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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槌城

    第八章槌城

    叶浩浑没理会军务,呆在营帐中,伺候着幽门的小捣蛋。思儿叽叽喳喳,原本就活泼的性子,在心上人面前,更是没了拘束。一上午工夫,却像弹指光阴,在两人由衷欣喜中,很快就流逝过去。

    人家饿了嘛,去煮吃的!思儿捶了小耗子一拳。

    叶浩头痛道:等会雪姨会送过来。我煮的又不好吃!思儿嘟起嘴巴:小耗子对人家不好了!我叛出幽门来从你,你却饿着人家。

    这招是杀手锏,叶浩无从抵挡,乖乖去生了炉子。思儿有幽门神药相助,已经好了大半,能下榻走动,便蹲在一旁,看叶浩手忙脚乱的样子,脸上满是柔情蜜意。

    深秋阳光温煦照下,两人依偎一起,明亮的火焰舐着铁锅,水汽哧哧蒸腾,泛起一片氤氲,远出看去,少男少女浑似神仙中人。

    但不速之客到来,搅乱了这温馨。思小姐转头看去,却是郑青、邓麻子两人,不由霍地站起:你的叔叔们又来了,我进帐子去。

    叶浩无法,任她使小性子,也知两方之间水火不容,便由得她避开。

    郑青嘿嘿笑着:这女娃儿有点脾气,小浩你未必驾驭得了她。

    叶浩一脸警惕:你们来做什么?若还是昨天那般,我可不会客气。

    郑青哈哈笑道:小浩你过虑了,昨天主要是袁远那王八蛋挑起来的,我们劝不过。我和你邓叔叔合计一番,这女孩儿是幽门圣女,也不算辱没咱迂难营。

    叶浩冷笑截断:今天攻城不顺吧!郑青尴尬一笑,道:是有点不顺利!小浩呀,节骨眼上还是要你出手,挽救迂难营呀。你身为都统,这也是责无旁贷的。叶浩嘿笑道:昨天老子就辞了这个都统,你别再陷害我。城里头只有几百残军,你们还攻不下,真是一群废物!

    郑青赔着笑脸:那秦伯又设了奇门大阵,无论人畜,一近身就炸成灰。那子苏说了,现在能破阵的,只有叶都统了。叶浩奇道:那子苏功力比我深湛,他都无法,我能怎么样!更何况攻城之时,禁用方仙之术。邓麻子道:监军大人说了,只要你肯出手,定能将大阵破了。

    郑青叹了口气,道:小浩你还不知道吧!帝国军队已经出关,两日内便能赶到,此前还不能破城,迂难营仅剩的一千兄弟,统统都要斩首。你就忍看叔伯兄弟们枉作冤魂,迂难营从此灰飞烟灭?

    叶浩身躯一颤,低头思索。他从小在迂难营长大,骨子里流淌着这支军队的荣耀和血液,无论今后如何,都刻上迂难营的烙印。他无法坐视袍泽们都被处决,更无法容忍迂难营就此烟消云散。渐渐地,他紧攥起拳头,目光明亮。郑青一见有戏,忙道:老叶若还活着,是决不会让兄弟们遭此大劫的

    更不会让叶浩为难的!帐帘倏地掀开,女孩儿冷冷截断,漫说他破不了绝锁大阵,就算真能破,也决不会出手的。

    她慢慢踱近,望向叶浩眼睛深处:你说是不是?灿烂的阳光下,她脸色苍白,秋风瑟瑟而过,单薄身子似不胜寒意,竟颤抖起来。

    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初识时的轻嗔薄怒,伤心处的淋漓痛哭,乃至昨日间的舍命相护,叶浩眼中涌上迷离,天地虽大,此刻却只容纳得下思儿身影。彼此之间,再也无法割离。

    他轻一颔首:我都听你的。思儿展颜一笑,犹如鲜花绽放,叶浩看得心驰神曳,忘情握住她小手。两人痴痴对视,浑然忘了外人在旁。

    郑青大摇其头,拖着邓麻子离开,叹道:到底是老叶的儿子,一样的多情种子呀。我们回去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杀头吧。

    叶浩心中一颤,见两人落寞的背影,不由魂断神伤。人生不如意者,十常八九。这种抉择,原就不该落在他那还嫌稚嫩的肩膀上。

    雪姨送来午饭,顺便帮思儿看了伤势,用了一剂药后,女孩儿沉沉睡去。这女孩儿是个美人坯子,对你也死心塌地,以后别负了人家。雪姨爱怜地抚她头,俨然是看儿媳妇的架势。

    叶浩一点头:那是当然。雪姨,他们早间攻城不顺么?雪姨颔首:又折损了几十号兄弟,这城是攻不下来了。小浩,你要么带思小姐走吧?两方真要开战,迂难营首当其冲,难以幸免。以你的功力资质,天下之大都可去得。叶浩摇头,神色坚决:我总归是迂难营的人,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我心里很乱,老郑中午来劝我出手,被思儿拒绝了。

    一方是生死相许的恋人,一方是血火与共的袍泽,他心中挣扎不止,至今没想出一个计较。雪姨突然忆起一事:方才路过监军帐时,那子苏托我传话,要你过去一谈,有解决目前危局的良方。

    叶浩嗤笑道:他能有什么良方?无非是撺掇我出手。

    雪姨劝道:不妨去一听,说不准真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历代仙使都聪慧超人,这子苏更以智谋名世,去听听总不会有坏处。

    叶浩犹豫道:那思儿她服了药,总得睡两个时辰。我帮你守着,不让她知道就是。雪姨笑着说道。

    叶浩一路走去,不见巡弋士兵,偌大营寨显得分外冷清。绝望的营众都聚在帐里,闷头喝酒,攻不下城池,等待他们的,只能是阵前斩首的命运。往日的热闹喧嚣,都成了梦幻泡影。

    叶浩艰难地前行,步子越来越沉重。往日种种情状,一一涌上心头。迂难营这三个字,已经烙在他骨子里。面对覆顶之灾,他岂能无动于衷?

    来到监军帐前,出奇地,伍汉并没有守在外边。他犹豫片刻,正要掀帘而入,却听到一阵泼水声,哗哗不止,伴着销魂已极的呻吟。

    叶浩一愣,那子苏在做什么,莫不成在洗浴?同为男人,倒没有太多顾忌。便掀帘而入,只见帐中水汽氤氲,模糊了视野,当中放了大红木桶,洁净的热水上漂浮花瓣,窈窕雪白的背影忽隐忽现。帐中似燃了薰香,闻之欲醉。叶浩一皱眉头:监军,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尖锐的叫声刺破宁静,浴桶中人霍地立起,美好裸露的背影呈现,纤秾合度,叫人几欲窒息。水声哗哗,带着几瓣鲜花,溅出木桶,分外撩人情思。

    叶浩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血脉贲张,目光再不能移开半分。那女子环臂于胸,转过头来,脸如芙蓉,冰肌玉骨,赫然有几分眼熟。只听她恼怒斥道:你你怎么进来?快出去!她玉脸羞红,更增几分妩媚。

    叶浩瞪大眼睛:你是监军子苏,你是娘们儿?

    子苏见他目光灼热,忙蹲入桶中:你你快出去!

    薰香若有若无,丝丝渗入鼻端,叶浩只觉心弦猛然拨动,缀出奇怪尾音,一股热浪从丹田下涌下,倏忽遍布全身,不可遏制地朝浴桶走去。

    子苏惊慌失措,缩到浴桶角落,什么方仙奇术,尽都忘却。帐中热浪熏腾,只剩下男人最原始的压迫。

    叶浩已到桶边,蓦地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思儿的面容倏地出现,让他沸腾的情欲一冷。忙自闭上眼睛,道:你别动我这就出去!他以绝强的毅力,转过身去,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否则就要堕入香艳的地狱,势难再拔身出来。但一个柔若无骨的身子却附上来,缠在他身后,温香软玉,带着湿漉漉的情欲,一下把他抱得死紧。

    叶浩脑中一炸,一点清明也烟消云散,欲望炽热到极点,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去抱那绝美的身体。忽听身后那女子惊慌喊道:小魔女!

    叶浩睁开眼,只见帐帘大开,思儿站在门口,弱小身子不断颤抖,眼睛殷红如血,戟指怒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久病的身躯,怎堪这等打击,摇摇晃晃,险些摔倒在地。

    叶浩如遭火淬,正要抢步上前,背后女子却像八爪鱼似的,怎么也甩不脱,更咬住他耳垂,委屈之极地道:叶郎,你可不能抛下我!

    思小姐气极反笑:好,好,都叶郎了!掉头再也不顾,脚步踉跄,拼命向前疾行。叶浩将身后女子一推,急追了上去:思儿,你听我说,这是她故意布的陷阱

    思小姐脸色冰冷,毫无生气,像是一截枯木,只知往前走。她体力已虚,几步间跌倒在地,叶浩正要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

    也不知这孱弱的身体哪来的气力,虽似风中浮萍,但颤抖着,仍一步步向前。叶浩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思儿,真不是我的错

    思小姐盯着他,像看陌生人一样,没有喜怒哀乐:让开!她背叛了宗门,罄尽了所有,来从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却背着她,做出难以饶恕的事情。她无法原谅,疾步前行中,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好像美丽的水晶坠地,碎成无数片,再也缝补不好。

    叶浩双臂松下,默默让到一旁。他无法对视这纯洁而无情的目光,他感到胆怯心虚。思小姐走了几步,哇地喷出口鲜血,溅在地上,触目惊心的殷红。她连血迹也不擦,仍是颤抖着身躯,向辕门口走去。温暖的秋日也暗淡下来,照得广袤草原一片血红。

    叶浩手足冰凉,站在当地,一动不动。思儿的身影出了辕门,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一个黑点,那么柔弱而无助。他只觉自己的心刀剐一样痛,泪水盈满了眼眶,却一滴也掉不下来。

    重回营帐时,子苏已换了件白袍,湿润的头发松松绾了个髻,慵懒中有分别致的美丽。她正坐在椅子中,见到叶浩,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叶浩浑没留心,铁青着脸:你满意了么?

    子苏叹息一声,倒也坦白:非常之事,必须用非常手段。那薰香是秘制的,有催情效果。想不到你对那小魔女用情颇深,这可不是好事。

    你到底想做什么?叶浩铁青着脸。

    圣门骁天骑、幽门圣骧卫都已在路上,明日午时就能到达。子苏淡然答道,肃手请叶浩坐。叶浩仍自站着:那又如何?

    子苏霍地立起身,一脸激动:在此之前,若不能攻下飞鹰城,上古大战便将重演。亿兆生民苦无宁日,天下汹汹尽是战火,你就忍看清蒙、看中原陷入如此大战?叶浩抬眼望天:那又与我何干!我就奇怪了,你既如此悲天悯人,索性代表仙宗认输,不就化干戈为玉帛,何苦逼人太甚!子苏被呛得说不出话,这小子分明是歪理,却叫她无从反驳,只好道:你母亲是蓬莱山人,你难道一点不恋旧!

    叶浩冷哼道:她可是死在你们手下,这仇我迟早要报!

    那你父亲又是死于谁人之手!子苏词锋尖锐。

    叶浩被说到痛处,一时回答不上,半晌道:仙宗幽门,我谁也不会放过!气魄倒是不小!子苏一拂鬓发,那你如何又与幽门圣女好上?更为了仇人,置迂难营袍泽于不顾。待得大战引发,他们决无幸理,个个要阵前杀头,嘿,一千多颗人头,在草地上乱滚,其中有你的叔伯,有你的兄弟,甚至你的继母雪姨!叶浩闭上眼睛,那血淋淋的场景,却生动异常地浮现脑海。他不由打了个哆嗦,感觉心中最柔弱的部分被击中了。子苏断喝一声:你九泉之下的父亲能原谅你么!叶浩眉头紧蹙,似乎要扭结一起。一幕幕景象纷至沓来,时而思儿的薄怒轻嗔,时而父亲的惨死情状。他痛苦地抱着头,却脱不开挣扎纠缠。

    子苏换过口吻,柔声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但这并非没有解决之道。叶浩倏地睁眼:有什么办法?

    你的难处无非两点:一是要保存迂难营;二是要不使那小魔女受伤害。其实这并非难以调和。子苏循循善诱。

    叶浩不住颔首,已经被主导了思维,只希望对方真能说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很简单!你攻下飞鹰城,迂难营就能幸存。至于那思小姐,我决不为难,任她离开!子苏说得简单明了。

    叶浩嘿笑道:说到底,还是你想赢太一之战,我凭什么听你的。

    子苏望向他,哧地一笑:天下战乱一起,圣女回归昆仑山,你们这辈子都无法相见,更不用说解释误会,破镜重圆。

    叶浩缄默不语了。子苏展开最后一击: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你能杀死秦伯,为父雪仇!叶浩呼吸粗重,脸色阴晴不定,好半晌才平静,问道:太一之战到底是争夺什么?

    子苏露出沉思之色,声音缥缈,仿佛穿透了千年:大陆之上仙法族群虽多,实则可归为四类,仙宗尚日曜之力,幽门取月华之精,星宿海感交恒河星辰,萨满团敬祀崇山峻岭。这四种力量超脱于尘俗,原不该存于当世,究其缘由由,是为了制衡第五种力量。

    第五种力量?叶浩眼闪异彩。

    子苏缓缓道:不论草原歌谣、中土史书、南疆传说,最早的记载都始于一场洪水。一般的说法是,天神共工怒触不周山,由此地陷东南,洪水泛滥,各族的圣王率众疏通,然后有了大地、山川、河流,民始得以安乐。其实这也不尽是传说,那场怀山襄陵、毁天灭地的洪水确实有过,便是第五种力量的肆虐。叶浩听得入神:是大海么?对,就是大海!子苏负手于后,茫然无垠的大海,无远弗界,海鸣泛滥之时,山陵摧崩,天地变色,非是人力所能阻挡。而海族之众,更非人类可以比拟。洪荒之灾中,不论中土、南疆、草原尽皆淹没,所幸天道从来眷顾弱小,有些人便被赋予了方仙术,更在河洛中获得远古奇书,因其谕旨,收集天下神铁,打造出九鼎,以镇河海六虚,由此洪水始退。

    太一之战争夺的莫不是这九鼎?叶浩问道。

    子苏叹道:皇权的象征是玉玺,这九鼎在仙道中,也是一样分量。上古之时,为防海鸣再来,谁保存九鼎,谁便有号令天下之权。随着时间流逝,洪灾渐为人忘却,而后只剩下虚名之争。敝派与幽门由此争斗千年,因袭成法之下,却也无法扭转。

    叶浩皱眉道:积怨千年,那便是没有转圜余地了?

    非得分出胜负不可!子苏目光凝定,你若出手,先破城池,而后击杀秦伯,父仇、迂难营都可得了结。事了之时,你可携思小姐避往中原、南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敝派可以承诺,在中原各国,尽力保你周全!叶浩听得心动,如此倒真是两全其美之策。转念一想,却苦笑道:我不过周天境界,怎能破城?

    子苏见他意动,胸有成竹道:羽妍师叔曾融合太初、星辰两大奇功,以神弓为媒,创出一项惊世绝技,炼神之境便可抵返虚。你若能施展,区区绝锁大阵,可以一箭破除!

    叶浩傻眼道:我娘亲又没传下,我怎么会?

    你不但会,而且用过!子苏看他一眼,大有深意,昨日在中军帐中,你那虚射一箭,威力之大,已非周天范畴。

    叶浩如醍醐灌顶,忆起昨日那一箭,的确是如有神助。当时体内真融运行似乎异于寻常,但具体路线却已忘记。他皱紧眉头,沉思半天,仍想不出一个头绪。索性掣弓在手,拉弦满月,也找不到感觉。

    子苏回忆道:记得有一次宗主说过这项奇功,其诀窍与弓箭原理相通。弓胎刚强为阳,弦线柔韧为阴,阴阳相生互见,实则暗合天理。两大奇功在应用上,也是这般道理。叶浩脑中划过一道灵光,好像暗夜摸索前行的人,突然有一道闪电照彻天地。那玉佩上十六字,一一忆起:太初为阳,星辰为阴,阴阳既济,神功逞威。

    他分心两用,星辰力绕弦,太初罡经胎,缓缓拉开神弓,两股真融竟阴阳相济,在机械之外,又叠上一层神力,继而两相合一,化在一起。与此同时,体内真融也生变化,重复上次的异象。

    神弓嗡嗡鸣响,他已拉弓至满月,仿佛崇山峻岭一般,气势凛然如天神。子苏心中一颤,后退一步:停下!你要将整座营寨都毁了么?

    叶浩松弦收弓,问道:就是这样么?

    子苏大为振奋:这一箭之力,即使秦伯也要辟易。好了,即刻传令下去,全军攻城,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拿下。

    叶浩颔首道:今日定要射杀秦老贼!

    秦伯爱怜地看着思儿,半个时辰前,她晕厥在绝锁大阵外,脸色惨白如死。原来重伤之下,又遭沉重打击,心中枯槁如灰,全身真融乱窜,险致走火入魔。幸好秦伯及时救治,仍是元气大伤。

    那小子怎么对你了?秦伯反复问了多遍,思小姐却总是不肯回答,眸子没有丝毫生气,木偶泥塑一样,躺倒在榻上。

    秦伯心中大恸,多有灵气的女孩儿呀!那叶浩究竟造了什么孽,让她伤得这样?小姐放心,明日我定将他碎尸万段!秦伯一脸阴冷。

    思小姐挣扎着道:我的事不用你管!秦伯又怜又怒:事到如今,你还在袒护那小子。不行,我非杀他不可。思小姐正要说话,秦伯却蓦地一震,动作僵滞:好强的气势!哪来的炼神高手?

    话音刚落,一声轰隆巨响传来,大地似也在震颤,桌椅蒲团尽皆跳起。院子中是绝锁大阵阵眼,最核心处以一件仙器驱动,巨响之后,突然光华闪耀,碎成了无数片。

    绝锁大阵被破了!

    秦伯神色剧变,匆忙交代道: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去去便来!身形掠起,如长虹经空,倏忽不见踪影。

    迂难营众瞠目结舌,难以相信那一箭之威。无以形容叶浩当时的威势,众人只见他控弦之时,全身都笼罩在光华中,好似初升旭日,又像茫茫星光,仿佛广袤草原就踩在他脚下。

    那一箭刮起绝强罡风,与大阵幽光相撞,剧烈颤动后,幽光泯然无形。而神箭去势未止,城门轰然倒塌,砖石尘埃激扬如雨,仿佛鸿蒙初开景象。号称草原最坚固的要塞飞鹰,终于倒塌了。

    叶浩长弓向前一挥,千骑应声而动,席卷过长草连天的平川,逆着浩荡的天风,向飞鹰城冲去。这一战蓄势了两月,耗尽了鲜血生命,激荡着豪情壮志,最终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迂难营众尽情嘶喊,落日余晖中,长刀卷裹着血光。这一次他们再不能胜,就是死!飞鹰战士匆促迎战,箭矢只发了两次,敌人已冲入城池。残酷的巷战即将展开。

    红石来不及找秦伯,匆促组织了残军,在狭仄的主道上展开激战。城内一应是石屋,坚固高大,千余人的厮杀,只有丈许宽的战场,每前进一步,都是鲜血与残肢堆积。两方兵士不约而同选择了弓箭高射,蝗雨一样的流矢划过天空,无情收割着生命。

    飞鹰人不及骑马,徒步应战,以己之短去迎击沉重的马蹄、无情的长刀,很快败下阵来。冲在最前的战士陡觉压力一轻,却是冲出了长巷,抵达空旷的校场。飞鹰战士死伤殆尽,只剩十几名羽威,在克勤的率领下,将城主红石护在中心。迂难营众骑绕成环形,围得水泄不通。

    红石仰天无语,这个列祖列宗守卫百年的城堡,终于要在他手中沦陷。夕阳即将吞没最后一缕光辉,打在他缓缓拔出的长刀上,映出一泓如血的光芒。飞鹰人只能战死沙场,这是最终的宿命。他与崇敬的英雄一般,迎来与城偕亡的机会。

    秦伯像高高在上的神魔,飞临废墟城门的上空,俯视着策马冲来的叶浩、子苏。两方之间无须再说什么,唯一的结局,就是你死我活,容不得丝毫转圜。叶浩掣弓在手,融合星辰、太初两大奇功,毁天灭地的一箭射出,直撞向不共戴天的仇人。秦伯目露奇光,全力一掌轰出,箭矢碎成齑粉,冲击余波四下翻腾,竟在地面上撞出丈许宽的深坑。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秦伯后退一丈,叶浩坐骑直接倒毙,摔入长草之中。好,好!竟是羽妍当年秘技,叶浩,你终于有一战之力了。秦伯仰天大笑,身形却不停,流星般袭来,一掌罩向子苏。子苏只觉威压如山,竟毫无还手之力,忙弃马逃逸,还是受了冲击,哇地吐出口鲜血。

    秦伯冷笑道:你不是要战么?等会就取了你性命!现在是炼神境界的战斗,你一边呆着,不是能插上手的。

    子苏手足冰凉,她已将秦伯功力估计得够高,想不到竟是这般厉害!叶浩依靠神功秘技,能取胜么?她心中一颤,不敢去想。

    叶浩蹲踞在地,取了两箭上弦,体内星辰、太初融合,似与天地交感一体,气机将秦伯飞袭的身形锁定。泛着冷芒的箭镞不断移动,终于脱弦飞出。与此同时,他展开光翅,向远处飞掠。这两箭最多让秦伯受些小伤,而弓箭之要,在于与对手保持距离。

    秦伯深谙三昧,不顾一切,要冲近前来。他望着呼啸而至的箭矢,抢身避开一箭,而后一掌击出,将另一箭拍飞数丈。

    轰隆连声,两支箭尽撞中飞鹰城墙,又是一大片倒塌。只这一阻,两人距离拉开到三里远。叶浩扇动光翅,倏地一个回旋,向另一方向逸去,与此同时,又是两根箭矢射出,角度极为刁钻,敌手只能硬挡。

    秦伯一咬牙,尽力轰出一道光柱,两箭微微受阻,偏离原来目标,擦着双臂飞过,各带下一爿血肉。而身形几乎不受阻,紧紧追了上去。

    最后一个羽威战死。鲜血飞溅,喷得克勤、夜鹰满脸。

    两人向红石躬身一礼:城主,我们先走一步!

    红石伸出两手,抚在他们头顶:去吧,孩子们!鹰神的荣光永不陨落!两人以刀互击,音质铿锵,大声应道:永不陨落!

    如此又是十箭,秦伯或阻或避,不在乎小伤,已迫近到里许远。

    叶浩一摸箭壶,只剩下四根,脸色不由一变。他一咬牙,抽出三根,呈品字形射出,施展全力,尽袭向秦伯要害。这一次,由不得他使花巧,只能停下硬挡。秦伯望着箭镞奔来,高深莫测地一笑,空中幽光扭曲,身形竟平空消失,再现时只有十丈远。

    但是,战局已定了。十丈远近,叶浩又只剩一箭,再无抗御之能!

    子苏失去镇定,想要飞身助阵,但秦伯一击之下,已受重伤,况且这也不是她能插得了手的。

    这时,废墟之上,出现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周遭刀枪如林,暮色中冷光闪烁。迂难营众迫近一丈,将红石拥在中间,一有异动,立即千刀齐上。

    红石脸色平静,伸平双臂,如苍鹰展翅一般,桀骜地望着天空。

    不孝孙红石敬告列祖列宗,飞鹰城堡一百二十三年秋,清蒙迂难营槌城,五千铁甲尽数战死,百年城垣归于废墟。祖脉血胤由此断绝,皆红石一人之罪。念祖宗创业维艰,红石唯死战以报。百年千年,红日东升,草原歌谣中传唱者,将是我飞鹰血烈之名。不孝孙再三叩首!

    他高举长刀,义无返顾,向前冲去。

    血雨骤起,长刀坠落在地,铿锵声响久久不绝,应和着飞鹰城最后的悲号。

    秦伯迫近十丈,弓箭无从出手,叶浩已成瓮中之鳖。他虽扇动光翅,拼命退却,但是速度不及对手,距离越拉越近。

    秦伯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擎起巨灵凶掌,拍向对手后背大穴。这一击罄尽全力,只要击实,任是炼神高手,也要粉身碎骨。

    子苏虽远远望去,也觉那一掌翻江倒海之力,叶浩根本无从躲闪,唯余身死一途。夜色四下笼罩,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那团幽光,溶溶泄泄,仿佛吞吐了日月,喷薄出神魔般力量。

    废墟之上,思小姐惊叫一声,软软瘫倒在地,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知道这一掌的名堂,是秦伯压箱底绝技,师尊也要小心应付,更何况周天境界的叶浩。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沿着鼻翼滑落。小耗子她只觉芳心被一只大手攥住,狠狠捏在一起,痛得无以复加。

    秦伯笃定地笑,忽见叶浩回头,眸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就像耐心的猎人,终于等到出手的机会。他警觉不对,却已经晚了。

    后羿弓倏地拉开,在不可能的距离,不可能的角度,射出了最后一箭。秦伯想到了与叶护的战斗,最后时刻,也是这般不可思议的一箭。

    哲别!又是哲别!无视距离与角度的神箭!

    他瞪大眼睛,看着箭矢穿过幽光,胸膛被轰出透明大洞,而后幽光消散,身躯凝定在虚空中!好,好!果然是羽妍的儿子,老夫输得心服口服!秦伯哈哈大笑,这时鲜血才从伤口喷出,漫天洒落。

    叶浩殊无欣喜:不过侥幸而已!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秦伯续住最后一口气:你对思儿若有一分情义,就请护送她往突古王都!叶浩沉重颔首,有几分茫然:你放心,有我一口气在,决不会让她伤到分毫!

    秦伯欣慰地闭眼:如此就好!如此最后真融散去,他笑容安详,身躯直挺挺往地面坠落。一代炼神高手,就此陨落!

    瞬息之间,风云突变。子苏愣愣地望着,还没缓过神来,突听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秦伯!

    思儿从废墟上挣起,在砖石瓦砾间飞跑,伤后身体虚弱,不时绊倒在地,但她不顾疼痛与伤痕,迅速又爬起来,最后手足并用,奔到秦伯遗体旁。直挺挺地跪倒,她没有哭泣和哀号。也许伤到深处,心如死灰。秦伯从小就服侍她,与其说是仆主,不如说是祖孙。她总是淘气,而秦伯一次次地,只是无奈笑笑,继续惯她宠她。师尊总是高高在上,而身为圣女,与师姐妹们隔阂又深,寂寞的昆仑山上,只有秦伯待她最好。

    那已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但是现在,秦伯死了,被她的恋人杀了。

    她的心裂成两半,一半痛于亲人的死,一半恨恋人的无情。这该死的小耗子,他不仅与别的女人勾搭,更杀死了最亲的秦伯。

    一只手搭上肩膀,有人温声道:别哭了,我会保护你的。

    不用回头,她便知道这是叶浩。那只手上传来的温暖不变,但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她憎恶地拨开:叶都统,要杀便杀吧!用我去向仙宗请功,像杀秦伯一样,往我胸膛射个洞!

    叶浩默然无言,半晌道:要哭就哭出来,别憋坏身子!

    思小姐冷漠得像具石雕,在凄冷的夜风中,不言不语。叶浩立在她身后,耷拉着脑袋,不知如何劝解。两人一站一跪,镰刀般的新月升上东天,清冷的光芒洒下,将这对男女冷冻得冰霜也似。此刻近在咫尺,但他们的心,却隔如参商。

    不知何时,迂难营众聚拢上来,立在子苏身后,将他们围在中间。

    天空中突然传来异响,将这冰封的宁静打破。好似雷霆经天,由远及近,一朵耀眼的白云诡异出现,散出东曦般光芒。幽幽月色比衬下去,草原上显得异常诡异。包括叶浩、思小姐,所有人抬头仰望,看着那朵云彩电掣而来,倏忽间已到飞鹰城上空。

    子苏又惊又喜,低声喝道:骁天骑!

    云彩倏地敛去,空中落下十人,一色重装铁甲,身材高大,若有方仙者看见,定要震惊莫名,这些人都已达周天境界。为首者发须皆白,眼蕴闪电,见者不敢对视,竟是炼神高手。

    子苏快步上前行礼:参见二长老!飞鹰城已攻下,不知您还率骁天骑来二长老颔首道:你做得不错!正是因为破了城,宗主才令我等赶来。子苏讶异道:这又是为何?

    二长老笑道:城池虽破了,幽门未必服输!只有将圣女一起除掉,釜底抽薪,太一之战才算胜利。羽妍之子竟也精通太初、星辰绝学,留着是宗门祸害,也须除掉。子苏咀嚼话中深意,霍然一惊,脱口道:我与那叶浩立过诺言,须放他与幽门魔女离去。飞鹰城既破,太一之战已胜,谅幽门腾不出风浪。这叶浩也不过周天境界

    二长老脸色沉下来:这是仙使该说的话么?二十年前羽妍一事,已丢尽宗门脸面,此次太一之战容不得一丝差错。

    子苏抗声道:叶浩也是太初一脉,人才难得,必须置之死地而后快么?二长老颔首道:宗主也是一般想法,只要他肯立下誓约,重新效忠蓬莱山,可以留他一命。

    叶浩怒火腾地燃起:放蓬莱山的臭屁!老子与你们杀母之仇,只有用血来洗刷,要我归降,白日做梦!二长老嘿声冷笑:年轻人不要贪图口舌之快!否则羽妍再世,也救你不得!

    叶浩转向子苏道:蓬莱山的信诺就是这样的么?子苏,你可是承诺过的。子苏面作难色,不知如何,芳心深处,竟不忍叶浩出事,遂出言劝解:大丈夫趋利避害,因凶化吉,方为人杰。叶浩,你不可逞一时意气,以你的资质,投入宗门,定受天大重用。

    叶浩正要说话,背后衣衫一扯,却是思小姐苍白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从所未有的郑重:叶浩,你答应他们吧,我决不怪你!

    叶浩胸中一堵,只觉大石压在心头,连思儿也这么想我!他四下一看,见射杀秦伯的血箭插在附近,遂凌空摄入手中,长声笑道:老爹教导过我,真正的大丈夫,应该是重信诺,守情义!我爹娘生死守护,不离不弃,老子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二长老放声大笑:好个不离不弃,今天我就遂你的意!子苏一旁急道:叶浩,你可要想清楚呀!迂难营众也纷纷出声,劝解叶浩,唯有雪姨沉默不语。

    雪姨,老爹泉下有知,会支持我这么做么?叶浩扬声问道。

    雪姨霍然抬头,目光锐利:老叶会引你为豪的。小浩,你真正是一个男子汉了。好!叶浩豪气干云,掣弓在手,正要说话,思儿扳过他身子,眼中蓄满雾气:小耗子,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投了仙宗,我决不会怪你。叶浩一瞪眼睛:男人决定的事情,女人少插嘴!

    思儿死灰的眸子一忽儿亮起来,又泛出所有的异彩,喃喃着道:你真的愿意为我这样么?叶浩胸中柔情翻涌,用力一点头:小傻瓜,我们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只要你不再怪我!

    思儿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流满了白玉般脸盘,猛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一亲:好,我们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就像你爹娘一样。

    叶浩转过身来,将箭搭在弦上:蓬莱山的鼠辈们,领教这一箭吧!

    身后是他的思儿,他的女人,以前的幽门圣女,现在身受重伤、柔弱无力的思儿,他如果战败,就要被杀死。他只能胜,不能败!

    真融在体内狂涌,星辰力下十二重楼,狂卷着将膻中穴一抽而空,而后卷向神弓。万年寒铁的胎背,千年龙筋的弦丝,竟绷得咯咯作响,直要断摧。箭矢上更是奇光斑驳,狂风聚集,竟成了漩涡状。

    箭未射出,威压之大,已令迂难营众喘不过气,纷纷退后数百步,伏倒在地上。二长老脸色愈发沉重,难以思议的模样:天!这已经超越炼神,直有返虚威力。骁天骑,合击之术!

    十人排成三棱镞形,倾尽十二成功力,向前劈出一剑!十道辉煌耀眼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面巨大无匹的盾牌。

    箭矢终于飞出,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极至。

    神弓砰的一声巨响,弦丝断成两截,流传千年的神兵毁灭了!叶浩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量,一下子瘫坐在地,全身都渗出血迹。他苦笑着闭眼,就看这一箭之力了,全身十二奇经都已断裂,再无战斗之能。

    两股至刚至伟的力量撞击一起,光盾一下湮没无踪,而箭矢虽碎成粉末,但是劲风不断,仍朝前袭去。

    百步方圆,地面被刮得沟壑重重,仿佛鸿蒙初开景象。尘埃落定,定睛再看时,骁天骑血肉残肢横飞。显然他们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叶浩松口气,全身剧痛不已,主脉俱已经断裂,他成了一个废人!不过这也值了,能保护住思儿,即便是凌迟碎剐,也毫无怨言。

    他转头一笑,见到思儿哭得泪人也似,急切地将他扶住,想要说话,却无语凝咽。两人痴痴地对视,浑然忘了一切。

    废墟之中,蓦地腾起股尘埃,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站起,却是二长老,他的右臂炸断了,一身铁甲碎成片缕,但功力却还在,只听他狞笑一声: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叶浩,你现在筋脉寸断,一身功力尽失,看你如何保护小魔女!叶浩神色剧变,强要撑起,但挣至一半,又复倒入思儿怀中。他真的站不起来了,太累了。

    思儿却一派宁静,揽腰抱住他:小耗子,没关系的,我已无憾了。

    叶浩看着她安静的笑容,前所未有,绽放在白玉般的脸上,心中忽然安定下来: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无憾了。

    二长老嘿笑道:如此甚好!正要踱步向前,忽听见一阵气旋嘶鸣,数百根劲矢飞来,齐齐落在身前,阻住他去路。

    二长老吓得一身冷汗,若是身体无恙,千根劲矢也如蚊蚋。但功力大损之际,却万万抵挡不过。顾首望去,只见迂难营不知何时列成阵势,千把长弓一起对准自己,十数具投石机更张开肱臂,装满了石弹。

    冷汗泠泠而下,二长老不敢稍有动弹。

    郑青破口大骂:老家伙,你他妈的再敢嚣张,我迂难营的人,是你想动就动么?你个老王八,不给你点厉害,还以为老子们好欺负。

    这一轮怒骂大是解气,迂难营众大声喝彩,握弓的手更紧了几分。

    二长老不动声色,冷然道:蓬莱一怒,天下流血。你们就不怕么?

    郑青仰天笑道:老家伙,你听过迂难营怕过谁!老子们杀过官、抢过粮、贪过银、造过反,就差没动仙宗!你如果不信,大可试试!

    迂难营众本是亡命之徒,此刻又杀红了眼,天下之大,的确没什么好怕的!他妈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二长老还真不敢动,转向子苏道:子苏,你就这么袖手旁观么?宗主若是知道,定要重重罚你!子苏望着一身血迹的叶浩,一咬牙道:我仙宗要教化万民,岂可失信于人!二长老,恕我爱莫能助!

    两方僵持住,二长老暗暗叫苦,迂难营众也不敢轻易动手。

    叶浩胸中豪气翻涌,舍尽最后力量,大声喊道:兄弟们好意,我叶浩心领,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能连累大家!兄弟们就撤手吧,若有下辈子,我们再作袍泽!

    众头领抢着要说,还是袁远占了先:小浩,你这是说什么鸟话!我们迂难营就是一家人,有难不帮,还算人么!你尽管走,天下之大,不管到什么地方,只要不丢迂难营的脸,兄弟们今天就算值了。

    一千营众目光齐齐投来,诚恳热烈,几乎要将叶浩熔化。

    雪姨哽咽道:小浩,你就走吧!不要辜负了大家苦心,迟则生变!

    叶浩不知哪来的力气,跪倒在地,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叔伯兄弟们,叶浩若再客气,就是看不起你们!大恩不言谢,我一辈子都是迂难营的人。思儿也陪他跪倒,待叩完头,将他扶了起来。两人身影摇晃,相互扶持,涉过连天长草,越走越远。

    那轮新月洒下皎洁的银辉,将广袤的草原照得如覆霜雪。两人走得艰难却从容,仿佛一生一世,就尽在脚下。

    子苏怅然遥望,发出无声的叹息。纷纷攘攘的天下,勾心斗角的争夺,不会因为离开,就停滞不前。摆在她眼前的,便是如何安抚二长老,尽力保住迂难营。

    而太一之战,因为飞鹰城破,就真的结束了吗?也许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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