愤然道:“你两个也全算是有名人物,怎么在今天这等场面之下,竟将这凶僧放掉,须知这贼秃假佛门弟子之名,却凶淫已极,不特昔年在流寇之中,杀人如麻,生啖肝脑,绝无人性可言,便在我那青海一带,也是一个着名魔王,你们这一将他放走,简直造孽无边咧。”

    丁真人笑道:“我也和你一样看法,原打算将这凶僧乘此除去,以免贻害这西北一带,也许他命不该绝,所以竟弄巧成拙,以致只将他削去一耳,仍被出其不意逃去。但他这一手满天花雨的断魂钉,委实惊人,如非我一上来便用话把他将住,他那双钩八十一钉齐发,即使我用拂尘剑法,也未必便可操必胜之势,这以后却着实可虑咧。”

    老回回正一翻碧眼说:“难道连你也怕了这凶僧不成,那你连天山那老窝子也不必要得,还是干脆隐姓埋名向哪里一忍的好,要不然,这贼秃岂肯干休,你不找他,人家也许就会找上门去咧。”

    卢十九娘携着谢五娘也赶到,闻言首先把头一抬道:“老回回,我们是多年没见,你可别乱损人,那乌尔克是什么东西,他如敢到北天山去,不用老道士动手,我也非将他碎尸万段,替死去冤魂报仇雪恨不可,我们无法奈何鞑虏、难道连这样一个贼秃也奈何不得吗?”

    丁真人忙道:“你那伤势如何,怎么又不听话,折腾这一阵,须知那束手枣核钉,毒虽未经入血,但你也到了这个岁数,平白从身上挖出一大块肉来,也是难当,万一用力过甚,创口迸裂,更非所宜,现在贼人几个主要人物,全已非死既逃,此间事也将了,我们且到那坡上松棚稍歇,你不是要见闻天声那孩子吗?他因膝伤尚未全愈,不能用力,二则我也因他素性极其孝友,他那叔父闻道玄既为秦岭首恶,势在必除,如果有他在场,纵不令我等难以处置,也教他看着难过,所以将他安置在这坡下,附近一家山民家中,少时必命来见,在京一切经过,他自会告诉你,只等此间事了,我便命华儿和兴旺两孙送你回太白山去,至于那凶僧,不但八十-根仙人断魂钉,确有独到之处,便他一对带钩的仙人掌,也自成一家,轻身趋纵功夫更到了登萍渡水、手格飞鸟的境界,方才我如非事前激怒,令他力浮气沉,又将在他自己说出用单钩动手,否则便真难说咧,我和他已成不解之仇,他向天山寻我,自在意中,我自问,虽然仍难除他,也未必便全输给他,你本在太白山中,自宜仍在山庄养伤,何苦又蹬这混水咧。”

    卢十九娘听罢不由怒道:“这次我虽由闻道玄那老贼道,连激带将,几乎铸成大错,但自从北京下来两个奴才一露面,又用一串珠子和金银赚我,说是什么王爷聘礼,要请我到北京城去走一趟便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再有谢姐派去的孩子一说,我心中更起了老大疑心,本待寻你和谢姐一问究竟,但那些奴才们说的话既太难听,又说武当少林两派全已降了鞑虏,那顾肯堂的弟子年羹尧和嵩山哑尼的弟子云中凤,都是鞑王允祯的看家狗,也是两派和允题的引线,如今连云龙三现周浔和了因大师鱼跃龙那等人物全已成了入幕之宾,到了北京成了王府上客,又专一仗着武当少林两派,欺负江湖人物,那姓年的更是什么血滴子的头脑,一言不合,便将人捕去非刑拷打,甚至杀人毁尸灭迹,这才不由我不跟着看个水落石出,如今闻天声那孩子既然未死,那些贼人奴才又打算连我也一网打尽,这话自然全非实在,这几年那太白山庄我已住得腻了,也想看看儿孙,少叙些时,既那凶僧非来不可,我也非回天山不可,还要他们跑一趟太白山做什么?”

    接着又一看老回回大笑道:“我和这沙老回回打赌已经输了,那太白山庄已不是我的咧,这里事了,你既要,便去不好吗?”

    说罢又四面一张道:“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老回回的内侄女儿也来了,是我的干女儿吗,人在哪里,先让我见见好不好?”

    谢五娘忙也笑道:“岂但是她,如今已经由我抢来做了徒弟咧,我那点薄技便打算全传她,将来还是衣钵传人咧。”

    卢十九娘不由瞪大了眼睛道:“那怎么行,我计算那孩子还正是花朵儿一样的年纪,你那不说理的师父,已经把你坑了一辈子,你还能又来害她吗?”

    这话一说,不但各人全都不解,为之一怔,老回回更一捋颔下银色猬毛道:“大嫂这话,我倒不解,以五娘这身功夫也曾一时震撼江南,她如今已系太阳庵道友,虽然昔年曾经游戏风尘,却不见得有什么见不得人处,小香能蒙她收在门下,正是绝大福缘,连我也喜欢,你这么一说不太奇怪吗?”

    卢十九娘摇头道:“你这老回回哪里知道厉害,她如果真的拿那孩子当作衣钵传人,那便无异出家当了尼姑咧,好好一个孩子岂不太可惜了。”

    话才说完,老回回固然呆在那里,羹尧中凤心中也不由一震,正待要问,丁真人连忙拦着道:“这里决非叙阔谈话之所,如今群贼虽有漏网,但为了对付鞑虏和贼人,我已托刘家老哥儿两个和梁家夫妇分别率领振远镖行伙计和当地义民,伏在坡下截击搜捕,量也不会让他们跑出多少去,我们还宜先回哪坡上松棚再为细说为是。”

    羹尧闻言,不由又是一惊,忙道:“老前辈这话弟子倒又大惑不解,难道鞑虏已知弟子机密竟已派兵前来逮捕吗?”

    路民瞻在旁笑道:“老贤侄且别惊慌,如果你的机密已经外泄那还了得,这不过六八两个鞑王的一条毒计,打算借你这条性命来坑你丁老前辈夫妇和西北若干遗老志士而已,幸而这位丁老道妙算如神,得讯又早,如今这群贼一破,便可化险为夷,纵有奸谋也无所施其技了,不过这事后一切安排还在你身上,少时等到松棚再说便了。”

    老回回正说:“好个路老头儿,你把我从北京里一直拉了出来,跑上这一趟远路,却连这大的事全瞒着我,那两个鞑王到底又闹什么鬼,现在事情已经快完,你再不说可不行咧。”

    却又被丁真人拦着,坚邀同往松棚再为详说,老回回好多事全闷在心里,不由愤然道:

    “这些时全是你这老道在闹鬼,你便再有才情,也值得在我老朋友面前卖弄吗?”

    接着又自觉把话说得太重,转咧嘴一笑道:“照这样一说,无怪我们这老嫂一怒而去,住在太白山庄不打算再理你,便我老回回也非绝交不可。”

    说罢又指那峭壁上笑道:“你别以为自己是个诸葛亮,用兵如神,你将那方小子和姓郑的派到那上面,倒是不错,宰了十几个猴儿崽子,免得让大家全烧死在那沙坪之上,可是,不是我老回回和我那内侄女儿两人赶上去恰好正是时候,如果容那侯威得手上去,大家仍非完不可。那是一计不成,又饶上那方小子和姓郑的,你这诸葛亮不用到五丈原也早该火化金身归位咧,如今既然收兵回去,那上面三个人还留在那里做什么,倘若再瞅个冷子,冒出几个你没算计到的能手出来,那可难说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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