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
正午时分。
蓝蓝的天空广阔无垠,朗朗红日挂在头顶上空,就像一只大红灯笼。
幽天谷。
山峰直插云天,立在峰顶伸手可以揽日。
峰崖石壁上飞流瀑流自天而下,争喧闹际,左崖顶上时有风化巨石掉下,击地之声如同豁雷。
因地势险峻,又有坍山方的危险,幽天谷又被称为死谷,很少有人到此。
谷底一块小坪,坪上长着一种闪着茧光的无名花,有人叫这花做魔花,因此这小坪也被叫做魔花坪。
魔花坪两侧淌流着小溪,坪中的无名花和翠峰相映,却也显得格外的淡雅和幽静。
丁不一和丁不伟并肩站立在魔花坪中。
丁不一目光扫过四周,低声道:“怎么还不见她来?爹,您说过她会来的。”
丁不伟沉静地道:“你放心,她一定会来的。”
坪旁一间石屋里走出两个蒙面人,在坪中站定,一人手中棒着一块魔花玉石,一人手中捧着一只托盘,盘中搁着一个小金盒。
一个蒙面人大声道:“来人可是天老邪丁不伟和七邪传人丁不一?”
丁不一没有回话,目光仍在四周游荡,他的心思没有放在魔花令主的传人身上,一心仍在想着小贞。
丁不伟见状,急忙答道:“正是。”说罢用手肘抵了抵丁不一的腰,“将魔花玉石扔过去。”
丁不一从怀中掏出魔花玉石,顺手扔向蒙面人,目光还在四外魔花玉石。
丁不伟和蒙面人同时道:“魔花令,没错,践约比武,争夺御盒。”
丁不一喃喃道:“她还……没有来……她不会来了。”
丁不伟突然扭头朝他耳根道:“瞧,那不是她来了!”
丁不一心一震,抬头望去,石屋里一名戴着蒙面巾的女子,手拎宝剑,踏步向坪中走来。
那身姿,那风采,那神义,不是小贞,还会是淮?
难道小贞是魔花令主的传人?
蒙面女子在两个蒙面人之间站定,一双晶亮闪烁折明眸盯着丁不一。
丁不一颤声道:“你……是小贞,碧姣月姑娘?”
蒙面女子“哩”地拔出宝剑,声冷如冰:“拔剑出招吧。”
两个蒙面人闻声,倏然退出小坪。
丁不伟问道:“魔花令主在哪里?”
蒙面女子冷声:“比武之后,你们就知道了,天老邪,你退下。”
丁不一低下头:“不一,要小心,千万不能输的,否则你就对不起死去的四位叔叔。”
一声吟清啸,播虹剑似一激秋水从期内泻出。
蒙面女子厉声道:“魔花七邪,比武夺盒强存弱亡,生死立判!”
“姑娘……”丁不一困惑了,这份冷酷无情的声调,哪里像小贞姑娘。
“看剑!”蒙面女子喝声之中,已经出手。
丁不伟看惊了眼,这一招正是独脚怪捕关天节的绝杀招式天罡剑式!
丁不一还在茫然的徘徊之中,蒙面女子要命的剑,已匝落头顶。
“呀!”丁不一舌绽春雷,一剑挥出。
凭他现在的功力和剑式,这招虽然后发,仍能足以让蒙面女子丧命,然则,蒙面女子的剑也能同时劈开他的脑袋。
这是同归于尽的一招!丁不伟禁不住发出一声惊悸的惨呼:“不要!”
“嗤!”丁不一的剑改刺为挑,巧妙地将对方的蒙面巾挑落,他冒着脑袋被劈开的危险,去挑这蒙面巾的。
蒙面女子的剑划了一个很大的弧线,从丁不一肩旁削过,她是拼着被刺穿心脏的危险,改变这招剑式的。
丁不一挑着蒙面巾的剑顿在空中,两眼定定地望着蒙面女子:“小贞……你真是小贞!”
小贞的剑斜垂向地,眸子里一道亮光一闪而过,退后一步道:“丁公子,你胜了。”
丁不一抓住蒙面巾,说道:“不,你没有输,是我输了。
刚才这一剑,你可以将我脑袋一劈两半,我还要谢谢你饶命之情才对。”
小贞道:“你若不是手下留情,刚才这一剑早已将我胸膛刺个对穿窟窿。”
丁不一笑着道:“不,应该是你胜了。”
小贞正色道:“不管怎么说,我的剑没伤着你,而你的剑却挑下了我的面巾,你胜了。”说着,纳剑入鞘,大声宣布,“比武结束,七邪传人丁不一获胜。”
两个蒙面人摘下头上的面巾,原来是小贞身旁的两名丫环,丁不伟急忙走入坪中:“碧姑娘……”
小贞截住他的话道:“我不是碧姣月,我姓沈,叫沈素贞。”
“沈素贞?”丁不伟眼中闪过一道疑惑之光,“魔花令主是谁?”
沈素贞凝视着丁不伟道:“他就是我义父独脚怪捕关天英。”
“魔花令主就是关天英?”丁不伟嚷道:“好个独脚老怪,居然敢骗我快带我去见他。”
丁不一在一旁一直没有插嘴说话的机会。他也想见见这位独脚怪捕,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竭力帮助自己练七邪剑,于是,也跟着道:“带我们去见关伯伯。”
沈素贞沉付片刻,点头道:“你们随我来。”说着,和两个丫环摆摆手。
捧着御盒托盘的丫环跟在了他们身后,另一名丫亦刚飞也似地奔向石屋。
沈素贞领着丁不伟和丁不一,转过一壁山崖,来到一座山林前。
林坪上一座坟墓,墓前一个石碑。
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关天英义父之墓。”
石碑左下角一行小字:“女素贞敬立。”
丁不伟跨前数步,抚着石碑道:“他……已经死了,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将比武之期定在九月九日。”
沈素贞噙着泪水道:“两年前,爹爹突患急病去世,临终前他老人家嘱咐我,无论如何要我设法帮助丁公子练成七邪剑,来幽天谷赴约比武,于是我便冒称佣人进了桃花园。”
“原来你是奉义父的遗命来帮我的!”丁不一瞧着石碑道:“只是我不明白,关伯伯为什么要与爹爹定这个比武之约,并要你帮我练邪剑?”
沈素贞道:“爹爹临终前说过,只要你们见过御盒里的东西就会明白了。”
说话之间,丫环送来了香烛、冥纸和祭奠的供品。
今日正是关天英的两周年祭日。
沈素贞先赶上供品,点燃香烛,然后叩头哭泣道:“爹,丁公子的七邪剑已经练成,您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丁不伟跟着拜祭丁关天英碑位,回想起当年关天英义放自己七兄弟。
险遭刑部问斩的往事,和独孤双钓等四兄弟的惨死情景,不由老汪泪纵横。
丁不一虽没见过关天英,但见沈素贞和丁不伟哭得痛心,又想起关天英临死前惦记的就是自己能否练七邪剑,不觉心中亦觉凄惨。
丁不一最后拜祭了关天英之后,沈素贞道:“现在你们可以打开御盒了。”
丫环奉命将托盘摆到墓碑前的石块上。
沈素贞道:“请丁公子开盒。”
她在昨夜才拆开关天英嘱咐只能在比武前夕拆看的遗书,她看过信后感到茫然而惶恐。她知道爹爹为什么要帮助丁不一练七邪剑的原因了,但这盒中装的什么东西,她却不知道。
丁不一俯下身,打开小盒。
盒内一块御印金牌,上面刻着:“十三洲府总捕头”几个字样。
金牌下压着一封信。
信是写给丁不伟的。
天老邪钧鉴:怨我未能将实情相告,当年借用魔花令主之名与你兄弟签约,实是想让丁不一练成七邪剑,日后去隐君庄取回失盗的翠玉塔,此塔底层藏有一件证物,能破当年西院内宝库失盗之案,此事本当面告,不幸恶病缠身,在世之日不久,只得留下此书。若你能见到此书,丁不一七邪剑已然练成,老夫后继有人,纵死黄泉,也无艾无怨,望丁公子找七煞天星破此巨案,为民除害,威名天下!
关天英遗笔丁不伟看完信后心中大惊,这个独脚怪捕,原来他是想要丁不一接他的总捕头职位,以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破获西宫内宝宝箱案,难道七煞天星还活在人世?
丁不一得知详情后,心中也是澎湃不已,自己参当十三洲府总捕头?能破获皇宫的西宫内宝库案?
沈素贞秀眉紧蹙,难道爹爹的遗书吩咐自己要继续帮助丁不一,原来爹爹已将总捕头的重任交给了丁不一。
半晌,沈素贞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丁不伟喟然长叹道:“还能怎么办?老夫和六兄弟的命都是你义父给的,当然只能从命了。”
沈素贞深沉的目光盯着丁不一:“丁公子,你呢?”
丁不一瞧着她的眸子道:“你还帮不帮我?”
沈素贞没有犹豫:“当然要帮。”顿了顿又补出句,“这也是爹的遗命。”
丁不一坦然一笑:“既然是这样。我就为你为爹完成遗志,当一回十三洲府总捕头,破一回西宫内宝库失盗案。”
“好,”丁不伟道:“十三洲府总捕头可比东厂大档间的权力还要大。”
丁不一道:“谁知道关伯伯封的这个总捕头,有没有效?”
丁不伟道:“一定会有效的,独脚怪捕说话一是一,二是二,在这种事上决不会打诳语。”
“其实,我也不在乎这总捕头!”丁不一眼光瞅着沈素贞道,“那怕是个小捕快,只要能经常和小贞姑娘在一起就行。”
沈素贞眼中光芒一闪而逝。
此刻,她的心情既矛盾又痛苦,在山洞疗伤之后,她已认命是丁不一的人了,愿意和白如水、江春花、苏小宝一同伺候丁不一,但昨天义父的遗书中,义父在要她帮助丁不一办案的同时,却又警告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爱上丁不一!
这是为什么?这个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像刀一样扎着她的心。
丁不伟将信凑到燃烧的冥纸上,关天英的墓前腾起了一团火焰。
丁不一将总捕头的御印金牌收入怀中。
三人正待回魔花坪,崖后蓦地进出一阵阵狂笑声。
马公公这条恶狗到了!
沈素贞对两名丫环道:“快扶丁不伟,从后崖道上走!”
两名丫环不由分说,敏捷地架着丁石伟,跃过坟墓顶,抢上后崖林小道。
“哈哈哈哈!”马公公带着四名占身侍卫抢入林坪,“一个都跑不掉,后崖林道有薛宇红,前崖林道有袁骏星,山道有锦衣卫相东厂番子,大道有一营铁骑兵、一营火炮手,你们还能逃得了?”
沈素贞厉声道:“马无良,你这狗贼!”
马公公嘿嘿笑道:“你错了,我并不是并不是马无良。”
沈素贞秀目一张道:“你不是马无良,又是谁?”
马公公眯起三角眼道:“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们了,尽管你们是马上要死的人,但我还是小心为妙。”
丁不一咬牙道:“马无良,我不管你是谁,今日我定要杀了你,替死去的七邪叔叔和干爹宋良安全家,及被你害死的无境报仇雪恨!”
“很好。”马公公道:“闻得七邪剑法精妙无穷,你又得千年血参果辅助了功力,我很想与你较量较量。”
“来吧!”丁不一宝剑跃起剑鞘,闪烁的寒芒使林坪上的阳光黯然失色。
“丁公子!”马公公不慌不忙地道:“关捕头是老夫的好朋友,我不想证我们的血珐污了他圣洁的坟地,我们到魔坪是去吧。”
“好!”丁不一说着,便跨出一步。
“慢,先让我祭我的老朋友!”马公公说着,弯腰抓起一柱香,凑到火苗上点着,踏步到墓前,毕恭毕敬地祭拜起来。
丁不一和沈素贞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个老太监在弄什么名堂?
马公公的确是在耍名堂,他在使缓兵之计,为的是让他带来的那些东厂毒弓箭手和增调来的十名火铁手,有时间在魔花坪周围埋伏。
他要与丁不一一对一地斗一斗,若能胜,便一刀轮要了丁不一的命,若不能胜,心病已除。江湖上有隐君庄为死党,朝廷中有西宫太后撑腰,普天之下谁还能放在他眼里?
他烧过一柱香,缓缓站起身来对沈素贞道:“关捕头的女儿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原来你是他的义女。”
“少罗嗦!”沈素贞道:“别生气嘛,看在老夫与你义父当年的交情上,我把阴冥金针的解药给你如何?”
他以为沈素贞身上所中的阴真金针毒,还未解除。
沈素贞也不说明,故意道:“黄鼠狠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宁可全身溃烂而死,也决不会求你!”
“有勇气!”马公公尖细的声音嚷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你义父一个样!”
话音一顿,又对丁不一道:“如果你不愿意让她全身溃烂,在万见痛苦之中死去,稍刻动手之时,就请剑下留情。”
他老奸巨滑,即使在对剑之中,他也力求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马公公估计时间已够,便向四名侍卫丢个眼色,转身走出石崖。
当马公公的脚刚踏出坟地,沈素贞宝剑蓦然幻出一道虹光,射向马公公背穴。
“想暗算?”马公公厉斥喝,手在衣袍下一撩,将暗藏的刀轮执手,反手尽力一拨。
“当当当当!”一串断金星五的脆响。
一溜闪烁夺目的利刃碰击火花。
两条翻腾的旋转的人身从崖口空中,翻落到魔花坪中。
马公公右手挥刀轮,左手猛拍一掌,将沈素贞逼后,瞪圆一双三角眼:“你怎么没……中阴买金针毒”?
沈素贞沉声道:“凭你那一根阴冥金针就想伤害我,痴心妄想!”
马公公心中暗自骇然,隐隐又感到了不安。
丁不一掠身坪中,卓然挺立,扬起宝剑:“马无良,过来送死吧,你恶贯满盈了。”
马公公被丁不一的那股气势吓倒,不禁退后一步,向四名贴身侍卫挥手道:“上!”
四名待卫不敢违命,一齐挥刀,怪声吼叫着扑向丁不一。
“当当当当!”四声金铁交鸣声。
丁不一很轻松地用剑背将四名侍卫钢刀磕开,扬起剑道:“滚开!否则,我要你们为宋良安全家的死,付出应付的代价。”
面对丁不一的四名侍卫,顿时感到丁不一剑上逼出地股骇人的凛然杀气,情不自禁打个冷颤。
“上,与我上”马公公厉声吼着,他还未看清丁不一出剑的剑式。
四名侍卫再次扑向丁不一。
空中闪起一道匹练似的冷芒,一闪即剑,没有刀剑撞击声,没有狂贱似的气浪,只有一丝撕裂空气的嘶叫声。
一名侍卫惨叫半声,头颅离开脖子高高飞起,血术冲上天空。
一名侍卫一声怪叫,拦腰被宝剑削成两截,鲜血、肚肠洒落在一地。
一名侍卫一声凄厉的长嚎,自胸膛到下裆被开膛破肚。
一名侍卫鬼似的嚎叫乍起乍落,从头到胯之间,被宝剑劈竹子似的劈成两半。
丁不一一招之内,用四名手法把四名侍卫杀死,手法之准确、凶残,令人胆颤心惊。
马公公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了丁不一七邪剑竟会有如大的威力,沈素贞惊呆了,她没料到丁不一出手竟会如此凶残。
丁不一自己也惊呆了,他满腔仇恨凝结在剑上,一心只想杀了这四名凶狗为干爹全家报仇,没想出手的剑法和力道竟是如厉害,这是他服了千年血参果后,第一次对敌仗剑,自己掌握不住火候。
马公公见丁不一这等架势,哪里还能与他一对一对的对阵,忙退后一步,抿唇发一声长啸。
这是呼唤伏兵出击的信号。
然而,四周没有一点动静。
马公公不觉心慌,厉声高叫:“陈风林、胡彪、胡汉何在?”
“嗖!”坪外石丛林中三团黑物电射般飞向马公公。
马公公侧身倏闪,单掌急拍,把三团黑物击落在身前。
刹时,马公公全身一抖,三角眼瞪成了金鱼眼,惊愕使脸阻变了形状。
地上的三匾黑物,正是陈风林、胡彪和胡汉的人头!
落入陷阱了!马公公顿时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疾瘩。
桂叔、石柱等人与三个和尚、两个道人及一群青衣汉子。
从石丛林中走出。
少林寺的三慧和尚和武当山的双桑道长,还有当年受关天英牵连被迫捕和革职的各地捕头、捕快!马公公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身后传来呐喊之声,马公公急忙回头,希望是援兵到了。
浑身是血的袁骏星连滚带爬窜入坪中:“公公……公公……”
马公公急声问:“怎么回事?”
袁骏星惊慌地道:“中埋伏了。”
马公公不明白袁骏星的说的中埋伏是什么意思,难道东厂番子、锦衣卫和二营兵马都中埋伏了,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跃前数步,抓住袁骏星双肩道:“咱们的人在哪里?两营兵马为何不进山接应?”
袁骏星抹抹脸上的血道:“禀公公,咱们的人接到密令已撤回,锦衣卫的人根本就没带山,两营兵马早已返回兵营……”
“嘭!”马公公咬着牙,扬手一掌,把袁骏星打得高高飞起。
“杀!”呐喊声中,余小二与聚义庄的庄丁蜂拥而至。
“哪里走?”余小二高声厉叫,腾身跃起,迎面扑向袁骏星。
“冬!”两个人头撞在一起,溅出的鲜血狂标,分不清是谁的血。
“扑通!”袁骏星身子平跌下地,激起一阵尘埃,随即寂然不动,再仔细一看,半边脑袋已经碎裂,白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余小二以头落地,一个地筋斗复又弹身而起,张开嘴呵呵大笑。
马公公、丁不一,沈素贞和全场的人都看傻了眼,好厉害的铁头功!
正在众人惊疑之际,一声长啸从崖后传至,薛宇红手执长剑掠入坪空。
马公公一声高呼:“大档头,快到马公公身旁来!”
若能与薛宇红联手,定有机会闯出魔花坪,马公公将最后一线希望托在薛宇红身上。
一声厉啸出自丁不一之口,一抹暴闪芒光飞向薛宇红。
“剑下留情!”白如水从崖掠入。
“当!”一团令人眩目的火花随着一声震耳惊心的巨响,在坪空中进开。
丁不一坠地,长剑斜扬,神威凛然。
薛宇红手垂半截断剑,木然而立。
丁不一扭头看着站在沈素贞身旁的白如水道:“为什么要为此贼讲情?”
白如水道:“他刚才没有杀丁伯父,丁伯父要你留他一命。”
“不!”丁不一咬牙道:“我一定要杀了他,为独孤双钓、慕容久酒、欧阳台镜、司马神驹,还有你师傅他们报仇!”
沈素贞望着血肉糊糊的魔花坪道:“丁公子,听我一句话,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
丁不一咬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马公公一旁道:“薛档头,快过来。”
薛宇红仰面向天,长叹一声道:“当年我为追求掌门的荣誉和地位,抛弃了我所爱的人,当我失去爱之后,我又想把自己沉浸在权势、荣华富贵和血腥的杀戮之中,我杀人如麻、坏事干尽,无恶不作……”
“薛档头!”马公公想打断他的话。
薛宇红那难听的声音仍在坪空回响:“我想麻醉自己,让自己消沉、坠落,忘掉过去的一切,包括幸福和爱情,仇恨与痛苦,但是我做不到,无论怎样我也做不到!”
马公公发出一声厉喝:“薛宇红,你想背叛?”
此时,江春花扶着丁不伟走入崖口。
薛红突然举起断剑猛地刺入自己胸脯劝于用力过猛,剑身全部没入胸内,断剑头从背部透出。
薛宇红双手握剑柄喃喃道:“剑在人在,剑断人亡,善恶报应,无……人可逃。”
丁不伟喘着粗气道:“薛宇红,我已经答应放过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薛宇红望着自如水道:“请白姑娘……七邪英雄能……原谅我……”说罢,转身面向马公公,“你……将会比我死……得更惨……”
他一声大叫,将断剑拔出,狂喷的鲜血射向马公公,身子往后仰倒,立刻断气。
全场一片黯然。
薛宇红的自杀,是未曾料到的一幕。
所有的人目光转射到马公公身上,同时逼近一步。
马公公陡地挥起刀中刀轮,叫道:“以多胜少,马某死不瞑目!丁不一,你说过,与我一对一单打独斗的。”
丁不一手中的剑斜里一挥,沉声道:“你们退下!”
众人闻声往后退出数步。
丁不伟扶着江春花肩头,大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不一儿,与爹宰了这狗贼!”
“出招吧,狗贼子!”丁不一厉声道。
马公公咬咬牙,踏步向前,他知道丁不一功力虽已胜过自己,但实战经验不足,若论胜负,当是自有一半胜利的把握。
“圣旨到——”一声高亢的呼喊,一大队身着御林军服的兵丁涌入魔花坪。
马公公先是一喜,但看到从轿中出来走在御林军副统领朱明福身后的老爷子时,心中又是一片冰凉,最后一线求生的希望也破灭了。
朱明福踏步在坪中站定,展开一卷圣旨,朗声道:“丁不一接旨”
丁不一木然站立着,直到白如水、江春花、丁不伟、余小二一齐上前,推他时,他才跨前一步,屈膝跪地道:“丁不一接旨。”
朱明福念道:“召十三洲府总捕头丁不一立刻进京见朕,钦此!”
丁不一头捧过圣旨:“谢主龙恩。”
老爷子正要上前的说话,朱明福双从怀中掏出一卷圣旨朗声道:“马无良接旨。”
马公公眼中闪过一道希望之光,急忙跪地道:“奴才马无良叩见钦使。”
朱明福板着脸打开旨卷道:“西宫太后魏旨。”说着,便爬起来,挤到御林军兵丁不之中。
老爷子阴沉着脸走过去问朱明福:“这是怎么回事?”
朱明福躬身道:“福王爷,小人只是奉命办事,请王爷见谅。”
老爷子走到丁不伟等人身旁,丁不伟问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老爷耸耸道:“西宫太后邀旨,我能怎么办?唉,别急,只要等不一贤侄破了这内宝库一案,管教他们插翅难逃。”
丁不伟轻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老爷子拍着丁不一肩头道:“恭喜贤侄当上了十三洲府总捕头。”
丁不一带着一丝苦笑道:“这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好了的,有什么值得庆贺?”
此时,朱明福催促道:“福王爷,该上路了。”
老爷子带着歉意道:“丁公子,对不起,这确是老夫和关天英捕头的安排,但是……”
丁不一淡然笑道:“我已认了命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丁不伟道:“不要说命,就是看在小贞姑娘的面上关捕头救过你爹七兄弟,你也是只能去当这十三洲府总捕头。”
余小二拉着丁不一道:“大哥,小雯这几天就要生了,我不能陪你去京城,你见到圣上时,一定要替我讨个小捕头职。”
丁不一点头道:“一定。”说罢,又对白如水和江春花道:“你们要照顾好我爹,等着我回来。”
白如水和江春花同时点点头。
丁不一转身走向站在远处的沈素贞。
余小二翘着嘴唇问江春花:“春花姐姐,你怎么不闹着和大哥去京城?”
江春花道:“我不去京城,要是去了会把我像苏姐姐那样当作公主抓进皇宫,我不就完了?”
“难怪你这么老实!”余小二道:“可你就不怕大哥一去不回来了吗?”
江春花瞟着白如水道:“我们才不怕呢,他身上有根毒针,否则……白姐姐,你跺我脚背做什么?”
丁不一在沈素贞面前站定:“你就是那个被七煞天星劫走,后又被关捕头救出来的女婴?”
沈素贞静静地道:“天老邪将当年的事都告诉你了?”
丁不一点点头道:“想不到咱们俩居然有同样的命运。”
沈素贞冷漠地道:“咱俩虽有同样的命运,但不是同命运的人。”
丁不一怔了怔,轻叹一声道:“我要走了。”
沈素贞面冷如冰:“你走吧。”
丁不一凝视着她道:“你真肯帮我?”
沈素贞沉声道:“义爷遗命不敢有违,杀你辱母之仇不能不报,我只得帮你。”
丁不一眼中闪出灼炽的光亮:“我们什么时候再相见?”
沈素贞冷冰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冰丸:“三个月后,七煞堂。”
丁不一为她冷冰的态度而震惊:“你心中真的就一点也没有我?”
“没有。”沈素贞毅然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
朱明福在坪口扯长嗓门叫喊:“清福王爷和丁总捕头启程!”
丁不一疑视她片刻,然后转身,踏步走向坪口。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子汉了!
然而,他的心是痛苦的,当捕头之路,也许是荆棘丛生之路,也许根本就是错路。
错?错在哪里?这错还能挽救吗?
这…切都是谜都是梦!未来的路,谁能未卜先知?丁不一能否到七煞天星?
七邪能否战胜游龙神剑?
沈素贞是否永远受关天英遗命的约束?
经过几次生死博斗,武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在隐君庄主女扮男装和各路捕头、黑白两道英雄的帮助下,丁不一终于在血泊中站起,揭开了西宫院内宝库失盗之谜。
《七煞木兰花》全书完,请看《嬉笑江湖》第三卷《七妖小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