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空群忽然微笑,道:“今天的菜还不错。”
花满天点点头,云在天也点点头。
菜的确不错,但又有谁能吃得下?天气也的确不错,但清风中仿佛却还带着种不祥的血腥气。
云在天垂着头,道:“派出去巡逻的第一队人,昨天晚上已经”
马空群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些话等吃完了再说。”
云在天道:“是。”
于是大家都垂下头,默默的吃着。
鲜美的小牛腰肉,到了他们嘴里,却似已变得又酸又苦。
只有马空群,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他咀嚼的也许并不是食物,而是他的思想。
所有的事,都已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
有些事绝不是只靠武力就能解决的,一定还得要用思想。
他想的实在太多,太乱,一定要慢慢咀嚼,才能消化。× × ×马空群还没有放下筷子的时候,无论谁都最好也莫要放下筷子。
现在他终于已放下筷子。
窗子很高。
阳光斜斜的照进来,照出了大堂中的尘埃。
他看着在阳光中浮动跳跃的尘埃,忽然道:“为什么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才有灰尘?”
没有人回答,决没有人能回答。这根本不能算是个问题。这问题太愚蠢。
马空群目光慢慢地在他们脸面上扫过,忽然笑了笑,道:“因为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你才能看得见灰尘,因为你们若看不见那样东西,往往就认为它根本不存在。”
他慢慢地接着道:“其实无论你看不看得见,灰尘总是存在的。”
愚蠢的问题,聪明的答案。
但却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要忽然说出这句话来,所以也没有人开口。
所以马空群自己又接着道:“世上还有许多别的事也一样,和灰尘一样,它虽然早在你身旁,你却一直看不见它,所以就一直以为它根本不存在。”
他凝视着云在天和花满天,又道:“幸好阳光总是会照进来的,迟早总是会照进来的”
花满天垂首看着面前剩下的半碗粥,既没有开口,也没有表情。
但没有表情却往往是种很奇怪的表情。
他忽然站起来,道:“派出去巡逻的第一队人,大半是我属下,我得去替他们料理后事。”
马空群道:“等一等。”
花满天道:“堂主还有何吩咐?”
马空群道:“没有。”
花满天道:“那等什么?”
马空群道:“等一个人来。”
花满天道:“等谁?”
马空群道:“一个迟早总会来的人。”
花满天终于慢慢地坐下,却又忍不住道:“他若不来呢?”
马空群沉下了脸,一字字道:“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好了。”
他沉下脸的时候,就表示有关这问题的谈话已结束,已没有争辩的余地,
所以大家就坐着,等。
等谁呢?
就在这时,他们已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然后就有条白衣大汉快步而入,躬身道:“外面有人求见。”
马空群道:“谁?”
大汉道:“叶开。”
马空群道:“只有他一个人?”
大汉道:“只有他一个人。”
马空群面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特的微笑,喃喃道:“他果然来了,来得好快。”
他站起来,走出去。
花满天忍不住道:“堂主等的就是他?”
马空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沉声道:“你们最好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但这次你们却不必一直等下去。因为我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 ×万马堂若说你们最好留在这里,那意思就是你们非留在这里不可。
这意思每个人都明白。
云在天仰面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目中带着深思的表情,仿佛还在体味着马空群那几句话的意思。
公孙断紧握双拳,眼睛里满布血丝。
今天马空群竟始终没有看过他一眼,这为的是什么呢?
花满天却在问自己:
叶开怎么会突然来了?为什么而来的?
马空群怎么会知道他要来?× × ×每个人心中都有问题,只有一个人能解答的问题。
这个人当然不是他们自己。
四阳光灿烂。
叶开站在阳光下。
只要有阳光的时候,他好像就永远都一定是站在阳光下的。
他绝不会站到阴影中去。
现在他正仰着脸,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白绫大旗,好像根本没有觉察到马空群已走过来。
马空群已走过来,站在他身旁,也仰起脸,去看那面大旗。
大旗上五个鲜红的大字。
“关东万马堂。”
叶开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一面大旗,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天天都将它升上去?”
马空群道:“是。”
他一直都在凝视着叶开,观察着叶开面上的表情,观察得很仔细。
现在叶开终于也转过头,凝视着他,缓缓道:“要让这面大旗天天升上去,想必不是件容易事。”
马空群沉默了很久,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的确不容易。”
叶开道:“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容易事?”
马空群道:“只有一样。”
叶开道:“什么事?”
马空群道:“骗自己。”
叶开笑了。
马空群却没有笑,淡淡接着道:“你要骗别人虽很困难,要骗自己却很容易。”
叶开微笑着,道:“但一个人究竟为什么要骗他自己呢?”
马空群道:“因为一个人若能自己骗自己,他日子就会过得愉快些。”
叶开道:“你呢?你能不能自己骗自己?”
马空群道:“不能。”
叶开道:“所以你日子过得并不愉快。”
马空群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叶开看着他面上的皱纹,目中似已露出一些同情伤感之色。
这些皱纹都是鞭子抽出来的,一条藏在他心里的鞭子。× × ×栅栏里的院子并不太大,外面的大草原却辽阔得无边无际。
人为什么总是将自己用一道栅栏圈住呢?
他们不知不觉的同时转过身,慢慢地走出了高大的拱门。
晴空如洗,长草如波浪般起伏,天地间却仿佛带着种浓烈的悲怆之意。
马空群纵目四顾,又长长叹息,黯然道:“这地方死的人已太多了。”
叶开道:“死的全是不该死的人。”
马空群霍然回头,目光灼灼,盯着他道:“该死的是谁?”
叶开笑了笑,道:“有人认为该死的是我,也有人认为该死的是你,所以”
马空群道:“所以怎么样?”
叶开一字字道:“所以有人要我来杀你!”
马空群停下脚步,看着他,面上并没有露出惊奇的表情。
这件事好像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几匹失群的马,也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
马空群突然纵身,掠上了一匹马,向叶开招了招手,就打马而出。
他似已算准叶开会跟去。
叶开果然跟去。× × ×这地方本已在天边,这山坡更似在另一个天地里。
叶开来过。
马空群要说机密话的时候,总喜欢将人带来这里。
他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将自己心里围着的栅栏撤开去。
石碑上仍有公孙断那一刀砍出的痕迹。
马空群轻抚着碑上的裂痕,就像是在轻抚着自己身上的刀疤一样。
是不是因为这墓碑总要令他忆起昔日那些惨痛的往事?
良久良久,他才转过身。
风吹到这里,似也变得更凄凉萧索。
他鬓边白发已被吹乱,看来仿佛苍老了些。
但他的眼睛却还是鹰隼般锐利,他盯着叶开,道:“有人要你来杀我?”
叶开点点头。
马空群道:“但你却不想杀我?”
叶开道:“你怎么知道?”
马空群道:“因为你若想杀我,就不会来告诉我了。”
叶开笑了笑,也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马空群道:“你想必也已看出,要杀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叶开沉吟着,道:“你为何不问我,是谁要我来杀你?”
马空群道:“我不必问。”
叶开道:“为什么?”
马空群冷冷道:“因为我根本就从未将那些人看在眼里。”
他慢慢接着道:“要杀我的人很多,但值得重视的却只有一个人。”
叶开道:“谁?”
马空群道:“我本来也不能断定这人究竟是你,还是傅红雪。”
叶开道:“现在你已能断定?”
马空群点点头,瞳孔似在收缩,缓缓道:“其实我本来早就该看出来的。”
叶开目光闪动,道:“你认为那些人全是被傅红雪杀了的?”
马空群道:“不是。”
叶开道:“不是他是谁?”
马空群目中又露出痛恨之色,慢慢地转过身,眺望着山坡下的草原。
他没答叶开的话,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说过,这地方是我用血汗换来的,绝没有任何人能从我手上抢去。”
这句话也不是回答。
叶开却像是已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特殊的意义,所以也不再问了。
天是蓝的,湛蓝中带着种神秘的银灰色,就像是海洋。
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在这里看来已渺小得很,旗帜上的字迹也已不能辨认。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本来你若觉得一件事非常严重,但若能换个地方去看看,就会发现这件事原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过了很久,马空群忽然说道:“你知道我有一个女儿吧?”
叶开几乎忍不住要笑了。
他当然知道马空群有个女儿。
马空群道:“你也认得她?”
叶开点点头,道:“我认得!”
马空群道:“你认为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叶开道:“她很好。”
他的确认为她很好。有时她虽然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但内心却还是温柔而善良的。
马空群又沉默了很久,忽又转身盯着叶开,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
叶开忽然发觉自己被问得怔住了,他从未想到马空群会问出这句话来。
马空群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叶开苦笑道:“我的确有点奇怪。”
马空群道:“我问你,只因我希望你能带她走。”
叶开又一怔,道:“带她走?到哪里去?”
马空群道:“随便你带她到哪里去,只要是你愿意去的地方,你都可以带她去,这里的东西,无论什么你们都可以带走。”
叶开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我带她走。”
马空群道:“因为因为我知道她很喜欢你。”
叶开目光闪动,道,“她喜欢我,我们难道就不能留在这里?”
马空群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缓缓道:“这里马上就有很多事要发生了,我不愿她也被牵连到里面去,因为她本来就跟这些事全无关系。”
叶开凝视着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的确是个很好的父亲。”
马空群道:“你答不答应?”
叶开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也慢慢地转过身,去眺望山坡下的草原。
他也没有回答马空群的话,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说过,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既已回来,就不愿再走了。”
马空群变色道:“你不答应?”
叶开道:“我不能带她走,但却可以保证,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绝不会被牵连进去。”
他眼睛里发出了光,慢慢地接着道:“因为那些事本来就跟她毫无关系。”
马空群看着他,眼睛里也发出了光,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请你喝杯酒去。”五酒在桌上。
酒并不能解决任何人的痛苦,但却能使你自己骗自己。
公孙断紧握着他的金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要喝酒,现在根本不是应该喝酒的时候。
但这杯酒却已是他今天早上的第五杯。
花满天和云在天在看着他,既没有劝他不要喝,也没有陪他喝。
他们和公孙断之间,本就是有段距离的。
现在这距离好像更远了。
公孙断看着自己杯中的酒,忽然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孤独。
他流血,流汗,奋斗了一生,到头来换到的是什么呢?
什么都是别人的。
自己骗自己本就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自大;一种是自怜。
一个孩子悄悄地溜了进来,鲜红的衣裳,漆黑的辫子。
孩子虽也是别人的,但他却一直很喜欢。
因为这孩子很喜欢他──也许只有这孩子才是世上唯一真正喜欢他的人吧?
他伸手揽住了孩子的肩,带着笑道:“小鬼,是不是又想来偷偷喝口酒了?”
孩子摇摇头,忽然轻轻道:“你你为什么要打三姨?”
公孙断动容道:“谁说的?”
孩子道:“三姨自己说的,她好像还在爹爹面前告了你一状,你最好小心些。”
公孙断的脸沉了下去,心也沉了下去。
他忽然明白马空群今天早上对他的态度为什么和以前不同了。
当然不是真的明白,不过是他自己觉得已明白了而已。
这远比什么都不明白糟糕得多。
他放开了孩子,沉声道:“三姨呢?”
孩子道:“出去了。”
公孙断一句话都没有再问,他已经跳了起来,冲了出去。
他冲出去的时候,看来就像是一只负了伤的野兽。× × ×云在天和花满天还是坐着没有动。
因为马空群要他们留在这里。
所以他们就留在这里。六风吹长草,万马堂的大旗还在远处迎风招展。
砂子是热的。
傅红雪弯下腰,抓起把黄砂。
雪有时也是热的──被热血染红的时候。
他紧握着这把黄砂,砂粒都似已嵌入肉里。
然后他就看见了沈三娘和翠浓,事实上,他只不过看见了两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
她们都骑着马,马走得很急,她们的神色看来很匆忙。
傅红雪垂下头。
他从来没有盯着女人看的习惯,他根本从未见过沈三娘。
两匹马却已忽然在他面前停下。
他脚步并没有停下,左脚先迈出一步后,右脚再跟着慢慢地从地上拖过去。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却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雕成的。
一种从不溶化的冰雪。
谁知马上的女人却已跳了下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傅红雪还是没有抬头。
他可以不去看别人,但却没法不去听别人说话的声音。
他忽然听到这女人在说:“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我的吗?”
傅红雪整个人都似已僵硬,灼热而僵硬。
他没有看见过沈三娘,但却听见过这声音。
这声音在阳光下听来,竟和在黑暗中同样温柔。
那温柔而轻巧的手,那温暖而潮湿的嘴唇,那种秘密而甜蜜的欲望本来全都遥远得有如虚幻的梦境。
但在这一瞬间,这所有的一切,忽然全都变得真实了。
傅红雪紧握着双手,全身都已因紧张兴奋而颤抖,几乎连头都不敢抬起。
但他的确是一直都想看看她的。
他终于抬起头,终于看见了那温柔的眼波,动人的微笑。
他看见的是翠浓。× ×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翠浓。
她带着动人的微笑,凝视着他,沈三娘却像是个陌生人般远远站着。
翠浓柔声道:“现在你总算看见我了。”
傅红雪点了点头,喃喃地说道:“现在我总算看见你了。”
他冷漠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
在这一瞬间,他已将所有的情感,全都给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这是他第一个女人。
沈三娘远远地站着,看着,脸上竟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因为她心里本就没有他那种情感。
她只不过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为了复仇,无论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应该的。
但现在一切事情都已变得不同了,她已没有再继续做下去的必要。
她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和傅红雪之间的一段秘密,更不能让傅红雪自己知道。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恶心。× × ×傅红雪还在看着翠浓,全心全意地看着翠浓,苍白的脸上,也已起了红晕。
翠浓嫣然一笑,道:“你还没有看够?”
傅红雪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翠浓笑道:“好,我就让你看个够吧。”
在风尘中混过的女人,对男人说话总有一种特别的方式。
远山上的冰雪似乎也已溶化。
沈三娘忍不住道:“莫忘了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话。”
翠浓点点头,忽然轻轻叹息,道:“我现在让你看,因为情况已变了。”
傅红雪道:“什么情况变了?”
翠浓道:“马空群已经”
突然间,一阵蹄声打断了她的话。
一匹马冲了过来,马上的人魁伟雄壮如山岳,但行动却矫健如脱兔。
健马长嘶,人已跃下。
沈三娘的脸色变了,很快的躲到翠浓身后。
公孙断就跟着冲过去,一手掴向翠浓的脸,厉声道:“闪开!”
他的喝声突然停顿。
他的手并没有掴上翠浓的脸。
一柄刀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格住了他的手腕,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握刀的手却是苍白的。
公孙断额上青筋暴起,转过头,瞪着傅红雪,厉声道:“又是你。”
傅红雪道:“是我。”
公孙断道:“今天我不想杀你。”
傅红雪道:“今天我也不想杀你。”
公孙断道:“那么你最好走远些。”
傅红雪道:“我喜欢站在这里。”
公孙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翠浓,好像很惊奇,道:“难道她是你的女人?”
傅红雪道:“是。”
公孙断突然大笑起来,道:“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个婊子?”
傅红雪的人突又僵硬。
他慢慢地后退了两步,看着公孙断,苍白的脸上似已白得透明。
公孙断还在笑,好像这一生中从未遇见过如此可笑的事。
傅红雪就在等。
他握刀的手似也白得透明。每一根筋络和血管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等公孙断的笑声一停,他就一字字地道:“拔你的刀!”
只有四个字,他说得很轻,轻得就像是呼吸。
一种魔鬼的呼吸。
他说得很慢,慢得就像是来自地狱里的诅咒语。
公孙断的人似也僵硬。但眸子里却突然有火焰燃烧起来。
他盯着傅红雪,道:“你在说什么?”
傅红雪道:“拔你的刀。”× × ×烈日。
大地上黄砂飞卷,草色如金。
大地虽然是辉煌而灿烂的,但却又带着种残暴霸道的杀机。
在这里,生命虽然不停的滋长,却又随时都可能被毁灭。
在这里,万事万物都是残暴刚烈的,绝没有丝毫柔情。
公孙断的手已握着刀柄。
弯刀,银柄。
冰凉的银刀,现在也已变得烙铁般灼热。
他掌心在流着汗,额上也在流着汗,他整个人都似已将在烈日下燃烧。
“拔你的刀!”
他血液里的酒,就像是火焰般在流动着。
实在太热。
热得令人无法忍受。
傅红雪冷冷的站在对面,却像是一块从不溶化的寒冰。
一块透明的冰。
这无情的酷日,对他竟像是全无影响。
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像是站在远山之巅的冰雪中。
公孙断不安地喘息着,甚至连他自己都可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一只大蜥蜴,慢慢地从砂石里爬出来,从他脚下爬过去。
“拔你的刀!”
大旗在远方飞卷,风中不时传来马嘶声。
“拔你的刀!”
汗珠流过他的眼角,流入他钢针般的虬髯里,湿透了的衣衫紧贴着背脊。
傅红雪难道从不流汗的?
他的手,还是以同样的姿势握着刀鞘。
公孙断突然大吼一声,拔刀!挥刀!
刀光如银虹掣电。
刀光是圆的。
圆弧般的刀光,急斩傅红雪左颈后的大血管。
傅红雪没有闪避,也没招架。
他突然冲过来。
他左手的刀鞘,突然格住了弯刀的银锷。
他的刀也已拔出。
“噗”的一声,没有人能形容出这是什么声音。公孙断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他没有感觉到痛苦,只觉得胃部突然收缩,似将呕吐。
他低下头,就看到了自己肚子上的刀柄。
漆黑的刀柄。
刀已完全刺入他肚子里,只剩下刀柄。
然后他就觉得全身力量突然奇迹般消失,再也无法支持下去。
他看着这刀柄,慢慢地倒下。
只看见刀柄。
他至死还是没有看到傅红雪的刀!七黄砂,碧血。
公孙断倒卧在血泊中。
他的生命已结束,他的灾难和不幸也已结束。
但别人的灾难却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