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方圆数里的广场,原本严肃得落针可闻,自从这满面污泥,须发蓬乱,身穿破烂长衫的老人一叫嚷,场中数以千计的目光,一齐投到这乞丐般的老人身上来了。只见这乞丐般的老人纵跃如飞,身法矫捷无比,喝声刚落不久,人已扑到百残和尚与唐剑宁前面寻丈之处停了下来。
场中群豪极少有人知道苏玉瑛是谁,但绝大多数此刻都认得唐剑宁了,乞丐老人既然声色俱厉地喝骂唐剑宁,唐剑宁少不了要在搏斗百残和尚之先,与乞丐老人折换几招,因此又都注视著乞丐老人,目光几乎眨都不眨一下。
只见乞丐老人停步之後,霍地双膝跪倒,一把鼻涕一把泪,磕头如摇蒜般地大哭大叫道:“你们做做好事,快把
"罗汉钱"还给我吧!”
这倒是大出群雄意料之外,因此立刻传出各种不同的声音:“什麽虎头蛇尾的老叫化!”“简直是个疯子嘛!”
“什麽"罗汉钱"这般要紧呀?”
“这人是谁呀?看他刚才的身法不错嘛。”
“………………”
唐剑宁心下又急又恨,忙回过头去用眼色求救多事老人,只听百残和尚低喝道:“玉瑛,你照拂他“回去”好了。”
唐剑宁听他把“回去”两个字说得比较特别,暗叫不妙,转眸瞧时,百残和尚那眉梢间仍然留著淡淡的一层杀机!
方自惊惶无策,苏玉瑛已越众而出!只见她莲步姗姗,走向乞丐老人,显得无限关切地说道:“总护法,您有些不大舒服吧!让我送您回去好了!”神情真挚,语气温和,充分流露出一片关注美意,刚才间或有极少数的人怀疑百残和尚话语中不怀好意的人,这时都因苏玉瑛这等言语态度而暗怪自己神经过敏,反而对苏玉瑛十分好感。
乞丐老人却不领她的情,只见他倏又蓦地跳起来,一言不发,猛地出拳如风,照苏玉瑛身上就是一拳!
这一拳极具功力,好些人都为苏玉瑛吓了一大跳,却见苏玉瑛娇躯半侧,刚避开这一击,笑意盎然地道:“您这是干什麽了,我送您回去不顶好吗?”
乞丐老人忽然两眼发直,口鼻痉,一连退了几步,笑嘻嘻地说道:“你……你骗我!
你……你想……想把我……我……关……关起来!”他因为忽然抽风,所以连话也不能一口气说完!
场中群雄不少经验丰富的人物,一见这种情形,便知乞丐老人中了风!有的更是关切地大声叫唤道:“他得了疯病啦!那位姑娘赶快好生照拂他歇息去吧!”
乞丐老人一听这话,勃然大怒道:“谁……谁疯……疯了!你……你他……妈……妈的才……才疯了……了哩!”他虽在大骂别人,口鼻仍在抽动著!
刚才说他疯了的那人再又好意地大叫道:“真的!那位姑娘不妨把他点翻了弄回去歇息去吧!”
苏玉瑛秀眉直蹙,现出一脸没奈何的神情,袅袅婷婷走向乞丐老人,苦著脸子道:“好!我只好听那位朋友的话这麽做了!”
话刚说完,霍地纤指疾出,连点乞丐老人身上四大要穴!出手之快,之准,看得场中不少高手都暗赞不已!
乞丐老人虽在抽风之际,身手仍然十分灵活,他不退反进,使出一招“醉打出门”,一个身子如吃醉了一般幌了两幌,幌动中并且很快地回击了两拳!
双方折换的这一招,可以说是精采百出,禁不住当场逗得许多人拍掌叫好!
孙玉瑛见第一招未曾得手,娇躯猛然纵起,左拳右指,快逾惊风般,“哗!哗!哗!”一口气接连攻了三招!
乞丐老人却也端的了得,身子恰似风摆残荷,左飘右摇地堪堪避开这连续三招。
苏王瑛不但急,而且恼了!正要三度出手,忽听身後有人大叫道:“你还制不了他,让我来帮你!”
她急扭头望时,一条灰影已掠空而来!身法之快,较之刚才乞丐老人还只过无不及。他不禁悚然动容,问道:“尊驾是谁?不敢劳动大驾!”
这人脚刚落地,随即笑道:“姑娘,你看都没看清是谁,怎知就不是熟朋友?”苏玉瑛起眼一望来人,只见来人约英三十三四岁光景,生得剑眉朗目,鼻直口方,看来十分英俊,再配上他身上那件剪裁得非常合体的宝蓝色细质长衫,更发显得风度翩翩,别有一种中年男人潇酒不重的气质。
她脑子里似乎没有这个潇酒中年男人的印象,於是说道:“我是不认得你嘛!你说………”乞丐老人忽然接口大笑道:“老子认…认得他。他跟老……老子送……送罗汉……罗汉钱来了!”
仿佛他抽风的毛病,转眼间又略好一点,因为他说话已不像前一字一结巴了。唐剑宁心中又好笑,又可怜,不觉暗叹道:“常公佞呀!算来你当年也是叱咕风云,不可一世的人物,如今二次出山,只为你先师造下来的罗汉双钱,竟然害得你神经失常,面貌全非!这些虽然是因为我前番把你关起来所促成的,可是我也是一片好心对你啊!你说得不错,这人极可能是送罗汉金钱给你的,但也只能说这种成份很多而不绝对可靠!至於你说你认得他,这简直又是疯话了。因为截至目前为止,这数以千百计的人海中,连我在内,充其量也只三几个人认识他是谁啊。”
只见英俊中年人朗朗一笑,接口说道:“就因为你认得我,我才帮忙她擒住你啊!”说著,一步一步逼上前去,看样子,马上就要出手了。
乞丐老人一见,慕地再退几步,大吼道:“你不还给我罗汉钱,还帮她两个人打老子一个野!”
英俊中年人把脸色一正,停步说道:“常公佞,咱们是老朋友了,你信我的话没错!你身上有病,若是怕你们和平山庄的女庄主对你不利,那你跟我走好了!”
此言一出,场中不少人物大吃一惊!看不出这个又笑又哭,举动失常的乞丐老人,和那个娇滴滴的少女,一个竟是当年名头极盛一时,使黑白两道人物都居他三分的“神州一煞”常公佞,而另外一个,赫然就是目前势力遍及南北的和平山庄神秘莫测的女庄主!
至於苏王瑛和百残和尚他们呢?也是非常惊诧!他们惊诧这个英俊的中年人,何以说是常公佞的老朋友?纵然这点可以说他是胡询,但他又怎知道朱玉瑛的身份?
苏玉瑛芳心电转了几转,不等常公佞答话,立即沉下粉脸,娇喝道:“你是谁?怎麽一出口就恶言中伤本帮主!他身为本帮总护法重职,本帮主如何会对他不利!快报出姓名退过一边去!英俊中年人大笑道:“他一个疯子,我什麽话不好骗他,偏你这麽认真!再说我是怕你制服他不住,才好意来帮忙你,你不但不感谢我,反而拿借了壳子还粗糠似的脸来对待我,还问我是谁,这不更显得多馀吗!假如我愿告诉你,不妨说出真实姓名,否则,我编个假名假姓,你又那里去证实!”
苏玉瑛口舌方面奈何不了英俊中年人,便叱道:“本帮主不要你帮忙,赶快走开!”英俊中年入微微一笑,他不退反进,大步走到苏玉瑛面前,故意现出一脸神秘之色,压低声言道:“姑娘你可知道,他所以屈居你姑娘之下,拱你驱使,并不是能耐不如你,而是……而是你手里那一枚罗汉金钱的力量啊!他眼下既然神志不清,恐怕就不认得你这个庄主,要全力拚斗了!”
他声音虽然说得低,但并没把音波逼成一线,相反地,倒像有意把音波扩散出去。因此,凡是略具内功修养的人,无不当场听得清清楚楚!
苏玉瑛何尝不知,百残和尚更是洞悉无遗!他气愤得要死,脸色骤变,脚下陡有移动的意向,唐剑宁忽然朗声说道:“大师,咱们不妨等苏帮主擒去那疯子之後,再谈咱们今番约会之事如何?”
百残和尚一代宗师,自不便在天下群雄面前失去风度,只好忍气强颜微笑道:“只怕有那个夹在中间指乱哩!”
唐剑宁笑道:“你不见他正要帮忙苏帮主擒住疯子吗?如何会是………”他话未说了,苏玉瑛忽然舍弃了常公佞,出手打起英俊中年人来了!
英俊中年人边打边骂道:“你这才真叫“狗咬日洞宾”哩!”
两人顷刻之间,便自折了三招。这三招之中,互有攻守,双方进招固然快速,变招尤其迅捷!虽然只是仅仅三招,却是倍见精采,好看煞人。这时双方在折换三招之後,正对峙在一丈之处,各自虎视耽耽,默运心机,应如何进攻,才能使对方授苜。
因此,双方这时虽没交手,但在群雄眼中看来,远比短兵相接的气氛,更还显得紧张。因为双方不出手则已,无论任何一方只要一日出手,定然是石破天惊,奇奥绝伦的一击。
时光一分一秒的消逝,两人仍然对峙如故。偌大的一块广场,再度陷入严肃,死寂的气氛中!蓦地!
一个中气充沛的苍老声音打破了这死寂的气氛,大叫道:“呔!你不还给老子的罗汉钱,却和小蹄子挤眉弄眼,老子认得你,老子的拳头可不认得你!”
广场中群雄都听出也都看到这是常公佞喝叫的,不觉都怪他正在这吃紧关头摇这一蛋,千百道目光,一齐对常公佞投以一瞥厌恶的眼神。
英俊中年人忽然收敛起炯炯的眼光,对苏玉瑛笑道:“你不见他要讨回罗汉金钱吗?咱们正好合力撇他!”
苏玉瑛小嘴一撇,不屑地道:“你知道他一定就是讨回“罗汉金钱”而不是要讨回“罗汉银钱”哪!”
常公佞立即从中接口吼叫道:“老子都要!那个不给老子,老子就打那个!”他说打就打,双臂同时陡地翻起,朝两人分别打出一掌劈空掌力。
苏玉瑛往外一纵,英俊中年人却只身躯半旋,各自避闭了常公佞打来的劈空掌力。但常公佞得理不让人,乘苏王瑛背向著他,倏也扑上去再打出一掌。
苏玉瑛吃了一惊,慌忙回里往英俊中年人这边猛窜,说巧也真巧!正赶上英俊中年人从侧面追袭常公佞,两人恰巧对面撞来。
两人的去势都快得骇人,眼看就要撞个满怀,却见英俊中年人的一个身子,突然向斜里一掠,居然在电光石火问避开了这一撞。
这等毕生难得一见的矫健身手,广场上群雄方自看得目瞪口舌,猛听苏玉瑛娇声叱喝道:“好贼子,你竟敢暗算本帮主!”
她塞霜般的脸色中偏又泛出一丝丝红霞,敢情她吃了暗亏了?
英俊中年人栽笑道:“区区岂会存心如此,实在是不得已啊!你没那里受伤吧?”苏玉瑛在刚才两人错身而过的一瞬,左边Rx房被一缕指风袭个正著,虽然没受重伤,却也火辣辣地生痛不已。可是这等紧要所在,教她如何说得出口来!
正当她羞恼交集,十分尴尬之际,常公佞忽然问声不响,再又对她偷袭过来。她满怀愤怒,毫不考虑,立即玉臂上扬,正面接架一掌。
但在同一时候,英俊中年人也从中在两股掌力之间,打出一掌。
三股掌风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打出,一经接触,那反弹而出的漩流动力,立刻激荡回撞,把三人各自震得马步浮动,但谁也没有挪动半步。
苏玉瑛怒不可遏,对英俊中年人厉叱道:“你这是干什麽?”
英俊中年人微微笑道:“在下好意帮你的忙,好将功折罪,你何必………”突然,百残和尚在远处喝叫道:“那位施主究竟是何居心!”
英俊中年人刚回过身来,唐剑宁已截住说道:“大师,咱们今天的事,也该谈一谈了!”百残和尚十分不悦,冷冷说道:“你说吧!咱们今天该怎麽样打法?”
他不说今天的事应该用什麽方式了结,开口就是如何打法,他那心里早有必胜信念,并且还安下除掉唐剑宁的心思.唐剑宁心中微微一寒,朗声应造:“区区敢不………”
这时艾锟忽然越众而出,大声道:“你们都不必多言!去年今日,是沈老前辈和在下做的中证人,今天约会的事情,应该由中证人按前番议定的话去做!沈老前辈恰好前几天有桩要事等著办理,特地走告在下,嘱在下全权代表执行中证人的事宜。”
他望了望所有广场中的群雄,虽然仍有极少数的人在看常公佞他们三人搏斗,但绝大多数都已被这边的情形所吸引,心中颇为得意,於是继续大声说道:“前番百残大师在临离开这儿时,曾要求唐小侠能在今天接他两掌。这虽是百残大师当日在双方动手之後提出来的,唐小侠当时却并没反对,俺艾锟身为中证人,是有什麽说什麽。至於唐小侠是否另外有什麽意见,或者竟是彼此各攻两掌,各接两掌,就单等唐小侠一句话了!”
唐剑宁扫眼一下全场,但见千百道目光,一齐紧紧地望著他,他只觉那些眼神之中,隐隐露出代他担忧,甚至还有轻鄙的成份在内,立刻激起他万丈雄心,朗声道:“区区虽然年轻技薄,前番既承百残大师以礼相让,今番敢不唯命是听!一切请百残大师见示好了。”他争胜之心一起,便不顾计多事老人和百步追魂姬文央的诫训,不仅单答应接百残和尚两掌,而且还接受百残和尚的任何要求。
此言一出,固然改变了场中群雄对他相看的眼色,但也暗中急坏了多事老人这一干人。百残和尚呢?他面上反应冷淡,其实心里也紧张不已,看唐剑宁的豪放轻松的神情,有恃无恐的言语,和近几月来所传言的一切,不觉把开始那种必胜信念打了个折扣,从容说道:“五七十年来,老袖手底下不知饶过多少生命,但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却从无一人能够保持不败—唯独你唐小侠去年是例外,虽只寥寥四招,非但难能,也并可贵。老衲慈悲为本,但不愿有人打破此例,是以今番只希望能保持老例,在老衲手下并无不败的对手。”
他神情之间,流露出一片和穆之态,似乎今日之战,完全只是一种争强斗胜之心,把那暗中无恶不作的本性掩藏得一丝不露,因此场中大多数不知道他私底下为人的人,大都对和尚自然生出崇敬之心。.这种崇敬之心,可以从各人的眼色里瞧出来。
唐剑宁微微笑道:“然则大师只希望打败区区便以为满足了!”
百残和尚庄容说道:“老衲本心不过如此。”
唐剑宁突然双目凝光,傲岸问道:“假如大师再次手下留情,或者更是力不从心呢?”他词锋咄咄迫人,显然有轻视和尚之心,只听得群雄立刻以惊疑的眼光急急投他一瞥,忽然觉得他有一种英气逼人,不敢正视的气概,不禁纷纷把目光赶忙移向别处。
百残和尚也是看得心头一震!定了定神,才含笑说道:“唐小施主何用生嗔!武功一道,不是口说可以为凭,只有让事实来证明!”
唐剑宁立即高声说道:“正如大师所说,最好让事实来证明!请!”
剑已拔,弩已张,眼看一场顶尖高手的精绝搏斗,马上就要揭幕了!
这时,不但广场中所有群雄的神色十分紧张,便空气也仿佛稀薄许多,呼吸也有些窒息起来。只见百残和尚用手一指常公佞三人,淡淡笑道:“小施主请稍安母躁,且等他们的事了过再说!”
他这一句话,群雄不自禁地各人吁了一口长气!
艾锟心中猛动,他并不招呼任何人,突然对远远正在搏斗的三人,提高嗓子大声叫道:“呔!你们三人要打,就赶快结束,要不,到远一些地方去打斗痛快,不要影响了这里的正经大事上那英俊中年人闻喝,马上对苏玉瑛说道:“喂!你听见了没有?咱们把他赶到那边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再合力去生擒他好了!”
苏王瑛并没答话,只鼻孔里重重冷哼了一声。却见常公佞厉声道:“老子高兴在那里打就在那里打!那个要不服就跟老子滚出来!”
艾锟揪了百残和尚和唐剑宁一眼,见他们并无反应,便不再说什麽,炯炯地望著三人交手。於是,千百道目光又纷纷移注在三人的打斗上面去了。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打斗。
一般的看来,这是苏玉瑛和英俊中年人两人合击常公佞,但明眼的人看法却又不同,两人表面上是夹攻常公佞,实际上则适得其反。
这些因为明眼人都慢慢观察出来了:无论是苏王瑛,或是英俊中年人,武功似乎都较常公佞略高一筹,但合两人之力,常公佞反倒隐居上风!
这里面自然有其秘密因素在!皆因每当苏玉瑛抢攻常公佞,眼看就要一击成功的刹那,英俊中年人却履次都在帮忙她夹攻时,无巧不巧地反而替她帮了倒忙,使常公佞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这能说是英俊中年人有意的吗?休说远远观战的人不敢断言,便身临其境的苏玉瑛,也是有苦难诉。
因此,她在接连经过这麽几次教训之後,反倒松懈了对常公佞的攻击,而注意到英俊中年人的行动,并且也在有意无意之间,藉进攻常公佞之便,三次予英俊中年人以巧妙而报复的偷袭!而英俊中年人却淡然置之,漠不为意!
群雄摸不清英俊中年人是谁,同时也更看不透他和苏玉瑛这些不应该有的动作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更还别有蹊跷。
但不管怎样,常公佞居中受了实惠却是真的,而两人彼此间相互偷袭的巧妙;也是群雄见所未见的妙著,因之看得十分起劲。
这样又过了十多二十招,三人隔群雄渐渐隔远,已经打到广场的边缘去了。
此时,突听苏玉瑛娇叱道:“要就咱们痛快打一场,别这麽偷偷袭击。”她叱声之中饱含愤怒,群雄这才意识到英俊中年人极可能是有心捣乱而来,刚才也可能教她吃了暗亏!
但英俊中年人却不吭一声,仍然一味攻击常公佞不休。
百残和尚心下十分著急,却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苏玉瑛经这一来,索性彰明较著地公开与英俊中年人为敌,恣意进攻起英俊中年人来。英俊中年人厉声道:“好呀,你居然以怨报德了!哼!”
他说完这话,忽然舍弃了常公佞,明目张胆地对苏玉瑛狠狠打出两举,踢出一腿。於是,三个人丁字般互相打了起来。
江湖中单打群殴的事迭见不鲜,却绝无这等三方西同时互为攻守的打法,因此,群雄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唯恐错过了这难得一见的别开生面的打斗机会。
这一明显地打起来,高下立判!
苏王瑛和英俊中年人实力在伯仲之间,常公佞则显然技逊一筹,他在节节败退下,终於离群雄越离越远,眼看就要打入树林里面去了。
人总是好奇的,群雄觉得这种打法别有趣味,而且又无患得患失的坚碍,於是竟慢慢移动身子,赶去看热闹去了。
这时,百残和尚再也沉不住气了。他脸上的颜色倏忽几变,两只眼球不断乱转,终於,他蓦地一幌身形,挪脚就向三人行将消失的方向奔去。
但才只两个起落,刚觉侧面篮影一闪,唐剑宁已拦在去路之上站定,微微笑道:“大师忽然不别而行,莫非怪区区有失礼之处吗?”言语不卑不亢,态度从容有礼,实际上则无异是不准和尚乱走一步。
百残和尚著著失策,不觉一脸通红,但仍强作笑颜,合十说道:“那里!好说!老衲是见不惯那位暗使奸谋而又不肯道出姓名的施主,想去问问罢了,何干唐施主之事?”唐剑宁拱手失道:“倒是区区错疑了,请莫见怪。”
百残和尚心里尽管对唐剑宁的现身阻拦无限恼怒,但当著天下群雄面前,却还不能不表现一代宗师的身份用笑脸逊谢,因之他那心情苦痛极了,也愤恨极了。
适在这时,艾锟忽然站在原地大声高叫道:“喂!他们跑远了,你们也该回来较量了。”这一声吆喝特别有力,不单把百残和尚和唐剑宁叫回,便那不少赶去树林看常公佞三人交手的群雄,也禁不起他这声诱惑,纷纷撇下三人,潮水一般地朝这遑蜂拥而来。百残和尚和唐剑宁,两人并肩道动起看似轻盈,实则沉重无比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艾锟那面慢慢走去。
每当他两人移动一步,地面上立刻现出一个两寸来深的鞋印。
场中好些好手,见两人竟是这般暗较内力,不觉嗤之以鼻,不屑地想道:“哼!就凭你们脚下陷进两寸来深的功夫,也算当世绝顶高手,那我能陷入更深,岂不成了无敌大侠了!”这几乎是每一个内功造诣颇深的旁观者的想法,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一脚踏平地上泥土三两寸的能耐,只能说是最起码的粗浅功夫。尽管好些人心中不值两人所为,但因那些赶回来的人群都已驻足而观。一片广场,静如一死泓水,了无声息。
百残和尚和唐剑宁仍自跟先前一样的并肩缓缓走著,但不同的是:两人的面色,业已由轻松转为凝重,移动的步伐的速度也逐次减慢,那出现在地上的鞋印似乎更已加深。
也不知是那里来的一个冒失鬼,他沉不住气,忽然大声嚷道:“兀那两位高手紧走几步好不好,咱们不是单看这等高深的功夫来的哩。”
这人只差明说,大家都不愿看这种肤浅的功夫,希望两人快点交手。
虽然此人的话说得有些过火,但却获得大多数的人的支持,立时你一言,我一语,跟著附和地叫嚷起来。
刹那之间,原本非常肃穆的气氛,忽然变得十分嚣杂了。纷嚷中,陡听一声震耳的啸声响起,群雄方自一惊,人丛中忽然跑去一个眉清秀目的小和尚,他拉开嗓门,望四周的群雄大声笑著说:“诸位若嫌这功夫不屑一顾,不妨运足目力仔细地看一下,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份能耐!如果运足目力还端详不出功夫的精奥渊深,那就请免开尊口了。”
这话果然引起群雄的兴趣,纷纷运足目力,一齐向那凹入的鞋印仔细看时,这才看出鞋印之中,果然有惊人的内力表现,不觉看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原来接近池沼地带的泥土,它表皮上的一层,大多是浮萍和灰士的混合物。时值九月中旬,正是炎炎烈日过後不久的时节,地面的泥土经过长期炎日的射晒之後,表皮的一层,不止龟裂成一片片,一块块,而且每一片,每一块的边缘,大都向外面高翘著,它的本质已经十分乾燥,脆弱,休道它荷负不起一具百十斤的人体,便是一只小小的青蛙走在上面,也常能把它裂为碎块。而百残和尚和唐剑宁一步一步陷入地面所呈现出来深达两寸至三寸的鞋印中间,那些向上翘著每一块小小的表皮层皮,虽然深陷地里,却仍完整如初。
群雄先前因没注意到,所以等闲视之,既经小和尚一提醒,细看之馀,每个人都自问没这等能耐,这才心服口服地凝注两人的身法,步法,和下陷的深度,但却分不出高下来。这百十来步的距离,两人足足花了一顿饭的功夫,才缓缓走到艾锟面前停了下来。两人暗自深深吸了口长气,才互相偷瞧彼此的脸色,只见对方面不红,气不喘,神态幽闲,和无事人一般。
心中不禁各自揣揣然,不知未来的胜利谁属。
艾锟见诸事舒齐,随即拱手向四周作了一个罗圈揖,然後对群雄大声说道:“在下艾锟,添为今番之会的中证人,承蒙诸位远道莅临捧场,双方当事人和在下俱感无上荣幸。不过事经双方事前同意约定,不论他们那一方胜负,甚至濒临死亡,任何外人请莫插手介入,这点务望诸位爱惜当事人的令誉,共同遵守才好。眼下马上就要开始了,请稍候片刻。”话声一发,四下立时掌声雷动。直等掌声歇止,艾锟这才大声对百残和尚和唐剑宁双方当事人协议说道:“百残大师事先说过,旨在保持他数十年来无人不被击败的豪语,自然是点到为止,见胜即收。大师说是吗?”
他声音说得很大,百残和尚咬紧牙关,违心说道:“老衲本意正是如此。”艾锟於是再向唐剑宁说道:“因此,在下站在中证人的立场,也深深希望唐小侠能本以武会友,纯以切磋武功之旨,适可而上,切莫赶尽杀绝,当著天下群雄面前食言!唐小侠以为如何呢?”
唐剑宁聪明过人,岂会听不懂他言外之意,明里是教自己不可以当众食言,实则是拿话扣住百残和尚,但他正当豪气勃发之际,非但不领这份人情,反而满脸傲岸之色,夷然笑道:“区区自能守此信不渝,但不介意别人愿不愿意这麽做法。”
多事老人看得只是摇头叹息,侧顾身旁的一人轻轻说道:“小子豪勇有馀,机智却不够。不过他是受艺於摩云客和你,也就难怪他全像摩云客和你的牛脾气了。”
旁边那人并不正面答覆,只微笑说道:“豪气之为物,其势如江,一日勃发,莫可遏止。岂独他小子为然!”
多事老人正要反对,只见百残满面慈祥,合十说道:“我佛慈悲,出家人第戒一刹,老衲岂愿妄杀,这“岂愿妄杀”四个字的解释是:“在迫不得”的时候,才会杀人,但这不算是无故杀人!”他措词的技术极其好巧,除了少数直接关怀此番胜负的人,觉出百残和尚已然蓄杀机之外,大部被他巧妙的措词蒙混过去了。
艾锟听得周身震僳,立时高声说道:“但愿大师不致妄才好!”他把“妄”字说特别促使场中群雄的注意,用意可谓良苦了!
唐剑宁此刻只觉雄心万丈,豪气冲天,他迫不及待地说道:“中证人还有什麽话交代没有?时光不早,莫数天下群雄久等心烦。”他一睑幸幸之色,词锋又是那麽犀利迫人,艾锟只好苦笑道:“还右最後一句话。两位是过兵刃?还是动拳脚?”
唐剑宁首先大声说造:“区区并无意见,一切陪奉。”狂效之态,溢於言表。却见百残和尚慢斯条理说道:“既是切磋武学,不妨拳脚兵刀一齐来,唐施主意下如何?”
高剑宁立即答道:“悉听尊便!”说罢,随即深手腰际,但听“卡察”一响,一支寒气森森的短小宝剑,已经掣在右手,只信手一挥,立见冷芒万道,耀眼生辉。他满面寒霜,大声说道:“请亮兵器过招!”百残和尚不慌不忙,从宽大的僧袍里面,解出一根鸭蛋粗细,乌黑闪光软硬随心似藤非藤,长著五七个疙瘩的藤根来,幽幽笑道:“老衲备置此物垂五十多年,未尝一次出手,难得它初露头面,便能遇上名震天下的白虹,宝剑英雄,相得益彰,可说机遇不凡,唐施主请!”唐剑宁岸然说道:“我是主,你是客。大师请先发招。”
百残和尚微微笑道:“既然如此,老衲恭敬不如从命,恕老衲僭先了。”话完,随即双手举起棍齐眉,演出一式“开门揭客”,算是起手招式,端的一代宗师,不失江湖以武会友的礼数。
眼看只待唐剑宁一旦答礼,这天下瞩目的一战,马上就要如火如某地展开了!因此,数以千计的眼光,无一道眼光不在唐剑宁和百残和尚两人身上往返逵巡,广场中顿时呈现出一片死寂,只有每个人心房跳动的声音,在轻微而急剧地响著。
讵知唐剑宁等百残和尚施礼好久之後,才懒懒地举手答礼,扬中登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更有人忍不住公然说道:“善哉善哉!满招损,谦受益。孺子欲求不败,不可得也!”
这话如同当头捧喝,登时听得唐剑宁如芒刺在背,心怀不安,忙循声望时,却看不出是谁出此警语!
方自愧服,陡觉眼前一股劲风直袭面门,不问可知,这是百残和尚乘他心分意驰的刹那,突然予以袭击!
他惊煌之下,赶紧涌身暴退。百残和尚机先在握,得理岂肯让人,随即欺身直上,左掌右棍,攻势如黄河决口,滔滔不绝!登时只见掌风棍影,交织成一道光幕,在无数道狂飚激荡起的沙土蔽日中,把唐剑宁圈人那道光幕之内。
不论是掌劲,棍风,唐剑宁只觉其势如虹,锐不可当。
他自认一时之间,万难突围而出。悔恨之馀,忙默念西藏温家“无极气功”心法护住围身要穴,一面使出本门“大罗剑法”,一面施展“六阳煞功”,全力与之周旋。
就这样,他勉强支持了十多招。
也就因他能够应付这凌厉绝伦的十多招,才逐渐把群雄一开始就感到失望的心情打消,认定双方确是功力悉敌,锱铢并重!
但不旋踵间,忽见唐剑宁在尘沙漫天里的光幕之中,东筑西踪,飘忽无常,明明见他一掌或是一剑劈出,正予百残和尚以重大威胁时,倏又半途收掌,像小鬼跳月般左跳右跃,屡次失却大好平反突围的良机。
群雄心里一齐在想:“难道这是他精绝招式中应有的变化?再不,就是对方逼得他这样做的?”
他们怀疑得对!任何精绝诡异的招式中,决不会放弃攻敌致果的机会的。
然则真是百残和尚逼得他舍弃平反的机会吗?那麽,和尚的能耐,也当真超凡入圣了!这答案有一半是对的!
要知唐剑宁被困在光幕之中,稍一定神,立即默运两种独门心法,和本门的大罗剑法相与周旋。他因为牢记百步追魂姬文央告诫之言,没探实对方功夫的本质之前,并不敢贸然以全力应付,因之,首先在掌上便弱了一筹。
其次,在硬接两掌之後,再又发觉六阳煞功的实质与对方的功夫竟是大相迳庭,姬文央的话又在他脑中涌出,他只敢量力而为,并一面改以“霸拳”应对。
霸拳是以威猛著称,比之六阳煞功以鬼异见长的功夫又自不同,应付起来,虽然仍感不济,但较之先前又强了许多!
终於,他又试以两种功夫混合的力道接了一掌,他心头狂喜,这种混合组成的功夫,能与之平分秋色。
竟之所以说他勉强支持十多招,就因为其中经过了这几种过程的原故。
他心中一旦无所顾忌再配合他本门得心应手的大罗剑法,立时气势如虹,斗志倍增。左掌右剑,绝招连番出手。
百残和尚一见,心头骇然,浓眉一蹙,歹念顿生。立即双手持棍,左旋右舞,施展出他从没出手过的藤根上的绝招。
唐剑宁眼看对方攻势渐弛,方自庆幸马上可以突破重围,大显身手,尘沙迷漫中,忽见几道细小蓝光扑面而来。
那蓝光细小得几乎无法见到,他心头一惊,慌忙往旁电闪。
讵料那些细小蓝光,不但像幽灵似的出没无常,而每次突射出来,恰又都在不可思议的时间与部位,端的令人捉摸不定,防不胜防。
他认为他应付对方那套威猛诡谲的棍法,固须付出很大的力量,但那并不足虑,因为棍法再凶再狠,他可以避重就轻,相机应付,如今这鬼神莫测的细小蓝光,不出现则已,只一出现,无不使他提心吊胆,特别加以防范。
因此,他觉得蓝光的重重威胁,比棍法不知要超过几千百倍。他猛然醒悟到:“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於是他立下要消除这威胁之源的蓝光的决心!但蓝光究竟从那里钻出来的呢?他不得而知。他只有尽最大耐心去仔细搜察,可是百残和尚是何等人物,岂会让他轻易寻找出破绽!
所谓棋差一著,缚手缚脚。唐剑宁此刻正处在这棋差一著窘境里。
满天沙土飘扬中,并无一个人能够见到这些细通牛毛的蓝光不时袭人,大家都只觉得唐剑宁的东窜西纵,有些违反武学的常理,但又有谁能体察到他此刻所遭遇的境遇。唐剑宁在百残和尚棍法和蓝光的双重威胁下,非但寻找不出蓝光发射的出处,而且渐渐捉襟见肘,驯至成为一面倒的趋势。
百残和尚踌躇满志,但他脸上仍现一片慈祥之色,他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唐剑宁恨恨说道:“小子!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年祭。”
唐剑宁沉著气,不声不响,满脑子尽在搜寻,如何才能克制蓝光的威胁。渐渐地——唐剑宁这种不合乎武学常理的跳纵情形,被人看出端儿来了。
姬文央满头大汗,突然悄声对多事老人急急说道:“糟了,华兄!”
多事老人并望不清唐剑宁他们动手的情形,他只能看到一蓝一青两个身影在幌来幌去,听姬文央这麽一说,立节壑起脚跟,凝注斗场,一面急问:“不要紧吧?他不会打败吧?”姬文央情急之下,冲口说道:“他吃了暗亏,只怕支持不了好久了。”
多事老人突然回头照姬文央脸上啐了一口口沫,愤愤骂适:“你是死人?早些不说!众目睽睽之下,印证武功而他都吃暗亏。快说!贼秃使了什麽不要脸的手脚了?”他声音骂得很大,好多人都被他骂人的声音转头对这边看过来。
姬文央脸上热刺刺地有如仪虫在上面爬行,不觉怒意顿生!但倏忽之间,顿又息止下来,目注斗场,用手徐徐拭去脸上沫,一面说道:“我也看不太真,只觉地好像受到什麽………”忽然他把话顿住,极端兴奋地放开嗓子大叫道:“万流归宗!好!万流归宗!万流归……”
多事老人一把拉过他来,急问:“什麽万流归中你这麽狂叫是干什麽?”小小年纪的唐剑宁,竟能使出万流归宗的手法,这的确太以使人惊骇了!因此,场中群雄立刻把目光投瞥过来,怔怔望著姬文央。
姬文央兴奋得无以复加,他不顾群雄千百道目光集中在他脸上,立刻喜孜孜地对多事老人大笑道:“这“万流归宗”呵,乃是昔年神州武林七奇中的雷公程璟然的独门心法,失传已数百年了,难为他怎麽参透出来的!”
群雄中没有一个人能认出带著面罩的姬文央,但听他所说的万流归宗的出处却又有根有据,未免疑信参半,再回头转注斗场。
不料就只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那边斗场已起了剧大的变化!
只见百残和尚一开始便困住唐剑宁的那道光幕,不知何时撤除,此刻双方正兵掌并施,恶斗在一起。
双方出手都非常奇快,沙土飞扬中,但见青蓝两团人影滚来滚去,目力稍差点的,根本看不到两人使的什麽精绝招式。
但在一般修为高深人的眼里看来,只觉两人无论是剑招,棍法,拳脚,无一招不是招中藏招,式中隐式,变化莫测,精奥绝伦,也无一招不是点到即收,快捷无比。不觉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上。
幌眼已是五七十招过去。出乎群雄意料之外的是:久享盛誉的百残和尚,竟会抵敌不住年纪轻轻的唐剑宁,居然被迫得节节後退,而且有增无已。
百步追魂姬文央以感叹的口吻,向多事老人悄声道:“唉!华兄,可惜你看不懂,不然哪,错过这场打斗,简直是有负人生了!”
多事老人眼里闪出一丝欢悦的光辉,故意淡淡说道:“看也看不清楚,有甚可惜的。”姬文央笑道:“所以说,货要卖与识家!”
多事老人从姬文央得意的眼色和神情里可以断定唐剑宁谅来已经转败为胜,硬是压抑不住那欢喜,痒酥酥的心情,装傻问道:“你是说和尚厉害得紧呀?”
姬文央正色说道:“那是自然啊!”
多事老人有些沉不住气了,忙问:“唐小子呢?怎麽样?”
姬文央深深的一笑,说道:“至少也是棋逢对手,不然,如何说不看这一仗就有负人生呢!”接著他又无限感慨地说道:“想不到他真的能利用“万流归宗”的功夫,从剑上逼出来。当今武林之中,除百残一人能与他分庭抗礼之外,实难作第二人想了。唉,英雄出少年,长江後浪推前浪!咱们老的这一班子很可以遗迹深山去了。”言下不胜唏嘘,大有美人迟暮之感。
多事老人忽然面浮得色,拉著那几根稀疏的胡须笑道:“他小子有今天的成就,咱姓华的,不敢居功,却也不无小助啊!”
姬文央压低声一日说追:“你是指百阳朱果?”
多事老人微微笑道:“岂止那东西,设非姓华的当初教你们几人合力调教他;会有今天的成就?”
他们自以为说话的声音很低,而所有的人都在全神凝注著斗场,颇不以为意,殊不知暗中就专门有人偷听两人的话。
这正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正当这时,突听唐剑宁舌绽春雷,大喝一声!
只见一道寒芒,流失般向姬文央这边射来!姬文央认得这是唐剑宁手里的白虹宝剑,却不知他为什麽忽然丢给自己?只好观准剑柄部位,伸手去接。
几月不见,唐剑宁的功力进境,简直使他怀疑置身梦中,这般冲刺有力的射来,落在手中居然是恰到好处地劲进消全!
唐剑宁弃剑之後,百残和尚似乎料到他次一步将要干什麽,立刻把藤根舞得密不通风,护住全身。
唐剑宁冷哼一声,说道:“这样,区区便没法奈何你了?”
他们两人葫芦中卖的是什麽药,没一人知道!
只见唐剑宁话声一了,霍地一个虎扑,迳直望劲风飒飒的根影之中冲去。
这简直是送羊人虎口嘛!各人不觉看得周身神经一麻。说时迟,那时快。
唐剑宁已破影而入。众人方见棍影消失,只听唐剑宁再次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撒手!”
随著这记大喝声音,立见一追黑影射入棍影之中!
众人抬眼看时,百残和尚已退立在一丈之外。他脸上已不再看到慈祥光辉,代之而起的,只是一脸肃杀,愤恨的神色。胜负既定,好戏已完,好些人不觉把目光移到艾锟脸上来。
艾锟如梦初醒,立向广场中群雄大声宣布道:“谢谢诸位捧场。今日较技之事,业已……”
百残和尚突然面泛杀机,大吼道:“你怎麽宣布结果?”
艾锟正色说道:“众目睽睽,在下只好……”
话没说完,唐剑宁忽然大声叫道:“我和他只是平手。”
众人方自惊疑不定,百残和尚已接口冷笑道:“平手?嘿………嘿……”唐剑宁忙道:“你我同时失手,怎不算平手?”
百残和尚狞笑一声,反问道:“是你先吃老衲一棍?还是老衲的棍先撒手?”唐剑宁立刻说道:“同一时候!”
众人这才知道唐剑宁竟然吃了百残和尚一根,但奇怪的是,怎麽没见他受伤?百残和尚也认定害剑宁业已负伤,心中一暗计,忙道:“好!老衲痴长几岁,吃点亏算不了什麽。既是平手,咱们就继续分个高下吧?”
唐剑宁暗暗运了口气,朗声道:“这个自然!发招吧!”
百残和尚就巴不得他说这句话,闻言立即功聚右臂,说声:“看掌!”
挟一生性命交修的功力,照唐剑宁身上劈出一掌。唐剑宁见状心道:“大好时机,你刚才已经错过了!如今你即使想拚个同归於尽,恐怕也不能够了。”想念之间,不慌不忙,把早已聚集的“万流归宗”至高无上功夫,用十成力道便接一掌。
两股劲道一经接触,立见尘土蔽天,方圆十丈左右,阳光尽失。
百残和尚不觉十分惊诧,怎麽既没撞击的声音,也无任何反应?
讵料就在这时,百残和尚陡觉一团排山倒海的威猛劲道直向身前汹涌撞来。暗叫一声不好,没命的住左电闪!
唐剑宁做梦也没料到“万流归宗”的功夫会有这等威力。纵身上前,正待再发一掌,只见百残和尚倏地急掠身形,纵到三丈之外悻悻说道:“老衲自愧不如,请从此辞!”说完,不等唐剑宁答话,立即返身飞驰而去———
这是出乎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百残和尚会肯公然当众服输!唐剑宁怔得一怔,百残和尚已消失在大片疏林之中。
一场震撼武林的剧战,就这麽虎头蛇尾地结束了。於是,看热闹的人渐渐星散了,只有和唐剑宁渊源深厚的一些人,围绕著神情抑郁的唐剑宁,像久别重逢,问长问短,喋喋不休。
这种关切之情,使唐剑宁受宠若惊,感动不已。百步追魂姬文央第一个急於要知道唐剑宁如何参透“万流归宗”功夫,奋先问道:“剑宁!你终於练成
万流归宗”的功夫了,为何在先前不告诉我一声!”
唐剑宁苦笑道:“不是您大声嚷叫,晚辈您知道那就是“万流归宗”的功夫。晚辈只是被他那凶霸诡异的暗器迫得无可奈何;在万般情急之下,偶然迸出来的力道。”姬文央心中了然,他先前小鬼跳月般乱跳一遍,真是受了对方暗器的威胁,因问:“是不是在我说出万流归宗功夫之後,他便没再用暗器了?”
唐剑宁皱皱眉,道:“不一定,如今想来,可能恰好在我打出那一掌万流归宗的功夫之後,他暗器使用光了。”
姬文央疑虑地问:“那究竟是什麽歹毒暗器?怎麽我们一点都看不到?”唐剑宁回想当时情形,心中犹有馀悸,变色说道:“那是一种比牛毛还细还小的蓝光闪闪,并且略带腥臭的东西,大概是从藤根疙瘩中射出来的!它既出没无常,而射出来的部位与时间,常常反乎常理,使人防不防范!如今回想起来,还足令人谈虎变色!”
姬文央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以後并没再发的暗器了,你为何舍白虹不用,而徒手去夺他兵刃呢?这未免太过冒险了。”
唐剑宁忽然豪气勃发,慨然说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无必死之心,何来侥幸胜利。”多事老人大大不悦,脸色一沉,冲口问道:“然则你的胜利还是侥幸得来?”
唐剑宁最怕多事老人的一张嘴,连忙收敛起豪气,陪笑道:“并不全是侥幸。我的意思是说,若不去掉他那根藤根,就心存顾忌,没有必胜的信念,所以……所以……”多事老人沉声接口说道:“那叫做破釜沉舟,背城一战!怎好说是必死,侥幸?哼!”唐剑宁不迭躬身陪笑,一连说了好几个“是”字。
一副可怜兮兮的相,逗得李敏珊在叶可兰耳根子边轻轻笑著说:“你看!他现在这副可怜相,和以前游四方那种神情怎麽样?”
叶可兰想起黑枣岭唐剑宁冒充老年人的神情来,不觉吃吃笑个不停。
大夥儿都站在一起,连多事老人也听到了,唐剑宁有怎麽听不真的!他尴尬地,很快很快地扫了两女一眼,眼光中,似乎埋怨她们不该在这时取笑他。
多事老人看在眼中,老怀大慰。
他两眼眯成一道缝,笑看瞅住唐剑宁,正要想说两句什麽,忽然想起一事,转头急问道:“姬老鬼!怎麽岭南神医今天突然出现了?他不是………”
众人这才知道,这个陌生面孔的人竟是姬文央!不觉一齐对他注望过来,只见他似乎触起了什麽事情,忙接日说道:“是呀,当时我本想招呼他一声,继而想到自己扮成这副模样不便,也就算了。那里料到他在说过点醒唐剑宁几句话之後便不知跑到那里去了!不然,此刻正好大派用场。”
多事老人问道:“你是指常老鬼的疯病?”
姬文央道:“谁说不是呀。”
唐剑宁如有所触,俊脸上有些热刺刺地,但终於问道:“姬老前辈,您是不是说先前那位说满招损,谦受益的人呀?晚辈也很想见见这位人士哩!”
姬文央笑道:“此人的医道,举世无双,为人也极随和,不论黑白两道,对他都十分尊敬,虽然他武功不高,但凡拿著他的信物,十三省地面,到处可以通行无阻。三十年前,妇孺都知道他的名头!”
唐剑宁奇道:“他没有镖局—”
多事老人道:“行医的人.怎麽会开镖局!那是指伤病的人,凡是拿布他的信物,即使是仇家,也都不予伤害。”
唐剑宁极感兴趣,问道:“那是个什麽样子的信物?那麽叫得响?”
多事老人道:“我也没见过,听说只有两寸来长的一枚铁制药箱模型,一点都不打眼。”
唐剑宁好奇地再问道:“假如一个作恶的人拿著他的信物作护身符呢?”
多事老人说道:“所以,这就是他信物可贵之处。我说个真实故事给你听!昔年有个武功极高,而又不讲信义的恶魔,有次在众多仇家联手下受了重伤,幸而逃出了重围,恰又巧遇这位神医,这位神医便告诉他应该如何医治,并且送了他一面信物,恶魔便安然通过仇家的侦骑;安然口到家中疗伤。
“在伤势还没完全复原以前,这一众仇家,又联袂跟踪到恶魔家里,到底等他毁去信物之後把他杀了!”
唐剑宁笑道:“也许那恶魔并不知道仇家已经跟缀上了。”
多事老人口沫横飞,大声说道:“这些仇家根本就住在恶魔家里,并且每隔三两天就问他的伤好了没有,岂会说的那样!”
唐剑宁听了,不自禁地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人,究竟还是有良知的。”
多事老人立即说道:“你又说错了。这位神医险些因为信物送了命。”
唐剑宁大是惊诧,多事老人已继续说道:“同样的,有个叫魏千丞的独脚大盗,他也是因受到这位神翳的信物而得以脱围疗伤,但他在伤愈好久好久以後还没有自动毁去信物,事被这位神医知道了,便找那个独脚大盗理论。从此以後,江湖上便不再见这位神医出现。都传言这位神医已被那个独脚大盗加害了。”
唐剑宁愤然造:“难道便没有人找那个独脚大盗的晦气?”
多事老人道:“自然有啊。大概是在一年左右吧,那个独脚便被一般正义之士裁决了!”
丘九渊突然挥嘴说道:“那位神翳今天不又出现了吗?”
多事老人道:“是呀,那个独脚大盗在临死时因受不了良心谴责,终於亲口说出杀死神医的经过,所以江湖上才有神医已死的传说。”
众人听了,俱都感慨不已。
一行十来人,连袂来到九江城郊的一家小小客栈门前。
只见客机门口,站著一个长相威猛,白面无须的老人含笑相迎。
这人正是威镇九洲洪大凯。
林钱塘直性汉子,一见洪大凯竟在这里出现,立刻大大不悦,随即对身边的葛宏骞鄙夷地说道:“咱们都去助威了,亏他好意思闲在这里纳福,去都不去一趟!”
葛宏骞也表不满,故意大声说追:“理他呢!有好名气的人,未必都真是人如其名!”
其馀的人都听到他两人的对话,也都有同感,不觉暗中偷偷揪洪大凯。
洪大凯只如未见,依然含笑相迎如故。
多事老人忍不住问道:“洪老鬼,那事情怎麽样了?还顺利吧?”
洪大凯笑道:“人不知,鬼不觉。一切依计完成。”
林,葛两人同时一愕,洪大凯敢清还是另有任务呀?
一进里面卧房,李敏珊刚一看到床上,立即“咦”了一声!
众人随向床上望时,床上赫然躺著一人。
那人正是众人忘怀了的那个急得发疯,在同场之中,和苏玉瑛,英俊中年人,三人各自为政,打去树林里面的神州一煞常公佞。
姬文央问道:“她呢?打发了吧?”
洪大凯笑道:“幸不辱命!进入树林,我一看四下无人,立即施展杀手,送她回姥姥家去了!”
多事老人点头说道:“也好,你起码救了几十条英俊少年的小命。”
丘九渊心中猛然大动,向洪大凯含笑问道:“洪前辈认识那位英俊中年人?”
唐剑宁忽然望著丘九渊大笑追:“丘兄,我平常总说你机智,聪明,今天可……”
丘人渊大笑道:“不成教我直问那位英俊中年人是不是就是他老人家呀!”
说罢,俱各大笑。
林钱塘和葛宏骞对望了一眼,眼神之中好像在说:“原来那个英俊中年人竟是洪大凯改扮装束的!”
月儿悄悄从东边的山巅露出粉脸儿来了——
她,无声无息地偷进了唐剑宁的房间,爬上了唐剑宁的床,然後,又偷偷地退了回去。
他——唐剑宁,不知怎地,脑子里老是萦绕著白天恶战百残和尚的那一幕。不知是兴奋,还是懊恼?翻来覆去,总是睡不著。
他想和抵足而眠的丘九渊闲聊一下,见他好梦正甜,又只好蒙头大睡。
但,百残和尚那副人前慈祥,人後狰狞凶恶的神态又蓦地幻出眼前。
他伸出头来,厌烦地狠狠啐了一口。再又把头藏到被子里面去。
也不知过了几多时候——
蒙胧中,房门口恍恍惚惚好像有人在走动。
他想:“这儿的好手无数,何用我多事,我好不容易才有睡意,理它哩。”於是又放心落意地睡去。
不一会,似乎又有人在用手指轻轻敲弹房门的声音。
他蓦然惊醒,轻轻露出头来,侧耳细听。
弹指声不响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低低唤著:“唐小侠!唐小侠!”声音虽低,却显得有点急促。
他听出那正是叶可兰的声音,便轻问:“有事吗?”
叶可兰在外面急迫:“自然有事!你赶快起来嘛!”
唐剑宁一跃而起,开开房门,把著门轻声急问道:“什麽事呀?”
叶可兰扫了两头一眼,悄声道:“珊姊姊在一个时辰之前出去有点事,到现在还没回来!”
唐剑宁一愕,道:“三更半夜还跑出去,你知道她是什麽事吗?”
叶可兰粉脸一阵晕红,低瞠道:“女人家的事你最好别管,我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才找你来商量商量的。”
唐剑宁这才著急,说道:“你怎麽早不来说!一个时辰了,到那里去找!”
叶可兰没好气地说:“我要早知道会出事,还不叫她出去哩!”
这时东面走廊房间里,已传出姬文央叫唤唐剑宁的声音。
唐剑宁一把拉起叶可兰,边走边说道:“咱们一块儿去。”
推开虚掩著的门,姬文央劈头便问叶可兰:“叶姑娘,李敏珊出去之後,你听到什麽动静没有?”
叶可兰裁愧地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洪大凯从隔房走来,说道:“不必多问了。定是百残贼秃没死心做的手脚,你,我,他三人
,赶快分头去找是正经!”
姬文央想了想也对,便交代叶可兰道:“你转告他们不要乱跑,好歹就在这里等著。”
再又分妥了寻找方向,三人立刻分途去讫。
唐剑宁负责向西方寻找。他仰望星辰,已是三更时分。
他绕了半个城,来到城西,心想:“无头无绪,应该从那里著手找起?百残和尚他们是在西边落脚吗?”脚下一面奔行,一面放眼四望。
只见月上中天,繁星满布,视线所及,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行行复行行,也不知跑了好远——
突然!前面远远的小山坡之上,有个人影在蠕动著。
他如获至宝,忙凝神细注,果然是个男人,向这边疾驰而来!
那人身法不弱,眨眼功夫,距离唐剑宁只五七十丈来了!
唐剑宁运足目力看时,来人是个瘦小汉子,他只顾放足急奔,根本不理会四周有没有人在注意他。Cσ好身形,暗自盘算道:“我是跟缀著他?还是叫住他盘问一番?……我那来的时问跟踪他。M蛞凰不关这挡子事,岂不是白费了,还是叫住他问话的好。”
时光不大,那人渐渐跑来切近来了!
唐剑宁突然现身站在路面中央,说道:“朋友请留步!”
来人停了下来,满面怒容,大喝道:“你敢……”他才说两个字,忽然尽敛怒容,喜极大叫道:“你是唐小侠?昨天打败百残和尚的唐小侠?好极了!巧极了!”
唐剑宁心中十分受用,笑道:“区区正是唐某。尊驾贵姓,有事见教吗?”
那人一面从怀里摸索,一面笑道:“不敢当!在下只是受托专程送封信给你的。”说著,把掏出来的那封信双手递给唐剑宁,然後竖起拇指道:“阁下好俊的功夫,从此一战成名了!在下受托之事已了,想要先走一步。”
唐剑宁忙道:“请留下再说句话儿。这封信是谁交给尊驾的?如果路上碰不著,尊驾又将如何?”
来人卖著关子笑道:“此人名扬四海,但阁下却未必知道。至於投递书信吗?在下自有法子。”
唐剑宁一面折信,一面笑问是谁,又将怎生投递。
还不等来人答言,他忽然惊“咦”了一声,手中多了个两寸来长的铁块。
来人笑问:“阁下认不认得这东西?”
唐剑宁微微一笑,道:“是不是“神医”的信物?”
来人纵声大笑道:“好!阁下见闻广博,在下更代漆老前辈放心了。只请阁下赶紧点去,免得他老人家等得心焦。後会右期,再见。”
一拱手,迳自折回北方奔去。
唐剑宁见是神医的信物,又急於要看信中内容,并未挽留,只大声谢了一声。
打开书信,上面只有寥寥十多个潦草的字:“即来城西四十五里处路工左寺,有机密要事相告。”
前後都没称呼,只在信尾画了一个与信物略略相同的药箱模样的东西.他意想天开:“莫非他知道李敏珊的行踪?不会有这麽快呀!”把脚一跺,道:“教我快去嘛,胡想个什麽。”
於是,放开脚步行去。
走不过十里,忽见路的左面有座荒芜的寺院,他不知道他究竟离城好远了,於是他姑且进顾去探看一番。
他绕到庙的左侧,从断垣中跃进庙宇,慢慢走向大殿,只见佛像倾斜,厢壁班剥,并没见到人影。
迈步再进大殿,忽听正中神座後面有人低说道:“这边来!你来得好快呀。”
随著话声,剥落了的弥勒佛像後面施施然走出一人,笑问:“你是接到“义贼班雄远”交给你的信来了的吧?”
唐剑宁暗中打量这人,见他一头白发,颔下长须飘飘,相貌清奇,俨然神仙中人,忙躬身施礼,恭回道:“正是。昨蒙箴言垂训,受益匪浅,并此致谢。”说完,又打了一躬,问道:“前辈夤夜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老人忽然一招手,道:“随我来!”
唐剑宁如言走上神龛,再随老人神龛下面进入地室之中。
走完一条黑暗的长甬道,眼前忽然一亮。
呀!好整洁的书房!
只见窗明几净,点尘不染,瑶琴古剑,书案药囊,安放得适当不过。
老人亲自从里间捧出一盏茶,道:“深夜客来茶当酒,聊以解意而已。”
唐剑宁正微有渴意,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便不客气,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老人笑说:“再来一盏如何?”
唐剑宁笑回:“牛饮鲸吞,笑煞前辈。不敢再暴珍天物了!不知有何见教?”
老人闻言,忽然把脸色一正,从抽屉中取出一张房屋图样,指指点点道:“就是这栋房子里面,百残和尚把李敏珊半夜弄来这儿,预备明晚解走。所以说,时机相当紧迫。”
唐剑宁如高楼失足,周身神经急剧一震!忙问:“这只是那栋房子图样,那栋房子又在那里?”
老人面有难色,半晌之後才道:“你明日午时,和姬文央同来,我再告诉你这房子的地点。”
唐剑宁急问:“为什麽要等到明天?”
老人无法,索性爽期说道:“怕你知道地点了,今夜就去。”
唐剑宁忽然满身燥热,心绪十分不宁;大声道:“你不知道李敏珊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呀!
救人加救火,如何一定要等明天?”
老人闭口不言,只是连连摇头。
唐剑宁再又百般央求,好容易才打动老人的心,说出房屋的地点。
在九江城西百十里地的一个低洼地带,那儿有座一栋孤立的巨厦。
唐剑宁按图索骏,连夜找来这里。他已牢记房屋图样,认为确实不错,一迳扑奔正中那间高大楼房而去。
楼上静悄悄的,黑黝黝的,唐剑宁迟疑了一下,飞身上楼。
里暗外明,他脚才点地,黑暗中蓦地射来大把藜蒺!
身子斜斜一闪,心中大宽。使用铁藜蒺的人,会是什麽好手?
只听里面一声断喝:“什麽人敢来找死?”
唐剑宁暗下打量,按老人的口述和图样所示,李敏珊应该就被囚禁在这楼上靠前面游廊的房间里面。
心急如焚,以最快身法霍地窜入楼厅,并循声向刚才发话地点拍出一掌!
只听咕咚一声,唐剑宁凝目看时,一个彪形大汉已自气绝身死。
他无暇顾及其他,立即破门而入!
昏暗中,床上被褥中果然躺著个一动不动的李敏珊。
这时节,楼下已传来杂鸟的脚步声音。
他情急难耐,一下揭开被褥,伸手就要抱起李敏珊。忽然见她四肢都被捆得紧紧的,而且身上仅仅穿了一套亵衣。
一征之後,忙又再替她盖上被子,取出白虹短剑,连被子带人,一齐夹在左边胁下,右手持剑,飞身下楼。
也许刚才那些脚步声,正从楼梯上涌上楼去了,所以楼下反倒没人阻拦。
唐剑宁心中暗骂道:“如果一定要从扶梯上下,也就不敢来救人了。”
暗骂未竟,忽听四面八方都有了动静—.
方自惊愕,刹那间,到处传来冷笑的声音,而且声音很快地逼拢来了;.
唐剑宁估计一下眼前情势,只有硬闯,才能救她出险。
计算已定,并不吭声,暗中紧了紧左胁下的李敏珊,霍地双肩一幌,迳向东方直扑。
他快,人家也不慢,他身形刚起,前面立刻有两人分左右迎头拦住去路。
唐剑宁身形不停,一面挥动由红,一面大喝道:“唐剑宁救人来了,挡我者死!避我者生!”
当面两人那敢听他!刀剑齐举,直向唐剑宁身上袭来。
唐剑宁虽然狭著一个李敏珊,身手仍然灵活已极。他半空中一扭腰,闪开袭来的般兵器,白虹左右一挥,立听“克察”连响,那两人手上的刀剑,只剩下半截了。
这时身後忽然本人大叫:“果然是唐剑宁。围住他,莫让他跑掉了!大师马上就要回来的。”
“大师?那个大师?自然定是百残和尚。我固然不怯他,只是李敏珊怎麽办!”唐剑宁想到利害处,杀机顿起,手中宝剑一紧,立向迎面截路的两人,一点心窝,一袭咽喉。那两人焉能避让得开,塞芒闪处,两人立时被杀身死。
这时,当面又出现了十来个人,但他们口里只管呐喊,却没一人敢上前一步。
唐剑宁断知这些人定是心惊胆寒,大喝一声,硬朝那些人扑去。
他料得不差,他这里刚一起步,那干人忙自闪让不迭。
李敏珊是脱了险了,可是也接着问题来了。他想:“我就这麽著她回去?她是个极好强的人,醒来後不臭骂我一顿才怪。也罢,不如把她弄醒来,把我的外衣借给她穿上好了。”
於是,他把李敏珊连被子一齐放在地上,打开被子,察看她被点的穴道。
触眼处,只见李敏珊满脸通红,丘壑毕现。
好一副海棠春睡图,他不禁砰然心动,周身血液沸腾。
他努力压制住奔放的欲念,狠起心肠先为她弄断四肢的绳索,然後再准备替她察看被点住的穴道.
天哪!隔著亵衣,您看得出来是那里的穴道被点呢?
没奈何,先从无关紧要的肩并穴察看起。
可是察遍了那些无关紧要的部位,不相干,那些部位的穴道都没被闭住。然则真要伸出手指接触那些不便的所在?
他幻想到手指接触到那等不便的所在,将会有种什麽的感应时,不觉想入非非,脸热了。心跳了。呼息几乎要窒息了!
此刻,他忘怀了身外的一切事物,心里想著她,眼里瞅住她!
渐渐地,她的衣不见了,裤也不见了,露出一副晶莹凝脂,丘壑分明,诱人入胜的胴体来!
他砸了砸嘴,又用舌头舐了舐唇疾;终於忍不住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探向裸卧的李敏珊的玉体上去。
就当他临要接触到的一霎,错眼间,李敏珊仍然著有亵衣,安祥地躺在那儿。
他用力一拍自己额端,发狠道:“我怎麽突然意马心猿起来了?宁可将来挨她的骂,也该就这样送她回去呀。”
但当他手指刚刚拿到被角,忽又自圆其说地想道:“我只是迫不得已替她解活穴道罢了,纵然稍嫌不便,也不是有心轻薄,又何必徒自迂腐!”他自以为这理由很充分,立即探手入衣,先从背上探察起。
李敏珊是面向他侧卧著的。当他手指才一接触到她肌肤之上,忽觉她轻微微地弹抖了一下,
忙缩回手来,蹲在那儿再又考虑,究竟应该怎样。
“冷!”是从李敏珊嘴里吐出来的低微声音。
唐剑宁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定了定神,低唤道:“敏珊,敏珊,你醒过来了?”
唤了好几声,李敏珊只梦呓般地说声:“嗯!好冷!”
唐剑宁当场抽了口冷气,暗庆自己幸而没有鲁莽.忙站起身子替她盖好被子,道:“我把我的外衣脱给你穿上,咱们快点回去好了!”
一看李敏珊的脸,越发绯红之中,含有娇羞之态。他以为定是他刚探手人次的动作羞辱她了,本能地心怀愧惧,愣在那里不敢再说什麽。
李敏珊仍然闭起眼睛,好半晌,才答非所问地说:“啊!我的手和脚难过死了,
都快僵了!”语声哆哆,别有一种醉人的魅力。
唐剑宁心中一阵荡动,乾搓著双手,吞吞吐吐说道:“珊姊姊,要不要我替你揉捏一会儿?”说真的,他此刻万分後悔。後悔他不该坐失良机,所以才试探地动问。
李敏珊忽然把头埋在胸前,嘴里“嗯!唔!”含糊地应了两声。
唐创宁喜极如狂,马上探入被里,触手处,一件硬的东西碰到手指,立刻意识到那是什麽。心灵猛动,一面抚摸,一面十分激动地道:“它至今仍然孤零零地冷搁在这儿!唉!”
她没有作声,但他已觉出她的肌骨在微微战抖……
他饥渴!他需求!他再难忍受了!那怕是一分一秒…………
他不顾一切,猛地钻进被子,抱住她,板过她的脸蛋儿,又嗅又亲………
那动作相当粗犷,不,应该说是野蛮才合适—.
但她,逆来顺受,驯柔得像头羔羊。
他要求她睁开眼睛,遁:“姊娘,你看我一眼吧!”
她并不那麽做,只伸出玉手,摸索到唐剑宁腕上的龙镯,羞涩而呢哺地低道:“从此,它也不再是孤零零地被搁在一边了。”
如他闻纶音,惊喜之馀,几疑置身梦中。
他不再延岩,她也不再矜持。
於是,於是他们开始向善恶难分祸福莫测的路途勇往迈进……
他们走完了荒野的尽头,再有一步,就要踏上那善恶难分,祸福莫测的道路的瞬间………
突然!
他蜷伏在隅,不言不动!
她十分惊愕,刚睁开眼帘,猛又见他紧搂看她,自顾自地咬起牙根道:“什麽白虹三式!百阳朱果!便千年长寿,又待如何?”
他用嘴使劲抵著她发烫的嫩脸蛋儿,喘著气说道:“姊姊,我终於……也等到……等到今天!你……你……”
她没有说话,只顾用双臂环绕著他的健壮身子代替答覆。
顷刻间,像火山爆发似的,一切一切,都投入到那热流湍急的洪流里。
正当意兴方浓的时候,错觉中,仿佛有人在冷笑,而且声音也颇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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