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哪一个的运气好,既然在一起,便分不出来了,他们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显得很顺利,白玉楼不过半天便已将要交代的交代妥当,带着一千铁骑,在第三天头上追上沈胜衣红绫与一众英雄好汉。
消息一路上雪片般飞来,金龙堂的人大部分已集中在河原上,堆石为阵,还建筑了存放粮食的小屋,据估计,竟接近二、三千人之数。
金龙堂主的行踪却变得迷离起来,没有再前进,只是在附近打转,距离每一次出观都不同,但显然在袭击已在河原的人,连番血战,都能够将袭击的对象完全消灭。
他那边到底有多少人,也没有人能清楚,若是也数以千计,河原这一战将会如何惨厉。亦不难猜想得到。
所以在路上白玉楼早调来了二千铁骑,那都是久经训练,能征惯战,绝不是一般乌合之众拉杂成军的可比,但金龙堂主一伙却全是亡命之徒,背水为阵,已准备拚命,也不容轻侮。
金龙堂主绝无疑问已准备采取行动,白玉楼目的在控制这一股势力避免流窜出去,到处为祸,伤及无辜,形势实在是非常奇妙,谁也不知道将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
江湖上的朋友亦不少向河原这边走来,有些是好奇,有些要看热闹,当然其中不无希望找机会在这种场合扬名立本的。
要控制这种环境并不容易,来到河原附近,白玉楼左右又多了四千军兵,将附近一带封锁,严禁外人经过。
那些江湖朋友亦被劝止,他们当然不想与官府出面冲突,沈胜衣对他们亦不无影响。
这时候金龙堂门下要到河原的都到了,在乱石阵中竖起了无数锦旗,那之上都是画着张牙舞爪的金龙,是早已有的,并非赶制,金龙堂主的野心其实也不小,再发展下去,只要时势适合,不难称霸一方,进而倾覆天下。
落到这般田地,当然在金龙堂主意料之外,由他一手创建的金龙堂,现在也就由他来毁灭。
他就在河对岸,在官府的包围圈内,人数不多,只有五百来人,但每一个都是狂人,经过连番的搏斗厮杀,更变得就像是一群嗜血的野兽。
他们藏在一个树林内,那个树林相连着一座大山,在山上可以看得清楚河原方面的情形,金龙堂主现在坐在山上的隐蔽处,倾听各方面的报告,一面听一面笑。
那向他报告的三个手下亦是一面说一面笑,那种笑容却都很怪异,说话的姿势也很夸张,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金龙堂主的反应也一样,不时摇动着那头乱发。
他虽然仍穿着龙袍,却不像条龙,只像只狂狮。
“白玉楼的人来了很多,但都是在三里外驻扎,分成了四路,看来只是监视,暂时没有动手之意。”报告的金龙堂手下在观察敌情方面都是很精细、很正常。
“路都给封锁了?”金龙堂主笑问。
“一定要走过的人他们也不会阻止的,他们能够阻止的都是一些来看热闹,趁高兴的人。”
金龙堂主大摇其头:“这怎成,没有人瞧热闹,打来有什么兴趣?那个白玉楼也实在太不知情识趣,偏偏在这个时候到来。”一顿接道:“他要了我的女儿我也不与他计较了,怎么还要给我这样的麻烦。”
“堂主可是有什么办法将他们弄走?”这些金龙堂弟子的眼中,金龙堂主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本来有的,可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三四千只怕也有,看来都是受过相当训练、可以冲锋陷阵的精兵,营帐很整齐,周围也设置了鹿角等物,跟他们比起来,那些叛徒的设置差多了。”
金龙堂主大笑道:“那些乌合之众,怎能够与受过严格练的军队相较,若是能够令他们大打一场,我们坐收渔人之利,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好办法,不知道堂主要怎样安排?”那个弟子居然对此信以为真,以为金龙堂主已经想到了办法。
金龙堂主双手捧着脑袋,道:“让我再想想,这必须小心从事,否则弄到腹背受敌,可就大大不妙了。”
“那我们是要以一对十,的确不太妙。”那个弟子接道:“可是到了这个树林子,就是人再多也不必担心。”
金龙堂主笑道:“逢林莫入,这个道理他们也该懂的。”
那个弟子笑接道:“还是堂主眼光独到,先选了这个地方,既可守也可攻,不像那些叛徒,在平地上驻扎。”
金龙堂主目光一远,道:“他们那样驻扎,我们要对付他们可也麻烦得很,不能够用暗袭,若是明攻,未冲进去,只怕已损折若干兄弟,犯不着。”
“那堂主认为应该怎样对付那些叛徒?”那个弟子急着问,在平日,他就一定不敢这样做,但自从开始报复以来,金龙堂主与他们正是打成一片,什么避忌也逐渐没有了。
金龙堂主居然伸手抚着那弟子的头发,大笑道:“到出动的时候你便会知道的了。”接问另一个弟子:“你那边可是又有什么消息?”
“湘西的人已来了,我赶在他们前头大概有一个时辰,也是说他们黄昏时分,必会经由前面木桥,渡河与那些叛徒会合,人数也不少,有百来个,不知那些叛徒知道了消息没有,否则,我们大可以半途截下。”
“就是他们已知道消息,也不会到木桥那边接应的,那些免崽子,若是敢出阵,我们也不用呆在这里。”
“那堂主准备在什么地方动手?”
“就在木桥附近好了,我们要全力出击,好让阵里的叛徒知道我们的厉害。”金龙堂主说得眉飞色舞。
“那不是给他们看破我们的实力。”
“他们却是绝不会相信我们全力出击的,这一战下来,保管吓得他们寝食难安。”金龙堂主那种兴奋的样子完全就像是一个狂人。
在他身旁的金龙堂弟子却一些也不觉得奇怪.这些日子来他们早已习惯,而他们到现在跟金龙堂主也没有多大分别的了,却因此他们变得更接近。
“我们全都要好好地安排一下,这一仗一定要打得利落,不能让他们看轻。”金龙堂主双手交搓,接道:“来的人也一个都不能让他渡过那道木桥。”
一群齐应,金龙堂主也就一个疯子也似笑起来,这个人一向的行事作风已接近魔道,只是现在变本加厉,亲离众叛,对他来说,打击也的确大一些。
他就是那种人,自己怎样做都是对的,别人做对不起他的事无论是否有道理,都是错的,他需要别人绝对的服从,否则就采取报复。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做,只是这一次的报复比哪一次的都大。
来报告的一个弟子接问:“白玉楼那边我们是否继续监视下去?”
金龙堂主挥手道:“别管他们,我又没有跟他们作对,除非他们不遵守诺言,否则都只是一旁看着,只要我们不闹到没关系的人身上,他们是绝不会理会我们的,那怕我们杀到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那他们怎么又隆而重之到来?”
“一方面是恐怕我们迁怒到没有关系的人身上,另一方面相信是白玉楼必须对朝廷有一个交代,表示他要管这件事,并非听由我们为所欲为。”金龙堂主这时候居然还懂得这样分析。
“到头来他们还是要管的了。”
“干掉了那些叛徒,他们不管,我们也会找白玉楼算帐的,是不是?”金龙堂主反问。
那些金龙堂弟子一齐大笑,他们若不是那么坏、那么无法无天的人也不会加入金龙堂,现在仍然追随金龙堂主,当然是一心要做一番大事,生死置于度外的了,幸好并不是整个金龙堂的人都是这样。否则这个乱子一定闯得更大。
乱子虽然大,都是金龙堂的人自相残杀,死光死绝了似乎还是一件好事,在金龙堂的人来说当然又是另一种感受,却没有人明显地有所表示,金龙堂主这方面更当然绝对不会有的。
这个人的心理原就是有异于常人,这一次的打击令他更加走火入魔。
奇怪一个他这样的人竟然有一个红绫那样的女儿。
黄昏到了,来自湘西,在金龙堂主一伙眼中是叛徒的那一群百多个金龙堂弟子果然在这个时候到达那道木桥,一个个骑着马,声势也真是惊人。
路上他们都非常小心,一直到看见了驻扎的官兵,才松弛下来,他们本来是见不得官兵的那种人,但这时候官兵反而给他们一种安全的感觉。
有官兵的地方,照理也应该安全得多,要闹事的人照一也不会在官兵的地方闹事,在他们这种不是奉公守法的人来说,要顾虑到自己的安全的时候,也是与一般人无异,认为官府势力所在的地方最是安全。
他们事实也知道,白玉楼一直没有对他们采取行动,遵守诺言,这一次所以派兵到这里来,只是要防止他们扰乱附近百姓,可是他们仍然绕开,以免与官兵碰面,为非作歹的人,到底是不喜欢看见官兵的,能够避免接触当然是避免的好。
他们也因此有一种错觉,金龙堂的人也不会在附近闹事,而在此之前他们也已有一种错觉,认为金龙堂主会与他们在河水上决一死战。
所以大河在望,他们都完全放下心来,而一路走来,两旁树林连贯也没有异样。
率领这些人的是湘西的一个坛主,姓郝名刚,一柄金柄大环刀也不是一般可比,他这时候也就抱着刀走在最前面,第一个从树林中走出来。
桥已经在望,周围仍然很安静,郝刚才真的松过一口气,叱喝一声,策骑奔上桥头。
也就在这刹那,桥断了,郝刚连人带马直堕进水里,不由他脱口一声惊呼。
那道桥看来是好好的,可是马冲上去便四分五裂,整条碎断。
若是桥早已经残破不能载重,绝不会等到现在才断碎,现在碎断,当然是被人做了手脚了。
郝刚也是老江湖了,惊呼着立即大吼一声:“各人小心!”一个身子便要从马背上拔起来。
一个人即时从水里冒出来,一条龙似,他事实亦是有龙之称——
金龙堂主!
他仍然穿着那件龙袍,袍上的金龙栩栩如生,所以给人那种龙的感觉就更加强烈,郝刚一眼瞥见,面色大变,怀抱的大环刀立即送出,斩向金龙堂主的头颅,他是仓猝应变,金龙堂主则是有心偷袭,武功又在他之上,这一刀当然很难发挥威力。
刀才送出一半,金龙堂主双拳已痛击在他双腿膝盖上,将他双腿的膝盖打碎,也将他一个身子打飞了出去。
倒飞两丈,郝刚倒翻在河滩上,那刹那一个念头仍然是要翻身站起来,但如何再能够,连跑也不能够,只有坐在地上,只痛得冷汗直冒。
金龙堂主差不多同时落在他身前丈许处,看着他,狞笑道:“叛徒,叫你知道厉害。”
郝刚破口大骂:“老匹夫狡计伤人,算得是哪门子的好汉。”
金龙堂主道:“我在你们的眼中,根本已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对付背叛金龙堂的人,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是值得原谅的,何况我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原谅。”
郝刚冷笑道:“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向你求饶的,在动身之前我已经不准备活着回去。”
“有骨气,你现在如愿以偿了。”
郝刚挥刀道:“你还不动手?”
金龙堂主大笑道:“对付你这个废物什么时候动手还不是一样?”
语声甫落,俩骑快马已冲过来,两柄快刀一齐向金龙堂主斩下,金龙堂主身形一动冲天拔起,凌空一脚,将右面那个从马鞍上踢飞了出去,那个人一刀落空,连金龙堂主的身行变化也还未看得透,面上便挨了那一脚,立时五官变形,鲜血狂喷,飞离马鞍丈外,一头撞倒地上,当场丧命。
金龙堂主接落在鞍上,另一个这时候已扭转马头,飞马挥刀再斩至。
那柄刀看似便要斩在金龙堂主面上,不知怎的,突然被金龙堂主捏在二指之间,也只是一拧便脱手,那柄刀接在金龙堂主掌中一转,反斩过来,只一刀便将那个刀主人的头斩飞。
双方的武功距离实在太远,在正常情形下,郝刚也未必能够接得金龙堂主多少招,他的手下在金龙堂主面前,当然不堪一击。
郝刚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双手往地面一按,身子便飞出去,凌空一刀袭向金龙堂主的后背,这一刀全力施为,声势也甚凌厉。金龙堂主却似乎意料之中,挥刀同时双脚一夹马腹,那匹马侧窜开丈,郝刚的一刀便落空,他双脚已废,半空中虽然看见金龙堂主催骑窜开,身形也不能够有多大变化,气力一尽,摔回河滩上。
金龙堂主看着“格格”大笑,道:“反正你闲着,我就与你玩一玩,再来一刀。”
他竟然当作玩耍,就像猫戏老鼠的,郝刚立即有这种感受,有被侮辱的感觉,嘶声道:“你若是有种,与我拚一招,拚一个死活。”
金龙堂主笑道:“你以为你有这个资格?”
郝刚反问:“难道你连接我一刀的勇气也没有?”
金龙堂主大笑道:“这种话不是你这个废人说的。”
郝刚铁青着脸,喝道:“你这个老匹夫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金龙堂主道:“我还没有想到,只知道就这样杀掉你,是便宜了你。”
郝刚咬牙切齿地道:“你只管神气,我们的其他人总会跟你算清楚这个帐。”
金龙堂主又笑:“可惜你绝对等不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愿意活到那个时候,我也不会答应的。我最多也是只让你看到你带来的人死光死绝,再给你一些惩罚。”
郝刚不由回头看一眼,一看之下,不禁由心底寒出来,他带来的人这时候已经死得七七八八。
与他随进水里同时,金龙堂主的人亦纷纷从藏身的地方冒出来,一阵乱箭,射倒了一批郝刚的手下,暗器也同时从四面八方袭来,一时人仰马翻,惨叫连声。
金龙堂主的人眼看着杀奔出来,截断了道路,迅速将来人包围。
郝刚带来的人看见郝刚中陷阱,再看见金龙堂主,未战已先乱,再给一阵乱箭射来更就大乱,何况还看见对方人数是自己方面的数倍?
桥已断,指望对岸的人救援是不可能的了,对方也不知还有多少陷阱埋伏,哪能不心胆俱丧。
他们到来之前不错已下了决心,在河原与金龙堂主的人决一死战,但落到这般地步,第一个念头却是想着如何人人都逃命。
蛇无头不行,而他们到底也是乌合之众,从未受过什么训练,受到袭击个个都自然往安全地方躲,哪能不乱成一片。
这一切都在金龙堂主意料之内,也所以他才能在接得消息之后,亲自在水里等候,以及一出手便将为首的郝刚击倒,他知道这一击成功,便可收先声夺人之效,崩溃来人的斗志,杀一个郝刚又是用偷袭的手段,对他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郝刚的人却没有想到那许多,发觉郝刚不堪一击,斗志立即便崩溃,在这种环境,他们全力死拚也许还能够杀出一条血路,各自求生,只有加速灭亡。
金龙堂主的人每三四个包围着一个敌人扑击,那些敌人又是只顾逃命,当然是占尽优势,也很容易便将之解决,他们到现在几乎都已经变成嗜血的狂人,这一战更令他们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快感。
十多个郝刚的人总算闯出了包围,很自然地逃进林子里,那在他们的眼中,是安全的地方,而放目望去,他事实见不到有敌人。
可是他们奔不了多远,立即又遭遇袭击,一个个惨死在竹杖下。
袭击是来自头上,那是天残门的蝙蝠,一个个也就蝙蝠也似倒悬在树上,听到声响,竹杖便往下插,很准确,将一个个将要逃走的敌人刺杀在杖下。
金龙堂主属下的人当然不会追进去,那些蝙蝠只凭耳朵杀人,他们追进去也一样成为那些蝙蝠要刺杀的对象。
虽然是这种环境,那些蝙蝠的听觉并没有受到影响,竹杖用来是那么准确,杀到最后,当然更加准确了。
然后周围突然一下静下来,再非常突然地一阵欢呼,声震长空,一阵又一阵,远远地传开去。
对岸石阵中那些金龙堂的人这时候亦已被惊动,遣出了两队人奔到对面的河堤,他们看得很清楚,也明白是什么回事,听到那一阵欢呼,不禁心胆俱寒。
更多的人赶到,隔着一条大河,桥既然已断,只有观望的份儿,而听到众人欢呼,他知道就是能够立即建造一条桥梁赶过去都没有用的了。
郝刚看得很清楚,一颗心简直要结冰,在他的眼中,金龙堂主一群简直就是一群野兽,那种残忍的杀戮就是他这种人也觉得太过分。
那完全是一场屠杀,受伤的人虽然跪地哀救,兵器还是疯狂地落下,有些人简直被砍成肉酱,惨不忍睹。
欢呼声中,那群蝙蝠亦怪叫起来,这那里还像是人间,简直就是人间地狱,金龙堂主是最后笑的一个,却也笑得很恐怖,狼嗥般惊心动魄,嗥叫了一会,厉声道:“看,这就是叛徒的收场!”
语声传到对岸,对岸那些金龙堂的叛徒一阵死寂,突然一齐叫起来,一个个挥拳大叫大骂,看来是那么激动。
郝刚听着大笑道:“听,听清楚了,有谁会服你?”
金龙堂主道:“你知道他们在叫什么,在叫饶命,叫手下留情。”
郝刚道:“我的耳朵没有你的好,这一次却能够肯定,他们大骂你灭绝人性,畜牲不如,就是要战死,他们也不肯降服。”
金龙堂主道:“那只是他们还没有尝试到死亡的威胁,你没有看到方才你的人怎样摇尾乞怜,要我的人手下留情?”
郝刚道:“有谁不怕死,他们敢跟着我到来跟你拚命,我已经心满意足,可恨白玉楼那厮驻扎在附近,叫我们看着放心,完全没有想到防范,才有这样的惨败,全军覆没。”
金龙堂主“啊”的一声,大笑道:“那我该多谢白玉楼的了,我们当然也得多谢他给我们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好好地安排这样一个陷阱,等你们进来。”
郝刚闷哼道:“白玉楼没什么侠义,说什么是一个好官,竟然容许一场这样的众殴。”
金龙堂主笑笑说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我们这种人罪该万死,自相残杀,死光死绝正好遂了他的心愿,也省得麻烦,以善良有用的人来镇压。”
郝刚怔在那里,他不能不承认金龙堂主的话实在很有道理,好像他们这种人,难得自相残杀,便完全死光算了,还阻止什么?他也不以为属下有哪一个善良之辈该免一死。像是这一群真的不值得寄予任何同情,卑贱到这个地步。
金龙堂主笑接道:“我们却早知道白王楼的心意,正好趁这个机会一网打尽。”一顿接打了一个“哈哈”,道:“看见你们这样子,才消得我心头之忿,你们在背弃我的当日,便应该知道有这一天,尤其你郝刚,我待你何薄?”
郝刚怔在那里,金龙堂主又道:“你总不能否认这件事是你们对不起我,无论我怎样做也值得原谅的。”
郝刚道:“你难道还需要别人原谅,我们背叛是我们的不对,但你这种赶尽杀尽的手法却是绝没有人服你。”
金龙堂主道:“你只是一个小角色,我与你说这些已经是太看得起你,只是我还没有忘记我曾经先后两次救过你的命,你竟然不思报答,还带人背叛我,如何能够饶你。”
郝刚仰天大笑道:“到这个地步,姓郝的也无话可说,对岸的兄弟都看在眼内,我也不以为他们会因此害怕,会因此向你降服,他们一定会全力与你决一死战,看你最后还不是一样覆没,不得超生。”
金龙堂主道:“你当然不能够瞧到那一天。”挥手一把将郝刚从地上抓起来,郝刚双拳打出,立即被金龙堂主双手反扣着,只一抖,骨节一阵“格格”声响,全都碎了。
金龙堂主接将郝刚抛起,一拳击在他的胸膛上,将他打飞出去。
那些在疯狂叫嚣的金龙堂弟子立即接下来,拳脚交加,到郝刚掉下来的时候,已经气绝,到他们停下拳脚,郝刚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子。
金龙堂主只是仰天大笑。
对岸的金龙堂叛徒继续在叫骂,一个个叫骂得嗓子也哑了,他们这样叫骂到底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也只有他们才知道,但他们的反应也显然已接近疯狂。
指挥他们的是吕东阳与仇冲,这时候亦已在石阵中的高台上出现,观察对岸的情形,在金龙堂中他们是胡来般的身份,仅次于金龙堂主座下的四个宠妃。
也正如金龙堂临阵退缩的人一样,他们赶到途中知道白玉楼的人已动手,金龙堂主那边大势已去,立即回头走,找地方暂避风头。
不同的是他们当时的距离实在远了一些,就是追赶到去,大局亦已定,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他们一些抱歉的心情也没有,绝不以为那是临阵退缩,只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却以为金龙堂是完了,金龙堂主亦难逃一死,官府下个步骤,说不定是搜捕他们这些金龙堂的人。
官府没有采取行动固然令他们有些意外,金龙堂主的报复却是在他们意料之中,只是想不到这种报复那么激烈,而且来得那么快。
他们一直保持联系,也一直留意金龙堂主的动态,然后他们突然发觉这样下去完全就是寻死,所以才会有这一次的行动,以他们在金龙堂的身份,当然说得动其他人,经过一番商讨,他们才决定在这里集合,一面散布消息,召集其他人到这里来。
只要是金龙堂的人,只要肯到来,他们便欢迎。
到来的人其实很多都是无名小卒,但人就是这样,都有一种自大的心量,来的人都以为自己也是金龙堂下重要的一份子,已成为金龙堂主报复的对象。
吕东阳、仇冲并没有对他们怎样,表现的对他们非常重视,虽然这些都是无名小卒,但拿来对付金龙堂主的属下,却也甚有用处。
他们当然不明白吕东阳、仇冲的心意,只当自己真的是那么重要,做起事来也特别积极。能够聚到这么多,吕东阳仇冲当然很开心,可是现在看见对岸的情形却不由担心起来。
吕东阳忍不住叹息道:“那些人都疯了。”
仇冲苦笑道:“若不是,也不会追随堂主到处杀人,杀得这么起劲。”
吕东阳道:“他们的人数看来也不少,除了河滩的数百人,树林中似乎也藏着好些。”
仇冲点头道:“郝刚带来的也有百多人,但前后有多久,竟然无一幸免,全都给杀了。”
吕东阳叹息道:“郝刚也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他若是发觉势头不对,一定会暂时避开。”
“白玉楼不是在那边驻了兵?”
“看情形他是不会理会我们的了,我们在这里堆大石为阵,集结了这么多人,他不也是完全不管?但这样械斗也竟然袖手旁观,倒也是我意料之外。”说着,一连叹了几口气,吕东阳才接下去道:“这也好,我们大可以不必顾虑官兵,放开手脚狠狠地拚一场。”
仇冲道:“想不到白玉楼竟然是如此有信用的人,非独放走了金龙堂主,而且完全对我们不采取行动。”
“也许他早就知道必然会有现在这种情形发生,乐得看我们自相残杀。”
“果真如此,这个人未免太毒了。”
“官府中有几多个不是心狠手辣的,”吕东阳冷笑:“不过我们这些人死不足惜也是事实。”
仇冲道:“那干脆将我们绳之于法就是了。”
“那可是便宜了我们,而且我们这种人又岂会甘心束手就缚,那必定会引起颇多的伤亡,那到不如贼杀贼,由我们自己解决好了。”吕东阳又一声冷笑:“到时他大可以告诉那些抨击他的人,他所以一直不采取行动,其实一番善意,也早知道有我们这种收场。”
仇冲嘟喃道:“江湖上传说这个人言出必行,侠义为怀,是个真正的君子。”
“应该是的,若以江湖上的传说来看,问题是江湖上的传说有多少是正确的,你也是江湖人,应该清楚。”吕东阳冷笑着,这个人绝无疑问很固执,肯定了的事,不容易改变。
仇冲早就知道吕东阳是这个性子,也没有争辩,只是道:“红绫已认了白玉楼做干女儿,不知道对他的决定会不会有影响?”
吕东阳道:“表面上看来是有的,天知道白玉楼收这个干女儿目的是不是在消灭金龙堂。”
仇冲早知道吕东阳会这样回答,笑接道:“小弟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他们父女谈不拢,竟然害到金龙堂落到这般田地,要算帐,堂主第一个应该找他的宝贝女儿,然后才找到我们。”
吕东阳摇头道:“这个人一向糊里糊涂,只求方便,本末倒置,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嘛。”
“碍于白玉楼,相信也是一个原因。”
“欺善恨恶也是这个人的一个坏习惯,但是他怎也想不到,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吕东阳目光回到对岸:“他的人相信也没有我们的多,否则早就攻来了,用不着那样对付郝刚等人。”
“这一战对我们的士气不无影响,大家闷在这里,又知道白玉楼的人四面驻兵,已经心里不舒服的了。”仇冲有意无意四顾一眼。
吕东阳道:“但来到这里的人一定不会退出去,却也是事实,他们既然不能够肯定金龙堂主的人会不会截击,也不能够肯定白玉楼对于退出这里的人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明知道是死地,也只有枯守下去。”
仇冲道:“这是说,这一战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吕东阳点头,嘟喃道:“置之死地而复生,这一次生不生我们有哪一个能够肯定?”
仇冲道:“看来我们是有些反击的行动比较好些,但听你这样说还是算了。”
吕东阳道:“当然,而且桥已断,我们如何反击?”
仇冲道:“桥断也有桥断的好处,这条河成了我们的屏障,堂主要带人渡河袭击当然不成,要到第二条桥必须走上一段路,我们大可以派人沿岸监视,那要弄清楚他的动向,应该很容易。”
吕东阳嘟喃道:“我看他就是要这样做,也不是日内的事情。”
仇冲道:“何以见得?”
目东阳道:“无论他走哪一个方向,要渡河都要走上差不多一天,到时候人疲马乏,而实力尽露,我们若是迎头痛击,如何是好。”
仇冲接问:“你以为他会怎样做?”
“可能缓缓地移动,养精蓄锐,然后渡河,若是这样,在这几天之内我们大概还可以有一觉好睡。”吕东阳叹息一声。
仇冲道:“目前我们只有这个办法的了。”
“还有多少人会到来?”仇冲接问。
吕东阳笑了笑:“差不多的了,经过这一役,那些听到风声的,只怕会改变主意。”
“没用的,我们就是人再多,只与他避免正面接触,我们的人也是起不了多大作用,分得太散被他个别击破更就太没有价值。”吕东阳收住了笑脸,显得有些苦恼。
仇冲苦笑道:“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们江湖人虽然一身本领,在战场上起不了多大作用。”
吕东阳道:“行军布阵,另有一套,所以白玉楼若要对我们采取行动,我们的人就算最凶悍,只怕也不堪一击,难免全军覆灭。”
仇冲道,“他若要采取行动,应该对堂主的人,我们是被迫而战,根本已不想闹事的了。”
吕东阳忍不住笑了:“我们这些人是很难取得别人的信任的,在白玉楼的眼中,与堂主一伙相信并无分别。”
仇冲道:“到这个地步,我们也无话可说的了。”
吕东阳笑道:“有这么多人跟着我们,侍候我们同赶地狱,已经不枉此生,还有什么话说。”
仇冲大笑着接问:“吕兄有什么好主意?”
“没有。”吕东阳摇头:“我是很想派人去探虚实,可是又知道不会有人喜欢去,这个时候我们当然要尊重他们的主意,不能引起他们的反感。”
“当然,他们将性命无条件交给我们,我们总要待他们好一些。”
“要死大家死在一起,同仇敌忾,同心协力,我们一定要不断给他们这种观念,否则会一乱必散,一散必定不可收拾。”吕东阳又笑起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仇冲长叹一声:“一个人太出名并不是件好事,平日虽然风光,有事发生,必然首当其冲。”
吕东阳道:“我你都不是甘于淡薄的人,幸好我们平日虽然威风,对手下也实在不错,在堂中也算得是甚得人心,否则只怕连属下都未必肯追随,休说其他的人了。”
仇冲说道:“吕兄最后还是决定等下去。”
吕东阳道:“我也希望能够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仇冲接问道:“以吕兄看,堂主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吕东阳道:“我若是能够看得透就好了。”
事实上金龙堂主跟着的行动亦的确令人很意外。
河滩一战之后,金龙堂主一伙狂呼一顿便陆续散去,事情仿佛就此告一段落,在吕东阳仇冲方面,最低限度也是这样以为。
他们在河滩叫嚣的人也在声嘶力竭下退回石阵,一个个垂头丧气但都没有觉得怎样,也实在过了很舒服很宁静的一夜。
一直到第二天拂晓雾散,他们才在惊呼声中陆续醒来,吕东阳仇冲也不例外,往对岸望去,也都吓一跳。
雾开处,对岸河滩上出现了一条条木柱,每一条木柱上都有一具尸体,木柱与木柱间相距约莫丈许,百多具尸体排成了长长的一列,看来也十分壮观。
吕东阳仇冲的人都是看得惊心动魄,也不知是哪一个首先看见,叫起来,不到片刻,一个个全都惊醒了。
吕东阳仇冲双双赶上筑在石阵上的高台,越看也不由越心寒,仇冲连连道:“这个人疯了。”
“不是疯子不会这样做,但若是真的疯子,也不会这样做。”吕东阳叹息。
“昨天他们已经很威风的了,何必再来这样向我们示威?”仇冲大摇其头。
“这不是示威,是攻心!”吕东阳目光一落:“你看我们的人简直要疯了。”
石阵中这时候乱成一片,不少人挥动兵器,手指那边大叫大骂,的确有如疯子一样,仇冲看着头皮发麻,咬牙切齿地道:“这如何是好?”
吕东阳摇头道:“没事的,他们叫骂倦了,自然会静了,堂主若是那时候攻来,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这时候,我们却是稳操胜券,我们的人这样疯狂杀奔前去,一定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
仇冲苦笑道:“堂主当然不会在这时候率人攻来的,他既然懂得攻心,也当然懂得选择最适当的时间。看来我们得想个办法要他们安静下来。”
“你以为堂主会在他们叫骂倦了的时候击来?”
“你不是说,那是最好的机会?”
“也要他们能够渡河,我已经叫了人日夜小心,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息,可见得他们还没有渡河攻击的打算,而我们的人那样疲倦,也会很快恢复过来。”吕东阳长叹:“只是再这样下去,在饱受刺激之下,我们的人只怕会不战而乱而散。”
“没有办法补救?”仇冲紧张起来。
吕东阳居然还笑得出,道:“那要说服他们相信堂主所以这样做,只是实力不如我们,一切都大可以不必理会。”
仇冲一言惊醒,叫出来:“堂主那边的人一定不会怎样多,若是公平一战,未必能够将我们打败,所以才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方法,崩溃我们的斗志。”
“应该就是了,不过就是实力相当,相信也会这样做。”吕东阳又笑道:“我们当然不会这样说,就说堂主连我们这边的人数一半也不到。”
“可以说得更少的。”
“当然可以。”吕东阳眼角的肌肉颤抖一下:“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昨天所见的那么多,所以堂主不能不亲自出手,对付郝刚。”
“好——”仇冲突然一呆,转问:“吕兄以为这会不会是事实?”
“难说——”吕东阳干笑一声:“但只要我们的人相信便成了,我们的生死也就握在他们的信心上。”
仇冲吕东阳虽然不能够肯定,但事实的确如此,金龙堂主手下就只是那些人。
这时候金龙堂主又在山上,对岸叫骂的声音在他来说似乎是一种享受,因而不住地在笑,那八个金刚力士也一样,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日夜侍候金龙堂主,已差不多融成一体,他们本质上亦事实有些疯狂。
金龙堂主笑着道:“他们一如我们所料,有趣倒是很有趣,却不是一件好事。”
一个力士应道:“怎么不好?我看已经将他们吓得要疯了。”
“这是心战,要用到攻心的技术,只是表示我们的实力还不够,有赖心战崩溃他们斗志。”
“堂主不是榜样,可以要他们食不知味,寝不安忱?”
“不错,若是就这样将他们杀掉。未免太便宜他们,但我们的力量足够,要折磨他们,大可以玩描捉老鼠的游戏,也大可以将他们击溃之后,抓起来再折磨一番的。”
“这也是,以堂主看,他们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应该不会来攻击我们的,渡河是一个问题,但我们还是小心一下,到木排结扎妥当,才能够放心。”金龙堂主冷冷地一笑。“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大概弄不出什么来,入夜之前,我们的木排大概已经准备妥当,再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就差不多了。”
“堂主当真是诸葛再生。”
金龙堂主大笑了起来,连他自己也奇怪,好像他这种人,居然会想到这许多奇谋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