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乌云飞来,象墨水滴进了水里,渐渐地阴了整个天空。风儿一吹,雨丝如美女折腰,斜落下来。山野里的赶路人急忙向路边的一间茅草屋里奔。
黄宁与妹妹闪进茅草屋时,茅屋里已有了几个人。茅屋已经露了天,雨从通天的地方向下落。避雨的人只好站在茅屋的四周。
黄宁看了他们几眼,知道对方也是江湖人。他正欲开口,北面的龙标说话了:“你们这是哪里去?”
黄宁不加思索地说“去中律门。”
旁边的几个人顿时有些异样地看他。
站在南面的丁太笑道:“去会友还是……”
“去报仇。他们欠了我的债。”
龙标顿时赞道:“了不起,敢找中律门的麻烦的人还是不多的。”
黄宁“哼”了一声:“他们也不是三头六臂。”
丁太说:“你的话很对,可两只手与两只手的作用却不一样,这不是能否认的。”
这时桑华阳忽道:“兄台是何门何派?”
黄宁迟疑了一阵告诉了他。
几个人谈了一阵,都对黄宁深表同情。
但他们却没法儿与黄宁一同前去中律门。他们自忖武功太差,去了毫无益处。
他们的武功并不是很差,还可以说相当不错,怎奈人家的武功太好,他们难以起眼罢了。
几个人又谈了一下江湖大事,陷入了沉默,无话可说,就全向外看天。
忽然,一道人影冲了过来,猛地蹿进茅屋。他见屋里几乎站满了人,不由一怔。
龙标忽道:“梅长,你进来干什么?”
他对梅长是憎恶的,多少也有些忌惮。
梅长嘿嘿一笑:“龙大掌门,你的脑袋若长在脖子上,我想,该知道我来干什么的。”
黄宁听兑他是梅长,顿时恨由心生,怒不可遏,伸手抓住了他。
“梅长,你还认识我吗?”
梅长转过身去,笑道:“小子,你醒过来了,这倒也是奇迹。”他嘿嘿几声又欲长笑。
黄宁听了两声,断定这声音与在华山上听到的笑声无异,一掌把他打翻在地。
梅长想不到黄宁的功夫高明如斯,弹身欲逃,被黄宁堵住去路。
“梅长,你的未日到了,还想哪里去?”
梅长冷冷一笑:“小子,你吹什么大牛?老夫岂会怕你这样的小崽子。”他长吸一口气,拉了个虚架,等黄宁动手。
梅长不但擅长“摄魂笑”,其它功夫也相当深厚,单就内力而论,一般的掌门人都比不上他。没有深厚的内力,其实也没法施展摄魂笑的。
黄宁今非昔比,已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用不着什么招式,他挥掌就打。
梅长斜身一闪,急旋一个圈,一口气向黄宁喷去,同时并指如前,刺向他的软肋。这一招够刁的,若在以前,黄宁非被击中不可。现在的情形不同了,黄宁的动作之快已超出了梅长的想象。但见人影一闪,黄宁到了他的身侧,一掌击下,正中梅长的肩头。梅长大叫一声,身子顿时萎顿倒地,他的肩肿骨都被击碎了。梅长扭头射出怨毒的目光,骂道:“你小子真狠,不会有好下场的!”
黄宁恨透了他,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后脑勺,“啊呀”一声惨叫,他被踢飞,人也被踢散了。黄娇不解恨,他的身子刚刚飞起,她一脚踹到他的前胸前,梅长“哼”了一声,顿时如泥,没有了气。死尸被踢出屋去。
刚才他还活灵活现,转眼间就成了一堆死肉,人的生命多么简单啊!确象一盏灯,一股风就能扑灭。
龙标等人心中大快,连赞黄宁身手不凡。
外面的雨停了。他们互相道了声珍重,各奔西东。
黄宁与妹妹静了一会,向北而去。
他们奔行了有十来里地,忽见五六个人飞掠而来,是薛龙与白玉环等人。
黄宁与妹妹停下来,似乎想与他们搭讪。
不等他们开口,白玉环便笑声盈盈了:“少侠,你是在等我们吗?”
黄宁笑道:“姑娘所言差也,我们不等什么人。”
“谎话。”白玉环笑嘻嘻他说,“我看得出来,你是在等我们的。一起走吧?”
“去哪里?”黄宁不解地问。
白玉环笑道:“自然是去好地方,那里的姑娘可美极了。”
黄宁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要什么姑娘。你们从哪里来?”
“中律门。你去过吗?”她的声音很甜,很脆。
“去过。还要去。”
薛龙忽道:“你去那里何事?”
“寻仇踪,报血仇。”
薛龙一愣:“中律门里有你的仇人?”
“它至少让我难看过,象个囚徒。”
薛龙哈哈一笑:“我劝你最好别去那里,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黄宁冷笑道:“我不这么看。中律门虽然可怕,却吓不倒我们。”
薛龙说:“我提醒你为了你好,人不可能死了还能复生的活着总是不错,何必那么认真呢?”
黄宁笑了起来:“兄台的高论,黄某不敢领教。人总有一死各有所求,勉强不得的。”
薛龙嘿嘿一笑:“我若不让你去呢?”
“你挡不住我的,没有人可以让我后退。”
“难说。你不要大自信,片刻以后会发生什么,你现在就料不到。”
黄宁没有吱声。薛龙的话无疑有一半是对的。黄娇有些忍不住了,说:“哥,我们走。”
白玉环甜殷殷地说“小妹妹,你急什么,你的脸蛋儿真俊”。中律门可不是你去的地方,那里男人太多,太野。”黄宁一挥手,冷道:“告辞。”
白玉环飘身拦住了他:“小兄弟,你急什么,我还有话儿没讲完呢。你这么英俊,到了我们那里一定吃香得很,会有一大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围着你转。怎么样,到我们那里去吧?”
黄宁淡笑道:“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领了。现在我要去中律门,这是不可改变的。”
白玉环“咯咯”地笑了:“那是你说的,要我同意才行呢。”
黄宁勃然变色:“你若再不识趣,就别怪黄某不客气了!我并不想伤害你。”
“亏你还有副柔肠。”白玉环得意说,“你没法儿伤害我的,不信你可试下看。”
“得罪。”黄宁身形一晃,跨步前欺,伸手就抓白玉环的肩头。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白玉环拧身摆肩一闪,他的手指也仅沾着她的香肩,而且还无法着力。她的肩头大滑柔,仿佛水中的鱼儿般。
黄宁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轻视之心立去,飞身纵起,双掌一式“叩天门”,直击白玉环后背。
白玉环“听风辨器”的功夫炉火纯青,不用看就知黄宁到了什么位置。她拧身微坐,犹似玉女提裙,双掌翻抖,两个青色掌影飞迎上去。“啪啪”两声轻响,黄宁一个踉跄被震出七八步,血涌翻腾,白玉环却如无事一般。
黄宁惊住了,几乎不相信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是真的。这太也可怕了,一个女流何至如此呢?
薛龙也呆了一下,这小子还这般厉害呀,竟然只退了七八步,不可思议。
黄宁出手失利,很不眼气,心一横,抽出长剑,要与白玉环决个胜负。
白玉环满面春风,一点儿也不在乎。
黄宁一领剑诀,身如风吹动,脚下似踏冰,长剑搅绕两圈,“无心剑”随之出手。霎时间,青虚剑气凌华现,银星进溅似炸开,寒气一盛,无数剑影直刺白玉环,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大有一下子把她吞没之势。
白玉环吓坏了,这样的剑法她还没见过,虽然她知道此种剑术虚多实少,但要在瞬间内分辨虚实并不容易。万般无奈,她双手猛地交叉一起,急向外划开,使的是她的看家招数“地母催天花”。刹那间,无数如花似的掌影向外进开,去迎接数不清的剑影。“味噗”连声响,两人乍然分开。
黄宁虚喘不止,脸面发青,看来受的震荡不轻;白玉环发乱钮飞,身上的衣服好几处被戳破,虽没伤身,却危之极也。
白玉环挎了一下头发,笑道:“我倒小看了你;看不出你的手段还这么凌厉。”
“你也不赖。”黄宁说,“在女流之中,你是一等一的人物。若不是我急要赶路,真想与你切磋一番。”
白玉环笑靥如花:“小兄弟真会说话,我也想与你研讨一番呢。”她眉目传情,向黄宁靠了过去。
黄宁知她用心不良,便向后退了几步。
白玉环罢身一晃,使出“魔魂四寂”飘散术,犹似烟儿般不见了。黄宁骇然失色,急忙剑划成圈,守住自身。霎时银练飞洒,雪影满天。
黄宁连耍几十趟护身剑,不见白玉环欺进,心中大是不耐。他刚欲收剑,黄娇叫了起来,声音很尖:“她在你后面!”
黄宁也估计她始终在自己的后面,可甩不掉有什么法子呢。妹妹一叫,他急如飞龙倒还,反剑就刺。哪里还有人影,白玉环又到了他身后。她施展出自己的绝顶心法,要与黄宁周旋到底。
黄娇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知道这样下去哥哥非吃亏不可,于是不再顾什么江湖规矩,长剑一挑,偷袭过去,她的身手仅稍弱于乃兄,丝毫不可小瞧,一剑刺出,剑气森芒。
白玉环何等精明,见有人袭来,顿如一团飞云飘去,同时双掌一按一引,欲使黄娇剑刺乃兄。黄娇一惊,急忙收剑。
白玉环“咯咯”一阵快笑,飘落到一旁。
“小兄弟,你稍逊一筹呢。这你信了吧?”
黄宁知她所言不虚,却不愿低头:“不管我比你如何,我都不会跟你走的。我不是那种跟着女人到处跑的男人。”
薛龙顿时不悦:“你小子说谁?跟着女人跑也比被人打得嗷嗷叫强,我觉得世上只有女人才最了不起。妄自尊大的小子最可恶!”
黄宁说:“兄台,你别多心吗。我又没说你是跟着女人四下溜的男人。”
布敏忽道:“我看你们别争了,谁是大男人,打一架不就清楚了吗。”
白玉环突地斥道:“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跟着女人跑的男人才是最好的。”
黄宁轻淡地一笑,没有吱声。
薛龙说:“好吧,我与他见个高低。”
他顺手抽出剑,轻轻一抖,寒气飞洒。
黄宁也没退路了,他若不斗,那就是怕。他不愿担个胆小怕事的名儿。
白玉环想劝,也不好办了。她觉得薛龙与黄宁难分上下,两人若斗,十有八九两败俱伤。那自己在中原大地就白跑了一趟了,什么人也带不回去了。
黄娇也有些替哥哥担心。两个人都用剑,都知道往什么地方刺最好,一个不慎,就扑进了阎王的门了,纵然是误进,想退出身来那是万万办不到了。
黄宁的感觉倒还是好的,他不认为薛龙会强过他。两人斗一下也好,这样可检验一下自己的剑法吗。杀不了女妖,能宰个鬼男也不错。很显然,他把这次拼斗看成生死之搏了。
薛龙神色凝重,眼中的剑与心中的剑几乎要合一了。他在想父亲的告诫:“混一大法”
演化成剑法的神旨,全在于心静出剑,心静剑不静,心乱剑方静。面临强敌,真正的高手是浑然不觉的。这种近乎禅境的高深剑道,江湖客差不多都明白,但要做起来就没几人能完成了。这其中不但要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定力,还要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明晰智慧,有一点儿也成。当然,高手相捕,运气也是不可少的。
黄宁见薛龙如临大敌,心中暗笑。他却不知这是外紧内松之法,迷惑敌人的。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终于出手了。
黄宁的长剑仿佛万箭迸发,无数星点直射薛龙,死亡之气浓重异常;薛龙使出“混一剑法”,环划而起,一条剑气带摇成了一个广大的圆形,明亮的剑气一散,混然不清,情形极似天地未开之前,一片混沌状,冥兮恍兮,似有若无。两人交了一招,又似乎交了许多招,全毫无声息。两人陡然飞身后退,各闪出四五丈。谁也没看见他们是怎么刺的对方,刺了多少剑。两人分开了,一切了然。
薛龙胸前血迹斑斑,中了不下有七八剑,也许刺得不太深但人的肚皮与前胸,还指望它有一尺厚吗。
黄宁也受了伤,胸部被交叉划了几道半尺多长的血槽,鲜血正往外流。
黄娇见哥哥受伤,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她伤心极了,也怕极了。
白玉环一咬牙,反手给了布敏一个耳光,恶声恶气地斥道:“浪货!这就是他们打一架的好处!”
布敏十分委屈,也不敢分辩。
白玉环扑到薛龙身旁,问这问那,就是不愿动手去替他擦去血迹。这些活儿让四灵女去做。薛龙十分伤心,这女人到底不如常娴好。他忽儿感到十分对不起她,若是她在自己身边,绝不会让别人去碰自己的伤口的。
心中一阵酸楚,他差一点儿流下泪来。
黄娇对哥哥却是十分关心的,一会儿就替他包扎好了伤口。
他坐在那儿运气疗了一会儿伤,站了起来,转身就走。黄娇马上护在哥哥身后。
黄娇趋白玉环分神之际,猛地一剑刺过去。白玉环急忙连闪,被弄得十分狼狈。
眼看薛龙要消失眼底了,她有些沉不住气了,丢下黄宁,急追四灵女而去。
黄宁松了一口气,与妹妹快步离开。
他们翻过一座山,刚进入一块空地上,忽听有人笑道:“吴大侠,你要进了中律门,不气破肚皮也要乐死。好玩的太多了,全都相逆。”
黄宁寻声望去,猛见成九千、李风等人引着吴畅前行。
吴杨笑道:“你们请我去就是要我看相逆的东西吗?”
成九个说:“不全是,有酒宴呢。吴大侠,中律门里怪事多,一步一洞天。你看见一个胖子,那他周围必定有个瘦子;看见一个善人,旁边必定有个恶人;见一个男人,他身后绝少不了女人;瞧见个断腿的,一定还能看见三条腿的。如此这般的奇异,中律门不缺。”
吴畅有些乐了:“三条腿的男人我还没见过,到时要麻烦你引荐一下。”
李风笑开了怀:“吴大侠,这还不奇呢。有人还长着三只眼睛与‘独眼龙’配在一起,而三只眼睛的作用也大异常人,可以同时用三种声音说不同的话。可笑的是,这只眼睛若说‘我爱你’,那只眼睛必说‘我恨你’,中间的眼睛是个老好人,定会用不男不女的声调说,‘不爱不恨’。”
吴畅似乎不信,轻摇了几下头。
黄宁对妹妹说:“这几个小子肯定在胡说八道,我们跟上他们,看他们能搞什么鬼。”
两个人悄悄地尾随上去。
过了一片怪石滩,进入一条窄道。
罗央笑嘻嘻地说“中律门里最奇的我以为是油锅里的豆腐凉凉的。那么热的油,几乎都冒了烟,豆腐放里去也‘吱吱’地翻花,可拿到手怎么会是凉的呢。吴大侠,你说奇不奇?”
吴畅说:“不奇。这些可能是你们梦见的。”’成九千连忙发誓:“吴大侠,这些全是真的。我们若骗你,是狗的儿子。”
许一下突地说:“你发的誓不包括我。这些奇闻怪趣我一件没见过,倒是前边的那玩艺儿十分奇特。”他向东边的一块耸立的怪石一指。
吴畅扭头一看,他们四个霎时动起手来。
李风闪电般劈出一刀直取吴畅脖子;许一下快拳毫不示弱直捣吴畅的“命门穴”;罗央飞起一脚,猛踢吴畅的腿裆;成九千的“飞龙烟”喷向吴畅的鼻子。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好象一个大脑指挥着四个人。他们都姓“快”,出手不留情。
吴畅比他们更快,拧身一闪,没了踪影。
四个小子收不住,打在了一起。
吴畅笑道:“你们侍候的真周到,各有各的地方,人都没了,也不改变方向。”
罗央骂道:“李风,你个龟儿子砍了我的脚趾头,不长眼吗!”
李风嘿嘿一笑:“我正要问你呢,干吗脚踢我的刀。”
成九千连忙说:“行了行了。吴大侠,我们想试一下你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你不见怪吧?”
“当然见怪。”吴畅冷笑道,“我也想试一下你们呢,看看你们的破肚子里装着几条命。”
李风忙道:“吴大侠,不用试了。我们哪个若有两条命,早成了一奇了。”
吴畅淡然问:“你们还打算搞多少花样?”
许一下说:“没了。我们本来一人有一个的,刚才一下子全用完了。这都是成九千的主意。”
“放屁!”成九千火了,“你小子怎么出卖朋友?”
许一下笑道:“别激动,又没人找你算帐,怕什么。”
吴畅说:“成伙计的‘飞龙烟’有些门道,你们想不想品尝一下?”
四个人连,忙向吴畅作揖。
成九千说:“吴大侠,我们够瘦的人,再一折腾,怕一顿吃的东西比人都重了,高抬贵手吧。”
吴畅没有吱声,几个人忙向前蹿。
他们在山野里奔行了有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中律门外。红墙与红房子在碧绿的山色中十分显眼。吴畅不由长叹了一声。
成九千说:“吴大侠,前面的一片红就是中律门。那些说不尽的怪全在里面,请进吧。”
吴畅静观了一会,才向中律门里走。
从远处看,一片红房子甚美,吴畅觉得这种记忆不会失去。
中律门里的景象与吴畅想象的大不一样,完全不是什么阴森可怕,人来人往;而是冷冷清清,不见一人,连只小鸡也看不到。能动的活物绝不人眼底。吴畅觉得奇怪,扭头问:
“你们胡吹中律门何等热闹,就是这样的热闹吗?”
成九千忙说:“吴大侠,我们说过的,中律门里的一切都是相逆的,在冷清背后绝对有热闹。”
吴畅“哼”了一声:“你们的门主怎么不来见我。这就是你们诚心的邀请吗?”
成九千笑道:“大侠莫急。等你见了中律门里最卑微的人,才能见最尊贵的门主。”
“那好,把那个最卑微的人叫来吧。”
“他已经来了。”成九千说。
吴畅扭头一看,尤机正冲他微笑。吴畅不由感到滑稽,这家伙在这里最低下,看样子感觉倒挺好。不摸底的,还不知这位仁兄有多少名堂呢。吴畅轻声问:“你就是这里的下下人?”
“我和上上人在一起,感到很乐,别人还没有这个福气呢。”尤机振振有词。
吴畅苦笑了一声:“若是这里破碎了,你到哪里去?没有了上上人,你就不活了吗?”
尤机自信地说“这里犹如铜墙铁壁,不会毁掉的。可虑的应当是你,飞蛾扑火是个错误。你现在正犯了这样错误。”
“你的女儿哪,她现在如何?”
“你此行的目的恐怕与此无关吧。”尤机冷道。
吴畅大不悦,笑道:“尤机,我看你比过去可是浑蛋多了,几乎死心塌地跑下去了。那‘阴山沟’的魅力就那么大吗?”
尤机嘿嘿一笑:“你比我也强不了多少,自投罗网,一样也是浑蛋。”
吴畅不愿与他纠缠下去,厉声问:“你们的上上人呢,怎么还不出来?”
成九千笑嘻嘻地说“莫急,莫急。请向西北方看,你会看见想见的人的。”
吴畅向西北方一瞅,果见有人来了,还不是一个,三个人。尤晶紧偎着薛不凡,方子玉倒被扔到了一边。奇怪的是这小子并不恼,反而还面带喜色。这让吴畅大惑不解,难道这妞蹬了方子玉,与这老家伙好上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痛万般,仿佛心上长了毛发。他明白这不全是嫉妒,多少还有可惜,还有……他长出了一口气,尽量想放松颤抖的手。这种时刻,碰上这样的情景,那是最倒霉不过了。吴畅明知尤晶与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可他就是难受,那是一种无法表达的痛苦与尴尬。他的心发烫,脸发热,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儿舒服,岂有此理!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静呆在那里。
薛不凡对尤晶做了亲呢的动作,尤晶竟然旁若无人地撒了个娇。这几乎使吴畅一颤。
方子玉也一颤,他眼里的火焰一展又灭。
薛不凡玩足了游戏,向吴畅走过来,冷蔑地打量了吴畅几眼,似乎在想:就你这熊样子也想捣毁中律门,不是做梦娶媳妇吗?
吴畅不在乎他怎么想,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平静下来,犯不着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牵动肝肠。薛不凡看够了,冷笑道:“就是你要发誓赌咒捣毁中律门?”
“这主意坏吗?”吴畅冷漠地问。
薛不凡“哼”了一声:“主意无所谓好坏,关键在做事的人如何。你生出这么个念头,我以为你的脑袋有了毛病。”
吴畅笑了:“这好得很。入了中律门不是一切都有相逆的存在吗?这说明我的主意很妙,脑袋毫无问题。”
薛不凡大大咧咧地说“年轻人,你太狂了,狂得都不值得人同情。我的手下人一人一拳也能把你打碎,这不是你的愿望所能改变的。”
吴畅沉静地说:“我有与你完全相反的看法,事实将证明我是对的,你的愿望也不能改变什么。”
薛不凡冷然一笑:“年轻人,既然你雄心勃勃,何以现在还不动手?”
“我不想杀人,你的觉悟在我看来更可贵。”
薛不凡哈哈地笑起来:“年轻人,你很善于想象,你以为我怎么觉悟才符合你的要求?”
“很简单。解散中律门,停止一切恶行,使有家者归家,无家者安生。”
薛不凡笑坏了,他觉得吴畅幼稚得不可救药,连开导都没法儿进行。中律门若这么容易解散,也不会存在到今天了,别说你是个不起眼少年人,就是你是神,一两句话也起不了把中律门扫地出门的作用。这根本是呓语,不可能的。他冷冰冰地盯了吴畅一会儿,轻笑道:
“若是我向相反的方向觉悟呢?”
“那你将失去觉悟的机会。”吴畅也冷淡起来。
“那好,年轻人,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你请我来的,就只为这两句话吗?”
“当然不是。我让你到这里来,不是听你劝我觉悟的;恰恰相反,我倒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劝告,投靠中律门。这样你才有用武之地。”
吴畅面无表情,没有言语。
薛不凡以为吴畅动了心,笑道:“你若投靠了中律门,我会让你得到说不尽的好处。”
吴畅叹了一声:“可惜得很,我不善于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事实是,我乐意帮助你觉悟。”
薛不凡冷“哼”一声:“这个梦你做不成的。”
“我做事一向不半途而废的,一插到底是我的准则。你若不现在觉悟,你会后悔的。”
“哈哈……”薛不凡笑起来。“我看你一定还在一厢情愿的梦里没醒过来,可悲得很。”
吴畅没有话。他的目光有些空虚而迷茫,似乎在追忆一个很古旧的问题,眼前的一切倒看得轻了。这是少有的现象,大敌当前分神去思考别的问题,那也许是个永远纠缠不清的问题,显然不是好兆头。可看吴畅的情形,他似乎没法儿不去分神。这不但因为他已接受了上述事实,而是他觉得遇到了一个思考人生的难得的机会,用不着权衡利弊,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高度的警惕。将要发生的拼杀也许是酷烈的,但与思考久而不悟的人生课题相比,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对于一个局外人来说,这也许是难以接受的,什么时候思考不行,偏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吴畅来说却是非常自然的。
薛不凡就不理解这一点,还以为吴畅故作高深呢。他冲成九千—挥,说:“带他去看一下中律门创造的奇迹。他看了之后,也许会改变主意的。”
成九千忙催吴畅前行。吴畅浑然不觉,根本不知成九千干了什么。
薛不凡一怔,这小子怎么回事,转眼间傻了?难道被什么人摄去了魂魄?
成九千见有利可图,出手如风,猛地点向吴畅的“命门穴”。奇怪地是吴畅竟没有动,被他点中了。这下把成九千乐酥了,一举拿住了吴畅,这可是了不得的功劳。他嘿嘿地笑起来。
吴畅似乎还没有什么感觉,依如即往地发着他伟大的空想。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一切可能影响他思想的东西全都抽走了,仅留下一片空荡,无形无状。
成九千惊了一下,等明白过来什么,急身扑上,运指如风,飞快地又点了他的“膻中、气海,印堂”等大穴。这下万无一失了,成九千出了一口气。
“门主,这个狂妄无知的小子被我拿住了。”
成九千得意洋洋,大半生也没这么光彩过。
薛不凡有些疑惑,这小子如此无用,难道是冒牌货?他清冷地一笑,说:“你真的把他捉住了?那就拿下他的一条手臂来。”
成九千刚欲动手,吴畅的脸上有了变化,仿佛属于脸上的一切内在的东西全回来了。
“成九千,谁被拿住了?”吴畅笑问。
成九千大吃一惊,吱晤说:“难……道不是你吗?”
吴畅活动了一下身体,冷冷地说:“我看你说谎成了精,当着别人的面也敢大言不惭,真不知你是怎么为中律门效命的。”
成九千立时汗颜,吴畅的话对他自然是不利的。他连忙表白:“门主,我确实是点了他的穴道的,不知……”
薛不凡“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对尤机说:“你可以带着我们的客人参观一下中律门,晚宴上也好有谈的。”
尤机答应了一声,敦促吴畅前行。
吴畅摇了摇头:“郑大门主,我看参观就免了吧,对你的晚宴我更无兴趣。闲话少说,你把拿手的绝活亮出来吧。”
薛不凡瞥了一眼尤机,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尤机会意,马上一溜烟去了。
薛不凡这时向吴畅走进了几步,笑道:“年轻人,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吴畅很沉静。
薛不凡脸色顿红,眼里充满无穷杀机。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他现在已是忍耐到了极限。他不想忍耐。
吴畅非常轻松,好象什么也不入他心。
工夫不大,尤机带着八个人跑了过来。他们都是彪形大汉。气势汹汹。他们服装一样,胸前都有一个“红”字,标着八卦的符号,依次排成:乾、坤、震、粪、坎、离、亘、兑。
吴畅似乎知其厉害,飘身就走。
薛不凡等人随后追出。他们来到山岗上,停了下来。吴畅笑道:“这就是你的精粹力量?”
“对付你已经足够了。”薛不凡十分自信。
这时,龙一凡哈哈几声快笑,从暗处冲过来,冲着“乾”就喊:“龙风,我是你爹。快过来,别混在中律门里当杀手。”
“乾”冷漠地说:“我知道你是我爹,可我不会听你的,我有权选择自己怎么做。”
龙一凡“咦”了一声:“你小子这不是着迷吗?”
“乾”没有吱声。吴畅说:“中律门已给他们换了‘魂’,他们成了醒着的‘迷人’,这更可怕。”
龙一凡“咳”了一声:“这小子真不争气,自让我操了许多心。”
薛不凡不愿让他们讲下去,一挥手,八个大汉站成八卦方位围住了吴畅,空气也为之紧张了。吴畅感到十分不妙,便高声道:“龙前辈,说不定我会顾不上你的儿子了。”
龙一凡也看出了气氛不对,这八个人往那里一站,连局外人都看出了浓重的杀机。
“吴少侠,你尽力施为,算我没有这个逆子。”
吴畅没应。八个人顿时发动了攻势。
这八个药物人每人都有千年功力,组成“八卦阵”,顿时如围了一道钢铁长城,把吴畅困在了里面。他们依次双掌翻动,霎时间,内劲狂潮犹如长江大河的浪头旋动起来,仿佛要把吴畅拧成绳。吴畅急使“虚化神功”,踏方位转动,那也受不了,八人的内劲如火一样烧的着他。八人齐声怒喝,顿时风云突变,强大的内劲如庞大的云团在飞旋,吴畅马上就有被吞没的危险。吴畅双掌开合,神功大展,急忙虚身随转。
八个人向后一撤,进身前拥,仿佛要把吴畅挤死。
吴畅感到无穷的内劲击来,猛地使出道家“吸髓神功”,极集功力,冲向“离”,双掌一个急旋,把“离”发出的内气引射向“坎”。如是名曰“抽离填坎”,是破坏“八卦阵”
的唯一之法。“坎”被“离”的内劲一冲,陡然一个寒战,八卦阵形成的气团顿散。电光石火之间,吴畅一式“八方风雨”,闪电般拍出十六掌,分袭八人的头部。八个人慌乱无主,欲抵抗时为时已晚,“啪啪扑扑”几声响,八大高手全被击飞,他们全都头部受伤,想活不容易了。
薛不凡见吴畅毁了他的药物人,恼羞成怒,身形一欺,使出“混一大法”,劈向吴畅的头颅。吴畅飞身飘起,猛地抽出李风的刀,以刀代剑,一式“无心剑”刺了过去,顿时霜华闪现,杀气万丈,仿佛刀山剑海飞向了薛不凡,气势太骇人了。薛不凡大叫一声,电射而去,轻功之高,连吴畅都惊诧了。吴畅看了一眼刀上的血,知道薛不凡受伤不轻。
忽然,龙一凡一声怪叫,扑向了成九千等人。他是突然下手,他们四个毫无防备,“狂雷掌”的霸劲霎时击坏了他们。罗央受伤最轻,转身欲逃,龙一凡如神鹰扑兔,又一记“狂雷掌”劈下。罗央只“哼”了一声,成了鬼魂。他们四个人死得如此突然,连吴畅都感茫然。
龙一凡似乎还不解恨,展身飞奔而去。
片刻。中律门里火光冲天,好一片红房子,无声无息成了废墟。
吴畅望着滚滚烟火,说不出话。
风儿不以为悲,它还是轻轻地吹,仿佛要把看见的一切吹进深渊里。
尤机与女儿看着吴畅,什么也说不出,一切解释都是多余的。他们也许有自己的理由,可谁知道呢,也没有人要听。方子玉亦默默无言。
吴畅看了一会儿远方的白云,似乎自言自语说了一些什么,然后长叹一声,飘然而去。
他羡慕白云的高洁……他就是白云。
天地骤然间格外广阔……
(第一部完,请看继集《还原灵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