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着墙沿滑向天井,动作像灵猫一样灵活,脚下悄然无声。
论两个灰袍道士的功力,十丈之内飞花落时之声,该逃不过他们的耳朵,但他们居然没觉察到五丈之内来人的行动,可见来人轻功之高,经验之老到,放眼武林,恐怕就是独眼老贼沙渺渺复出江湖,也莫过如此。来人贴在西墙角,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竹筒。
来人将竹筒一端,拔出了塞在竹筒另一端的一个小布卷。
他贴在墙角不动,整个身子仿佛已知石壁铸合在一起。
两个灰袍道士突然伸了个懒腰,然后揉揉眼睛,伏倒在井院!吹出的是磕睡虫,是一种神奇的迷香,它能使嗅到香烟的人,昏迷一盘茶的功夫,但更重要的是,当昏迷的人醒过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认为自己刚才根本不曾昏迷过。
他已经得手了。
他和贾无瑕是同一伙人,大行宫的人,贾无瑕的任务是诱开了尘道长。
月光从云层中露出一线脸,将月光洒在他脸上。一张国字脸,眼角下弯,唇角上翘,脸上露着一种奇特而残酷的笑意。一双小小的眼睛与脸很不相称地,紧紧挤靠在鼻梁的两侧。
然而,他井没踏上井台,便在井台石阶前顿住了脚步。
蒙面人冷而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是怪角兽陆亨通?”
陆亨通提量着蒙面人:“你是谁?”蒙面人摊开右手,手心里有半块玄铁脾,牌上花纹及“大行”二字依稀可辩。
陆亨通眯起细眼道:“怎么只半块牌?”
蒙面人道:“计划已有改变,放弃永乐宫。”
蒙面人闪着目芒:“这是我的旨令。”
“哼!”陆亨通冷哼一声,“在大行宫除了主公与忠福外,谁也别想号令我。”
陆亨通困惑地道:“你叹息什么?”
陆亨通身极快,见蒙面人抬手时,已疾身后退。
他自认为自己很快,但却仍然慢了一步,剑光一闪,穿喉而没。“啊!”他惨呼声还未了口,便已顿住,整个人突然僵硬。
就像是木偶般站在那里。
蒙面人左手托住陆亨通的身子,抽回了袖中剑,陆亨通的咽喉井没有刺穿和割断,喉头上只有一个小孔,血正在往外冒涌,但血的颜色是黑色的。
蒙面人反背背起陆亨通,飞身逾出了天井院墙。从他背人逾墙的角速度和姿势上看,蒙面人的轻功和内力,当然不在了尘道人之下。
他奔到一颗大枯树下,将陆亨通塞进了枯树底部的一个洞里。
堂堂的名躁江湖的怪角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一个枯洞里,而且连杀死他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死得不瞑目?
蒙面人将陆亨通“处理”后,拍拍手,摘下了脸色上的面罩。他仰面望着天家,手捏着面罩,反抄在身后,冷傲地卓立着。
贾无瑕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他身前站住,她亮亮的眸子默默地望着他,满天的星光月色,仿佛都到了对方的眼前。
蒙面人摇摇头。
蒙面人冷冷地截断她的话道:“不,谁也不有出错,是我改变了主意了。”贾无瑕抿了抿小嘴,没继续问。
贾无瑕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蒙面人一字一顿:“我已将杀了,就扔在这枯树洞里。”
蒙面人凝视着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我杀他,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不肯听我的号令,如果我不杀他,将会坏了阴宴会的大事。”蒙面人冷静地道:“我和宫主有约,在这件事上他决不会责备我。”
贾无瑕瞧着他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蒙面人凝眉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你就顺势打入到他们中间,阴冥大会上,我们会多一分成功地把握。”
蒙面人眼时闪出一道光:“听说吕怀良已到了永乐宫,而且是为你来的,你要多加小心。”贾无瑕微微抿嘴,发出一声鄙夷不屑的冷笑。
贾无瑕浅笑道:“你放心,那几个黄毛小子和那个调皮任性的小头,决不是我的对手,至于吕怀良,有你在,我怕什么?”
贾无瑕凝视着蒙面人,眸子里燃烧着两团跳动的火焰。
蒙面人站着没动,似在想着什么心事。蒙面人环臂抱住她,手指在颤抖:“不行,我要马上赶到凌霄宫去,否是会有人起疑心的。”
“不,我要……”贾无瑕紧紧抱住他。
贾无瑕呆立在原地没动。
她心中的苦楚,又有谁能知道?这时,月光已淡,淡如星色。
小天井院里。
两人好像都觉得刚才似乎打了个盹儿,但又觉得似乎没有,想开口问对方,都又难于启口,于是干脆就当作没那么回事。
了尘道长回到了天井院。了尘道长趋近井台,目光四处看了看,沉声间道:“有甚么情况没有?”
两个灰袍道士没有犹豫,同声道:“禀道长,没事,一切平静。”
刚走出两步,他突然顿住。
他弯下腰来,用指尖轻轻地按了按小黑点,然后将指头伸到鼻子前。浓浓的血腥气。
他立即断定这里刚刚发生了一桩血案。
两个灰袍道士为何不知道?
这时,传来了两个灰袍道士的问话声:“了尘道长,发现了什么?”
东方透出曙光,已将窗纸染白。
丁非凡双手抄背,面对矮红墙,正在悠悠吟诗:
拟托良媒亦自伤。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
昨天朋友相识与相聚,使他忘记了一切烦恼。
任焉梦揉揉眼睛。从床上跳了下来。
这地房门推开了,两个道童端着桃花木盘送来了早餐。禅七课照常进行。
永乐宫里呈现着一处平祥与和平。
唯有了尘道长心神不定。
庙宇里没有跟踪,昨夜小天井院里被杀的人,究竟是谁?这个问题,除了蒙面人和贾无瑕外,谁也无法回答。
纯阳殿又叫混成殿,因供奉道教祖师吕洞宾,故又俗称吕祖殿,前有月台,中间以通路与三清殿相连。
殿面宽五间(六丈一尺),进深三间八橇(四丈三尺),由南至北深度渐渐减小,殿内仅用明间四金柱,柱面澄黄灿烂犹似真金!
她这一叫,是有意向跟在身后的吕怀良和丁非凡发出信号,看谁能抢先巴结自己。她脸色变得阴沉,小嘴嚼得老高。
任焉梦奔向南墙壁画,壁上绘有道士日常生活及举行宗教仪式的两幅的画。
“哦。”任焉梦依言。将头转向殿壁。
霍梦燕翘着嘴,眼光膘着吕怀良和丁非凡道:“这是吕洞宾的一部画卷,共有五十二幅连环画壁画,其中‘黄染梦觉’是乡村旅店的景象。神化赵相公是私垫儿童读书的情况。‘滋济阴德’是贫富人家生活写照…”她井不熟悉这些壁画中的婴儿道:“这是什么画?”
宋孝忠用手肘悄悄抵了丁非凡一下,给他授去一个眼光。
另外,通过洗婴活动,燃烧的云香,健壮的婴儿,疲惫的母亲,院落里匆忙走着的人,有的在看鹤,有的看婴儿,将初生前后的忙碌情况表达得淋漓尽致”。
任焉梦认真地听着,不住地点着头。吕怀良凝着壁画,仿佛也在听丁非凡的讲解,对霍梦燕强烈表示毫无反应。
丁非凡手指着另一幅壁画道:“这是遇仙之桥部分,画中刻意描绘亭水,园林,上有瀑布,下有喷泉……”
丁非凡脸色泛白,已没说话了的嘴唇在微微颤动。
宋孝忠耸耸肩,无奈地喃喃道:“这个任……性的丫头。”扇墙的背后有一幅大壁画。
“吆!妙极了!”任焉梦瞧着壁画,拍着手道,“这个穿米色衣的人是吕洞宾,那个穿绿色衣的人是谁?”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非常悦耳的声音:“那个穿绿色衣的人叫钟离,这幅画叫钟离度吕洞宾。”
霍梦燕陡地一惊,倏然转过身来。霍梦燕的眸子变得又圆又大,这女人真漂亮,比自己还要漂亮!
任焉梦也傻楞楞地盯着贾无瑕,仿佛也被她的美貌慑住。
说话间,丁非凡和宋孝忠走入扇墙。
这女人太美了,真是天生尤物!宋孝忠的脸色白了,呼吸骤然停止,血行也告中断。
贾无瑕对着二人莞尔一笑。
宋孝忠已低下头,不敢再正视她的目光。当他低头时,他发觉她已换了双绣鞋,这双绣鞋虽然仍是鹅黄镶边,但鞋头上却没有那对花蝴蝶。
吕怀良出现了。贾无瑕似乎感觉到了这股压力。
贾无瑕似乎感觉到了这股压力,脸上的笑变得有些成尴尬。但她仍落落大方地道:“我是了尘道长叫我来的,请诸位随我来参观重阳殿。”
丁非凡第一个跟着她走出去。
吕怀良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走出去。霍梦燕板着脸,猛地把任焉梦一推:“去,你也去!”
他边说边也侧门走了出去。
殿内的壁画通过四十九幅连环画的形式,绘出了王重阳一生的故事,春中的初生、变蟹、地狱变相及三清极两侧的玉女像。是最精彩的部分。
这一次,四个男人,除了任焉梦提了问题外,谁也没有说话。刚走出两步,吕怀良沉声道:“在下有个问题想要贾姑娘请教。”
贾无瑕非常客气地道:“请问。”
她没有犹豫,即飘身追出去。
丁非凡很潇洒地摆摆手,向任焉梦做了个请回去的手势。贾无瑕已跟着吕怀良去了,丁公子也只得回去。他不回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你带我我来这里干什么”贾无瑕问。
吕怀良不理睬她,沉声道:“你不要以为你换双绣鞋的事,我已向了尘道长解释过了。”
吕怀良冷声道:“谁会相信你的话?”
“我现在就要证实你的身份。”
“你想怎样证实?”
“是的,”断然的回答。
“我心中愧,何惧男女之别。”吕怀良说着,就伸出手去解她的衣纽扣。“慢!”贾无瑕一声急喝。
贾无瑕摇摇头:“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她扭动着还能弹的下手脚,从腰中取出那块给了尘道长看过的木牌,递给吕怀良。
如果你一定还要查看,就请动手吧。”
吕怀良怔住了,须突,他将木牌还给她,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转身就走。吕怀良转回身:“贾姑娘还有何话说”?
“你今天不查看落实,日后还是不会放心的,不如……”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贾无瑕与霍梦燕有说有笑,如同姐妹一样,走得了小竹院。贾无瑕真是神通广大,一夜之间,居然成了霍梦燕的朋友!
他有一种预感,在永乐宫的这几天,一定会出事。
永乐宫主持悬吊的心放下了,但了尘道长的心却是悬吊更高。
他已知道隐藏在暗处的对手的目标不是永乐宫,而将是凌霄宫的武林阴冥大会。随着他们的出发,了尘道长似乎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
血腥太浓,浓得令人心惊肉跳。
《寂寞江湖》共三卷,第一卷《炼刀忆江南》完,请看第二卷《藏刀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