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时光飞逝。转瞬便到了重阳时节。天下英雄早从少林少室山来到先前童超与黄龙令主隔墙夜谈的那座寺庙。寺庙连日来大门紧闭。数千江湖豪客围在寺庙四周,虽是纷乱噪杂一片,但庙里却绝无动静。有性急之人早已越进庙内探查,却连一个扫地的僧人也没有,不禁大觉古怪。好在重阳节这日终于来到了。辰巳之交时分,忽见金童玉女飘出墙来,将一块巨大的门匾安在寺庙正门上方,然后又飘入墙内。只见门匾上赫然写着金灿灿的三个大字:武帝宫。这座寺庙虽不算小,但也绝不算大,却哪里有宫殿气派!看得数千江湖英雄大哗!站在靠近庙门的胡醉等人微觉诧异,回头看时,却见远处大约千数之众的叫化子高唱莲花落,正向这边过来。丐帮来了,这倒丝毫不奇,奇的是丐帮打着的那面巨大旗帜。旗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丐帮帮主铁!看得布袋和尚双目暴火,骂了一声:“铁镜这狗娘养的!”便欲过去废了铁镜。却被胡醉按住。胡醉道:“且看他过来怎么说。”江湖中无一人不知丐帮当今帮主是号称千杯不醉的胡醉,胡醉隐身江湖之后,帮中事务交与副帮主铁镜代管。数年来一直风平浪静,没想此时胡醉复出江湖之事也无人不知了,铁镜却突然打出帮主招牌!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帮中出了重大变故,要么铁镜不耐久坐帮中第二把交椅,已公然和胡醉挑战了!但丐帮为江湖第一大帮,帮规最是严厉,如此公然以下犯上之举,却是要受万箭穿心之刑的!铁镜身为丐帮副帮主,不会不知道帮规,却公然亮出叛帮招牌,胡醉不觉暗自惊心。少顷铁镜率丐帮众长老及千余弟子来到庙门前。铁镜见了胡醉也似早在意料当中,只淡淡地道了一句:“胡醉你好。”“好!好你娘个屁!”布袋和尚大骂道:“铁镜你那旗子是怎么回事?!”铁镜依然平静地道:“姚长老何须如此动怒,有话不妨!慢慢的说。”布袋和尚高声道:“我老叫化偏要动怒!喂,齐长老!陆长老!徐长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个和布袋和尚同样身负八袋的长老竟然不说话,只微微低下头。“好!好!”布袋和尚怒极而笑,道:“你们既然要背叛帮主,老叫化说不得只好代帮主向你们讨教高招了,是哪一位先上来?!”胡醉按住姚鹏,平静地道:“姚长老休要激动。”又转向铁镜道:“铁副帮主,胡醉散漫惯了,这些年帮中大小事务均由你照管,便是你要做帮主,那也是应该的。胡醉我也早有让贤之意,只是最近江湖出了黄龙令这等大事,委实不克分身。但我自忖并无愧对帮中兄弟之处,你何须如此作为?!丐帮尚未废去我帮主之职,你如此做,自知依帮规该当如何。但我知必定事出有因。眼下大敌当前,却不是我们处理帮务之时。待此间事了之后,咱们再回帮中分说如何?”铁镜依然平静地道:“如此甚好。”胡醉不再多言,拉了布袋和尚回到童超身侧,刚道得一声“其中定有蹊跷”,便见那紧闭多日的庙门已轰然打开。千佛手任空行高声道:“众位英雄既然来了,为何还不进来!”任空行名列四大魔头之首,内力自是非比寻常。虽数千人声纷杂,但每个人都能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胡醉对童超低声道:“这魔头功夫似是更进一层了。”然后率先走进入庙内。姚鹏、童超、悟明、绝因、灭性和毒手观音师徒紧随其后,独孤樵在青青之后茫然跟着。进了门,才发现这座寺庙仅只是一道门而已!或者说仅只是一个过道。童超早来过这里,倒是不以为奇,别人却是倍感诧异。众人跟着千佛手任空行直往前走。是一条微有斜坡的宽宽大道。两侧灯火通明。早已深入山腹,有些凉嗖嗖的。然后是一个足可容纳千人以上的大厅!大厅里金碧辉煌,确是一派皇宫气势。到处雕龙。大厅上方已摆好一张巨大案台,案台用黄绸铺着,上面有一纯金方盒发出光辉,却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后面是宽大的黄椅。龙椅!距案台约摸一丈的下方,摆着二十一只座椅,每只座椅上都写着一个名字。左边那一排依次是:任空行、悟性、侯玉音、绝因、楚通、悟净、梅依玲、段一凡、松青云、杨坤、柳逸仙。右边一排依次是:智桐、灭尘、金一氓、皇甫呈、阳真子、卢若娴、焦砾子、姚鹏、高峡、连城虎。正是黄龙令二护法,七巡察和十二信使之位。两排座椅正中上方,有一只蒲团,大约用来启禀“武皇”时下跪用的。大厅两侧靠墙各摆着一排凳子,每只凳子上写着名字,左边第一只凳子写的是胡醉,右边第一只凳子上写的是童超。大约有一二百只。千佛手面无表情地道:“胡大侠、童少侠、各位英雄,请各自对号入坐,少时万岁便要启驾,敬请各位观礼。”胡醉笑道:“你们倒想得挺周到的,居然替咱们准备了坐位。”任空行道:“万岁圣旨如此。”便不再多言,竟去大厅上方中间左边的第一把座椅上坐下。童超等也各自寻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凳子坐下。大部分没有凳子的人,便挤在大厅下方,约摸七八百之数。自庙门至大厅的通道上,也自挤满了人。少顷,玉蝴蝶金一氓、少林悟净大师、点苍段一凡、武当松青云四人分别从大厅左右角出来,面有得色地走到大厅正中央的那两排座椅上。于是那两排椅子的左边一排,第一、六、八、九位上依次坐着任空行、悟净、段一凡和松青云;右边一排只第三位上坐着金一氓,其余全都空着。一切都显得既肃穆又滑稽。少顷,已是正午时分,突闻三声礼炮轰鸣。之后,一声“武帝驾到!”便见“龙椅”后面的墙壁徐徐裂开,一个身穿金黄龙袍的老者在金童和玉女的伴随下慢慢踱出。那老者约莫六、七十岁年纪,身形并不高大,也不是目内精光似电。但却不怒而威,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之感。先前还是喧嚷噪杂的大厅,一待那老者出来,顿即变得鸦雀无声。老者目不斜视,缓缓到龙椅上坐定,金童玉女自是分立两旁。这时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腐儒出来,手里捧着一卷黄纸,立在金童下首,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黄袍老者。黄袍老者微微睁开眼睛,冲那腐儒点点头。那腐儒便展开黄纸,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江湖中人大都粗豪,并不懂“九五之尊”“始皇赢改”之类的话是什么意思。经问旁人,才大概懂得几分,大意是说武帝今日登位,自今之后武林天下莫非武帝之土,武林中人莫非武帝子民,凡子民行事,均需武帝恩准……诸如此类。直念了半个时辰。几欲使人昏昏欲睡,但谁只要稍有出言相讥之念,“武帝”必会微微睁开眼睛,轻轻扫你一眼,那人便顿觉若有寒流穿过全身,立即禁若寒蝉!腐儒念毕,与早已立起身来的任空行等人跪呼万岁之后,又另展开一册,却是说胡醉、童超和独孤樵三人怙悛不化,着即处死!原黄龙令右护法智桐、大巡察悟性大师为武帝效忠,以身衔职,追封为武烈公。诸如此类。众人听得要处死胡醉三人,都是大感惊讶,急欲知武帝如何处死。胡醉却平静地坐着,只在念到他和童超与独孤樵的名字时,看了童超一眼,童超微微点头。再看独孤樵,却见他似是局外人一般,只怔怔地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黄袍老者出神。事实上,独孤樵今日从一开始便觉得有些不对,待那黄袍老者出来之后,他的这种感觉更是猛然强烈。他的脑海中早已茫然一片,成了一块空白。他什么也不想,他只想定定地看着那老者。偶尔老者睁开眼睛时,独孤樵便从那眼神里看到一种叫他害怕的东西。那是一双平平常常的眼睛,和任何一个平常人决没两样,并不象一般武功高强之人的眼睛那么深谌和尖锐,但就是从这双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叫不出名字来的东西令独孤樵浑身禁不住一阵阵颤栗!这在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他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所有这一切对他都并不重要。他应该走,甚至应该跑,跑到那个山洞,那个和道悟呆在一起的山洞,四周是空寂深山,了无人烟,过他原来过的那种生活!但他几次苦苦挣扎,却都起不了身,从黄袍老者眼里流露出来的那种叫他害怕的东西,象一条坚韧的绳索,已将他紧紧地捆上了!他依旧呆呆地看着黄袍老者出神。布袋和尚姚鹏似未听清,轻声问身边的木叶婆婆道:“他封千面狐智桐那魔头做什么?”木叶婆婆道:“武烈公。”布袋和尚“哼”了一声,没说话。原来此时智桐早已被他杀了,取了首级,叫雷音掌连城虎带回柳家堡交给白马书生柳逸仙,却关照不要让玮云知道。连城虎含泪而去,只怕此时智桐之头颅也成了柳家堡的夜壶也未可知!毒手观音自黄袍老者一出现就死死盯着他,目光里泪光闪现。他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时隔二十年才得亲见仇人,心中那份怨毒自然可想而知!青青却是一派茫然。黄袍老者是她的杀母仇人,却又是她的生身之父!她与他虽仇深似海,但亲生父亲这个铁的事实却不容改变!他使她一出生就成为孤儿,倍受凄苦,但她……她只知道一点,她恨他,但却不会杀他!她不能!那腐儒已将“圣旨”念完。任空行等人三呼万岁时,胡醉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黄袍老者并不睁开眼睛,只懒懒地道:“胡醉你却有何好笑?”胡醉道:“你这出戏很精彩,但演员却似乎少了一些,对么?!”黄袍老者仍未睁开眼睛,依旧懒懒地道:“并不算少,其实三个人便可唱一出戏的,事实上开锣时这出戏的主角只有你我两个,不过咱们唱的是对台戏而已。只可惜这戏马上要收场了,观众却还未尽兴呢。”“呢”字才落,只见千佛手任空行双手微扬,站在大厅下首的近百江湖豪客突然跪了个齐刷刷一片!黄袍老者道:“胡醉你见了么?”然后又提高声音道:“平身!”千佛手又双手微扬,那些-突觉双腿一麻便即跪下的江湖豪客才觉一轻,受制穴道已然被解,连忙跳将起来,对着任空行怒目而视。千佛手任空行被誉为天下暗器功夫第一,此时微露一手,早已震骇全场,那些被他封穴下跪又由他解了穴的江湖豪客,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而任空行自己却象是什么也没发生,似乎方才暗器并非是他所发,只毕恭毕敬地立在“武帝”下首。胡醉也象并未看见刚才的一切,依旧平静地对那黄袍老者道:“但这出戏咱们演了这么多年,此时也该收场了。”黄袍老者道:“我也正有此意。你已认出了我,对么?”胡醉道:“先前只是怀疑,此时已可肯定了?”“几时开始怀疑的?”“自从你被人‘杀了’之后。”“说下去。”“天下能杀你的人只有一个。”“谁?”“你自己。”“那么此时呢?”“也只有你自己。”“但我却还不想自杀,自古以来以武帝相称的,唯我一人而已,我还想再做几年武林皇帝呢。”“这可说不定。”“我和童超说过,天下事都得有个第一,武林皇帝也是。”“不,我的意思是说你说不定想死呢。”“什么意思?”“你虽有称帝武林之力,但以威力服人,却是天下所有帝王自取灭亡之道!比如说,此时我千杯不醉便想与你一死相拚呢!”“好!算我没有找错对手。童超你呢?我可是将你也算做对手的?”童超淡淡一笑道:“仅以武力怎能服人,我童超当拚死以报天下苍生!”黄袍老者道:“好!”正欲再问独孤樵,不料独孤樵突然道:“你不是你!”黄袍老者一愣。便听胡醉道:“东方圣,你也用不着再欺蒙天下人了!”此言一出,厅里顿时大哗!外面未能挤得进来的人纷纷打听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待知原委后无不目瞪口呆!太阳叟东方圣,这个昔日白道武林盟主,急危好义的一代大侠,怎会是十恶不赦的黄龙令主狂妄至渺视天下的武林始皇?!这决不可能!但黄袍老者只是轻笑一声,道:“胡醉你说的不错,好戏即将收场,又何必再用面具。”手掌在脸上轻轻搓揉几下,揭下一层薄膜来,随手一丢,道:“不过胡醉童超你们虽智者千虑,但却有一点错了。”胡醉和童超尚未说话,便见天山二怪同时怪叫一声,竟从众人头上飞跃出去!外面一阵喧嚣,随即镇静下来,显是天山二怪已然逃得远了。大厅里也是出奇的静,众人都怔怔地看着东方圣,没人哪怕咳嗽一声!胡醉一笑道:“却不知我和江湖浪子哪里错了,倒想使东方大侠指教!”他有意将“东方大侠”四字说得很响。东方圣倒不以为杵,反笑道:“你们怎知我做武林始皇只是以力服人?”胡醉讥道:“哦,莫非东方大侠竟是以德服人么?那先前你的那归心圣散却又是怎么回事?”东方圣道:“自古成大器者不拘小节,这道理你竟不懂么?”胡醉道:“但这决不能算是什么以德服人吧?”东方圣道:“这自然不是,但你们却看好了——”只见东方圣打开案台上那黄灿灿的纯金方盒,从中取出一张略微有些发黄的纸片来,念道:“本帮突遭大难,幸得东方大侠拯救,自今之后,本帮……”未等他念完,丐帮副帮主铁镜早越众而出,跪在大厅中央,高声道:“丐帮自今之日归顺武帝,万岁!万岁!万万岁!”东方圣只淡淡地道:“你下去吧。”铁镜磕头退下,东方圣又取出一张纸来,未等开念,昆仑掌门追风剑客皇甫呈早从凳上跳起,也和铁镜一般磕头归顺!东方圣还待再从金盒中取出纸条,厅中十之七八的人早已跪下口呼万岁!最后悟明大师歉疚地看了胡醉一眼,黯然道:“对不住胡大侠了,阿弥陀佛!”竟也过去跪下三呼万岁!武当灭性子也是一般!胡醉、童超、布袋和尚、毒手观音、绝因师太等无一不心头大震!胡醉暴喝一声,怒道:“东方圣,不管你玩的什么玄虚,我胡醉今日誓不让你称霸武林之心得逞!”东方圣轻轻摇头,一付悯天忧人的样子,道:“你们不成的。”胡醉长笑一声,与童超和布袋和尚会意地递了个眼色,三人突然跃起,直向东方圣扑去!不料千佛手任空行、玉蝴蝶金一氓、悟净大师和丐帮副帮主铁镜见胡醉、童超和姚鹏三人身形刚动,早也飞身而出,截住三人,在大厅中便即恶斗起来!胡醉独战任空行,堪堪打个平手,双方不分轩轾,实难在百招之内决出胜负。布袋和尚独战金一氓和悟净,却仍稍占上风,他恨玉蝴蝶曾掌伤自己,自是对玉蝴蝶招招使杀手,直把玉蝴蝶吓了个冷汗直冒,好在有个悟净相助,才未被姚鹏立毙掌下。童超独战铁镜却是占尽上风,但他自思铁镜是胡醉的丐帮副帮主,他虽背叛了胡大哥,但定是事出有因,一时倒不知是否该下杀手。这一切东方圣自不会看不出来,略微看了悟明大师和灭性道长一眼,二人便一言不发,冲入场中围着童超便打!这边绝因师太、毒手观音、青青和木叶婆婆早已按捺不住,竟不约而同地一齐扑向东方圣。金童、玉女、皇甫呈及丐帮三长老,不待她们扑近东方圣,便早迎上来接住厮杀!独孤樵却依旧怔怔地坐在凳子上看着东方圣出神!东方圣甚是惊讶,便抬眼向独孤樵望去。但只望了一眼,东方圣便再无法将目光移开!二人目光刚一相接,东方圣心中便突然生出一丝恐惧!一种巨大的虚弱感突然笼罩住了他。虽然他是江湖近百年来最强大无敌的人,但他此时突然感觉到孤独。这对东方圣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他从独孤樵的眼里看到了青山白云和鸟语花香。他突然感觉一切都无聊得很,包括武林皇帝这个头衔!这使他无端恐惧。他坐在龙椅上,紧紧闭着眼睛,尽量不去看独孤樵,甚至不去想!良久。突闻江湖浪子童超一声暴喝,随之有人发出两声惨叫!丐帮徐长老和昆仑派掌门人皇甫呈已然躺在血泊中!原来童超独战铁镜、悟明和灭性三人,总是不忍立下杀手,但三人好似不知好歹,兀自缠斗不休,童超渐渐打得性起,激发了江湖浪子之豪气,突然一掌将铁镜、悟明和灭性子三人迫退,双腿飞踢而出,把旁边将青青和木叶婆婆逼得凶险横生的徐长老和皇甫呈踢得肋骨寸断,身子凌空飞起,落地时早已气绝不救了!昆仑和丐帮弟子高呼抢上,围着童超红了眼睛厮杀!童超既已性起,便招招辣手!惨叫之声不断!童超逼开围攻之人,窜到胡醉身旁,一掌击向正与胡醉拚斗掌力的千佛手任空行!任空行掌力与胡醉不相上下,此时正与胡醉以死相拚,哪还分得出力来应付童超!只听“啪”的一声,童超那刚猛绝纶的掌力已尽数击在任空行身上!尚未叫出一声,一代魔头便就此毙命!胡醉压力顿失,刚道得一声“童兄休要多伤无辜!”童超却又已将此时正与青青斗剑的松青云毙于掌下!“都给我住手!”突然一个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轰然响起!这声音并不高,甚至有些苍老苍凉,但听在每个人的耳里,却都有如警钟惊雷!是太阳叟东方圣!童超掌毙徐长老和皇甫呈之时,东方圣不得不将双眼睁开。但他却无法去看童超,他的目光已被独孤樵的目光沾住。惨叫声连连响起时,两人相接的目光中都透露出一丝茫然、一丝恐惧!很久之后,独孤樵微微闭上了眼睛。东方圣却缓缓道:“大家都给我住手!”众人闻声停下手来。大厅里又复寂静。却平添了一种血腥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寂静!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东方圣。只这一段不长的时间,东方圣象又突然老了十岁!东方圣真的老了。他挣扎着将目光从独孤樵脸上移开,静静地看着胡醉,缓缓地道:“你、童超、姚鹏三人联手,可接我十招。”胡醉点点头。他又看看童超和姚鹏。童超道:“最多十招!”东方圣也点点头:“你们杀不了我,但我可以轻松地杀了你们。”胡醉道:“没人杀得了你。这我相信。”东方圣道:“你错了。”胡醉愕然道:“我错了?”东方圣道:“我也错了。我们都犯了个错误。”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他。东方圣轻叹了一口气,道:“独孤樵杀得了我。”此言一出,大厅里每一个人都目露惊疑之色,不约而同地盯着独孤樵。独孤樵也挣扎着将目光从东方圣脸上移开,缓缓扫了大厅一眼。每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此时都是心中一冷!但独孤樵的目光却是依然清纯似水。只是当他看到沾在地上那些尸体身上鲜红鲜红的血迹时,他的眉毛不由自主地往上挑了一下。只有东方圣注意到独孤樵脸上这细微的变化。不知是什么力量的驱使,东方圣将手伸进怀里,随即又抽出来。独孤樵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太阳叟东方圣面前。两双眼睛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视。“我见过你。”独孤樵说。“你见过我。”东方圣也说。但事实上他们从未见过。独孤樵道:“我要杀你。”依然是平平静静的。东方圣道:“你必须杀我。”停停又道:“也只有你能杀我。”独孤樵抽出肩上斜跨着的松纹木剑,指着东方圣的左胸。东方圣看看剑尖,又看着独孤樵,神色异常平静。大厅里鸦雀无声。独孤樵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必须杀你么?”东方圣点点头,又摇头,眼神里流露出一派茫然。独孤樵道:“你又不是一只兔子。”东方圣道:“我不是一只兔子。”独孤樵道:“我为什么必须杀你呢?”东方圣沉思良久,摇摇头,随即闭上眼睛。独孤樵也闭上了眼睛。大厅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待众人睁开眼时,眼前的奇迹发生了!独孤樵的木剑,已赫然穿过了太阳叟东方圣的左胸!东方圣是“武林皇帝”!便是千杯不醉胡醉、江湖浪子童超和布袋和尚姚鹏这三个绝顶高手联手,也最多只能接下他十招!但此时独孤樵的木剑已赫然洞穿了他的胸膛!血!殷红殷红的血,正从东方圣的胸前慢慢渗出!东方圣的脸色却依然平静,绝没有一丝痛苦之色!早已和众人一样看呆了的金童突然惊叫一声,仗剑飞越过来,一剑刺向独孤樵!但未等他飘进五尺之距,东方圣突然右手轻轻一挥。金童身在空中,恰似一只断线的风筝,被东方圣的无匹内力击得倒折飞回!“砰”的一声,金童落在大厅左侧,屁股坐在独孤樵先前坐的凳子上,兀自打坐调息!东方圣始终未看金童一眼。只见他慢慢地拔出插在胸前的木剑,调转剑身递给独孤樵。独孤樵接剑的同时,一股血剑从东方圣左胸激射而出,尽数撒在独孤樵身上。陡见身上鲜血,独孤樵的眉毛又飞快地挑了一下。随即目光突然黯淡!“哐啷”一声,木剑掉在地上。又“哇”的一声,只见独孤樵弯下腰去。独孤樵呕吐了起来。他不停地呕吐!他赢弱的身子猛烈地颤抖着。“啪”的一声,从他的怀里掉一个油布包来。那油布包正落在东方圣的鲜血和独孤樵的呕吐物上!东方圣已是面若金纸。他弯下腰,捡起那纸油布包,慢慢解开。里面是一张发黄的羊皮纸!便是道悟给独孤樵叫他下山来寻找父母的那张羊皮纸。东方圣微微的笑了,很虚弱,笑得也苍白。他又一次将手伸进怀里,这回他拿出一张与独孤樵一模一样的羊皮纸!此时金童已调息归一。东方圣突然轻轻地对金童招招手。金童茫然地走到东方圣面前。东方圣突然指着兀自躺在地上的独孤樵道:“他是你哥哥。”金童点点头,依旧是一派茫然神色。东方圣又指着面前的金盒道:“凡盒内有名字的,都叫他们走,走一个你烧一张。”金童又点点头,茫然拿起一张纸,念道:“丐帮副帮主铁镜。”铁镜一言不发,带着齐长老、陆长老、并徐长老的尸体,走了。金童将那张纸烧了。待金童将金盒内的纸条烧完,厅里厅外之人十成中倒走了九成!“你们也走吧!”东方圣对金童和玉女道:“去吧。”金童玉女点点头,径自走出大厅。没人阻拦他们。玉蝴蝶金一氓早已不见身影。东方圣突然高叫一声:“独孤樵!”然后哈哈大笑。就在笑声中轰然倒下。就此无声无息!就在东方圣最后叫那一声“独孤樵”时,独孤樵突然站起,没看任何人一眼,便慢慢走出大厅。也没有一个人阻拦他!剩在大厅里的只有胡醉、童超、布袋和尚、木叶婆婆和毒手观音师徒。以及太阳叟东方圣的尸体。没有人说一句话。然后木叶婆婆默默走了。然后胡醉拱拱手,也一言不发地走了。布袋和尚跟在胡醉身后。青青抱起东方圣的尸体,也自走出大厅。毒手观音看了童超一眼。童超点点头,和毒手观音一起跟在青青身后。一切都已结束。大厅里死寂一片,走出寺庙大门五丈之后,童超突然转过身,一掌击向写着“武帝宫”三个金灿灿大字的门匾。“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一切都消失了。那座寺庙,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都消失了!三天之后,人们在那座寺庙的废墟上看到一座新坟,上面写着:太阳叟东方圣之墓×年×月×日江湖浪子童超、毒手观音侯玉音、司马青青谨立又过了三天,人们看见一个瘦弱、疲惫和憔悴不堪的少年在洛阳古道上慢慢走着。他的双眼浑浊无神!衣襟上沾满早已是褐色的血迹。有江湖中人迎面而过,便惊讶地将头转过来,看着那赢弱少年的蹒跚背影,道一声:“咦?!他是独孤樵!”——全书完——欲知独孤樵未来之事,请看《剪断江湖怨》——扫校独家连载