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魔绰号叫魔鹰,不但轻功到家,暗藏在袖内的几只八寸长的小鹰爪,更是暗器中的最歹毒玩意,有不少比他高明的对手,就是丧身在这种小鹰爪迅雷掣电袭击下的,比阎王帖子更令人害怕。
夜间使用暗器,威力倍增。
挥剑猛攻是引人上当的障眼法,小鹰爪才是致命的催命符。
同一时间,四名爪牙也衔尾冲出。
同一刹那,破屋中黑影电射而至。
挥剑猛扑的声势狂野已极,身剑合一锐不可当,江湖四霸果然名不虚传,那股一代豪霸的气势极为凌厉无匹,足以让对手心胆俱寒。
扑势陡然中止,怒喝也乍消。
狂鹰展翼,剑光人影倏然飞升。
这瞬间,第一第二两枚小鹰爪悄然破空射出。
怒鹰翻云,半空中展手足旋舞、翻腾。
这瞬间,又是两枚小鹰爪在翻腾中悄然发射。
饥鹰搏兔,猛然全速下搏。
这瞬间,最后两枚小鹰爪电射而下。
变化快极了,令人目为之眩。自扑出、上升、翻腾、下搏,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完成。
这先后六枚小鹰爪,却在这瞬息间的变化中发射的,通常武功比这老魔强一倍的高手,决难逃出他这种神奥的致命搏击术下。
而今晚,他碰上的劲敌,武功不仅强一倍,很可能强数倍。
而且,劲敌是有备而来。
小鹰爪的四支爪尖,收藏时是收合的,发射时才张开,径大五寸。也就是说,攻击的面积,比镖箭等只射一点的宽度,足有百倍以上,击中的机会大得多。
下面黑影流动,幻化。
从破屋中电射而出的淡淡黑影,是横祸九刀,及时投入斗场,刀气突然迸发,熠熠刀光如惊雷暴射,冲入四名爪牙撒出的剑网中。
“横祸刀……”喝声与刀啸同时暴起。
同时,传出怪异的噗啪声。
先后六枚小鹰爪,皆被六块泥球击落。
泥球是飞灾九刀在地面闪动流转时发出的,对付大面积飞来的小鹰爪十分灵光。
飞灾九刀的飞电刀,可以击落细小的针形暗器,小鹰爪在他眼中大得像一座山,不屑用飞刀击落,事先暗藏在掌中的小泥球,就是用来对付小鹰爪的,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北魔称霸江湖的独门歹毒暗器。
黑影重现,尖刀的光华出现了。
“我认……栽……”下搏的北魔狂叫,聪明地先将剑向外侧抛出,表示自己没有兵刃在手。
飞灾九刀侧闪八尺,刀当然不曾挥出。
北魔向下飘落,脚一沾地,便向后飞起,后空翻三匝,远出三丈外,落地居然还十分轻灵敏捷,摆脱了飞灾九刀,脱出了尖刀的威力圈。
血腥刺鼻,四具尸体撒了一地。
是横祸九刀的杰作,退在一旁横刀屹立,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什么事,他只是一个在旁戒备的旁观者,四个一等一的高手爪牙,是自己躺在地上的,与他无关。
“你们一起上!”飞灾九刀大喝:“于老魔,你何时学到这种可耻脱身术的?剑还给你!”
他一脚将剑挑飞,跌落在北魔脚前。
“不……不要逼我……”北魔惊恐地叫。
“刀刀斩绝,决不留情。”
“李……李大爷,何……何必呢?”北魔硬不起来了:“有话好说!”
“懦夫……”女魃厉声挖苦他:“你要说好话,干脆你求饶好了!哼!”
“你不要惹火我,烂女人!”北魔可找到出气筒啦:“你以为你是什么活宝?呸!任何一座大城的教坊里,任何一个妓女都比你年轻、美丽、温柔,床上工夫也比你高明上百倍!”
“老鹰你……”
“飞灾九刀,你的女人还给你。”北魔气冲冲地叫:“一个烂女人,没有什么好争的,日后你如果想要更美丽更可人的姑娘,到沧州来找我,我送给你一大堆,保证每个都比这烂女人强百倍。”
“我要那么一大堆女人干什么?去你的。”飞灾九刀笑骂:“你还真有点龟公像。我只要讨回这一个女人,一个已经够麻烦了!”
“你拿回去好了。先申明,我无意抢你的女人,是她来找我的。我只知道她得了蓝老大不少好处,自告奋勇计算你,应该是你的仇敌,所以我不知是你的女人。”
“我并没怪你。”
女魃知道绝望,反而镇定了。
“李九如,你侮辱我已经够恶毒了,你哪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看错你了……”她尖声大叫。
“我如果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会要你这种女人?”飞灾九刀冷笑道:“你还不过来跟我走?”
“你这算是什么……”
“抢亲。”
“除非你帮我称雄天下……”
“我要把你放在屋子里,像养猪一样圈起来养,你这辈子休想在江猢多走一步,体想……”
女魃向后飞窜,用尽了全力,展开绝顶轻功,从亭后飞逃。
北魔无意相阻,也阻止不了,发出一声信号,首先向侧方开溜。
飞灾九刀没料到女魃突然开溜,起步晚了些,追出亭后,女魃已远出五六丈外了。
横祸九刀跟在他身后,像是替他保护后面的安全。
“你飞不上天,入不了地。”飞灾九刀大叫。
不妙,亭后十丈左右,是一座黑黝黝的矮林,只要往林中一钻,怎么追?
“不要追了,遇林莫入。”身后的横祸九刀叫。
“不,她逃不了……”
“噗”的一声响,肩胛骨内侧的夹缝神堂穴挨了一击,浑身一震,气散力消,向前一栽。
横祸九刀一跃而上,挟住了他,而且加制了气海和璇玑两穴,将他扛在肩上,拾起尖刀举步便走。
“你……你你……”他大惊,太意外了,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你如果多嘴,我要加制哑穴。”
“为什么?你……你是……”
“横祸九刀西门英,你忘了?”
“我要知道你……”
“不许多问,给我乖乖地等好戏上场。”
“你是说……”
“你不听话是不是?好!制哑穴……”
“我不说。”
“这才对。”
眼前一黑,他知道已经进了矮林。
女魃为人不但凶残,而且阴毒,工于心计,天生属于反叛性强烈的人。
当然,她很聪明。飞灾九刀年轻、英俊、武功超绝,怎么可能爱她这个年过半百的江湖荡妇?所以改用怀孕的诡计来套牢飞灾九刀。
她已经明白地表示,日后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她都要向外表明是飞灾九刀的子女,而且加以虐待,飞灾九刀必定被羞辱得抬不起头来。
这一招果然有效,对这方面所知有限的飞灾九刀,果然被她套牢了。
可是,飞灾九刀要带她脱离江湖。
这一记反击,可把她急坏了。
她知道飞灾九刀不可能娶她为妻,只想找个地方把她囚禁起来,把孩子养下来就不需要她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只是她的想法,其实飞灾九刀已决定咬紧牙关娶她为妻,认命了。
不管怎样,要她脱离江湖,她无法忍受。
北魔保护不了她,她只好逃。
她只留意后面追的人,却不知道林中有鬼,拼老命飞跃入林,再贴地急窜。
她对迷药毒药都不陌生,可惜逃得慌张,没留意入林的瞬间,嗅入了异物。
窜出十余步,突觉眼前一黑,头重脚轻,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脚下一虚,向前一栽,便糊糊涂涂失去知觉,压倒了不少枯草。
窜出跟上的程贞,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拖死狗似的拖出林后缘。
一身白的西门小昭跟在后面,不时留意后面是否有人跟来。
林后是一片荒野,枯草丛生但相当平坦。
程贞将人一丢,仔细地先搜身,缴剑摘囊,连衣裙的摺缝也仔细搜遍,发髻的钗环也拔出丢掉,搜身的经验十分丰富。
“快点嘛!程大姐。”西门小昭不耐地在旁催促。
“急什么?”程贞说:“不搜光一切右用来自尽的物品,你会后悔的。”
“我听你的啦!”
“不听我的,你会哭!”
“大姐……”
“好了好了,别撒娇了。”程贞拔下自己的金钗,毫无怜悯地扎破女魃的气门,扎伤了督脉,这才在女魃的鼻端抹上解药。
“先躲起来!”程贞向外移。
两人在不远处的草丛中伏下,形影俱消。
程贞不但是玩毒的行家,也是制经穴的行家,金钗刺穴制脉的手法极为高明,受制的人当时并无异状,必须等到使用内劲真力时,方发生效用。
因此女魃醒来时,并没感到身躯有异样感觉。
“咦!我……我怎么啦?”她爬起惊讶地自问,举目四顾。
她记得,自己冲入树林逃走,怎么处身在荒野里昏迷的?可能吗?
矮林在十丈外,但她并不认识这座林。
“奇怪!”她得不到结论,只好罢休。
很不妙,她发觉身边什么都没有,剑、百宝囊、暗器、甚至发髻上的金钗……全都不见了。
“我碰上鬼了!”她抽口凉气叫,心中一虚不管东南西北,撒腿就跑。
前面白影徐升,形影依稀。
“白无常……”她自相惊扰,脱口本能地尖叫,既然碰上鬼,白色的鬼只有一个:白无常。
扭头要跑,黑影又在眼前幻现。
“黑无常……”她自以为是惊叫。
“哼!魃比鬼高一级,介于鬼与魔之间。”黑影传出女性的嗓音:“你女魃竟然怕鬼,岂不奇闻?我看,你是吓破胆了!”
“毒牡丹!”她终于神智一清:“你这恶毒的鬼女人,这场火拼的灾祸,追根究源,你就是罪魁祸首,你比我女魃更凶残恶毒。”
论真才实学,她比程贞高明多多,但目下身上什么都没有,更没有辟毒的药物可用,因此虽然面对不配与她动手的程贞,依然不敢逞强主动攻击。
“俗语说:最毒妇人心;你我都是女人,五十步笑百步而已。”程贞徐徐欺近:“蓝天成如何坑害我、胁迫我、侮辱我的详情,你是知道的,如果换了你,你如何处理?”
“我……”
“你如果再编排我的不是,我保证你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你最好是相信。”
“哼!你配在我面前说大话?你要干什么?”
“我奉命带你走!”
“奉命?奉谁之命?”
“飞灾九刀。”
“什么?你……”
“今后,我就是监护你的人,飞灾九刀要将你囚禁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直到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你最好乖乖跟我走,不然……”
“啐,你这该死的……”
程贞急冲而上,一耳光掴出。
她勃然大怒,更高明的高手名宿,也不敢用这种狂妄的态度对待她。
吸口气功行百脉,抬手封架擒腕扣脉。
糟了!真气陡然急泄,劲道全消,浑身发软,似乎某些地方漏了气,走了样。
“劈啪劈啪……”六记正反阴阳耳光,打得她昏头转向,眼前星斗满天。
一声尖叫,她向后踉跄急退。
“此路不通!”后面的白影声出手动,一掌劈在她的右颈根,臀部接着挨了一踹,重新向前面的程贞冲去,手脚又不听她的指挥。
一阵拳掌,把她打倒在地。
“哎……哟……”她受不了啦!发狂般尖叫:“不……不要打了……”
“我是奉命行事,你最好乖乖驯服。”程贞站在她身侧,语气阴森冷酷:“免得我火起,把你弄成要死不活的老母猪。”
“哎哟……你……你你……”
“你很爱飞灾九刀,是不是?所以你才用移神香计算他,逼他上你的床。你有了他的孩子,却不肯嫁给他。
他可不愿意未来的孩子叫别人为爹,他的孩子必须姓李,所以他才横定了心,把你囚禁起来,直到孩子呱呱落地,才放你自由。现在,你给我爬起来,跟我走,我是他请来照顾你的人。”
“你……你叫他来……”她狼狈地爬起泼野地尖叫。
“他追北魔去了,老魔绰号叫魔鹰,会飞,谁知道追到何处去了?我负责把你带回许州,回客店等他,而且他不想见你。”
“我要等他,条件没谈妥……”
“你已经没有什么条件好谈了,你嫁不嫁给他,他一点也不介意,他本来对你就没有情爱可言,他只要孩子。不要怕,孩子生下来,你就可以自由了。”
“我不……”
“你再说不,我一定再揍得你叫苍天。”程贞一把扭住她的领口凶狠地说:“你要知道,他不是一个好色风流,到处留情到处播种而不收获的人,无法忍受自己的骨肉被人骂为孽种。
你既然怀了他的孩子,你就认命吧!十月怀胎日子不算长,孩子生下你就可以任所欲为了,他才懒得管你日后的事,你再姘一千个男人他也不介意。”
“没有……我没怀他的孩子,放我走!”她崩溃了,开始求饶。
“什么?该死的贼淫妇,你向他说怀了他的……”
“我……我是故意用这件事来胁迫他的。”
“我不信,他当然也不信。”
“是真的……”
“是真是假与我无关,我也不管你怀了哪一个姘头的孩子,我只知道负责囚禁看管你,直至孩子生下来责任方了,走!”
“老天爷,我哪会有孩子?”她拼命地扳扭抓住领口的手尖叫:“他……他根本就没碰我的身子,怎么可能怀了他的孩子……”
“我不信,哼!你这种女人,把一个男人弄上床,要我相信他没碰你?你碰他还不是一样!”
“不信你……你可以问她。”她指指一身白的西门小昭:“是她在紧要关头,胆大包天撞破门,出其不意把飞灾九刀救走的。是她,没错,你问她。”
“不错,救走他的人是我。”西门小昭说:“但我怎知道你们以前曾经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我作证,你未免妙想天开,这种犯忌的事,我一个大闺女,敢替你作证?你快死了这条心。”
“天啊!你……你不能这样忍心见死不救。西门小宫主,你行行好,你曾经救过我,难道……”
“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将我爹掳走,你……”
“我错了,你放我一马,你……”
“我要宰了你。”程贞沉声叫,砰一声把她摔翻在地,再加上一脚。
“哎哟……”
矮林前黑影长身而起,横祸九刀挟持着飞灾九刀缓步而来。
“算了,程姑娘。”横祸九刀阻止程贞继续揍人。
“这贼淫妇丢尽了咱们女人的脸面,我非把她每一根骨头打碎不可。”程贞凶狠地怒声说。
“人家还有余情未了,还有风流公案未消呢!留下他们两嘴四眼,把恩恩怨怨弄清吧!程姑娘,小昭,咱们回避。”
“我还会找你的。”程贞不甘心地又踢了她一脚。
飞灾九刀踉跄站稳,急急吐纳以恢复解穴后的短暂麻木感,睁目一看,横祸九刀正带了两女离去。
“小子,明白了吧!”横祸九刀扭头笑笑说:“如果不先制住你,眼看程姑娘痛揍你的情妇,你肯吗?你不发疯才怪,你自己的情爱纠纷,你自己去解决吧!”
三人急急走了,留下飞灾九刀发怔。
女魃感到浑身骨头快要散了,挣扎了老半天,才能吃力地踉跄爬起。
浑身黑的飞灾九刀,正用阴森森似有鬼气的怪眼盯着她。盯得她感到全身发冷,直打寒颤。
她吃力地向后退,想逃。
“你敢走?哼!”
那一声哼,她觉得像是脑门挨了一棒。
“放……我一……马……”她用近乎哀号的嗓音讨饶:“我……我确对……对你情……情有独……钟,所以……”
“你还敢说这种话?你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情有独钟。”
“我……”
“你走吧!今后永远别让我看到你。”
她拔腿狂奔,深怕飞灾九刀改变主意,更怕程贞去而复返,落荒逃命居然非常快速。
他在思索,仍然有点模模糊糊的感觉。
“我很抱歉。”岂止是抱歉而已?他把过去的事全弄混了,而糊糊涂涂被女魃播弄得晕头转向,为了心中那点歉疚,替女魃做护花使者,取之不愿,舍之不甘,那种进退两难的苦况,现在想起来仍感恍惚可笑。
程贞曾经骂他是猪,他真有猪一样蠢。
“对我,抑或是对她?”身后传来西门小昭带有俏皮性的语音。
“对你。”
“不要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我……”
“你没亏欠我什么。那天晚上,你抱着我沉沉睡去,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知道西门小昭的话不是真的,让他减去心中的负担而已。
至少,他想起了西湖名妓琴操所改的词:轻分罗带,暗解香囊。
“这是你的?”他掏出那只香囊亮了亮,空间里流动着淡雅的幽香。
“我以为丢掉了呢!”西门小昭伸手急抓,一抓落空。
他重新收回,郑重地纳入怀中秘藏处。
“小气鬼。”他笑了:“小妖女,你真是鬼聪明。”
“你是说……”
“你说我把三个人当成一个人。”
“猜对了吗?”
“所以我说你鬼聪明呀!”
“女魃、我、小媛姐姐。一个人,是小媛姐姐。”
“很糊涂是不是?”
“我好敬佩你的专情。大哥。”
“别提了!我应该知道,失去了的永不会再来。人,总归会向人间告别的,迟早而已。小媛早别了些,我仍得活下去,她活在我心里,这就够了。”
“能活在别人心里,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西门小昭幽幽地说。
“你和程贞那样逼她,是有点过分了,真该打。”他岔开话题。
“不那样,她会就范?你心疼是不是?”
“毕竟……毕竟……我很蠢是不是?”
“世间第一等大笨虫。”
“小媛,她……她带着我的孩子一……一起走的。”他嗓音变了:“所以我一听这鬼女人腹中有了我的孩子,我……我什么都忘了,我……正如同你爹向你娘说:他决不容许儿女跟别人姓。我……”
“不要多想了,大哥。”西门小昭挽住了他的手臂:“我了解,这种痛创是难以磨灭的。大哥,我娘的事,你似乎并没尽力。”
“我尽过力了。你别急,你爹忍了三十年,让他发泄一下,他就会回去的。操之过急,那就一切徒劳了。”
“你认为……”
“他目下尝到身为风云人物的得意滋味,还没尽兴,必须让他把兴趣提升到颠峰,他就会感到索然寡味了。我已经有了另一步安排,应该有效,走!”
城东南三十里的大石桥镇,有一座颇有名气的大石桥,跨越石梁河,气象恢宏壮丽。桥北,是大石桥镇;桥南,是临颖县境,桥就是州与县的分界线。
镇有百余户人家,是颇为有名的中途歇脚站。北上的步行旅客,通常在这里歇伙打尖,申牌左右便可赶到州城投宿。
有坐骑,一个时辰就到了。
四匹健马踏着晨曦,接近了大石桥镇的北栅门,栅门外已有十余位高手名宿相候。
“西门宫主,李老弟,你们总算赶来了!”为首的灵剑周元坤上前抱拳行礼:“请到镇上先安顿。”
四人跳下马,飞灾九刀一拉西门小昭和程贞的手臂退在后面。
横祸九刀一怔,扭头找寻飞灾九刀。
飞灾九刀手一伸,示意要他和灵剑打交道。飞灾九刀称他为大叔,与他的女儿小昭同辈,正式与江湖名人打交道,当然由他出面啦!
这一段时日,他一直就跟着飞灾九刀摇旗呐喊,哪曾出面作主与高手名宿周旋?突然把他推出来作主,他可傻了眼啦!
“周……周兄。”他有点失措,不得不硬着头皮应酬:“我……我怎么成了西门宫主了?这……”
“大叔,你才是真正碧落宫的主人呀!”飞灾九刀笑说:“周前辈在这儿主持大局,看样子一定碰上了困难。你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刀客横祸九刀西门英,周前辈正在等我们前来解决,你总不至于让我出面吧?没大没小的,行吗?你是读书人,礼不可废……”
“西门兄,咱们这儿的确碰上了困难。”一旁的路庄主说:“咱们沿途袭击鬼面神那群凶魔,十二个首脑逃到此地,占据了镇西两座大宅,裹胁大宅的老少作人质负隅顽抗。咱们投鼠忌器,无法可施,可说一筹莫展,就等西门兄前来商议,这件事棘手得很,请先至镇内安顿再说,西门兄请。”
一群高手名宿客客气气,左呼右拥,把他像大菩萨一样簇拥着入镇,进入一座大宅的客厅。
又有不少人前来厮见,其中没有屠龙剑客几位名宿,其他的人身份地位皆与路庄主相等。
这可好,客套一番,可把西门英摆布得全身不自在,引见了老半天,他连张三李四也没弄清,几乎连应酬的话也不知如何启口。
他想向飞灾九刀求救,却发现飞灾九刀在另一角落,与鬼影邪乞嘀嘀咕咕谈话,身边没有他熟悉的人,连女儿和程贞也被留在堂下,辈份小的人怎么登堂?
好不容易客套告一段落,他已窘得出了一身汗。他坐了主客位置,成了目光的焦点。
“事情的经过本来很顺利。”灵剑周元坤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将情势说出:“先后歼灭了他们一大半凶魔,没料到他们竟然卑鄙地挟无辜镇民,作困兽之斗。西门兄与李老……飞灾九刀是他们最畏惧的劲敌,可否请两位出马,进去把他们赶出来?”
“老天爷,我们杀进去,那些人质岂不是死路一条?”他哪有处理这种棘手事务的经验?傻了眼:“九如,你说,该……该怎办?”
“我?我杀进去!”飞灾九刀冷笑道:“那些人质与我非亲非故,我才不介意他们的死活。
哼!咱们飞灾横祸两把刀,这些并不怎么坚固的大宅,能挡得住我们吗?大叔,我们走,把他们……”
“九如,这怎么行?”他急得一头汗:“镇民是路庄主的乡亲,总不能波及无辜呀……”
“那……大叔,你说怎办,我听你的。”
以往,他对飞灾九刀说的口头禅就是“我听你的”。现在,当这许多高手名宿之前,他可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人,还能向飞灾九刀说“我听你的”?
“其实,有时候难免枉死几个无辜,那是不得已的事。”一剑愁似乎忘了自己的侠义门人身份:“总不能因几个无辜,而让凶魔们漏网,在下愿随两位一同行动,从天井跳下杀进去,剑下不留人!”
“南无阿弥陀佛!”普化这位德高望重的高憎站起念佛号,神色庄严:“董施主此话,老衲不敢苟同。
别说武林朋友行事,必须绝对避免波及无辜。以被挟的人质张家大院老少来说,他们与周施主的振武镖局李镖师沾亲带故,一旦人质被毁,周施主如何向李镖师交待?老衲期期以为不可,必须慎重从事。”
“咱们用烟把他们熏出来!”堂下一名大汉高叫。
“不可,万一起火,全镇遭殃……”另有人高声反对。
你一言,我一语,西门英只感到耳中轰鸣,手心冒汗。
正乱间,外间闯入一名大汉。
“毒手睚眦传出警告,片刻之后,如果咱们不撤出大石桥镇往北走,不撤除大石桥的拦截人员,他们就逐一杀掉人质,杀一个丢一个出来。”大汉高声向堂上禀告。
“大叔,快拿定主意。”飞灾九刀立即催促。
“西门兄,咱们听你一句话。”灵剑周元坤落井下石,形同煎迫:“西门兄的意见与决定,咱们绝对尊重。”
他手足无措,身上直冒汗。
“很抱歉。”他终于下定决心,不管别人对他的批评和看法:“在下不能替诸位拿定主意,此事重大,不是在下这种外行人敢于决定的,诸位自己决定才是,抱歉!”
“周前辈,在下与西门大叔毕竟是外人。”飞灾九刀及时替他解围:“不敢决定有关无辜镇民的生死大事。诸位有所决定之后,只要用得着咱们两把刀,咱们必尽全力义不容辞。”
“罢了!”灵剑万分无奈地叹口气:“他们早晚会溜走的,就让他们多活一些时日,山长水远,我们会找到他们的。路兄,准备撤!”
“周前辈,我们先走,也许在路上等得到他们。”飞灾九刀离座而起:“鬼面神一定会往湖广老家逃,他们盘踞在这儿的人,不会知道两把刀在南面路上等候,为免走漏风声,我们先走一步。”
“也好。祝诸位旅途平安,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四匹马过了大石桥,踏着晨曦小驰南行。
横祸九刀显得无精打采,简直就是垂头丧气。
“风云人物的滋味如何?大叔。”并骑小驰的飞灾九刀笑问。
“不是滋味。”横祸九刀苦笑:“天晓得,哪有这许多麻烦事呀!”
“这点点事叫麻烦?”飞灾九刀笑笑:“以后,更大的麻烦多着呢!你已经是轰动江湖的名人,友好的人会纷纷奉承你,找你排难解纷,必要时你还得疏财仗义。”
“好了好了,你有完没有?”
“还没完,妒忌你以及怀敌意的人,会……”
“我看我是见了鬼啦……”横祸九刀马鞭一挥,健马冲出领先奔驰。
飞灾九刀扭头向后面的两女笑笑,眨眨眼做鬼脸,两女也忍不住暗笑。
“路庄主要我转交给你。”他等两女跟上,取过鞍袋内的长布包递给程贞:“你先看看。”
程贞解开查看,眼中神色百变。那是毒手睚眦的兵刃毒龙爪,以及鬼面神的百宝囊。
“路庄主向令尊致意。”飞灾九刀继续说:“并寄语令尊,希望今后彼此能和平相处,记取这次血腥的教训,不要再发生无谓的纠纷。”
“是的,至少,在我这一代,不会再发生这种惨烈的血腥事故了。”程贞感慨地说:“我所受的创痛……”
“小贞,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时间是创痛的治疗剂,会帮助你浑忘所受的创痛的。”
“谢谢你的开导,你呢?”
“我?呵呵!劝人是容易的事,劝自己可就不怎么愉快啦!不过,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大哥,我的事呢?”西门小昭明媚地微笑,笑容好动人。
“你的?抑或是你爹的?”他笑指前面横祸九刀的背影。
西门小昭笑嗔,脸红到脖子了,因为飞灾九刀恶作剧地拍拍腰袋,那里面藏有她的小香囊。
两人都心有灵犀,默认是他俩的定情信物。
“那就专指你老爹的事了,他心中的结已解。你担心的是八荒人龙。”飞灾九刀开朗地笑:“呵呵!那老怪杰就躲在镇上的张家大院里。
幸好你老爹怕麻烦,没答应和我操刀去救人质杀毒手睚眦那群凶魔,不然闯进去看到八荒人龙一群人,躲在里面与朋友们喝酒庆功,你老爹不气疯了才怪!”
“我才不管八荒人龙,只管我爹……”
“你瞧!他不是正往回家的路上走吗?”
“我还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呢?”飞灾九刀策马靠近她:“你爹如果对你娘无情或绝情,他会偷偷暗中跟来保护吗?以他的身份家世,娶几个小妾理所当然,但他没有,宁可单独到学舍打发日子。你还有疑问吗?”
“哦!我想,我懂了……”
“呵呵!懂了就好。我们赶上他。”
四匹马扬起滚滚尘埃,消失在南面广袤的原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