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奇随命周洛提起白日鼠,由他拉着铁练向那耳房走去,入内一看,原来那耳房中早设着他父母的灵位,周洛即知是庄蓉替他准备的,灵前高烧红烛,香烟缭绕,他心中对庄蓉的感激,又增了两分。黄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说道:“周老弟,这样的媳妇,可是打着灯笼火把都难找的。”周洛却早脆在灵前,哭拜起身,庄蓉已拔剑出鞘,递了过去。周洛接剑在手,眼中喷火,切齿道:“贼子们还有何可说?”那白日鼠躺在地上,面如白纸,飞天玉狐与黑面虎自知难逃一死,竟是不惧,飞天玉狐狂笑道:“不错,你全家数十口,便是被我等刀刀斩绝,只可惜当年漏网了你这娃娃,斩草未得除根。”周洛目中流出了血泪,切齿道:“我爹爹与你们有何冤仇?你……你要下这般毒手!”黑面虎忽地怒吼一声,道:“我等已落在你手中,还有何可说的,要杀便杀,休得罗嗦!”周洛那还忍耐得住,剑尖一颤,扑哧—声,已刺入黑面虎心窝,未撤剑先斜身,他一步迈出,剑亦撤出,横剑一抹,飞天玉狐人头巳落地,左脚飞起踢倒他身躯的刹那,这次更快如电闪,回剑一扫,白日鼠也巳了帐!这三人命丧剑下,都未挣扎,除了白日鼠已成残废了之外。显然那飞天玉狐同黑面虎两人,都和樊荣一般,已失了抗力,不知黄奇用了甚么手法。周洛杀了三人,将剑一放,扑倒灵前,说道:“爹爹妈妈,孩儿今日替你报了大仇了。”随即放声大哭,觉得身边亦跪着一人,泪眼看时,竟是庄蓉。周洛一抹眼泪,转身向庄蓉一拜,说道:“多谢姑娘成令,我周洛有生之日,不忘大德。”只听黄奇呵呵笑道:“白翁你瞧,他两个未拜天地,倒先交拜起来了。”周洛闻言,起身看时,才发现他师伯白头翁,不知何时巳返来。正站在黄奇身侧,忙上前先向黄奇拜谢,再又见过师伯。白头翁一声浩叹,说道:“黄兄对我等这番大恩大德,真个是存殁均感。”黄奇道:“好说了,你我亲家,白翁你的事,还不同我的一般,稍效微劳,何足挂齿,我这侄女儿已是周家媳妇,替公婆报仇,理所应该。”白头翁道:“正是,现下时已不早,你我也该替他们完婚了。”黄奇道:“白翁果是信人,家师现在厅中,已等侯多时了。”白头翁一怔,道:“便早黄粱仙长,黄兄为何不早说,老朽理当早早拜见。”黄奇道:“家师视世事如黄粱,从不重世俗礼仪,他自饮酒睡觉,若非今晚是我侄女于归之期,他还不来呢,蓉儿,别躲在旁边害羞了,我们的娇客也请啊!”那庄蓉在向周洛回拜之后,已退到屋角,周洛心下早又着急起来,现下才知黄奇早有安排,他先前只道以这三件事来难倒黄奇,推脱婚姻,那知竟会这么凑巧,一切都早落入他的计算之中。现下又有师伯出头,他那还敢说半个不字,而且庄蓉替他报了这血海深仇,此恩此德,何止天高地厚,他又岂能说出半个不字,当即随着白头翁身后,步入大厅。黄奇已抢先入内,点燃了灯火,只见那黄梁道人已倒在桌前,又已鼾声知雷。白头翁上前一步,向黄梁道人躬身一揖,道:“白头翁参见仙长。”黄梁道人鼾声立止,忽地一跃而起,道:“罢了。”原来他竟是在假寐,白头翁道:“久仰仙长大名,何期今日得能拜见。”黄梁道人说:“你别罗嗦,老儿,现下便是吉日良辰,快替他两个完了婚,我自做我的黄梁梦,你也该去重振你的门威。”那知他一言未了,忽听长笑之声入耳,那笑声入耳之时,似在老远,但笑声未落人已到了门口,出现一个身高八尺的人来,身穿一件宽大的黄袍,其声如洪钟,说道:“你要想作黄梁梦,怕没那么容易呢?”这人一现身,别说后辈周洛同庄蓉不识,便是黄奇和白头翁,亦是不知是何人?都是愕然!黄梁道人却呵呵笑道:“我自作我的黄梁梦,不问是与非,你要想教我淌那浑水,休想得够。”那人笑道:“你要想不管也不行,可知此事关系你这位娇婿么?你要不管,那我更可置身事外了。”黄粱道人吹了一口胡子,那白髯登时飘起老高,颓然坐下,道:“罢了,这都是我那孽徒惹来的麻烦。”那人大踏步走进,黄奇虽不认这黄袍客,但见他和师傅笑谈,心中一动,巳猜料了几分,上前躬身施礼,道:“前辈光临,请坐。”黄袍客迳往席上坐下,黄粱道人说道:“小子们,还不过来见礼。”黄奇道:“师傅,这位前辈贵姓啊?”黄粱道人呸了一声,说道:“连天帝辛璜,你们也不识,还有脸问!”黄奇忙不送行下礼去,白头翁心道:“当真见面胜似闻名。”也上前躬身施礼。周洛万万料不到此人便是天帝辛璜。其喜可知,即趋前跪倒行礼,庄蓉恰自那边转过来,向他敛衽下拜,两人竟是不先不后。天帝辛璜老气横秋,说道:“小子们,给我起来啦,怎么未拜天地,率先向我跪拜起来,我这‘天帝’可不是那‘天帝人’别搅错了。”黄梁道人笑道:“辛璜,人家可是新婚夫妇,这个头不能白受的。”天帝辛璜呵呵一笑,道:“我还以为你这老道只会做梦,无嗔无争,原来胳膊也会向里弯,好教你得知,你这位娇客,我早有赏赐了。”他此言一出,各各都好生奇怪。黄粱道人呵呵笑道:“你舍不得也罢了,这小子从未见过你,何来赏赐。”那天帝辛璜道:“老道,你要不信,只管问这小子。”周洛也是茫然。两跟望着他,瞬也不瞬,黄梁道人呸了一声,说道:“这还用问么?我说怎么着。”那天帝呵呵笑道:“我且问你,大概我有些什么看家本领,也瞒你不过。”黄梁道人说:“别的么,我老道瞧着也不过如此,唯有你那须弥遁形,实是奇妙得紧。”要知黄梁道人的黄梁功,实是气功之造极,内家功夫。当世无能出其右。天帝辛璜道:“着哇,你问问这小子,他所练的须弥遁形何来?”周洛才知他是指的这神奇轻功,忙躬身说道:“晚辈月前力敌华山二无常之时,多承令媛在临敌之际,授我须弥遁形,方能脱险,晚辈感恩不尽。”他虽然这么说,心下却想:“这不是怪事么?他怎知道?”黄梁道人正拿眼来望他,也才明白,那天帝辛璜已接口说道:“老道,我可没骗你罢,这喜酒可不是白喝你的。”却听黄粱道人呸了一声,说:“原来是这么着,亏你还好意思说,那日他若不是救你那女儿,怎会力敌华山二无常。说什么传他须弥遁形,其实是救你的女儿是真,我老道才不领你的情呢!”周洛闻言又是一怔,那日之事,不知道黄梁仙长怎会知晓?却听那天帝辛璜大笑呵呵道:“这要还不算数,杂毛,那你要怎么赏他呢?难道要我将女儿赏他?”黄梁道人说:“那又有何不可,今晚我且不逼你,他日再说啦。”随向黄奇道:“小子,你还等甚么,白头翁男家主婚,我就算女家啦,来来来,辛璜,你便是客人,现今万事俱备。正是宜室宜家,娃娃们,拜堂啦!”老道一推桌子,站了起来,堂前已烧红烛,那黄奇司仪,即为周洛庄蓉两人完婚。周洛这时那不能说半个不字,不但有他师伯出头主婚,而且今晚得报大仇,可说全是庄蓉之助,此恩此德,山高水深,虽说那陶丹凤与辛梅两人,今后不知如何才能安排,现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这般武林中人,那会重那世俗礼教,两人拜天地祖先,拜过长辈,夫妻交拜,就送入洞房。那飞天玉狐真个大事铺张,不但洞房拾掇得花团锦簇,酒筵更是丰美,洞房之中,自是说不尽旖旎风光,厅上四位武林奇人,亦是饭饱酒醉。却说第二天早晨,两人起身,那黄梁道人同天帝辛璜都巳踪迹不见,便连白头翁和黄奇,亦不知去向。周洛心中大急,道:“误了大事,这来怎好?”庄蓉新婚,难免有些羞答答,说道:“误了甚事啊?”周洛这才将他此来之故说出,道:“我乃是为了要去天山,才路经此地,偏巧天帝辛璜来了,不但免了长途跋涉,而且救人如救火,正可早早赶到,不料他老人家却走了,这一来岂不糟透,以前天山虽远,还有地方可寻,现在不知他老人家去了何处?”庄蓉扑哧一笑,说:“瞧你,急成这个样儿,我还道什么人事呢?你瞧。”说着,将一张纸递给他。周洛接过一看,原来是黄奇所留,说四人天没亮,已前往雪山去了。周洛才要看那后面数句,庄蓉忽起伸手来夺,说:“别看啦,师叔老没正经。”周洛一扬手,将纸高举过头,差点儿没被她夺去。她这一抢夺,周洛倒更要看个明白。庄蓉脸蛋徒然绯红,脚儿一跺,转过身去,周洛看时,原来那后面几句写道:“舂宵苦短,一刻千金,若然唤醒你们,岂不是一桩风流罪过,盼即随后前来。”周洛也不禁面上一红,心道:“黄师叔真个风雅侠士,毫不拘小节。”同时心下大喜,他们前往雪山,还有何说,自是和那武学圣典有关了。但忽心中一动,说:“咦,倒像近两月来,我的一举一动,他们两位老人家知道得清清楚楚?”庄蓉嫣然一笑,说道:“不但清楚,黄师叔而且同时和你离开雪山,还陪你走了好几天呢!只是你丝毫不觉罢了。”周洛啊了一声,大是惭愧,庄蓉忙接着说道:“现下没功夫,待会到路上慢慢告诉你。”周洛道:“好,那我们赶快上路。”庄蓉携着他的手,说:“此间还有未了之事呢?你随我来。”随带他到了后院,只见每间房内地上,都七横八顺躺得有人,各各衣履鲜明,周洛奇道:“这是些什么儿怎么睡在地上?”庄蓉抿嘴一笑,说:这些都是西羌之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昨儿来作宾客。师叔和我都给他们点了睡穴。”周洛心道:“不错,黄师叔昨天吩咐飞天玉狐,原命他要风光,那飞天玉狐确是当即命那十来个人快马加鞭请人,我说昵,怎么昨晚—个人也没见。原来都着了道儿?”随道:“这般人何罪,打发他们回去罢了,何必如此,虽说点的是睡穴,时候久了,也会受伤的。”庄蓉唷了一声,说:“瞧不出你还是菩萨心肠,你也不想想,飞天玉狐结识的人,那会有好人,非寇即霸,这还是师叔有好生之德,不愿伤他们,只是将他们的武功散了,教他们从此不能为恶。说着,逐个为他们拍开了穴道,周洛也帮助动手,待那些人醒转,庄蓉又申斥了几句,这才和周洛上路。走出不远,忽且一条个溪上边,躺着一具死尸,老远便认出是樊荣。周洛黯然,一声浩叹,道:“他虽罪有应得,但算是我的师兄,怎忍心让他露尸荒野,你等等,我将她埋了再走。”庄蓉见夫婿仁厚,心中甚喜,那有不允许,待到尸首之前,却见不远处有一堆新土,土堆前插着一把宝剑。周洛心中一动,昨晚他师伯白头翁将樊荣带走之时,他师妹丁蕙兰即随后追出,后来白头翁返来,丁蕙兰却不知去向,那时他不便询问,现下一见这堆黄土,即想到他师妹头上,纵身面前,伸手拔起剑来一看,果然是他师妹丁蕙兰平日所用之剑,乃是缅铁精英所铸,虽非切金断玉的宝刀,但也非凡器。周洛确知这黄土堆中,便是师妹芳魂,想到三年来他和丁蕙兰耳鬓厮磨,从两小无猜,到情心互许,数不清多少个花前月下,不由心中一酸,流下泪来。那白头翁既然将她葬于此间,自也不会是他所杀,且她又有何罪,显然是她失身于杀父仇人,再又一见周洛,必是羞愤自尽的。他再回身一看,那樊荣乃是被利剑所杀,他师伯白头翁从来不用兵刃的,可见杀这樊荣,亦是丁蕙兰所为。周洛在丁蕙兰坟前再拜,然后掘土掩埋了樊荣的尸体,这才和庄蓉上路,奔雪山而去。路上,那庄蓉才说出自与他在蓝田分手后之事。原来周洛和辛梅在华山被困之时,那黄奇一直隐身在侧,其实周洛在潼关酒楼上和他相遇之后,黄奇并未曾离开他,不过周洛未发觉罢了。那黄奇早瞧出辛梅是假装废了武功,是以周洛力敌二无常之时,并不出手相助。这些事庄蓉还不过只听黄奇说过两句,尚不十分清楚,那晚他带此庄蓉,即刻上路,奔西羌而来,将庄蓉交给了黄粱道人,即刻赶往雪山。那黄奇身在暗处,当日周洛下冰窟,以及出冰窟后的情形,他都瞧得明明白白,只是后面的情形,他却一点不知,但周洛和辛梅在雪地上的谈话,他却听得真切,那时李梅也曾似没有人,不过来曾寻他来罢了,是以周洛北来,黄奇陪他走了几日,见他所走的方向不差,这才赶到前头,将所见所闻,禀知黄粱道人,暗里做了安排。那日黄奇返回西羌之时,恰巧无名叟来访黄粱道人,那无名叟便道:“既然如此,这事可慢不得,我便走一趟天山,将辛璜找来。”立即象一股风般去了。庄蓉说到此处,才嫣然一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了,我们等了你好些日子,才等到你前来,其实说明白了,一点不稀奇。”周洛道:“这也罢了,只有一事不明,黄师叔轻功再好,也比我快不到那里去,怎么他却早到那么些日?”庄蓉小声地一笑,睨着他一撇嘴,道:“傻蛋,黄师叔乃是熟路,沿途之上,并无耽搁,再加日夜兼程,自比你快上好几倍。”说着,忽他脸蛋一红,道:“前日我觉得心焦,忍不住问他,黄师叔道:你一路之上要猎食,未晚先要找宿处,再加时时把路走岔,那里快得了。”周洛道:“不错,若然晚间行走,我是不会差了方向,有几次是阴天,那风又下定,当真我走差了好几次,直到晚间见到天上的星辰,才知错了,真的走了好多日冤枉路。”庄蓉笑道:“有这几日,黄师叔那还不赶到前头,将一切布置得妥当。”周洛忽然又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那天山相隔何止数千里,天帝怎会在数日间即赶了来,而且又知辛梅传了我的须弥遁形。”庄蓉道:“此则我不知了,想来必是那无名叟在半途遇到了天帝,不然也不会来的这么快的,你没瞧昨夜我们都没猜出是他么?”说着,似有些醒悟,道:“至于辛梅传你的须弥遁形,我倒知晓一些,你们入华山之时,听黄师叔说,无名叟那时也在潼关左近,想来那日他也入了华山,不过你们未发现罢了。”周洛暗想:“也只有这般解释,也希望如此才好。”皆因周洛最担心的,最怕辛梅暗中跟随在他身后,将一切禀明了她的爹爹。那辛梅一直是神出鬼没,古怪刁钻,自昨夜起,他便一直悬心,若然辛梅知他已婚了庄蓉,不知会有何后果?庄蓉那知他的心事,一路之上,只觉周洛心神恍忽,越近雪山,陡然间有些风吹草动,亦令他心惊。那庄蓉还以为他怕了雪山派的人,心想:“他往常不是这般胆小的啊?”想来想去,忽地对周洛生出万缕柔情,忖道:“他必是关心我,现下距雪山巳近,怕我被人暗算,这些日来他都神不守舍,我还道他不喜欢我,原来他是恁般多情的夫婿。”当即嫣然一笑,道:“你以为我这般不济么,当日在天目山中,我还能力敌桑家那两个丫头,今日我又练成了离门剑,岂会怕了他们,你放心吧!”周洛生怕她看出了他的心事,忙道:“虽说如此,我们还以小心为是,而且你不知雪山派那网儿有多厉害古怪,非是一般武功剑术能破的。”庄蓉一撇嘴,说道:“我才不信呢,再说,我师叔和天帝辛磺都打前面回来了,难道妙化夫人还强得过他们去?”周洛道:“你说的虽是,但仍以小心为是,咦,你瞧,那不是雪山么?不觉间,我们巳到了。”庄蓉抬头一看,只见远处雪岭绵延,皑皑雪峰,高耸入云。此时已是申时光景,估计还有数十里路之遥,便道:“那我们快赶一程,天黑前赶到才好,不然怕找不着几位老人家了。”周洛心想:“雪山派那位老前辈,显然与天帝辛璜大有渊源,不然他也不会火急赶来,若然巳早到达,只怕早入山去了,那还会还在山下等我们。”当下与庄蓉脚下加劲,数十里地,何消半个时辰,早巳到了山下,虽是天色巳暗了下来,但四处皆是皑皑白雪,景物仍可见,周洛带着她向他与辛梅所搭茅屋之处寻去,那日辛梅从茅屋中逃出,那茅屋本巳倒塌,想来早被冰雪掩埋,半点痕迹也没有了,他之寻来,乃是不自觉的,当其他是怕见辛梅么,还是时时刻刻不能忘怀,想念她。若然他当真怕见她,怎又寻来?啊,这雪坡熟悉得很,这不是疏落落的林子么?咦!这树桩断痕犹新,他记得,是他折断了这树,用来搭盖那茅屋的,一根,两根……他抚摸着刀口些犹新的树桩,眼前浮观出了当日的情景……辛梅坐在雪地上,她假装武功散了,那时他可不知道,被那小妞儿闹得紧腾腾的,是以看来辛梅那么安详。那时,他心里想,当真是这般想的,现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要是永远恁地安详,那多好呀,我保护着她,陪伴她,她安详地坐在一边,看我替她做活儿。”那时,曾有一个念头从心中掠过:她失了武功,才更加温柔可爱,那又何必定要回复武功,何必去取那上天梯。他手摸着树桩,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目光移动起来。移向雪坡,那日,辛梅就是坐在那坡之上的,那皑皑的白雪,衬托出她莹肌生晕,冻得红红的脸儿,更加艳丽如花……他目光在雪坡上移动,忽地一怔:只见那雪坡之上,正有个女子在缓缓移动脚步!莫非是他花了眼么,是他想念辛梅之故,眼前出现了幻像么?但那不是幻像,而且真真实实是个女子,那女子而且向他一招手!周洛揉了揉眼睛,再凝视一看,心下惭愧陡生,那女子哪是辛梅,原来是庄蓉,不知何时已转到那雪坡之上,他竟也不觉。只见庄蓉向他招手之后,又向山阴之处一指!那山阴之处,正是他前些时搭茅屋所在。周洛就知那山阴之处有人,心中一动,纵身到了山坡之上,看时,他登时惊得呆了!原来他先前所搭茅屋之处,茅屋依然存在,而且有灯光漏出,显然是谁将倒塌的茅屋,又撑架起来,在内居住,莫非……莫非当真是辛梅?周洛向上一指,低声在庄蓉耳边说道:“你去山顶眺望,我去探来。”庄蓉点头道:“小心!”即奔上山去。他看庄蓉去得远了,这才向那茅屋走去,将脚步放轻,不让雪地上发生丝毫音响。同时留心看那茅屋,只见房顶和四周,都被雪厚厚地掩盖了,显然不是在三五日中搭成的,若非有微弱的灯光露出,几乎难于发现。周洛走近茅屋,忽听屋中有话声传来,但那声音不大,夜风劲疾,未曾听清,只是却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但巳令他心神一震,本来他巳疑心是辛梅回来重建了茅屋,而里面又是个女子的声音,这不是她还有谁?那知他再走近两步,屋中又有话声传出,只听有人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多谢你,妹妹,不用了。”这声音微弱得很,似乎像是病重一样,他虽巳近在咫尺,也听不出是谁来,这么说,屋中至少有两人了?随又听一人叹道:“你养伤要紧,别担心你哥哥和九公,他两个现下虽然被困,但不会送命,待你伤好了,我们才能救他们。”周洛浑身一震,先前说话那人,自是陶丹风了,她她……受伤了,但另—个是谁?这虽是雪山之下,但地势仍然甚高,雪夜风劲,那话听来断断续续,是以听来仍不真切。他实在想知另—个女子是谁,但得知陶丹凤受了伤,陶六如与多九公又巳被困,心下如何不急,正要转过面前,忽听陶丹凤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怕不行了,妹妹,多谢你这些日来照顾我,今生我是不能报答你了,唉!你不是说他就快返来么,怎么到今天还未见回转?”他!这是指谁,是指我么,周洛不由停下步来.便听另—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唉,此去天山,万里迢迢,一时是返不回来的,至少还得—个月左右才行。”陶丹凤又幽幽一声长叹,道:“那么,我是见不到他了,我……”忽听另一个女子连呼了两声“姊姊!”这次声音大得多,是辛梅,竟是辛梅!周洛那还能再忍耐,纵身到了茅屋门口,他才要发掌推门,显然屋中巳听出风声有异,那茅屋的门巳霍她打开了,随着,灯火瀑射而出,寒光一闪,一只长剑巳当胸向他刺到!周洛疾退半步,早看清是辛梅,急叫道:“小梅,是我!”“是你!”开门的果是辛梅,手中剑垂了下来,一愕之下,又惊又喜!周洛急道:“小梅,陶姑娘怎么了?”却见她眼圈一红,道:“你还不去看她。”周洛心中虽急,却大感诧异!这辛梅往日与陶丹凤如向水火,又是个泼辣辣的姑娘,怎生变了个人似的?他心中虽是疑惑,但这疑问只是闪电般从他心头掠过,忙奔进屋去,只见陶丹凤躺在地上,那地上仍厚厚地铺着兽皮,地身上亦厚厚地盖着兽皮,只头露在外面。这会是陶丹凤么,陶丹凤莹肌似雪,脸泛桃花,而躺在兽皮中之人,却面色惨绿,面颊瘦消,目光涣散,周洛到了面前,不由一怔!她待要撑起身来,那知只是两臂微微动了一下,即张着嘴喘气,辛梅早奔过来按住她说:“姊姊,你别动啊!”周洛待她叫了声周大哥,才知果是陶丹凤,急道:“陶姑娘,你……”陶丹凤嘴边有一丝苦笑,但显然找到了周洛,甚是欢喜,只是,适才她那一声周大哥,像已是尽了极大的力才叫出,这时又太激动了,是以说不出话来。辛梅眼圈仍是红红的,说道:“你别问她了,我告诉你啦,姊姊为了我,中了冰蚕寒毒,你快瞧瞧,还有救么?”周洛一听,才明白辛梅为何象变了个人似的。对陶丹凤姊姊叫不住口,她性情虽然刁辣些儿,岂有不知好歹的。同时,他也松了口气,忙道:“你们别急,那上天梯的内功,正能躯除寒毒。”辛梅跳了起来,喜道:“当真么?”周洛道:“如何不真,那日我正桃花坞,即中了桑氏姊妹的冷蚕,陶姑娘便是亲眼所见,不消半个时辰,我即能化解了那奇寒之毒。”辛梅喜道:“那你快动手,姊姊,他说的果真么?”陶丹凤在周洛来到的这瞬间,精神也振作了许多,微微点了点头,说:“妹妹,我不是说,他只要返来,就没事了么,如何不真。”周洛却大是踌躇,心想:“我这要替她驱除体内寒毒,自是又要亲及肌肤,这这……”那日在冰窟之中,他虽与陶丹凤裸体相对,相处了一日,但现下他已是有妇之夫,怎不踌躇。辛梅跺脚道:“你还等什么?”周洛叹了一口气,道:“你把灯火熄了,去至外面眺望。”他自西羌回来,一路之上,一直担心,不知今后如何对待陶丹凤和辛梅才好,他怕遇到两人,那知才到雪山之下,不但一齐遇到了,而且陶丹凤偏又中了冰蚕,现下非替她驱除那寒毒不可,这不是造化弄人么?但现今救人要紧,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却听辛梅说道:“你是怕妙化夫人那贼婆么,放心,她要能下雪山半步,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住到现在了。”当真这事奇怪得很,辛梅那是妙化夫人的敌手,何况陶丹凤身中冰蚕,她俩不远走高飞倒在此结庐而居。但现下顾不得询问,道:“你照我吩咐去做就是,别问。”他反手一掌,将灯火熄灭,辛梅呆得一呆,巳明白过来,低头走出茅屋,忽听风声飒然,一人如飞奔至!辛梅神不守舍,对来人竟是视如无睹,却见那人巳奔至面前,忽地退了一步,咦了一声,说:“原来是你!”辛梅也已看清了来人,怔得一怔,说道:“你怎么也来啦?”原来来的是庄蓉,她不见了周洛,又见茅屋中灯火突然熄灭,怕他一人遇险,忙奔了来,却与辛梅撞个正着。庄蓉道:“你见到他么,他在何处?”辛梅道:“他是谁?谁是他?”同时上上下下打量庄蓉,只见她穿红着绿,甚是艳丽,象个新嫁娘一般,心中一动,马上连想到周洛亦是衣履鲜明,大非她同他分手时可比,巳猜出了几分,心头嫉妒陡生。庄蓉本来心中焦急,现下一见辛梅,可就不急了,辛梅这般安详,她夫婿自然不会遇敌。当下得意地一笑,说道:“我说是他啊,他他……”她一阵羞涩,到底仍来说出。辛梅道:“我替你说了罢,他姓周名洛,只是我要问你,周洛是你的甚么人?”庄蓉忽地嫣然一笑,说道:“他是我夫君!你可见他了么?”辛梅本已猜出几分,但听她亲口说出,脑里轰地一声,浑身登时冰冷,道:“原来你便是新娘子,我倒失敬了。”庄蓉心想:这必是他己先向她说了,当下低头一笑。辛梅却也一笑,但是冷得怕人,她眼珠转了两转,说道:“你来迟一步了。”庄蓉一怔,说:“他分明在此,怎么说来迟一步!”辛梅道:“咦!怎么你没瞧见,他一听说多九公和陶氏兄妹失陷在雪山之中,片刻没停,巳去了好一会了。”庄蓉一怔,摇了摇头,说道:“当真?”她凝视着辛梅瞬也不瞬,说:“我在高处盼望,他奔雪中,我没有瞧不见的。”辛梅淡淡地一笑,说道:“枉你聪明一世,你们是恩爱夫妻啊,是不是?”庄蓉低下头,又居得意,又是害羞,辛梅巳又说道:“那雪山可不是个好去处,大慨你听说过,那妙化夫人如何好生了得,多半是他不愿你跟去涉险,是以绕道上山去了。”她两人在此一问一答,立处相距茅屋甚近,那周洛如何听不到,只是现在他正以内功为陶丹凤驱除寒毒,出声不得,一时也未明白辛梅为何要骗她?只听庄蓉道:“我不信,我在高处,四面八方都瞧得清清楚楚,无论他绕道何处,我没有看不见的?”辛梅嗤地一声笑,笑得甚是轻蔑,说道:“大概你也知道须弥遁形,轻功盖世无双,我可不是小看你,月前我施展这神奇轻功时,你娘也奈何我不得,想来你还不会忘记,他已习了须弥遁形,顾名思义,以须弥山之大,尚能遁于无形,何况是人。”原来须弥山乃是佛家指喜马拉雅山而言,佛言须弥纳芥子,即是说佛法无边,须弥遁形,亦不过以此形容轻功之快。那庄蓉虽然不是个老实姑娘,但她关心周洛太甚,正是关心则乱,竟信以为真,急道:“嗳唷,那我赶紧追去。”辛梅道:“是啊,你们是恩爱夫妻,难道忍心瞧他前去涉险么?”庄蓉不言语,转身就走,飞一般向雪山上奔去,只急坏了周洛,这时才明白是辛梅得知他巳与庄蓉结成夫妇,由妒生恨,周洛此时不能出声,又不能在行功之际半途中止,故尔大声说话,这可不由那庄蓉不信了,若说她所言有假,周洛是在茅屋之中,他会不出声么?辛梅见庄蓉去了,在雪地上站了好半晌,又气又恨,又是伤心,转身回到茅屋,依在门边不言不吾。周洛心下好生焦急,心想:“庄蓉这一上山,她必会身入雪山派的重地,她哪是妙化夫人的敌手,被获遭擒,那还是好的,若然有个不测……”但继而又想:“她师祖师叔都已来了,想来早巳到了,何况还有天帝辛璜同行,以他们三人的轻身功夫,那会不比他两人快得多,只怕巳与那妙化夫人恶斗起来了,是则庄蓉此去,又有何担心的?”却因他这么一想,他心下倒又生出怀疑来,皆因这三位前辈高人,脚程比他两人快得多,那么自会早到一两日,若然雪山,已有事故,这辛梅没有不知的,她未提起,那雪山上自是安静如常,也可见三人并未前来?周洛想到这里,心里急得不得了,但陶丹凤所中冰蚕寒毒,已有十来日,浑身青色亦巳变成黑色,可见寒毒之深,那比得那日他在桃花坞身中冰蚕之时,不但他立即行功驱毒且有多九公在旁相助,才能好得那快,此刻陶丹凤肤黑如墨,着手冰冷,浑身巳然僵硬,别说一两日好不了,便是十天半月,能否复原尚且难说。他这一阵用纯阳真火,为她驱除她体内的阴寒之毒,他功力虽是在数月中巳精进了不少,但陶丹凤却仍无半点温暖,不由暗暗吃惊。他继而一想:“是了,我虽然在行功,但适才一阵听辛梅和庄蓉淡话,难免分心,功力自是小了甚多,而且我时时惊心,纯阳真火自也闪烁断续。”想到这里,忙不迭摈除思想,只当那辛梅不在身边一般,一会,便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他盘膝坐在陶丹凤身边,陶丹凤上衣已除,不过身上盖着几块兽皮,周洛是伸手在兽皮之内,用掌心贴着她的前心,瞑目而坐。夜更深。北风在茅屋之外呼啸,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人说道:“怪事,怪事,这地方不错,怎么没见茅屋,也不见人了?”周洛行功恰是一百个周天,要知他虽在浑然忘我的境界,但身外有些风吹草动,倒比平常人的耳目更加聪敏。他闻人声,心下一动,忙睁眼一看,才知这时已有白蒙蒙的光亮,原来此刻天已大明,只因茅屋中天光不能射入。只透过雪层,透入了点微光。周洛看时,那辛梅已不在屋中,茅屋的门也关得紧紧的,心下大是诧异,倒非因辛梅不在之故,而是那茅屋之门,不过是树枝编成,怎会透不入光亮,这也罢了,这才听得外面人声,怎又说连茅屋也不见了?他心下在想,同时瞧了瞧陶丹凤,只见她象熟睡一般,双目紧闭,但面上那黑色虽未减退,却甚安详。就知他以纯阳真火为她驱除寒毒,巳然见效,略放宽心。这不过是他瞬眼间事,早听外面又有人说道:“此事忒怪,昨日天黑之前,我们还见到那妞儿向这里走来,怎么不见了?”周洛听这两人谈话的声音甚远,至少在二十丈外,就知道两人口中所说的妞儿,必是指辛梅无疑,心下甚奇,若然说话的女子,倒不奇怪,心想:“这边除了雪山派的人外,那还有男子在此,而且那话声虽低,但绝不是多九公和陶六如,也不是黄梁道人和天帝辛璜,不但口气不象,而且他们说话,不会放低声音?”他即刻伸出手来,那陶丹凤睡得好熟,他也要歇一口气。当下站了起来,向门边走去,生怕这两人是怀敌意而来的。他尚未走到门边,即已听得先前说话那人,又在说道:“是了是了。”另一个说:“你见到甚么?”便听那人说道:“这雪山一带,到处是雪坡,每一个雪坡看来都相同,本来巳不易分辨得出,昨晚后半夜和今晨,又下了一场大雪,怕不增厚了一两尺,那茅屋本来巳快被雪掩埋尽了,这一来那还能有痕迹可寻。”另一个便道:“不错,若果然如此,除非我们将这一带山坡都挖尽了,不然难以寻找。”周洛巳走到了门边,向外看时,果见门口巳被雪花阻塞了,想来是茅屋顶和雪坡上的雪,滑落下来之故,不然也堆不了这么高。这茅屋建筑之时,周洛本来先挖成了个雪坑,是以等于巳埋了一半在雪中,现今被积雪掩盖了,自然不奇。他本想向外瞧瞧说话的是甚么人的,现下巳不能够了,却听那两人似乎走近了一些,一个且边走边说,道:“何必费那么大的劲,怕那妞儿不出来么,我们只在远处等侯就是了,而且要是被她发现了我们,岂不是打草惊蛇么?”周洛忽地听清话声,心下大惊,原来说话的这两人,竟是华山二无常。二无常渐行渐近,他们说到远处去等,那知却来得近了,周洛心下着急,生怕他们走近前来,要知他一人本不惧,但现下陶丹风身中剧毒,二无常又心狠手辣,若然被他们发现了,他绝护不了陶丹凤,再者,这茅屋虽然被雷掩盖了,但顶上是茅草搭成,不过是几根粗如儿臂的树枝,若然二无常走到上面,塌了下来了,陶丹凤比非受伤不可!随听二无常的脚步声走近了,真真象是向茅屋顶走过来了,他心里大急,便想奔到陶丹凤的跟前,若然茅屋塌了下来,他好赶紧护救,但继而一想:“我怎么这样笨,何不冲出屋去,将二无常引走。”他心念才动,正要冲出屋去,忽听两人脚步停了下来,是白无常声音说道:“都是你的主意,说别动这小妞儿,那小子必会回来的,那知一等就等了这些日,总没见那小子回来。”周洛听两人并不再向这面走近,便也不再出屋去,也明白两人口中所说的小子,便是指他。恍然大悟,才知为何辛梅与陶丹凤在此居住,那妙化夫人和二无常竟视若无睹,原来他们都是守株待兔。周洛心道:“好险,昨晚幸喜未撞见他们,不然陶姑娘可就险极了。”他明白了二无常的心意,哪还敢再冲出星去,幸喜二无常并未再走近来。黑无常却又嘿嘿一声笑,说道:“你急甚么,那小子早晚必来的,你没瞧见他和那个受伤的妞儿,亲热的象小两口一般,他会舍得不回来么,而且你我要小心些,别让那小子被那婆娘截去了。”周洛知他所说的婆娘,便是指妙化夫人,愈相信自己想得不差。随又听白无常道:“好,就依你啦,且再等两日,现今,姹女金燕也来了,她和妙化女人连起手来,你我又多了劲敌,别落在她们后面才好。”两人说着,巳走远去,听脚步声,知是打茅屋下方,向对面走去的。周洛听得姹女金燕也来了,不由皱起了眉头,要知那姹女金燕乃是庄蓉之母,便也是他的岳母,想那黄梁道人如何会将她饶过,偏是她又与妙化夫人勾结起来,这一来是敌对的了,到时教他怎来处,而且若然黄梁道人不放过她,庄蓉岂不伤心?他越想越是为难,不由叹了口气,转身走近陶丹凤身边,见她仍然睡得沉沉的,只是茅屋中太黑,看不出她的面容,但她既然睡得很熟,可见替他驱除寒毒,巳然见效,想起这才黑无常之言,心中又惭愧起来,心想:“她要得知我与庄蓉巳行之婚礼,不知她会有多伤心。”现下更令他伤心的是:庄蓉昨晚被辛梅骗走,辛梅又随即失了踪,想来她也跟随上山去了,又不知两位老前辈与黄奇到了没有,多九公与陶六如不知安危如何,昨晚忙着替陶丹凤驱除寒毒,又未曾问得。他真恨不得即刻上山,但陶丹凤又非要连续行功不可,岂能离开,不然前功尽弃不说,只怕还有危险,是以,他虽心乱得很,但也尽量忍耐,坐到她身边,摈除了杂念,为她驱毒哪知他才伸手进入兽皮之下,手心不过才触到陶丹凤的肌肤,她身躯忽地一颤,向里一缩,惊呼道:“你是谁?”周洛一惊,昨晚见她分明中毒巳深,不信会好得这么快,陶丹凤却已翻身爬起,象是立即觉出上半身没穿衣衫,早又是一声尖叫,忙不迭抓起兽皮来遮在身前。周洛喜道:“陶姑娘,别怕,是我。”哪知陶丹凤听出是周洛的声音,松了口气,忽地向后倒去!周洛忙不迭伸手抓住她的胳臂,扶她躺下,才知适才是她受了惊,并非是大好了,但也可见她体内之毒必巳除去,只是身体太虚弱了,忙道:“我再以内功助你,好得必快,快躺下了。”那茅屋之中,虽然昏暗得很,但他内功精湛,现下和陶丹凤面对着面,自然也看得甚清,只见她泪光莹莹,说道:“周大哥,我几乎见不着你了。”周洛道:“你别难过,现在不是快好了么?”一时间他大费踌躇,昨晚在事急之时,适才在她熟睡之下,掌贴她的前心,还没什么,现下她人巳清醒,可就作难起来了,而且现下他是有妇之夫,对陶丹凤已是愧对,怎能再作肌肤之亲?更怕的是,因此一来,两人间又将增了情愫。他心下迟疑,陶丹凤似巳明白,说道:“周大哥,我们之间,难道还要顾甚嫌疑么,何祝我早晚是你的人了。”周洛心头一震,以往还只是心照不宣,不料她竟会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陶丹凤巳又说道:“多九公和我哥哥被困了好些日,虽听辛妹妹说,那妙化夫人并未伤他两人的性命,但也该赶快去救,周大哥,趁这日间,你快些助我复原。”周洛道:“那得罪了,陶姑娘,你躺下来。”陶丹凤嫣然一笑,说道:“周大哥,你怎这么客气啊?”她躺下之际,向屋中扫丁一眼,忽地又笑起来,说道:“咦!辛妹妹怎不见啊?”周洛道:“我也奇怪得很,昨晚我替你行功驱毒,入于忘我境界,她何时离去,竟也不知。”陶丹凤想了想,忽然点了点头,说道:“是了,辛妹妹这些日来,时以救出九公和我哥哥为念,必是她见有你陪着我,故尔放心去了,但这时天巳大明,也该回来了。”周洛道:“陶姑娘,我正要问你,小梅怎么象变了个人似的,昨晚虽然知个大概,但你们都语焉不详,到底你是怎生着了冰蚕,九公和令兄又怎生失陷的?”陶丹凤道:“说来话长得很。”她躺了这么些天,体内寒毒又未尽除,是以坐了一阵,巳感不支,话说得也有气无力。周洛忙道:“陶姑娘,你躺下,我一面用内功助你复原,一面听你说。”陶丹凤躺下,这才说出他离开此门后,发生的一切事故。原来那日辛梅独自走了,却并未走远,见周洛巳奔天山而去,便于当天晚上,偷偷进入雪山,她想:“那上天梯既已经知道所在,又何必徒劳往返,却往天山去请我爹爹。”她也和周洛一般忖思,心想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辈必与我爹爹大有渊源,不然她不能请得动我爹爹下山,我去见她,她必会将上天梯给我。她在听周洛述说下冰窟的经过之时,巳打定了主意,却不言语,怕的是周洛会阻止她,再者若待她爹爹前来,上天梯到了她爹爹手中,那时她别想再练那上天梯的武功,试想她爹爹连他本门的武功,尚且不传她,怕她惹是生非,何况这上天梯中的武功更加厉害。她爹爹更不会准她练的。她想得甚好,心想周洛此去天山,往来至少也得一两月,有这么久的时间,她足可将上天梯中的武功记熟了,是以待天色才黑,即刻奔雪山而去。那日她随在周洛身后上山,已知路径,而且仗恃她轻功神妙,虽知不是妙化夫人的敌手,但是暗入暗出,不信会被她们发现,那知妙化夫人岂是等闲之辈,那雪山入口处,设有暗卡,辛梅一入山,即巳被发现了,而且不单是雪山派的人发现了她,无巧不巧,多九公等三人在白天逃出后,以为周洛巳被获遭擒,三人知周洛虽然被擒,妙化夫人绝不会伤害他,是以也待天色一晚,即刻也向山上走来,想去将周洛救出,恰好撞见了辛梅。那陶丹凤只道她也是去救周洛的,心中甚喜,即要赶上前去打招呼,那知忽见雪地里冒出一个人来,多九公忙不迭向陶丹凤一打手式,三人一伏身,只见那人是个白衣女子,待辛梅去远,即抖刺里向山上奔去。多九公道:“糟了,她这一被雪山派的人发觉,山上必然巳作戒备,我等今晚要想救人,只怕不能了。”但陶丹凤怎肯甘休,想了想,说道:“九公,只怕对我们更加有利呢,试想她这一去,岂不是成了诱敌么,以她轻功的神妙,妙化夫人想来也奈何她不得,我们却可趁机救人,这不是该当周大哥有救么?”陶六如道:“妹子说得是。”多九公却—声浩叹,道:“你们既然都如此说,我就拼了这几根老骨头,只是大家要多加小心。”要知多九公虽也佩服辛梅的须弥遁形端的神妙,但这神妙只是在方位变化之上,幻化万端,若在妙化夫人的网下,可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试想那网撒开,方圆广被十丈,便是飞鸟也不能逸脱。当下三人尾随辛梅之后,远远跟着,还未上到半山,巳有两个暗卡现出身来。多九公亦是心惊,暗叫了声惭愧,这时辛梅走在前头,否则他们也早巳被发现了,而那些女子皆是身穿白衣,又是隐身在雪里,凭你武功如何了得,也休想不被发觉的,而且你休想能发现她,黑夜里,只要相隔七八丈远,若是她站着不动,简直分不出是人还是雪地。待得辛梅转过山腰,雪地上已先后冒出六个女子来,除了当先那个已去得无影无迹,余下的五个白衣女子,却扇形跟定她身后,辛悔走得快,五个女子也快,相距仍有七八丈远。那雪山乃是她们生长之地,日日住雪地上行走,正是熟能生巧,带不出半点声音,是以辛梅在前,竟然毫无所觉。转过那山腰,下面便是雪山派的重地,忽见那五个女子互相一打手式,多九公道:“不好,这女娃娃要被获遭擒。”话声才出,巳飞纵赶上。说时迟,那五个女子早巳一扬右手,同时掠出,虽是无所见,但想来必是撒出了五张网,在黑夜雪地之上,身穿白衣,尚且不易发现,何况是那白如银丝的网儿。多九公尚未赶到,见五个白衣女子巳然出手,立即喝道:“还不向前窜!”辛梅闻声知警,点地疾窜,一掠几近四丈,且脚下不停,再又连续纵出,才回头一望,她白天已曾亲见那网的神妙,听得多九公喝声之时,已知是那话儿了。回见五张大有数丈的网,自三面向她罩来,堪堪落在她身后,亦是惊心!哪知她这一回,忽听一声娇叱,已有三四面网向她罩下!恰似地罗天网,而身后那五个女子已经在刹那间,将网收了回去,而且飞快发出!辛梅这瞬间只有身后可以逃走,但五个女子的网儿又巳发出,登时逃无可逃,饶是她平日鬼讨多端,绝顶聪明,一时也慌了手脚,这也是她在白天亲见华山二无常尚且被围住,那二无常是何等人物,尚且英雄无用武之地,何况是她!就在这危机如发之顷,那多九公恰好赶到,呼地一掌劈出,五个白衣女当中的一个,立即被震出—丈有余,惨哼一声,内脏已被老花子的掌力震裂,那网也自然半途落下,辛梅那敢怠慢,飞身急掠,从那白衣女死尸之上脱出困来。却见这面余下的四个白衣女将手一抖,娇叱声中,那网竟然不待收回,突自上空闪电般向多九公和辛梅当头罩下!而最近的两个白衣女,亦相隔在数丈之外,多九公要想发掌防人,那能得够,还幸也因相隔得远,这几个白衣女子手中之网也不大,是以多九公与辛梅能够撤出来身。不料这瞬间,从山那边截来的几个白衣女子已然自左右抢近前来,几乎是身在空中,网已撒出!这面陶六如与陶丹凤却也奔到了,只听扑哧一声响,陶丹凤红绸飞出,将多九公这面的一张网托了起来。陶六如折扇巳失,山野之中,想拢一件兵刃也不能,幸好他上山之时,就地折了根木杖在手,也为的是这些网太神奇太厉害,作了准备,此时恰好派了用场,抢上向落下的网边一点,叫道:“姑娘快退!”辛梅身形一晃,须弥遁形的是神妙,晃眼已身在数丈之外。就在这刹那间,忽听一声清啸,有人喝道:“老花子,你还要来送死!”多九公听出是妙化夫人的声音,叫道:“快退。”他却以进为退,趁陶氏兄妹将近身的两面网托起瞬间,两掌疾速翻出,左右两个白衣女子身才落下,恰当其锋,早又身形飞起,被震出一丈有余,跌在雪地之上,动也不动,显然是没命了!原来多九公一听是妙化夫人来了,白天的余悸犹存,生怕对敌之顷,再被这些白衣女子团团围住,是以杀一个少一个,若论多九公平日为人,对这些后生小辈,岂会抢近身去,待她以网远攻,那时实非敌手,下毒手,这早形势所迫。这两个白衣女子才被震出,妙化夫人已然赶到,一见地下躺了三个女弟子,那还不大怒,多九公却早打定了主意,心知若不抢先出手,势必有失,是以未待妙化夫人落下,纵身扑出,眨眼间已连发三掌!这三掌实是快捷威猛无伦,妙化夫人身形飘移幻化,但见冰魂寒光流转,在瞬间连避了三掌!陶氏兄妹早在未上山之时,已得多九公指点,雪山派的网太以厉害,目前远未想出破它之法,现今唯有对敌之时,制敌机先,抢近身去,不容她们将网发出。二人记起多九公之言,见多九公未待妙化夫人出手,则以近身抢攻,亦不怠慢,此时本是同一刹间,二人将那两面网托高,早纵身疾掠,抢近那两个女子身前,近身发招!一时间,六个人斗成了三对,余外的四个白衣女子手中虽然有网,却也不敢发出来了,那两个白衣女子迫得拔出剑来,与二人对敌,这两人怎是陶氏兄妹敌手,走不到三五招,立即相形见绌!辛梅一见,心中大喜,一想:“这不是天赐的大好机缘么,他们将妙化夫人绊住,我岂不轻易进入。”当下身形晃动,即要绕过山腰,向山下落去。就在这瞬间,忽听陶丹凤喝道:“滚回去!”原来她手中绸,已经将那白衣女子两腿卷仃,随一兜一抖,立即将那白衣女子远远抛出!那知陶丹凤若不将那女子抛出,倒可无事,这一来可将全身都暴露出来了,只听两声娇叱,早见流星数十点,巳向她四面八方射来,原来那四个在边的白衣少女,见手中网不能施展,巳将网交入左手,右手扣了一把冰蚕,一见同伴被陶丹凤抛出,四人立即打出冰蚕!陶丹凤此刻飞绸尚未收回,如何破得这漫天花雨!饶是她以身就网,一面猛收,以身纵入矢矫飞舞红绸之中,巳来不及了,腿臂之上,早中了三五颗,几股寒气立即攻心,身子一颤,立即跌落下来!陶丹凤这里中了冰蚕,陶六如和多九公都巳看见,心中大惊,忙不迭撤身抢来,多九公怒啸连天,两掌翻飞,立即又震出了三个白衣女子,那知陶六如尚未抢到陶丹凤身边,一条人影已贴着雪地飞掠到了,一下子将陶丹凤抱起,如飞而去,待陶六如看清是辛梅,她身法太快了,眨眼巳在十丈之外。原来辛梅见陶丹凤中了暗器,要知她虽刁蛮泼辣,又岂是忘思负义之人,适才不过是三人才占了上风,才想趁机进入雪山派的重地。现在见陶丹凤已然受伤,人家可是为了救她,才着了暗算,她怎能不管,是以抢回,后发而先至,将陶丹凤抱起就跑。她知冰蚕寒毒甚是厉害,若不即刻施救,待寒毒—攻心,那就完了。幸喜陶丹凤内功也深厚,也知冰蚕的厉害,在中了暗算的刹那,已运气护住丹田,且知觉未失,那辛梅虽然头也不敢回,陶丹凤却看得明白,就在她们奔出十数丈时,多九公与陶六如,巳被妙化夫人的巨网双双兜住了,陶丹凤心中一急,那口真气便护不住丹田,立被寒气侵入,登时失了知觉。且说陶丹凤将以往之事一说,道:“周大哥,那冰蚕寒毒何等了得,不知辛妹妹怎么能将我救活回来?”周洛想了想,说道:“是了,数月前她在华山被白无常的玄冥掌击中,我只道她废了武功,是以曾将上天梯中的内功传她,若不是这缘故,雪山派的冰蚕寒毒何等了得,你那能支持到现在?”陶丹凤道:“这么说,我这条命是辛妹妹救回来的了,其实她是个好人,只是刁钻一些罢了。”她随又将之后的事说出,辛梅将她救回之后,曾入雪山数次,她有了几次经验,倒是进入了雪山派的重地,探知多九公与陶六如都已失手被擒,只是无法救出。周洛一面听她述说往事,一面替她运功疗毒,不到中午时候,陶丹凤竟巳好了大半,巳可起身行走。这时,他恨不得天快点黑下来,又想起那辛梅却始终来见回转,庄蓉也无信息,急得他象热锅蚂蚁一样,本来他可不用等到天晚的,但想到华山二无常现在近处守候,他若出去,必被他们阻截,但虽不怕二无常,但陶丹凤大是可虑。周洛就在这般焦急的情形下,一直守到天黑,幸好茅屋中吃食之物不少,但天已黑了,那庄蓉与辛梅一个也未见回转,周洛就知雪山中必有事故了,哪还能再忍耐,当即向陶丹凤说道:“陶姑娘,你在此不可出外,我去一探便回。”他不敢将二无常在外之事相告,陶丹凤道:“周大哥别管我,此去若能将多九公和家兄救出,感激不尽。”周洛道:“陶姑娘放心,我必尽力而为。”他不敢开门,即在门旁挖一地道。那雪地松软,并不费力,何消顿饭功夫,即已挖通一丈多长的一条雪道,回转向陶丹凤说道:“陶姑娘,我走之后,若然有警,你即躲入这雪道中来,但千万不可出去。”然后他才钻进雪地,他先出头来,看清没人,正要出去,忽听风声飒然,他辨风知道是有人来了,忙不迭一缩头,向外偷瞧,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数丈之外,面向坡下,说道:“小女子奉命,特请白老前辈入山。”那白衣女子说着,巳躬身裣衽。周格一怔,皆因那白衣女子身前,并没有人,同时觉得这女子声音好熟。忽听她身前一人冷冷地说道:“嘿嘿,难道我怕你那师傅,小妖女,无常爷这两天有事,说华山二无常日内准到。”周洛闻言,凝神一看,才发现那女子身前不远处,站着白无常,因为他一身白衣,是以周洛蓦然间来曾发现,心道:“好险,若不是这白衣女子前来,我出去岂不撞个正着!”却见那白衣女子又躬身说道:“相请老前辈的,是敝师伯,并非家师,且尚有天山天帝辛璜、黄梁仙长,无名叟老前辈也巳到了,此外尚有多九公,小女子奉命相请,乃是善意,请两位老前辈入山一行。”她此言一出,不但白无常大出意外,周洛亦是一怔,但随即明白过来,心中大喜,这么说,洞中的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辈,必是已出来了,必是天帝辛璜同黄梁道长早到的这些日中,巳助她复了原。他先前着急,是担心辛梅和庄蓉两人有失,现下他不担心,倒是更着急了,这白衣女子既说是奉她师伯之命,可见妙化夫人已被制服了。他即想折回去告诉陶丹凤,多九公既然无恙,那陶六如当然也没事了,却听那白无常愕然道:“你说什么?”白衣女子始终很恭敬,说道:“家师妙化夫人巳退让掌门之位,现今由师伯主持,大宴各位前辈,并将上天梯公诸武林同好。”白无常更是愕然,道:“你你你……你说怎的,上天梯在你师伯手中?”那白衣女子道:“是,敝师伯已保存数十年了,不敢据为已有,特地公诸各位武林前辈。”白无常引吭—呼,便见一缕黑烟由远而近,眨眨眼,黑无常巳到身前,说道:“我巳听明白了,这女娃说的多半不假,我们即去走一遭。”白无常道:“嘿嘿,便有甚鬼计,我二无常也不是怕人的,走!”二无常即刻向山上奔去。那白衣女子转过身来,难怪声音熟得很,竟是桑虹。周洛即时从雪里跃出,唤了声桑姑娘,深深一揖,道:“那日多承姑娘相助,在下未曾谢得,至今仍耿耿在怀。”那桑虹一见周洛,忽然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你原来在此,那太好了,想来我适才的话你也听得明白了,此来亦是奉命相请。”周洛忙道:“桑姑娘请先行一步,我这就去拜谒令师伯。”桑虹望了他一眼,默默无言,转身向山上去了。周洛即刻回身进屋,却见陶丹凤已站在门旁,面有喜色,说道:“不料一场大劫,竟会逢凶化吉,这么说,那位老前辈巳又出掌门户了,周大哥,你还不快去。”周洛道:“先前怕得是你武功未复,二无常又在近处,现下不用担心了,陶姑娘,我陪你上山。”陶丹凤得知她哥哥与九公无恙,心下如何不喜,当下周洛推开门,拨开积雪,却见陶丹凤走了一步,身躯一斜,几乎跌倒。周洛忙将她扶住,一时踌躇起来,他急于想知道雪山中的情形,但现下陶丹凤行走不得,这来怎好?陶丹凤看出他的为难来,吸了口气,说道:“周大哥,你一人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周洛道:“那如何行,现下情势巳然变易了,我两人同受那位前辈之托,现今既然大事都了,我两人也该前去复命。”陶丹凤道:“只是我走不得啊!”周洛沉吟了一会,道:“现今山下无人,不如我背你一段。”陶丹凤巳当他是未来的夫婿,是以无半点忸怩,周洛背上她,即向雪山奔去。一路无阻,翻过两座山头,只见山下有灯火闪烁,他未去过,但知那灯火之处,便是雪山派的重地,才落得半山,便见雪已稀少,而树木已渐多,越是往下,树木越更浓密,且有阵阵花香,雪也绝迹了,而且也不再觉得寒冷。那陶丹凤亦是未曾下来过,奇道:“怎么雪山中,会有这等所在?”周洛也是不解,再往下,更觉阵阵幽香扑鼻,树木渐少,莳花遍地,气候也温暖如春。两人都觉奇怪,陶丹凤突然心中一动,道:“我想起来了,周大哥,你到我们那桃花坞时,不是在春寒料峭之夜么,但我们那桃花坞何尝又不是温暖有如初夏。”周洛道:“这当真奇怪得很,那时我无暇问,又不便问,一直存疑迄今。”陶丹凤道:“此间必也和我们桃花坞一般,乃是地脉所在。”周洛也不知何以地脉所在便会温暖如春,此时已快下到山脚,大片房屋里在面前不远,便将陶丹凤放下,道:“这就到了,陶姑娘,我扶你走这一箭之路。”他是怕被人撞见,大是不雅。这时已快到山脚,路也平坦多了,尤其是这下面温暖如春,陶丹凤立觉混身舒服多了,四肢也灵活起来,更兼幽香阵阵,精神也振奋起来,不用周洛搀扶,亦能行走。那前面房屋相距只有十数丈远了,到处花木疏扶,那房屋之处,灯火虽有,却奇怪不见人影,山下简直静得怕人。两人又走了数丈,陶丹凤忽地脚下一停,拉着周洛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出声。周洛回头望她,陶丹凤摇了摇头,向他耳语道:“周大哥,只怕屋里有蹊跷。”周洛被她一言提醒,心中也怀疑起来,当真这里静得怕人,就算这里已化干戈为玉帛,里面既然有那么多人,岂有不闻声息的?两人都停下步来,静静地,只见前面房屋何止百十间,右面山脚之处,便是那高高的阁楼,只是不见有灯光,且除了这大片房屋当中的数间之外,亦无灯光。周洛越瞧越觉有异,忙向陶丹凤耳语道:“陶姑娘,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探他一探,若无事故,即回来接你。”陶丹凤点了点头,周洛欲行又止,仰面四顾,见右后面有一侏大树,高有数丈,上面枝叶甚是浓密,即向上一指,然后抱着她,飞身而上,找了个树桠之处,将她放下,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也放心些。”陶丹凤对他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其实她此刻武功虽然未完全复原,经过这一阵行动,再加山下温暖,早巳复了多半了,她不言语,是教周洛对她多温柔体贴些。周洛又再静静查看了一会,确知没被人发现,这才溜下树来,借那扶疏的花木隐秘身形,向房屋之处奔去。他知此间若无事故便罢,若有,那也必然十分凶险,不过他始终不信,那天帝辛璜,黄梁道人。是何等人物,且听无名叟也到了,就凭这三位任何一人,也不会不是妙化夫人的敌手,而且那桑虹在众目睽睽之下,尚且暗助自己,她也说她师伯巳然复掌门,命他前去,怎会还有危险。只是,这里静得实在怕人?他已翻过了几重房屋,那须弥遁形的轻身功夫,当真奇妙得很,尤其在这有房屋之处,隐秘之处甚多,他绕行斜掠,便是近处有人,也难以发现他。但他也越来越奇,他巳翻过了几重房屋,但不未见下面屋中有灯光,而且始终未发现有人影,现下相距那有灯光之处更近了,也未闻人声。周洛心下一横,想道:“我在屋面之上,下面便有蹊跷,也不易发觉,何不落下地去。”心念一动,即刻从房角溜下屋来,果然未闪过两间房屋,即发现前面屋角之处,有人影闪动,只是一闪而逝。周洛不相信是他眼花,再留神向四处一看,果然左右前后,都潜伏有人,而且都是身穿白衣。周洛至此,心中不由大骇,立知桑虬所言有假,这必是妙化夫人安排的什么毒计。随即。心头—震,心想:“若非那几位老前辈都着了道儿不成?”周洛愣在屋角,几乎移动不得,混身凉透了,要是这几位老前辈都着了道儿,他能有多大本领,此来还不是送死。但他毫无退意,再说也只是这般想罢了,不一定就真个如此,当下沉着气,继续前行,这一来,自然更加小心,将须弥遁形的轻功尽量施展开来,当到了屋角之处,即从檐下荡了过去,幸喜到了那有灯光之处,并未被人发觉,但越过那有灯光之处,似觉暗处潜伏的人也更多了。他心情甚是紧张,恨不得立刻瞧个究竟,转了一个大圈子,才找到一个空隙,荡到对面檐下,那处灯光甚暗,何况他轻功了得。他心定下来,待见未被发觉,才向下溜,双脚挂在檐上,头下脚上,哪料他从窗隙小向内—看,登时打了个冷颤!原来那屋是个大厅,厅上设有三桌筵席,地上躺着十来人,当中,一桌旁躺着天帝辛璜、无名叟,黄粱道人,而且桌椅皆已翻倒,这面却是多九公、黄奇,和陶六如,再那面才是庄蓉和辛梅,却没见有二无常,果然被妙化夫人一网打尽了!周洛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不迭一缩身,将身子隐在檐下,他一看情形便已明白,妙化夫人必是在酒菜之中下了毒,不然那席上三位老前辈,任谁一位她也不是敌手。现下他更要加倍小心了,如今要救这些人,可全在他一人身上,只是奇怪得很,这房中亮着灯,怎么却不见那妙化夫人,听说姹女金燕也在此地,与妙化夫人勾结起来,怎么也不见人呢?还有就是华山二无常,已在他两人之前来此,以两人脚下功夫,早该到了,怎么也不见呢?他现下自然管不了二无常了,唯有赶快探出妙化夫人在酒菜中下了什么毒物,要下的是毒性剧烈,迟了无法救活诸人!他这时虽知得赶快想法,但巳心慌意乱,要知他武功本巳不及妙化夫人。何况还有姹女金燕在,四处又有那么多人潜伏,别的不说,那些女人每人手中必有一张网,他只要身形一败露,立即就得被获遭擒,如今厅中这多人的性命,都系于他一身,那敢大意,是以虽知事在紧急,却好半晌乃躲在檐下,不敢动弹,忧心如焚。就在这功夫,忽听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有四五个人,一会到了门口,只见妙化夫人当先走入,紧跟着是姹女金燕,随后两人却是桑氏姊妹。周洛忽然心中一动,心想:“庄蓉乃是姹女金燕之女,她再毒狠,也不会眼看她女儿毒死,只怕从她身上,能救活这些人。”心念一动,心里稍安了一些,随听妙化夫人哼了一声,显然她扫了地上躺着的各人一眼,转身向姹女金燕道:“这次若不是你前来相助,我真要一败涂地了。”姹女金燕道:“你不用谢我,这里面我的仇人就不少,难得的是华山二无常也一网打尽,恭喜夫人,这下你可以高枕无忧了。”周洛忍不住又慢慢滑下了一些,仍是脚上头下,向窗隙中看去,那知金燕竟对她躺在地上的女儿,连瞧也不瞧一眼。随见妙比夫人在厅上转了一匝,逐个查看了一会,想来她还不放心,怕其中有人中毒不深,然后说道:“此事幸好发觉得早,也是活该你我成功。那日我若不是追踪那小子,从他口中得知上天梯早巳被那贱人得去,待这些人前来,我那时哪是敌手,那贱人竟也厉害得很,将这武林宝典藏了这多年,我竟半点不知。”周洛闻言,心下好生后悔,原来那日他在雪地之上,只是四外无人,将见过雪山老前辈之事说出,不料被她听了去,只奇怪那雪地之上,并无可隐身之处,除非雪里,但她怎会事先埋伏在雪里?他虽然猜不透,但那日他若不是大意,这些人怎会着她的道儿,当真,就凭这三位老前辈,多九公亦非弱者,怎会轻易地着了她的道儿?只见姹女金燕道:“这也罢了,那日幸好你听我的话,不然,若是即刻就迫她交出,早晚这般人会来,那时仍然不得安稳。”姹女金燕言下,大有丑表功之意,甚是得意。妙化夫人道:“现今我们得想个法儿,而且还得赶快。”说着扫了地上诸人一眼。只见姹女金燕,冷冷一哼,说道:“你也太小心了,怕毒性太剧,被他们发觉出来,不然何必多费手脚。”妙化夫人道:“要知那剧毒之物,难免有色有素,这几个岂同他人可比,是以不敢使用剧毒之物。”周洛松了一口气,只要毒性不烈,这些人未曾丧命,总可想法相救。那姹女金燕目光陡然射出冷电,说道:“其实也简单得很,命你的徒儿们拖出去,一刀—个不也就完毕?”周洛暗暗欢喜,她们若然只命几个女弟子下手,他已是易于对付。只听妙化夫人向桑氏姊妹说道:“现今都一网打尽了,还戒备什么?命她们都给我出来,先把网儿收库,再唤八个人来。”那妙化夫人说是一网打尽了,显然不知周洛已然返回雪山,不由拿眼来望桑虹,心下好生感激,这分明是她入山之后,发观这些人已然中毒倒地,便没说出他来,再听妙化夫人命桑氏姊妹收网入库,胆气也更壮了,他怕的就是那些网儿,便是妙化夫人手中无网,他也不惧。桑氏姊妹应了声是,那桑虹头也不抬,两人退出厅去。周洛心想:“我得想法弄一双剑在手才行,只要手中一剑!哼!”忽见白森森寒光一闪,刹那间照得明如白昼,周洛忙不迭一缩身,愕然间,那白光瞬已熄灭,走出不少白衣女子来,而且都向前面一个广场走去,才知那白光乃是一个信号,幸喜那白光太强,在那陡然一亮之顷,那些白衣女子必然也会跟前一黑,一时睁眼不得,不然,怕不败露了行藏。耳听脚步之声虽杳,听来似乎有百十人自四面八方,向厅前那个广场走去。厅中,那妙化夫人又在说道:“请坐请坐,忙了这半日,当真简慢得很。”姹女金燕说道:“怎么你同我客气起来,你我是同仇敌忾。”妙化夫人道:“虽然如此,但你来者是客,请坐请坐。”便听有桌椅移动的声音,随闻妙化夫人唤道:“取酒来。”似乎轻笑一声,继续说道:“这席上虽然有酒,却是饮不得的。”随听姹女金燕说道:“酒免了罢,这些人还没料理呢?”那妙化夫人笑道:“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将当今这么多高手一网打尽,自今而后,天下武林,便为我两人独尊了,自该庆祝庆祝,我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们一个个拖出去,岂不是一大乐事。”姹女金燕道:“如此,多谢了。”周洛又悬下半截身子,看时,只见两人巳然坐在右面一张桌上,那妙化夫人在客位相陪,正从一个才进来的白衣女子手中,接过一把酒壶,随给姹女金燕的门杯满满斟上,道:“请满饮此杯,一者庆贺,二来聊表谢意。”随也将她自己的门杯斟满了,举杯道:“请!”当先一饮而尽。本来那姹女金燕还有些迟疑,现下自是毫不怀疑了,随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知杯才离口,姹女金燕巳变了颜色,右手一颤,酒杯巳落地粉碎,只说得一声:“你好……”已直挺挺倒地,口鼻中巳流出血来,显然那酒中下了奇剧无比之毒!妙化夫人推桌而起,嘿嘿一声冷笑,说道:“上天梯是武林至宝,岂容你来分享,看在你助我一场,留给你一个全尸。”随叫道:“来人了!”十数个白衣女子随声奔入,不待她吩咐,当先把姹女金燕的尸首抬了出来,余外亦是两个服侍一个,动手抬那倒在地上的八人。这妙化夫人当真狠毒之极,周洛心里寒透了,要知那姹女金燕虽然也狡狯,但也不及她这般毒狠,而且姹女金燕乃是庄蓉之母,现今是他的岳母,感觉又自不同,当下两脚一松,落下地来,那姹女金燕已是死了,生怕厅中八人又遭毒手。适才进入厅中的那十几个白衣女子,手中网皆巳不见了,显然已被桑氏姊妹收去存库,胆也就壮了许多,而且事已到了危机关头,那八个人的性命皆悬于顷刻,便是再怕,也非要一拼不可。就在这刹那间,忽听身后风声微动,一旋身,不料来的竟是陶丹凤,这才放了心,见落地之顷,身法甚是俐便灵活,显然武功已回复了多半,心道:“你来得好,可以帮手。”忙不迭一打手式,命她随在身后。忽听厅中一个白衣女子说道:“师傅,怎么……”这人一言未了,跟着又有几人在唤师傅。那妙化夫人的声音喝道:“你们恁地不中用,怎连这几根老骨头也抬不动。”周洛心中一动,忙伏在窗户上,向里一看,恰见黄梁道人身旁的一个白衣女子跳了起来!忒心也作怪,那黄粱道人竟会一龇牙!待得妙化夫人走到跟前,却又回复了昏迷之状。同时得见天帝辛璜,无名叟,两人身旁,都站着两个白衣女子,似有无可如何之状,那面抬起庄蓉与辛梅的四个白衣女子,见这面发生了事,都停下步来,这面屋角,多九公,黄奇,陶六如身边,几个白衣女也垂手而立。妙化夫人走到黄粱道人跟前,她是瞧不出异状,向那跳开的白衣少女斥道:“怎么这般没用,他巳中毒昏迷,还怕他作甚?”那白衣女子呐呐地叫了声师傅,妙化夫人巳横目向诸白衣女子一扫,喝道:“还不快拖出结果了。”那些白衣女子不敢迟延,两个服侍—个,那知竟抬不起三人来,只那面抬着庄蓉和辛梅的四个人,在往外走。周洛赶紧一打手势,要和陶丹凤两人转过前面,忽听妙化夫人喝声:“滚开!”周洛忙又伏在窗缝上看时,只见天帝辛璜身边的一个白衣少女,巳被妙化夫人扔了出去,摔在地下,哼也不敢哼一声。妙化夫人一弯腰,伸臂抓住天帝辛璜的左臂,往起一提,像是她用力过猛似的,那天帝辛璜真挺挺向她怀里倒了过去,妙化夫人虽疾一闪身,不知怎的竟未躲开!忽听屋角有人说道:“我不欲见之矣!”随听一声“无量佛,善哉善哉,辛璜,你调戏妇人女子,该当何罪?”是那黄梁道人陡然大大打了个呵欠,直是大梦初觉,笑了起来!同一刹那,无名叟呵呵开眼大笑,道:“人家艳福不浅,你这杂毛吃醋啦!”从地上直挺挺蹦了起来,那天帝辛璜向妙化夫人怀中扑去的瞬间,她巳然察觉,忙不迭掌心吐劲,向后跃退,厅中登时大乱,那些白衣少女齐声啊呀,乱窜暴退!只见厅角已转出两人来,一般儿潇潇洒洒,前面一个乃黄奇,后面跟着陶六如,暗角里一人斜掠而出,多九公虬须戟张,两手扬处,庄蓉与辛梅身旁的四个白衣少女,巳被扫倒在地,同时一手一个将两个姑娘放落地上,两人却是昏迷如故。这本是在同一刹那间事,妙化夫人大惊之下,倒也能沉住了气冷冷一笑,说道:“别以为我怕了你们。”她眼珠却在乱转。那天帝辛璜呵呵笑道:“好妖妇,你这点萤火之光,也敢暗算人。”妙化夫人厉声喝道:“我不过省些手脚,哼!你们装死也逃不过一死!”陡地右手一扬,但见冰魄寒光闪动,竟是满天洒金钱的手法,打出一把冰蚕,只听连连惨呼声中,一人朗朗大笑道:“此路不通,滚回去!”那面多九公的声音喝道:“那里逃,看掌!”疾劲的狂飙疾荡,冰魄寒光骤敛,真令窗外的周洛和陶丹凤惊心动魄,要知妙化夫人何等身手,她打出的冰蚕自是威力奇大,而且那厅中能有多大,何况那几声惊呼,令人身心为之一悸!那知那寒光一敛,巳看得明白,这面的几人几乎是站在原位,并未移动,厅壁四周,那十数个白衣少女却都倒在地上,一大半已不动弹,少数兀自在娇啼惨呼,满地滚动!便明白适才妙化夫人打出的冰蚕,不但未能伤敌,却把她门下的徒儿,全都伤在那冰蚕之下了!原来妙化夫人虽然嘴硬,怎不知凭她一人,绝非厅中六人的敌手,是以暗中扣了一把冰蚕在手,蓦可里打出!同时她早打定了主意,她知陶六如在几人中武功最弱,更见黄奇年轻,想来武功也高不到那里去!是以手中冰蚕打出,立即向两人这面扑来!那知黄奇的黄粱功巳成,便是拳掌之力,也伤他不得,何况是冰蚕,但他怕陶六如受伤,忙移步挡在他身前,恰好妙化夫人向他这面冲来,便喝了声:“此路不通,滚回去!”一掌迎面劈出!妙化夫人立被震退,就势一斜身,改向多九公这面冲来,但多九公又岂是等闲之辈,更恨透了她,发掌更加威猛无俦!若在平时,妙化夫人岂有接不下他一掌的,只因适才她是向黄奇猛冲过去,遇阻而仓促之间变换方向,其势巳缓得多,应变也慢了,她才将右掌翻出要想接下多九公这掌来,却早被多九公强劲的掌力震退了回去。那天帝辛璜呵呵大笑,道:“你这想作困兽之斗,当真你要自找苦吃。”黄梁道人说:“无量佛,妙化夫人,我也不为难你,你这些弟子何罪,还不赶快救治。”那厅壁下四周地上,中了冰蚕寒毒的白衣女子,躺在满地乱滚,呻吟之声,惨不忍闻。那妙化夫人眼看四面被围,自知不是这般人的敌手,而今狡计又不售,那还有心思管她徒儿死活,但闻言心中却是一动,面上不露半点怯意,道:“好,待我解救了她们,再同你们见过高下。”无名叟道:“妖妇,你别想打主意逃走,便让你先逃出一里地方去,你也逃不过我老人家的掌心,我说,大伙儿怎么啦,别站着啊,请啊!请啊!”那当中一张桌子巳然翻倒,厅中尚余两席却完整,边说,巳走去坐定,斟酒就饮。黄粱道人说:“不错,不错,有酒不饮,有肴不吃,那是暴殄天物。”辛璜哈哈大笑,道:“有酒先生饮,妙得狠,老花子,你还望着则甚?”三人竟是不再感召妙化夫人—眼,多九公呸了一声,说道:“我老花子也没你们嘴馋,虽然,酒肉我所欲也。”当下四人各坐一方,饮起酒来,黄奇也向陶六如说道:“陶兄请。”陶六如朗朗一笑,道:“黄兄请。”两人也在另一张桌边坐下。他们不瞧那妙化夫人,她的眼却始终扫着六人,心中又喜又气,当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她用什么法儿,一摸一拍之间,那白衣女的痛苦便爽若逝,看看挨到了周洛和陶六如这面窗前,陡地见她倏忽一挺身,右掌霍地向窗上拍出,身形也跟着纵起。那木隔窗自是应手而折,不料却是向厅内粉飞,妙化夫人纵起的身形,巳陡然落下大惊后退,只见那窗上白影晃动,眨跟间,妙化夫人面前巳站定—个白衣女子,身旁侍立着两人,一个是周洛,一个是陶丹凤。来的乃是妙化夫人的师姐,当年雪山派的掌门人,原来周洛在见厅中诸人其实并未着那妙化夫人的道儿,便放了心,而且准知她逃不了,忙一拉陶丹凤,在她耳边说道:“随我来。”皆因他想到这厅中八人虽未着她道儿,但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辈却大是可虑,想来又已被妙化夫人拘囚到洞中去了,即刻带着陶丹凤向后寻去。那高楼目标显著得很,自是容易找到,到了洞中一看,果然那位老前辈仍坐在那堆大石之上,笑道:“我算计你们该来了。”说着,站了起来。两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见她之时,分明两腿已废,怎么相别不过一月,却巳复了原?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们走近前来,我有话说。”两人拜见之后,侍立两旁,忽见她手中红霞闪动,托着陶丹凤那颗火龙珠,说道:“姑娘,老身多亏这宝珠之助,在十日之内即巳拔除了寒毒,日前又得辛璜之助,现巳复原,如今该物归原主,姑娘收好了。”陶丹凤恭恭敬敬地接过,那女子巳回身推开大石,从石下取出一个锦囊来,向周洛说道:“这部上天梯我保存了这些年,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只待此间事了,你五人便可觅地修练,行见你五人为武林放一异彩,光大我国武术,也不枉我保存了这些年。”周洛一怔之下,心中大喜,她口中所说五人,自是兼指辛梅和陶丹凤而言,虽然这些位老前辈已是早有安排,却不知另一个是谁?同时拜道:“老前辈,这上天梯并非晚辈之物,怎说是物归原主,且晚辈武学浅薄,无法承受。”那女子点点头,说道:“难得你心无贪念,可见心性空灵,我几人果然老眼不花,要知我们都老朽了,便是练成上天梯中武功,又有何用。难道将它带进坟墓里去么,我们去日巳无多,新旧交替,天道循环,理所当然,这部武林宝典,正是你等之物,而且我们尚有一个宏愿,江花白藕,本来武术同源,却因后来大家标新立异,分门立派,门户一分,成见随也加深,互争雄长,斗狠争强,致今天下武林攘扰,血腥满地,远的不用说了,是我几人中,天帝辛璜威惊大漠,我雪山派领袖西南,黄粱道人游戏中原,多九公游侠直鲁,江浙成了你括苍派的天下,我等虽然与事无争,但任何门派之中有良有莠,我师妹妙化夫人若不妄图领袖天下武林,何致生出这多事故,华山二无常若不阴谋崛起,何致今日命丧与此。”说着一声浩叹,道:“那姹女金燕本是武林难得的人材,却因贪念一生,害人害己,想来这时已命丧我那师妹手中了,难得我等感慨相同,发下宏愿,从你们身上,合万流归源,也是天道循环,分久必合,武林该由乱而治,这一部上天梯此时出世,岂是偶然巧合,故而这两日来,我已然商议停当,天帝辛璜的女儿辛梅、黄粱道人的从孙庄蓉,我们中的桑虹,姑娘你……”说着向陶丹凤点头微笑,继道:“虽然未曾拜师,其实已传了多九公的衣钵,你四人今后共事一夫,同研究上天梯的上乘妙谛。”她向周洛说道:“你的福像不浅,这四个女孩儿一个个是出类拔萃,万不得一的,你却一朝得四人为妻,盼你以后好自为之,善待她们。”周洛又惊又喜,那陶丹凤羞的低了头,只听她又说道:“这件事虽是便宜了你,但我等也有深意在,我一并说给你们吧,乃是你五人结为夫妇后,不但同习上天梯,而且因成了恩爱夫妇之后,自今而后,自然不会再分门立派,再加上你们融会贯通,汝等五人或是家学,或是师门之长,那时能令我国武术,更加光大发扬。”周洛喜滋滋,躬身接过武林宝典。那位雪山派的老前辈又说道:“我们该出去了,他等于假手我那师妹,除去姹女金燕和华山二无常,不愿血腥沾手,几位又喜游戏三昧,要小惩我那师妹,这才假装中毒昏迷,她虽有不是处,但总是我的师妹,太令她难堪了,我也过意不去,你们随我来吧!”三人到得恰是时侯,那妙化夫人陡见她师姐现身,而且阻住了去路,大吃一惊,但身居几人的武功,无一不在她师姐之上,是以不但惊慌,而且魂飞魄散,说道:“你怎么能脱身?”她师姐叹了口,说道:“师妹,你到这般时侯,还执迷不悟么?你那毒药既不能令他们上当,我岂又真个昏迷,师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你能知悔改,我必求他们恕你的罪过。”妙化夫人一声长叹,道:“师姐,我知错了,不料你竟不记怨,令我惭愧无地。”要知妙化夫人亦有一份人心,她害了她师蛆,在洞中椿坐了二十余年,对她不但不记恨,而且还愿救她,那能不感动,不由自主向她双膝跪下。却见她师姐泪光莹莹,说道:“师傅她老人家仙去之时,你太年轻,未曾多聆教诲,是我无德无能,未能负起长姐之责,致令你几乎走入歧途,是我也有不是。”说着陡向天帝辛璜等长一辈的四人道:“今日我向四位讨一个请,饶她一命,不知四位能看我薄面么?”黄梁道人呵呵笑道:"洗心革面,如镜磨垢,万缘甚寂,还我本来,恭喜恭喜。”妙化夫人早起身,转向四人行下礼去,道:“我本罪孽深重,再蒙四位恕宥,革面洗心。”无帝辛璜也呵呵大笑,道:“起来起来,其实你非但无罪,还功德无量呢?”无名叟点点头道:“正是,若非妙化夫人生此事端,我等何能有今日雪山之会,不但从此武林万流归源,单是这息纷争,开太平,夫人之功亦是不小。”那多九公更是高兴,这数十年来,他念念不忘上天梯,乃是悲天悯心,怕这武林宝典落入不肖之徒手中,造成武林浩劫,现今不但遂了心愿,更且而今而后,武林一统,其喜可知了,忙道:“夫人快起来,无名叟之言是了,夫人不但无过,且功在武林。”妙化夫人尚不知几人商量之事,虽然不解,但巳大放宽心。她这里才站了起来,忽见桑虹奔入,向妙化夫人跪下,道:“徒儿今日有违师令,特向师傅请罪。”妙化夫人一怔,说道:“何罪之有,违了甚命?”天帝辛璜呵呵笑道:“怎么你还不明白,我等并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你这酒中要是真个下了毒药,我等竟能无事。就算毒非剧毒,我四人这几根骨头挺得住,这四个年轻人岂会也无事么?”妙化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今日命桑虹在酒中下毒献酒,不料桑虹非但未曾下毒,而且暗中禀明了师伯。桑虹叩头道:“便请师傅责罚。”妙化夫人一把拖了起来,而且紧紧搂着她,激动之极,说道:“难得你深明大义,为师今日能弃邪归正,皆出于你之劝了,师傅我好惭愧。”那周洛自返厅中之后,见庄蓉与辛梅两人兀自躺在地上,仍未醒转,心下好生着急,却不敢言语,待听酒中并未下毒,虽不担心了,却奇怪起来!为何她两人仍未醒转?只是不好意思开口。他这里心中奇怪,妙化夫人亦已发现了她两人,道:“既是如此,这两位姑娘为何还昏迷不起呢?”多九公笑道:“夫人不用担心,我等既然无事,她两人自然也没事,这是天帝辛璜给两人服了大还丹,替她俩个伐毛洗髓,哪是昏迷。”天帝辛璜笑道:“孙女性情颈劣,自幼我不敢授她武功,现今我可放心了,而且她着根基不固,又怎能练那上天梯中武功,是以趁此机会,给他服了丹丸。”无名叟呸了一声,说道:“你别说得好听,甚么是趁此机会,你不过怕两人在假装中毒之后,沉不住气罢了。”黄梁道人说道:“辛璜,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才说万流归源,从此武林为公,哪知你就先起了私心。”天帝辛璜大笑呵呵,说道:“你这杂毛好没道理,别人这么说也还罢了,你这徒孙亦曾服得我的大还丹,我又何私之有。”黄粱道人说:“这不过是顺带公文一角,她两人在一起,你怎好意思不给,她虽得了便宜,我老道却不领你的情,今天要不给这三个娃娃每人一颗,我可不依你。”却不料天帝辛璜敞声大笑,道:“这大还丹虽然费了我数十年功夫,才能采齐药料,炼丹亦费了不少功夫,得来不易,但我既不能用它返老还童,留来何用,你这杂毛看来。”说着,将怀中一小小瓷瓶儿取出,将药丸倒在手掌中,恰是三颗,道:“不瞒你说,我早巳准备下了。”随抬手唤周洛、陶丹凤,桑虹三人近前,陶丹凤与周洛巳知几位老人家的安排,还有何客气的,即遵命上前,桑虹却是愕然,那妙化夫人躬身道:“我罪孽深重,承蒙不究,已是感激不巳,小徒怎敢承受厚赐?”无名叟笑道:“呸!又不是给你的,要你推辞作甚,告诉你,你这徒儿早人家的人了。”黄粱道人点了点头道:“原来你尚不知,听你师姊说啦!”妙化夫人疑惑地望着她师姊,桑虹见各人笑得有异,象有预感一般,脸儿早红了。她师姊这才微微一笑,将几个人商量之事告之,妙化夫人也才明白过来,正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愧,喜的爱徒福缘不浅,愧的是这些人皆大公无私,没一个将那上天梯掳为已有,忙命桑虹上前叩谢。那桑虹真羞得抬不起头来,却又是一半见羞也,一半见喜,脸儿红红,上前叩谢。天帝辛璜当即每人给了他一颗大还丹,说道:“现下你们不用即刻服下,先将她两人送去内室,你们再闭户服用,要知一服了我这大还丹,三日之内不能醒转。”桑虹忙应了声是,妙化夫人道,“虹儿,我那寝室宽大,足够你五人共处。”她一直在惭愧而又不安,恨不得献出她所有的一切,并道:“你们抱起她两个,随我来。”陶丹凤与桑虹忙抱起二人,随定妙化夫人,入室去。到了她的寝室,妙化夫人眼看三人都服下了大还丹,这才为五人闭户而去,果然那大还丹非同等闲,才吞肚内,立觉浑身大热,渐次昏昏迷迷。三日之后,周洛第一个先醒转过来,睁眼一看,身旁躺着陶丹凤与桑虹,兀自未醒,辛悔和庄蓉却巳踪迹不见。他翻身坐了起来,不料浑身骨骼一阵连珠轻响,他微一动弹,真力巳充沛全身,他内功巳极精湛,自然明白这是服了大还丹之故,别说是他了,便是一个从来未习武之人,服了此丹,亦有神效。他心中大喜,也明白因他功力较深,陶丹凤与桑虹都厚之故,是以醒来较早。但辛梅和庄蓉哪里去了呢?他也急于想知道外间的情形,更该去向天帝辛璜拜谢,就在他在开门出来之顷,忽听有脚步声行来,房门陡在他面前打开,门外站定两人,正是辛梅和庄蓉。庄蓉说:“你醒啦,两位姊姊呢?”那辛梅竟然在周洛面前害起羞来,低头不语,其实眼角儿直向他瞧。周洛道:“她们想来也快醒了,见到几位老前辈么?”庄容道:“我两人也是才醒不久,真奇怪,怎么我们五人睡在一间房里,适才我两个出去,转了转,别说那几位老前辈了,这里现下除了我们五个之外,再无他人了。”周洛心中大奇,那几位前辈走了还有可说,怎么雪山派的人也去得一个不剩了!辛梅忽地噗嗤一声笑,道:“这有甚奇怪的,几位老人家既然决心消除门户之见,而那门户之见最深的,就是这雪山派,自要以身作则,这必是已遣散了徒众,至于这几位老人家么,别人我不敢说,对我爹爹却清楚得很,他老人家—直以我为累赘,现今见有归宿,自是遨游天下名山去了。”说道归宿两字,辛梅竟已若不胜情,周洛却是喜得心头痒痒,只望着她傻笑,那辛梅被他望得来七分儿羞也,三分儿恼,狠狠地啐了一口,说:“便宜你啦,你还笑,别得意在前头。”庄蓉咯咯咯笑弯了腰,说:“他望望你就害羞,明儿更有教你羞的哩!”辛梅跺脚道:“你敢欺负我,瞧我饶你才怪。”扑上前去,便要撕她的嘴。庄蓉一闪身,巳躲在周洛身后,说:“洛哥哥,快帮我。”那辛梅往日善妒刁怪,此时竟巳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想到未来画眉之乐,四美融融,喜得周洛心里开了花,忙伸手一拦,说道:“辛妹妹,饶她这一遭儿。”那辛梅扑去之势甚急,蓦可里被周洛一拦,便撞在他的臂弯里,象是收势不住,娇躯半斜,巳滚入他的怀里了,周洛左臂一圈,早将她搂个正着。辛梅跺着脚,说:“好啊,你也欺负我。”忽听一笑道:“辛妹妹,谁欺负你了,跟我说,姊姊不依他。”原来陶丹凤巳然醒了,而且坐在床上,望着辛梅笑,显然她巳早醒了过来。辛梅嚷道:“你笑我,原来你也不是好人。”挣扎出了周洛的怀抱,就要向陶丹凤扑过去。陶丹凤忙道:“小心,虹妹妹还没醒呢。”辛梅竟会突然一缩身,吐了吐舌头,却见桑虹眼儿霎了两霎,忽地露出两排编贝,翻身坐了起来,她在几人中,最年幼,也最温婉,是以只笑不言。辛梅说:“好啊!你们都欺负我。”几人嘻笑了一阵,这才商量正经事,周洛道:“此间巳无人了,这雪山荒辟苦寒,乃是练武功绝佳之所,我们何不就在此共研上天梯中的绝学。”四个姑娘自无异议,自此便在雪山住了下来,三年而后,五人都已尽得上天梯中的武学秘奥,这才共结鸾倚,而且不敢负尊长厚望,即刻连决返中原,闯扬正统,光大武学。正是:昔日苦中苦,今朝人上人。(全书完)——武侠吧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